第六十一章

  　　周家經過風雨一夜的洗禮仍然沒什麽變化, 周意看著熟悉的小路，院子，樓房, 陽台上周蘭每個早晨都會晾曬的衣服，忽然覺得她是多麽渺小，即使一晚未歸, 也不值得這個家有一絲的變化。

  　　她走到家門口, 門敞開著, 四方桌邊上坐著兩個人, 爺爺和林淮。

  　　看到他們周意停了腳步，她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她想，也不是完全那樣, 在這裏是有人在意她的。

  　　林老爺子見到周意一夜未合的眼睛頓時紅了, 滄桑深凹的眼眸裏透露著無數欲言又止和擔心, 百般情緒交織, 最後顫顫巍巍扶著桌角起身，扯出一個笑, 對周意說：“回來了啊, 快進來, 餓不餓啊？”

  　　周意好不容易翻過去的酸楚, 在這一刻卷土重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笑了一下，搖頭說：“我不餓，也沒事，，”

  　　林淮傻了好一會, 清醒過來後坐不住了, 朝周意飛奔而去, 一把拉住周意的手，五指緊緊摳著，生怕她飛走了。

  　　他前言不搭後語道：“昨晚好冷，下了好大的雨，我們都沒睡，我吃了八個雞蛋，我不想吃雞蛋了。姐，你也不要看電影了，我給爸爸打過電話了，我們不上學了好不好？”

  　　周意摸了摸他腦袋，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百感交集。

  　　她看向爺爺，眼神示意問他林淮在說什麽，這是怎麽了。

  　　林老爺子沉默著，半響才開口道：“昨晚我和小淮在這裏等了一晚上，這孩子，等得肚子餓了，家裏沒什麽吃的，我就給他煮了幾個雞蛋。他怕你不回來了，擔心你。”

  　　周意說：“我昨晚在同學那邊。”

  　　“嗯，回來了就好，沒事了。爺爺給你也煮兩個雞蛋？”

  　　“不用了，我早上吃過了。爺爺，你快去睡覺吧，讓你們擔心了，我應該打個電話回來的。”

  　　老爺子吸了吸鼻子，路過周意，輕輕拍拍她肩膀，低聲道：“好孩子，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父母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你媽那人性格就是那樣，有時候說話不經大腦。不管她，你管你自己，爺爺還在這裏。”

  　　周意嗯了聲，千言萬語，麵對關心自己的人，隻能說：“我沒事，都過去了。”

  　　說完，周意有意朝隔壁的房間看了一眼，那是家裏停車的房間，周蘭的電瓶車不在，說明她今天去上班了。

  　　說沒有失望是假的，但這感覺很快就被平靜代替，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她是有幻想過的，幻想周蘭會如此刻的爺爺林淮一樣，在家裏等她回來，不求她能真的拉下臉反思，隻希望能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隻不過她對周蘭來說是真沒有那麽重要吧。

  　　不過不管周蘭怎樣對她，她要說的，預備做的在心裏已經一條條羅列了出來。

  　　她想告訴周蘭，她要改科目，要去自己想去的城市大學，以後工作可能也不會如他們規劃的那樣留在南城，還有她以後的婚姻人生喜好都由她自己做主。

  　　家裏的所有她都不要，他們需要對她履行作為父母的責任義務，而她以後也會把這些悉數還盡。

  　　隻是周意沒想到會由這個再和周蘭爆發一場爭吵。

  　　晚上周蘭到點回來，電瓶車滾過門檻，推入大門的聲音吵醒了在樓上補覺的周意，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林淮興奮衝下樓的腳步聲，還有他大聲的話。

  　　他說：“媽媽，姐姐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啊！”

  　　周蘭說：“回來就回來了，這麽大的人了難道還真會不回來啊。”

  　　“那你有沒有買姐姐喜歡吃的蘑菇啊？”

  　　“晚上去哪兒買？一出出的。”

  　　初冬的傍晚天黑得很快，五六點的光景外麵的天已經壓了下來，周意如夢初醒般望著天花板，灰色沉悶的色調提醒著她這就是現實，昨晚不會再有了。

  　　而樓下周蘭的幾句話更是讓她徹底清醒。

  　　是啊，她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是個翅膀還沒長硬的小孩，不管撒氣去哪裏，最後都會如願的，狼狽的回到這裏。

  　　所以周蘭昨天確實是有資本和自信趾高氣揚的對待她的。

  　　周意盯著天花板思緒飄忽，遲遲沒有下樓，直到林淮上來叫她下去吃飯。

  　　到底才八歲，看這個世界總帶著天真，林淮沒有了上午那會兒的難過和擔憂，此刻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光，催促周意下樓吃飯。

  　　他說：“媽媽做了好多菜，你中午都沒吃飯，快點啊，起來，別睡了，怎麽像豬一樣！起來嘛！”

  　　邊說邊拽著周意起來。

  　　周意一眼就看穿了林淮的心思，他希望她和周蘭和解，也覺得吃個飯就能回到從前，他的姐姐還是姐姐，他的媽媽還是媽媽，他還可以生活在這和諧的氛圍裏。

  　　周意穿好衣服時，突然問林淮：“你會希望我開心的對不對？”

  　　林淮點頭如小雞啄米，“嗯，我當然希望姐姐開心。”

  　　周意摸摸他的頭，“那，，姐姐也發誓，會永遠對你好的。”

  　　下了樓，飯桌上確實放著好幾道熱氣騰騰的菜，周蘭背著他們在盛飯。

  　　周意和往常一樣，過去幫忙拿筷子端飯，林淮早早坐在桌前，興奮地拍桌子，大喊：“開飯啦！”

  　　吃飯時，她和周蘭依舊沒有說一句話，這可能不符合林淮的期待，他為了活躍氣氛，一會發誓今年會努力學習給姐姐媽媽爭氣，一會說以後掙大錢讓家裏人享福，一會又說媽媽燒菜真好吃，姐姐教的功課比老師好。

  　　她們都感受到了林淮的用意，於是配合地說了幾句話。

  　　吃完飯，整理桌子，林淮覺得大功告成了，歡天喜地的上樓看動畫片。

  　　周蘭洗碗，周意擦桌子倒垃圾。

  　　周意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談話機會，邊動著手上的活邊心平氣和地說了自己的想法。

  　　周蘭起初沒有在意，覺得不過是小孩子的叛逆期罷了，況且人都回來了，什麽換科目，要去哪裏讀大學，要由自己做主她都耳旁風。這些過一段時間就會過去，一切回到從前。

  　　直到周意認真的說要他們履行父母義務，以後她會他們在她身上花的錢，投入的精力都還給他們，也會履行子女義務，但是她不會這輩子都耗在這個家上，所以家裏任何財產她以後都不會要一分。

  　　她洗碗的手一頓，隨後把抹布狠狠扔水池裏，轉身看向周意，冷笑道：“還要和我說這個是吧？還要惹我生氣是吧？我累死累活一天要操心這個家裏老的，還要操心小的，還要和你糾纏這些。”

  　　周意把垃圾袋打了個結，她沒有回身看周蘭。隻說道：“我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在和你叫囂叛逆，我隻是想告訴你，這是我的決定，也是我和你以後的相處方式。”

  　　“長本事了，跑出去一晚上覺得自己厲害了是吧，你要是真這麽有骨氣，現在就滾出去自己生活！”

  　　周意心中毫無波瀾，淡淡道：“我說了，養育我是你們目前的義務，你不用這麽生氣，就這樣吧，我上樓去了。家裏的家務我還會和以前一樣做的。”

  　　周意把垃圾扔到院子裏的垃圾桶裏，折回時看也沒看一眼周蘭，徑直上樓。

  　　周蘭氣得摔了個碗，尖銳的破碎聲響徹整個街道，瓷片飛彈，留下一些回音。

  　　這一聲響唬住了在樓上看電視的林淮，他愣愣地看著周意從他身邊路過，進房間關門，哢嚓一聲，周意還給自己的房門上了鎖。

  　　八歲的林淮第一次明白什麽叫預感，他預感這個家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周意這樣的眼神，堅決淡然，還有無盡的冷漠，仿佛她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隻是暫居這裏的租客。

  　　周意沒讓自己再去想周蘭，她換了件厚一點的大衣，把自己裹得結結實實，有條不紊地拿出周末的作業，還有那張被周蘭揉皺的物理試卷。

  　　淩晨一點，她終於做完所有作業，掏出手機想上線看看段焰在不在。

  　　她突然變得格外想他，有了深一點的接觸後總是忍不住想，此刻他在幹什麽。

  　　一上線就收到許多段焰的消息。

  　　中午的時候他說羽絨服幹了，下午的時候他說已經買了雨衣賠給同事了，傍晚的時候說你還好嗎？

  　　晚上十點左右，他說他要先睡了，明天有緣再見，晚安。

  　　周意在對話框裏刪刪減減，最後發給他：我很好，晚安。

  　　退了號，周意打開相冊，她買了手機後沒拍過照片，所以隻有這一張照片。

  　　她看了很久，然後打開日記本，寫下日期天氣，用黑色水筆照著照片簡單的畫了兩件掛在繩子上的衣服。

  　　想記錄那不平凡的一晚，但一時無從下手，因為他們發生了太多美好的回憶。

  　　周意睡不著，後來在漫長黑夜和電台舒緩的情歌中周意寫下許多關於回憶的細節。

  　　而今夜，日記最後的一句話是：祝我們前程似錦，我和我的少年。

  　　作者有話說：

  　　今天我第一次吃香椿，感覺味道怪怪的。可樂雞翅水幹了糊了，大蒜炒肉鹽放多了。

  　　唯一做好的是放在煲湯鍋裏煮的銀耳紅棗桂圓湯。感謝在2022，02，18 23:09:09~2022，02，19 23:11: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焰 3個；獨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暴走R 10瓶；已已今天雙更了嗎 5瓶；57802533、吉林鬆子、不吃香菜、肉骨茶 2瓶；汐、今天清凱填坑了嗎、小孩沒有腰、雲朵偷喝我的酒、扛著阿趙去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