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大結局

  　　“五虎裏，我是最沒存在感的一個。”審訊室裏，陸濤叼著煙，深深吸了一口。

  　　一個老牌殺手落網，總能牽出一大堆命案。

  　　需要交代的東西太多，但韓徹最關心的，還是南山埋屍案。

  　　“老大張狂，老二穩重，老三就是個瘋子，老五，哼，”陸濤露出不屑的笑容，“老五一身風流債。他總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他睡不到的女人，但是睡嫂子，這在道上是大忌。”

  　　“他睡了蕭建軍的女人？”韓徹問。

  　　“是袁強。當年走毒的時候，他從東南亞買回來一個漂亮女人，中國話都不會幾句，老大把她當寶一樣天天供在家裏，誰知道她竟然跟老五勾搭上了。有天晚上，我們找老五喝酒結果捉奸在床。場麵……有點失控，老五被老大活活打死，那個女人一個勁兒地求饒，也被……”他做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幫裏嚴禁內鬥，當時正好趕上我們給蕭老大蓋新房，就把老五的屍體扔進了地基裏。”

  　　韓徹皺眉道：“但是蕭建軍承認了是他殺了唐行剛。”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蕭老大覺得自己犯的那些事夠槍斃好幾回了，所以也不在乎多背一條人命。”

  　　“說說那個女人吧，你們為什麽要用那樣的方式處理屍體。”韓徹問道，他說的是在南山被埋了三十年的女屍。

  　　“屍體是老三處理的。老三，就是個瘋子，他經常抓貓抓狗，悶死以後用塑料布裹上，然後在裏麵撒一把蟬的幹屍。”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

  　　“三年蟬案你知道多少？”

  　　陸濤搖了搖頭：“出獄後我就去外地闖蕩了。你們應該問趙興業，他知道的比我多。對了，警官。”

  　　“什麽？”

  　　“牢裏會墊付我癌症的手術費嗎？”

  　　“……”

  　　就三年蟬的案子，韓徹提審了趙興業，但趙興業端著架子，不肯配合警方審訊。

  　　韓徹無所謂。

  　　警方搜查了海潮大酒店，從廚房冷庫裏找到了一個差點凍死的老教授，還在趙興業辦公會裏搜出大量證據，足夠證明他這些年幹了不少壞事。

  　　一個死刑是跑不了了。

  　　韓徹不急著撬開他的嘴，而是去見了另一個人。

  　　“他為什麽喜歡把蟬塞進屍體裏？”陳洵躺在病床上，麵無血色，雖然半截胳膊被自製獵槍轟沒了，雖然慘到了極點，但他還是那副戲謔的樣子，好像整個世界都完蛋了他也隻會站在一旁看樂子。

  　　“ 沒什麽苦大仇深的理由，就是嫌太吵了。”

  　　“什麽？”韓徹眉頭一皺。

  　　陳洵笑道：“他以前住的地方院子裏有棵樹，一到夏天，蟬聲很吵，總是打擾他睡午覺，他就把那些蟬蒸死，然後做成標本。他一直都是這樣，煩到他的，吵到他的東西，他都會想方設法地破壞掉。我要不是對他有用，早就被扔進熱水池子裏燙死了。”

  　　“所以你的父親就是三年蟬。”

  　　“三年蟬不是一個人。有些是那個老混蛋殺的，有些賬還要算到袁強身上，誰知道呢？2015 年的時候，老混蛋中風了，殺戮也就停止了。”

  　　陳洵說得輕巧，卻在韓徹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袁強和你父親殺過人？”

  　　“他和老混蛋一直有聯係。他是五虎裏的老大，可惜啊，還活著的人裏，就他混得最差。混不下去的時候他去找趙興業求援，誰知道趙興業根本不鳥他。”

  　　陳洵頓了一下，連續說話讓他有些頭暈。

  　　“他因此懷恨在心，把趙興業的老婆做了，還用老混蛋慣用的手法處理屍體。不過啊，這家夥也是倒黴。老混蛋雖然和他分享了很多秘密，連那點殺人愛好都告訴他了，卻沒跟他說自己一直在給趙興業打工。

  　　殺妻之仇啊，趙興業怎麽可能忍得了這口氣。沒過多久，袁強就失蹤了，我想是被趙興業弄死了。”

  　　韓徹心想，也許從南山挖出的男屍就是袁強。

  　　審訊繼續。

  　　陳洵知無不言。

  　　結束談話前，韓徹道：“有人托我問你一個問題。”

  　　“是盧老師吧。他是不是特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找上他？”陳洵笑道。

  　　韓徹點了點頭。

  　　盧文軒算是慘到家了。

  　　聲名狼藉，前途盡毀。

  　　不過十天，他失去了一切。

  　　事到如今，他不在乎坐不坐牢了，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但他想搞清楚，陳洵為什麽會纏上他， 不搞清楚原因，他就算死都閉不上眼睛。

  　　“我前些日子有些無聊，想找個人玩玩，本來選定的目標是楊彥述那個花花公子，”陳洵道，“誰知道從他那裏得到了一大堆盧老師的視頻。盧老師床上技術是真不怎麽樣，但心是真黑啊。他背地裏跟自己的情人談論如何算計同僚，明麵上卻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你看過他的眼神嗎？我這個人對同類很敏感的，我能看出，這家夥和我一樣沒血沒淚，隻是他被世俗包裹得太久了，如果調教得當，會成為一個不錯的跟班。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他正視真正的自己罷了。”

  　　“就為了這個？”韓徹一臉懵逼。

  　　“不然呢？為了更好地拿捏他，我還去調查過他老婆的死，結果你看看，我讓車撞成什麽樣了。”

  　　接下來就是連環殺手式的喋喋不休。

  　　陳洵有著極強的傾訴欲，恨不得將這些年的豐功偉績都說出來。

  　　韓徹找人繼續給他做筆錄。

  　　自己則去審訊下一個人。

  　　……

  　　審訊室中。

  　　“秦帆，27 歲，曾經做過心理醫生，後來開了一家書咖。你給丁警官做過心理輔導，也算是她的熟人，她托我問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韓徹道。

  　　“給我姐報仇。”店老板平靜道。

  　　“我們派人去了你的老家，從你姐留在家裏的物品中找到了 DNA 樣本，經過檢測後，我們發現在南山埋屍案中，一具死亡時間在十年左右的女屍就是你的姐姐，秦嫣然。”

  　　一聽這話，秦帆露出複雜的表情。

  　　“真的在那裏啊。”

  　　“樂園平台上的那些視頻，都是你發的？”

  　　“是，我想引導警方，早點抓住凶手。”

  　　“真的？”

  　　秦帆眉頭一皺：“警官你想表達什麽？”

  　　“視頻裏的線索，最終指向的人不是殺你姐的真凶，而是喬婭。對此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秦帆保持沉默。

  　　“那聊聊別的吧。你口口聲聲說引導警方是為了早點抓住凶手，那你為什麽要殺人。”韓徹拿出一些警方拍攝的照片給秦帆看，“崔誌成，還有這對做裝修的叔侄。他們都是一個偷拍聊天群的成員。我們搜查過你家了，找到了證據，證明你用黑客技術暗中調查了他們的身份，還有其他各種物證都表明這三個人的死和你有關。”

  　　秦帆冷聲道：“錢文洲是那個聊天群的成員，介紹我入群。我知道我姐以前做過那個，所以想搜集一些信息，說不定能借此找到我姐的下落。有一天，群裏上傳了一個十幾年前的重口視頻，視頻裏，竟然有我姐……”他表情變得痛苦起來，“我看到那個視頻的拍攝時間，突然想起來，那年家裏欠了外債，討債的人都打上門了，可沒過幾天，家裏就把債還清了。嗬嗬，一直都是這樣，我，還有我那對混賬父母一直都在吸我姐的血，而我姐隻能一次一次地出賣身體，給家裏湊錢。”

  　　他麵目變得猙獰：“那些王八蛋！偷窺狂！他們看了我姐的視頻用各種話侮辱她，我怎麽可能忍！隻殺了三個已經便宜他們了！”

  　　韓徹替秦帆感到惋惜，一個未來可期的人為了仇恨一步步滑入深淵，無法自拔。

  　　“說說喬婭吧。”韓徹道，“她的事情你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

  　　“忘了告訴你，喬婭已經被捕了。這還多虧你提供的線索，怎麽，現在反而不想聊這事兒了？”

  　　秦帆深吸一口氣，道：“為了監視錢文洲，我在他家對麵安了攝像頭，沒想到……”

  　　過去的一年裏，他看著喬婭將錢文洲的屍體一點一點運出去，也知道喬婭將應如蘭埋在了南山。

  　　這個少女的秘密、不幸和瘋狂，他都知道。

  　　“我一直感到疑惑。你一麵發了聊天群的視頻，一麵又在獵殺上麵的成員，你就不怕跟警察撞在一起嗎？甚至可以說，你發的這個視頻加速了你的暴露。你到底在想什麽？”

  　　“喬婭在凶殺現場住了這麽久，心理狀態已經很不穩定了，甚至出現了自殺傾向。她需要一個了結。”

  　　韓徹對秦帆的回答倍感意外。

  　　這聽上去就????????像醫生在為病人做心理診斷和治療。

  　　“為什麽？”他疑惑道，“你和她應該不熟吧。”

  　　“因為太像了。活著被家裏壓榨，死了又沒人在乎。她的境遇，和我姐太像了。”

  　　“……”

  　　秦帆話鋒一轉：“再說了，既然我已經找到了殺我姐的真凶，就沒有必要再藏下去了。”

  　　韓徹皺眉道：“你說的是趙興業？”

  　　“是他。”秦帆麵露猙獰，“就是他殺了我姐！”

  　　“依據呢？”

  　　“在聊天群裏發布那個視頻的人，我調查過，他的真名叫楊彥述，是一個喜歡到處偷拍，還拿視頻勒索別人的混蛋，我原本想把他抓起來審問，誰知道他竟然失蹤了。我調查了他的網絡數據，才知道那個視頻是他從一個海潮大酒店離職的員工手裏買來的，視頻裏一直沒露臉的男人，是趙興業！那個時候我就想殺他了。可當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須要確定我姐的失蹤是不是和三年蟬有關。

  　　老天開眼，我私底下做黑客生意，和一個偵探有合作。前些天，他委托我調查一個叫陳洵的人。我黑了他的手機和電腦，看到了他的日記，結果我發現，陳洵的父親就是三年蟬，而他一直為趙興業幹活。查到這一步我怎麽可能猜不出來，我姐的死和趙興業脫不了幹係！”

  　　韓徹不語。

  　　他並不意外秦帆會得出這樣的推論，他很可能懷疑趙興業是因為視頻的事殺他姐滅口，動手的可能是陳耀白，但陳耀白既然已經死了，那麽趙興業自然就成了他首要的複仇目標。

  　　隻是……

  　　“你姐不是趙興業殺的。”

  　　“什麽！”秦帆吃了一驚。

  　　“我們抓到了一對夫婦，這兩個人一直藏著一個秘密，和你姐有關。”韓徹說道。

  　　“我這輩子就是被趙蕊那個瘋女人毀了。”江明哲頹然道，“我在醫學院念書的時候，嫖過娼。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和兩個女孩去我在舊城區租的房子喝酒，其中一個女孩喝多了，在陽台看月亮的時候，失足掉了下去。我家樓層不高，那個女孩摔斷了腿，但是還活著，誰知好死不死，有輛車正好開過來，從那個女孩身上碾了過去。司機逃逸了。

  　　我和趙蕊當時都看傻了，我們下了樓，發現女孩還有口氣，我本來想送她去醫院，但趙蕊說如果讓人知道今晚的事，我會被學校開除的。我是本碩博連讀，要念 8 年，還差 1 年就畢業了，我要是被開除一輩子就完了。所以，我當時腦子一熱，就和趙蕊把那個女孩……”

  　　江明哲麵露痛苦之色。

  　　“當時三年蟬案鬧得很凶，我就想，把髒水往外潑，所以把嫣然裹進了塑料膜裏，埋到了南山。”另一間審訊室，趙蕊雙眼無神道，“我沒想到那裏真是三年蟬埋屍的地方，也許一切都是天數吧。”

  　　“我本以為，我們有了共同的秘密，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會成為江夫人，一個年輕有為的外科大夫的妻子。誰知道，在他眼裏，我一直都是妓女。後來我創業掙了錢，他卻炒股虧掉了積蓄。為了我的財產，他竟然雇凶殺我。

  　　其實，在舊城區被劫殺的那個女人是替我死的。”

  　　“為什麽這樣說？”審訊人員問道。

  　　“我偶爾會去舊城區祭奠嫣然，江明哲知道這一點，所以派殺手去殺我，沒想到殺錯了人。我和陸濤查找我丈夫下落的時候，看過那個女人的案子，我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

  　　當年，就是她撞的嫣然，她下車查看過嫣然的狀況，結果逃逸了。一切都是天數，那天我去了舊城區，臨時有事回去了，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成了我的替死鬼。”趙蕊望著審訊室的天花板，幽幽道：“十年了，沒想到到頭來，我看重的，堅持的，隻是一場迷夢。”

  　　一個星期後，萬事塵埃落定。

  　　李獻坐在咖啡館的角落裏，正在碼字。

  　　最近他經曆了很多，有感而發，決定重拾寫作興趣，將自己這段經曆編成小說。

  　　隻是有個小小的問題。

  　　現實中他被店老板綁架弄暈，醒來後，一切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

  　　在小說裏，要怎麽凸顯出主人公的主角光環呢？

  　　嘖，想想就覺得羞恥，要不改成群像算了。

  　　他正思考著，丁夏應約而來。

  　　“抱歉，去了趟架子河派出所參加鄭警官和周警官的受獎儀式，來晚了。”丁夏笑道。

  　　“沒關係。”李獻合上電腦，“抱歉啊，這個案子沒能幫你太多。”

  　　“不，你為這個案子貢獻很多了。我個人對你表示由衷的感謝。”

  　　之後，二人點餐聊天。

  　　其間丁夏透露自己放棄了前往一線的打算。

  　　秦帆雖然犯了罪，但有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丁夏需要考慮，成為一線警察是她的期望，還是她父親的期望，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決定放棄。

  　　有時候，放棄並非逃避，恰恰是對人生負責的勇敢嚐試。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已經像朋友一樣隨意聊天了。

  　　……

  　　“真的決定了？”賀小川坐在車裏，望著副駕駛座上的母親蔣婉瑩問道。

  　　“我想好了，與其背著這罪過一輩子，還不如都說出來。”蔣婉瑩望向車窗外的派出所，“小川，你會陪著我，對嗎？”

  　　賀小川從她眼中看到了期待。

  　　這一次，他並沒有逃避回應。

  　　“我們走吧，媽。”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

  　　一聲“媽”讓蔣婉瑩愣了一下。

  　　她含淚微笑，點了點頭。

  　　東籬市秋高氣爽，風吹雲移。

  　　萬物有因。

  　　萬物有序。

  　　萬物有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