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公關

  　　當晚，葉星叢便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此時蔻色和英粲員工互毆的事正在風口浪尖上，葉星叢被一幫醫護人員直接抬上了救護車，馬上引起了媒體的重視，一時間醫院外麵等滿了人。

  　　“請問葉總進醫院跟白天的事有關嗎，什麽時候方便接受采訪？”葉星叢的助理一出去，便有媒體圍了上來。

  　　“我們葉總情緒不穩定，動了胎氣，各位請回。”

  　　助理按照葉星叢的話術出去打發了眾人，冷著一張臉回去複命。

  　　接著，英粲CEO被蔻色總監氣得動了胎氣的事又不脛而走，成為討論的熱點。

  　　“這件事要幫忙嗎？”孟清暉做媒體，第一時間把各種通稿截了圖給秦梟看。

  　　順便提了一嘴，“這個蔻色負責人是葉雯珊。”

  　　葉雯珊回來了？她又動了胎氣？

  　　葉星叢為溫家懷的這個胎可真是辛苦。

  　　秦梟緊皺眉頭，大概翻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隨即便給孟清暉回了兩個字“不用”。

  　　“也是，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我們沒有插手的立場。”孟清暉有些尷尬地找補。

  　　“你是第一天認識葉星叢麽？”秦梟反問。

  　　“什麽意思？”孟清暉不解，秦梟卻也沒有再回複。

  　　以他對葉星叢的了解，她不可能會被葉雯珊氣壞，如果真的因為葉雯珊動了胎氣，她更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地跑去醫院。

  　　她這樣的人，怎麽會把弱點給對手看？

  　　這件事，很可能是葉星叢挑釁在先，為了讓葉雯珊立不住腳。

  　　鬧得再大，再難看，這件事最壞的結局也是兩敗俱傷，某一方想直接把責任完全推給另一方，是不可能的。

  　　英粲是葉星叢自己的產業，哪怕把品牌做破產也無需對誰交代，而葉雯珊在蔻色的地位隻不過是個中華區總監，真的毀壞了品牌名譽，是要被追責，葉星叢恐怕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把事情鬧大。

  　　她向來是這樣的人，隻會攻擊不會自保。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二的事，她做的還少嗎？隻不過，她如今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是這樣的心性，秦梟也有些意外。

  　　秦梟猜的沒錯，在事發的第二天，葉星叢便通過英粲發了一封親筆信出來。

  　　“很抱歉浪費公共資源，也很抱歉給友商蔻色服飾造成困擾。”

  　　開頭，她很真誠地道了歉。

  　　“我和葉雯珊因為私人恩怨起了爭執，與雙方的品牌無關。這件事是我的私事，也一直是我心裏的痛，如今，不得不自揭傷疤。”

  　　接著，她自曝了身世，以及六年前母親如何被蘇媛葉雯珊母女逼到跳樓。

  　　當時的新聞報道還在，求證起來並不困難。

  　　“五年前，我生父葉淮因走私入獄，葉家被抄家，葉雯珊也流亡國外，本以為是上天有眼，因果有報，如今沒想到葉雯珊搖身一變，改了名字和國籍再次回來。”

  　　“如今的蔻色中華區總監‘張彩英’女士，就是當年的‘葉雯珊’，但一個人國籍和名字都做了改變，品牌方背調不出來也正常，這件事的確與友商品牌無關。”

  　　“在展會上遇到葉雯珊，我很意外，一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對她說話也刻薄了一些。葉雯珊衝過來動手，而我的同事們怕她傷到我肚子裏的孩子，反應或許有些過激。”

  　　“因為私人恩怨影響了品牌，我很抱歉。請友商蔻色服飾與我聯係，英粲願意承擔因此造成的一切損失，絕不推脫。”

  　　“葉星叢敬筆”

  　　有點公關經驗的人都知道葉星叢這篇文有多絕。

  　　她幾乎規避了所有雷點，又以退為進，堵死了葉雯珊的後路。

  　　寥寥數百字指出了葉雯珊的惡行不說，還避免了被人指摘惡性競爭，詆毀同行。

  　　反複強調的都是葉雯珊是個惡人，蔻色也是受害者，是被葉雯珊蒙在鼓裏才錄用的她。

  　　自己打葉雯珊是不對的，願意承擔所有後果。

  　　一時間評論區全是維護葉星叢的言論。

  　　【天呐，六七年前有人在時代中心跳樓這個事我知道，沒想到是葉星叢的媽媽】很快有人在下麵評論說。

  　　【葉雯珊不是老賴嗎？居然換了國籍改了名字，就這樣堂而皇之回來了？】

  　　馬上有人貼上了葉雯珊當年被判定為老賴的照片。

  第七百二十四章 葉雯珊停職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畢竟當年葉淮入獄，葉家被抄家法拍鬧得也很大。

  　　這篇微博一發，馬上有人便找到了當年的新聞報道，又找到了最近葉淮出獄的一些新聞，把時間線總結了出來。

  　　【蔻色也不行啊，這樣的人都錄用，以後再也不買了。】有人發了個【再見】的EMOJI表情說。

  　　反倒是英粲的賬號直接在下麵回複了一句：“不是這樣的，畢竟葉雯珊改了名字和國籍，背調不出來很正常。”

  　　幾萬條評論裏，英粲直接回複了這一條，還是為蔻色說話的。

  　　馬上有人豎起了大拇指：【這格局絕了，不愧是我喜歡的品牌！】

  　　也有人不讚同道：【沒背調出來張彩英和葉雯珊是一個人可以理解，但這個新身份出現，必然伴隨著很多謊言，比如學曆造假，家事造假，履曆造假，蔻色這麽大的品牌，竟然沒有調查出來？我不信。】

  　　【張彩英作為一個全新的人出現，能直接做蔻色中華區總監？我也不信。】

  　　【而且如果葉雯珊逼死了葉星叢的媽，葉星叢怎麽對她都不為過吧？】

  　　……

  　　一時間網上議論紛紛，葉星叢想要的效果算是達到了。

  　　一直到葉淮鋃鐺入獄，她都沒有將這段往事公之於眾，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葉星叢麵無表情地刷著手機，想起母親，她已經哭不出眼淚了。

  　　別戀戰了，速戰速決，把葉淮和葉雯珊迅速解決掉，比什麽都強。

  　　她的人生才剛開始，她還有璨璨和未出生的女兒要養，不能跟爛人糾纏下去。

  　　“葉星叢這公關能力，也是絕了。”孟清暉又截圖了這篇微博給秦梟看，不忘盛讚葉星叢臨危不亂的水準。

  　　秦梟並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這是她的一步棋。

  　　如今，蔻色已經無力回天了。

  　　本是兩個對手品牌打架，在民眾看來有“黑吃黑”“狗咬狗”的意思，都等著看熱鬧。

  　　可葉星叢這招“誠懇”道歉，直接把商戰引到了個人恩怨，順帶著替蔻色解釋了一下，要承擔全部責任。蔻色那邊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顯得不大氣了。

  　　那邊沉默了一天，在深夜轉發了葉星叢的博文。

  　　“目前我司已經對張彩英女士進行停職處理，聘用失信人員是我方HR團隊的失職，一定嚴查招聘團隊，迅速整頓，請社會監督。”

  　　發完這條微博，蔻色官方直接關閉了評論功能，這件事，也算是糊弄過去了。

  　　至於葉雯珊，在事件後連個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事件對蔻色的品牌形象造成了一定負麵影響，最直觀的表現是，當月銷量斷崖式下跌，不少網紅發聲質疑，稱自己再也不購買這個品牌的衣服。

  　　對英粲，倒是沒有什麽太大影響，葉星叢觀察了幾天，發現數據一切很穩，甚至小有提升，也暗暗鬆了口氣。

  　　至於參與“群毆”的保鏢和助理，自然是要發獎金的。

  　　“你倒是解決得夠快，葉雯珊這個中華區總監，屁股都沒坐熱呢。”

  　　看來駱子洋最近狀態不錯，陳凡同她打電話的頻率都高了。她吃完了整個事件的瓜，由衷地誇讚。

  　　“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一定會有後手。”葉星叢並沒有長舒一口氣的感覺，因為她知道，這隻是個開始。

  　　“嚴查招聘團隊”隻是個幌子罷了，試問，哪個區域總監是從上千份簡曆裏脫穎而出的？葉雯珊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讓蔻色品牌方重用她，大概品牌方也沒想到她竟然這樣不能打吧？

  　　這件事傷害了太多人的利益，這潭水也越來越渾了。想這樣算了，幾乎是不可能，她該做的就是打起精神，見招拆招，以及，在合適的時候主動出擊。

  　　葉星叢手裏不止一個英粲，還有一個珠寶公司做的風生水起。

  　　她本就是個謹慎的性子，早在第一時間帶著審計把財務問題重新梳理了一遍，以防被人在稅務方麵做手腳。

  　　不偷稅漏稅，不涉及生命財產安全，其他問題相對來說便沒有那麽致命。

  　　可沒過多久，葉星叢還是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危機。

  第七百二十五章 算計

  　　她已經足夠謹慎，力求在各個環節不出錯漏，這次遇到的問題，簡直稱得上是無妄之災。

  　　英粲不止有國內市場，還有穩定的海外市場和客源，而問題恰恰也出在海外市場。

  　　葉星叢得知這個消息，還是來自許久不聯係的霍司歧。

  　　微信語音彈過來時，是淩晨2點多，葉星叢正處於深度睡眠時。

  　　她在夢裏被吵醒，整個人頭疼欲裂，腦子一片漿糊。

  　　他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不知道中法有六個小時時差？

  　　就著手機屏微弱的光，葉星叢迷迷瞪瞪按了接聽，“喂”字還沒出口。

  　　“今天時裝秀法國這邊怎麽選的模特？是誰對接的？”霍司歧張口質問，語氣異常嚴肅。

  　　葉星叢的睡意頓時少了一半。

  　　“什麽？”

  　　“出事了，消息還沒有到你那邊嗎？”霍司歧說，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麽，馬上轉了話鋒，“這樣，你別過於擔心，我們一起想辦法。我人在法國，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怎麽回事？”

  　　這件事都驚動了許久不聯係的霍司歧，葉星叢自然意識到了嚴重性。

  　　她坐起來，按開了臥室的主燈，一時間被光線晃得睜不開眼。

  　　“這樣，我發給你。”霍司歧說。

  　　接著一條海外新聞發了過來，葉星叢迫不及待地打開，在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腦子發出“轟隆”一聲巨響，眼前的畫麵都成了黑白的。

  　　在將近五分鍾的時間裏，她什麽都聽不到，腦子也失去了運轉能力。

  　　“這件事可大可小，道歉是一定要的……”霍司歧那邊說。

  　　葉星叢張了張嘴，根本發不出聲音。

  　　“喂，葉星叢，你在聽嗎？”他提高了嗓門。

  　　百密一疏，葉星叢怎麽也不會想到，她會被人在立場上做手腳！

  　　今晚的秀場上，英粲的三個法國籍模特，都在最後亮相時，用雙手的食指和中指擠住眼尾，做了眯眯眼表情！

  　　眯眯眼是歧視黃種人的標誌性動作，三個模特又做的如此一致，不可能是偶然。

  　　報道說，現場幾個亞裔模特當場撕掉了自己的號碼牌，直接退出了當晚的T台，其中，包括在亞洲享譽盛名的劉惠。

  　　《英粲模特涉嫌辱H》的新聞一出，一時間輿論嘩然。

  　　國內已經有人在討論了，她打開新聞平台，眼見著帶“英粲辱H”字樣的新聞顏色變成深紅，指甲掐進皮肉裏都渾然不覺。

  　　完了，這不是發幾篇公關稿可以解決的事。

  　　葉星叢的心口猛地收緊，她深呼吸幾次，之後爬起來去冰箱裏取了一罐冰可樂。

  　　拉環打開時發出碳酸飲料特有的聲響，葉星叢猛灌了幾口下去，逼自己冷靜下來。

  　　得想個辦法才好。

  　　她開始撥打法國區負責人的電話，又緊急聯係了公關部門，連夜組織了視頻會議。

  　　“緊急調查那三個模特，以及在所有亞洲人會用的社交平台上用中法英三種語言道歉。”她用盡可能穩的聲音發出指令。

  　　這件事，沒有可大可小，做了，幾乎就是完了。

  　　她自認立場光明，也一直為自己的膚色驕傲，可這些都是蒼白的。

  　　她隻能盡可能把自己可以做的彌補先做了，之後，聽天由命。

  　　葉星叢一邊開會，一邊用鼠標不斷地刷新著新聞頁麵。

  　　《英粲模特是G明會成員》

  　　又一顆雷在互聯網炸響，葉星叢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了“G明會”三個字。

  　　“G明會，一直計劃改變世界的命運，執行人口滅絕計劃。將世界人口控製在5億，是他們的目標。”

  　　這是什麽離譜的組織！葉星叢也是第一次刷到，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被偷襲了，算計的徹底！

  第七百二十六章 覆舟

  　　葉星叢自己也是設計師出身，涉及到種族歧視，民族情緒，性取向站隊，或者國家版圖的問題，是萬萬不敢馬虎的。

  　　選模特，雖然不是親曆親為，最後一步，卻一定要她審核的。

  　　特別是在歐洲，很多人的立場本就不鮮明，因此她對海外模特的要求更為嚴苛。

  　　今天這個局麵，一定是有人重金買通了幾個模特，有意為之。

  　　“眯眯眼”這一動作，本就引起了亞裔人群強烈不滿，再加上“G明會”在法國也是知名的X教組織，兩大Buff疊在一起，無疑是想將英粲置之死地了。

  　　一夜之間，葉星叢的喉嚨裏起了兩個巨大的火泡，她已經發不出聲來了。

  　　“別怕，舅舅在，我和孟瑤今天一早飛法國。”許千丞打來電話說。

  　　葉星叢已經發不出聲音，隻能在電話裏含混地應了一聲。

  　　第二天上午9點，英粲接到上麵通知。

  　　“勒令英粲集團停業休整，複工時間另行通知。”

  　　該來的還是來了……這種文件沒有商量餘地，英粲海內外市場加起來有上萬名員工，在接到文件的這一刻，立即執行，馬上停擺。

  　　“聲明都發了嗎？”她在工作群裏問幾個高層。

  　　“發了，收效甚微。”

  　　葉星叢去各個平台看，評論區已經被負麵情緒徹底攻陷了。

  　　【葉星叢自己一個嫁給外國人的人，能是什麽根正苗紅的好東西】

  　　【X的，收著華人的錢，罵著華人，我真是看錯她了】

  　　【本人承諾，從今往後，再不購買任何英粲產品】

  　　甚至有人寫了一份《抵製英粲，抵製葉星叢》的倡議書，轉發幾十萬，簽字幾十萬。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是她第一次被網暴時的體會，之後，她又借著互聯網風生水起，又拉到投資，把英粲做上市。

  　　不久前，她還借著輿論的力量，狠狠拉踩了對手，把蔻色按在地上摩擦，也直接驅逐了葉雯珊。

  　　如今反噬來得太快，快到她來不及反應。

  　　霍司歧的“朋友”Arno是英粲的投資人，也是第一時間給葉星叢發了消息。

  　　“沒關係，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你自己靜下來，慢慢來。”

  　　他這句話發的中文，應該是跟霍司歧學的。

  　　“Arno,對不起，這一切都是私人恩怨帶來的災禍。”葉星叢也發文字道歉。

  　　“葉，我相信你。”那邊說。

  　　有這句話，就夠了。

  　　許千丞和孟瑤迅速去了法國，葉星叢留在國內。

  　　她有三天的時間完全沒有出門，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

  　　英粲在所有平台做的事就是道歉，反省，反複承諾一定會追究當事人責任。

  　　可這次，民眾並不買賬。

  　　事關民族情緒，國之大義，不買賬也是正常的，葉星叢當然能夠理解。

  　　如M，L，Z，L，今，她已經被人開盒人肉了。

  　　她的公司地址，家庭住址，手機號，被人輕易找到，直接發到了網上。

  　　每天短信轟炸不停，辱罵的消息接了上千條。

  　　葉星叢自認是個心理素質強大的人，她可以選擇性屏蔽那些辱罵，哪怕，十條裏有八條在祝她胎死腹中，出門被車撞死。

  　　可後來，事態越演越烈。

  　　“葉總，辦公樓的玻璃幕牆被人砸了。”

  　　“葉總，有人往辦公樓大廳潑糞，已經控製不住了。”

  　　“葉總，公司的牌匾不知道被誰偷走了。”

  　　……

  　　“報J。”她啞著嗓子，極力讓自己冷靜。

  　　“報過了，沒用。他們來了人，正常寫了報案資料就回去，再跟進後續就含糊其辭。”

  　　也是，誰會願意幫助種族/歧/視者呢。

  　　盡管，她真的不是。

  　　再後來，葉璨那邊都得到了消息。

  　　“媽咪，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出門。”葉璨的聲音倒是無比冷靜。

  　　“嗯。”

  　　“你不是對不對？”葉璨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問。

  　　葉星叢一愣：“璨璨，你說呢？”

  　　葉璨想了一下：“你當然不是，你在法國生我，都沒有給我入法國籍，你深深地熱愛著自己的膚色和土地。”

  　　有理有據，且充滿篤定。

  　　“是的寶貝。”葉星叢心裏一暖，“但是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媽咪在想辦法解決，你現在要做的，也是盡量不要出門，難保有人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來。”

  第七百二十七章 記者發布會

  　　“會的，媽咪。我跟爸爸和奶奶在一起，還是很安全的。”葉璨那邊寬慰葉星叢道。

  　　“你懷著妹妹，也要保重身體，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和葉星叢一樣，默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個妹妹了。

  　　每每這個時候，葉星叢才察覺生高智力小孩的好出來。他聰明機智，能隨時察覺出危險，也更不容易被人裹挾。

  　　當然，壞處也很明顯——他容易殫精竭慮，且不告訴任何人。

  　　“璨璨，媽咪遇到過很多麻煩事，但每一件都順利化解了，所以你要相信，媽咪有逢凶化吉的能力，也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她對葉璨柔聲說。

  　　那邊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件事不是什麽大事，媽咪能順利解決。”

  　　“嗯。”

  　　“所以你不要太過擔心，如果你太過擔心，媽咪也會覺得不安。”

  　　開誠布公，是和天才小孩最好的相處方式，這也是葉星叢後來摸索出來的。

  　　若她對葉璨有所隱瞞，反而會容易讓他胡思亂想。

  　　那邊又“嗯”了一聲，明顯語氣輕鬆了一些。

  　　“好了，該去吃飯了。”

  　　她聽到秦梟在電話那邊說。

  　　秦梟也在，那這件事他一定知道吧？也是，這樣大的事，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去吃飯吧，乖。”葉星叢忙說。

  　　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有點無地自容，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麵，竟然又被他撞見。

  　　躲著不是辦法，上麵勒令英粲給出解決方案。

  　　許千丞和孟瑤在法國和Arno匯合，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卻還沒有結果。

  　　立場問題不容兒戲，葉星叢撐不住了。

  　　“先開個記者發布會吧，全麵誠懇道歉。”她說，當即給出了記者發布會的方案。

  　　做錯事，就要立正挨打，狡辯是沒用的。

  　　盡管模特的立場不是她的立場，不是品牌的立場，可模特就是英粲的人，這是客觀事實。

  　　“你懷著孕，可以嗎？”溫世譽也知道了這件事，打了越洋電話問她。

  　　這件事對溫家也有負麵影響，葉星叢已經非常不好意思了。

  　　“可以，民眾要的是個態度，是一定要給的。”

  　　當天，她穿了一身黑西裝，沒有化妝，帶著英粲一眾亞洲區高層站在了台上。

  　　她的保鏢在，現在的安保人員也在，卻都按照葉星叢的要求，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她的要求是，隻要不危及生命，任何人不許出手。

  　　她甚至做好了被扔臭雞蛋，上台打耳光的準備。

  　　這件事，不是她自己的事，事關集團公司海內外上萬員工，一時之辱，是一定要忍的。

  　　“這件事是英粲選人不利，模特的舉動傷害了各位的民族情緒，我代表英粲所有管理層向大家道歉。”

  　　她挺著七個月大的孕肚，深深地鞠下躬去，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英粲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品牌，我葉星叢更不是一個立場不明的人。眾所周知，我當年以交換生的身份在美國讀書，生下長子葉璨是在法國，如果我崇洋媚外，一定會變更國籍，也不會回來做事。”

  　　“至於我們的品牌，一直以民族文化為榮，也一直踐行核心價值觀。”她伸手按了翻頁筆，集團公司內部的一些團建照片和裝修布局以VCR的形式展現了出來。

  　　“我的立場向來如一，對入職的海外同事也向來有這方麵的把控。這次疏忽，也是因為被人算計。”

  　　“請各位相信，我一定能還原一個真相出來。”

  　　葉星叢懷著孕，幾天幾夜沒有休息，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感。她言辭誠懇地一再鞠躬道歉，又一再表明立場，隻為了多少挽回一點品牌形象。

  　　這場發布會是為了挽回形象，現場的媒體也是打點過的，問的問題也沒有那麽犀利。多數圍繞著這件事發生後，英粲采取了什麽補救措施，那三個模特如何處理之類。

  　　突然，記者群裏有一個人嗬斥道：“別假惺惺了，你說這些，還不是為了以後不損失在亞洲的賺錢機會！”

  　　“就是，葉星叢，你可是太巧舌如簧了！”

  　　“我們不會相信的！堅決抵製英粲！”

  　　頓時，現場一陣騷亂，煽動聲不斷。

  　　“請各位給我們一點時間……”跟葉星叢一同出席的中華區總監說。

  　　突然，一個穿黑色衝鋒衣的男人從記者的長槍短炮中擠到台前，“去死吧你，賣國賊！”那人喊，手裏一個東西對著葉星叢砸過去。

  第七百二十八章 狼狽

  　　記者發布會入場人員是有嚴格安檢的，沒有人知道那人是怎麽混進來的，他甚至帶了一罐鯡魚罐頭。

  　　那罐鯡魚罐頭以刁鑽的角度砸向葉星叢，一時間湯汁四濺，弄得她的身上，臉上，頭發上到處都是。

  　　孕期本就敏感，難聞的臭氣讓葉星叢不由地幹嘔起來。

  　　她張了張嘴，卻幾次說不出話來。

  　　“請大家不要激動，別傷了孕婦。”安保人員警覺地喊，馬上有人衝過去，把葉星叢護到了身後。

  　　那個擾亂秩序的男人已經被控製了起來，卻還在髒話連篇，大吵大鬧。

  　　“TMD，老子就看不得你這樣的嘴臉！臭婊子XXXX！”

  　　“賣國賊生的小孩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就是，葉星叢，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現場一片騷亂，以至於葉星叢也分不清來的人是收了對家錢還是自發的。

  　　如今，想維持秩序已經非常難了。

  　　“葉總，你從後麵先走，這邊的事交給我。”一個高層拿出了男人的擔當，就要讓人護著葉星叢在發布會的後門出去。

  　　葉星叢起初自然是不肯的，可都在拿她肚子裏的孩子勸她。

  　　“你是孕婦，必須走。不然隻會越來越亂。”有人說。

  　　“對，快點，我送您出去。”她的兩個助理也一前一後拉著她往外走。

  　　頭發上的鯡魚罐頭湯汁傳來讓人作嘔的臭氣，葉星叢也實在有些堅持不住了。

  　　“那辛苦你們了。”她對著那幾個高層點點頭，終於任由助理和保鏢把她從後門的小門帶了出去。

  　　如今已經數九天氣，葉星叢穿著一身單薄的西裝從熱得透不過氣的會場出來，被外麵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寒戰，她突然想哭。

  　　如今，全搞砸了。這件事，似乎再也無解了。

  　　她已經錯過了黃金時期，想帶著英粲翻身，已經難了。

  　　那罐鯡魚罐頭，灑了她一頭一身，在讓人不適的惡臭裏，她彎著腰，終於吐了出來。

  　　這幾日她不眠不休，飯也沒吃幾口，吐到後來，嘴裏發苦，那是她的膽汁。

  　　吐出了胃液膽汁和眼淚，葉星叢沉默地蹲在地上良久。

  　　她的助理和保鏢，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她，隻遠遠地站著。

  　　葉星叢對麵停著一輛黑色的牧馬人，裏麵是同樣沉默的沈廉和秦梟。

  　　秦梟已經抽了半包煙了，車裏雲遮霧障，尼古丁的氣息幾乎要把人生生吞噬。

  　　“老板，我們送送葉小姐？”沈廉看葉星叢站起來，才試探著開口。

  　　秦梟隻是不語，盯著不遠處那個瘦弱的身影出神。

  　　這樣大的肚子，還出來冒險。這個時候，難道不該躲出去，或者先把自己藏起來？

  　　她看起來好無助，是呢，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她的表現已經算得上優秀。

  　　於此同時，葉星叢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他們。

  　　這輛牧馬人不是秦梟的常用車，沒有貼膜，外麵看裏麵和裏麵看外麵一樣清晰。一時間六目相對，時間停了那麽幾秒。

  　　葉星叢直直地看著車內的沈廉和秦梟，過了一會兒，別過了頭去。

  　　“我們……”

  　　“不要，我們走。”秦梟沉聲說。

  　　這個時候，她不會想見到他的，她不會願意把這樣狼狽的一麵給他看。

  第七百二十九章 新計劃

  　　於是，在秦梟的授意下，沈廉直接將車開走了。

  　　車子與葉星叢錯身而過，漸行漸遠，她反而鬆了口氣。

  　　不管在什麽時候，人總會在意自己在喜歡的人心裏的形象，哪怕是現在，她被逼入絕境，不知所措。

  　　“走，我們先回。”她的女助理過來攙她，把她帶入車裏，接著把人送回了家。

  　　與此同時，許千丞和孟瑤在法國也發來了消息，的確是葉淮的人在搞鬼。

  　　三個模特收了葉淮一大筆錢，才願意在這種場合冒險。當然，雖然蔻色撇得幹幹淨淨，可若說真的同蔻色毫無關係，他們是不信的。

  　　“我已經把調查來的證據交到了調查組，也一直在各大平台公布調查結果，英粲應該很快可以複工了。”許千丞說。

  　　看著許千丞收集到的證據，葉星叢才稍稍鬆了口氣。真好，英粲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垮掉了，幾萬人的飯碗，算是保住了。

  　　可這件事，對英粲的影響極其惡劣，已經有無數的股民低價拋售英粲股票，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裏，英粲的市值縮水了三分之一，想短時間挽回，已經不現實了。

  　　聲明發了，解釋發了，證據發了，可一切的一切，已經回不到最初。

  　　這件事關乎ZZ立場，陰謀論的人又太多，想短時間恢複英粲，已經不現實了。

  　　“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葉雯珊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她的電話，隔著電波，笑得如同惡魔。

  　　葉星叢不動聲色：“還不錯，葉雯珊，你最近幾年雖然又老又醜，可是長了點腦子。”

  　　她向來討厭攻擊別人容貌的人，可對葉雯珊，怎麽都不為過。

  　　“葉星叢，你怎麽死到臨頭還這麽刻薄？”顯然，葉雯珊被她激怒了，嗓音都尖銳了起來。

  　　“這次英粲沒倒閉，不也丟了半條命？下次，你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哦。”

  　　“葉星叢，做人別太狂，到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葉雯珊還在瘋狂輸出，葉星叢直皺眉：“葉雯珊，你歇斯底裏的模樣，好像更年期提前了，不行去醫院查查月經吧。”

  　　“你……”

  　　那邊還想說什麽，她已經麵無表情地把號碼拖進了黑名單裏。

  　　事已至此，總不能坐以待斃。

  　　葉星叢決定分兩步進行：第一，找人盯緊葉淮，是人就有出紕漏的時候，她得有第一手的消息，先下手為強。第二，她得做點什麽，提升英粲的品牌形象。好容易做起來的事業，不能就這樣毀於一旦。

  　　更何況，如今英粲不隻是她自己的心血。英粲承載了太多人力物力財力，Arno,舅舅，孟瑤，還有幾百名高層，上萬個員工，都付出了許多心血。

  　　不能因為這件事走下坡路，也不能直接折在她手裏！

  　　一些基礎的公益事業，英粲從成立開始就一直在做。

  　　這幾年裏，僅山區女童就捐助了上百位，小學也修建了有幾十所，還有一些欠發達地區的路，也陸陸續續修了幾條。可這些，葉星叢從未想過用來邀功，此刻英粲遭遇危機，再拿出來說未免又顯得太刻意，自然是不行的。

  　　她應該做點新的事，一些足夠正麵的，又能被看到的事。

  　　心有所想，念念不忘。葉星叢留意了許久，還真的抓住了這樣一個機會。

  　　起因是，一個功勳將領的遺物裏有一件珍寶，是過去圓明園裏的東西，原本想要上交的，幾經周折流落到了法國一個大收藏家的手裏，

  　　那位將領的後人放出話來，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把那個東西找回來，奉獻給國家。

  　　這件事對葉星叢來說，是個機會。

  　　“能跟我說說這個人嗎？”葉星叢打電話問Arno，並簡單說了自己的計劃。

  　　“癡人說夢。”Arno又飆了句中文，可見最近他和霍司歧的感情發展得不錯，兩人的中文都進步神速。

  　　“放眼中國，比你更富有的人多的是，都沒有讓Nelson割愛，你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他切換了英文。Nelson是那個收藏家的名字。

  　　說的倒是……葉星叢當然知道這件事並不容易，可正因為這件事有難度，她做到了才會顯得有價值。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拜托你，Arno,跟我講講Nelson是個什麽樣的人吧。”她央求道。

  第七百三十章 去法國

  　　Arno看來，葉星叢這個行為無異於異想天開。

  　　中國有錢有權的人那樣多，想從Nelson這裏收回那件藏品的人多的是，可這麽多年，他都不為所動。

  　　葉星叢怎麽就那麽自信，一定可以拿到？

  　　但耐不住她軟磨硬泡，Arno便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大致說了。

  　　Nelson如今已經年逾80，他家世顯赫，名下的農場和葡萄酒莊園高達上百個。

  　　Arno給葉星叢看關於Nelson的最新報道，是他八十歲生時，一眾法國王室貴族帶著自家小孩和禮物，恭恭敬敬等在他的門外。

  　　這樣地位非凡，家世顯赫的人，卻一生未婚，如今帶著一條狗在法國的一個小鎮上獨居。

  　　“他性格如何？”葉星叢問。

  　　“異常冷漠，脾氣古怪，討厭和人接觸。”Arno說，“這張圖片裏的人，最終也隻是把禮物放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額，竟然是這樣一個享受孤獨的老人麽。

  　　“他向來都是如此嗎？”

  　　“那就不清楚了，畢竟我雖然取向是男，卻不是對所有男人都感興趣，不可能天天研究一個老男人。”Arno說。

  　　葉星叢為這個答案叫絕。

  　　於是，她又拿出一周的時間，盡可能查閱資料，對Nelson做了研究。

  　　行為異常的人，一般來說都是經曆過人生重大變故，葉星叢看了許多Nelson年輕時的資料，那時，他還跟著兄弟姐妹去各國看藏品，和自己的朋友在莊園裏開葡萄酒品鑒會。

  　　他並非生來如此，可能隻是經曆過什麽不好的事罷了。

  　　至於經曆過什麽，葉星叢並沒有查出來。

  　　閉門造車研究了一周後，葉星叢決定還是過去看看，她在心裏有了一個計劃。

  　　這次法國之行時間不會太短，於是葉星叢給葉璨打電話告別。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媽咪？”葉璨聽葉星叢說要去法國出差一陣子，在視頻裏眼睛都亮了一下。

  　　這陣子太忙，她和葉璨有小一個月沒有見麵了。

  　　葉璨在法國長到三歲，又是個超憶症小孩，對那邊有記憶和感情倒是不讓人意外。

  　　葉星叢想了一下，葉淮的人手伸不到那樣長，她把葉璨帶過去，倒也是安全的。最近為了他的安全考慮，小朋友最近天天在秦家老宅，估計也沒什麽意思。

  　　“好，不過媽咪是去找一位收藏家爺爺，有點事要處理，你不要覺得無聊哦。”她說。

  　　“嗯，好。”葉璨的眼神裏帶著明顯的雀躍。

  　　“那你跟奶奶溝通，讓奶奶明天一早派人把你送來。”

  　　養天才小孩的又一大好處，溝通不需要大人出麵，他甚至能處理得更好。

  　　“好！”葉璨應著。

  　　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來。

  　　隻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葉璨是被秦梟送回來的。

  　　葉星叢去門口迎接，眼看著秦梟牽著葉璨的手從車裏下來。

  　　“我帶他去趟法國，也權當散散心。”葉星叢不知道葉璨怎麽跟秦梟說的，過去幹巴巴地笑了一下，解釋道。

  　　而秦梟隻是把葉璨的手交給葉星叢，麵無表情地應了聲“好”，接著轉身回了車上。

  　　“爸爸今天是恰好路過這裏嗎？”看著秦梟的車走遠，葉星叢忍不住低頭問葉璨。

  　　他看上去有點趕時間，一副不得不把葉璨送來的模樣。

  　　“不是，爸爸說他不忙。”葉璨乖乖地答，“媽咪，好想你。”

  　　葉星叢的心瞬間軟成了一鍋粥，她蹲下身，抱住葉璨。

  　　“對不起璨璨，媽咪這段時間有點忽略你了。”

  　　做為一個孩子的母親，她知道，自己不該冒險，不該做許多事，應該他一切從孩子的安全考慮。

  　　可問題是，她不隻是一個母親。她還是許枝繁的女兒，還是一個背負著仇恨人。

  　　“沒關係媽咪，我喜歡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媽咪，而不是事事以我為中心的媽咪。”葉璨抱著葉星叢的脖子，在她的臉頰上印上濕漉漉的一吻。

  　　……

  　　葉璨沒有說錯，秦梟的確是不忙。

  　　他送葉璨，不過是為了找個借口看看葉星叢的狀態，至於不說話，是怕自己看起來太像一個戀愛腦舔狗。

  　　葉星叢看上去還不錯，起碼比起那天被人潑鯡魚罐頭時，精氣神好了許多。

  　　如今的她，早已從重擊中站了起來，又恢複了平日裏勝券在握的模樣。

  　　盡管不知道葉星叢想做什麽，可直覺告訴秦梟，她的法國之行不簡單。

  第七百三十一章 破局（一）

  　　葉星叢帶著葉璨到了法國，按照計劃，她直接去Nelson所在的小鎮居住了下來。

  　　Nelson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便直接買下了所住之處的一整條街，包括所有的房屋與花園。

  　　也就是說，葉星叢盡最大可能想同他距離近一些，也至少在一條街以外。

  　　她花了兩千歐租了一個不錯的房子，一邊每天處理英粲法國公司的事務，一邊每天路過Nelson所住的地方，觀察他的反應，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Nelson白皮膚，藍眼睛，頭也沒有禿。大概是因為有錢又有閑的緣故，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年輕20歲，說他隻有60歲是一定有人信的。

  　　像無數法國老男人那樣，Nelson喜歡穿成套的西裝，戴禮帽，哪怕隻是在周圍隨便走走，也要把領帶係好。

  　　刻意“路過”幾次，葉星叢便抓住了規律。

  　　他每天上午會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到了黃昏會出來走走。

  　　葉星叢幾次都看到他夾著雪茄慢悠悠踱步，身邊跟著的他的狗——那是一條看上去頗為年邁的阿富汗獵犬，沒有拴繩，過長的毛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辮子，神情嚴肅，很像一個人。

  　　她觀察了Nelson四五天，一直沒有抓住機會，直到聖誕節前一天，終於忍不住了。

  　　“璨璨，我帶你去我說的那個收藏家爺爺那裏，去向他討一根鬆枝，好不好？”

  　　孩子和小動物總是更討人喜歡些，葉星叢覺得她帶葉璨過去搭訕興許更有勝算。

  　　“需要我做什麽？”葉璨心下了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葉星叢莫名地有點心虛：“媽咪想問那個爺爺要些東西，需要先跟那個爺爺熟絡起來。”

  　　葉璨點點頭：“好。”

  　　“對不起璨璨，如果你不願意……”帶著孩子去社交，且沒有問孩子意見，葉星叢一時間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欠妥當。

  　　“媽咪，我願意的。”葉璨寬慰她，“那個爺爺有一隻很漂亮的狗，我也想去看看。”

  　　葉星叢心口一熱。

  　　於是當天，葉星叢便做了一點小甜品，牽了葉璨的手去敲開了Nelson家的門。

  　　“您好，我們是新搬來的鄰居。”她站在他的院子門口笑容可掬，用英文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在法國過聖誕節，可以向您要一點鬆枝嗎？”

  　　兩國文化不同，法國人原本就更加注重私人領域，再加上Nelson向來不喜歡跟人打交道，葉星叢的行為，已經稱得上僭越了。

  　　Nelson一雙藍色的眼睛沉沉地望著她，神情看上去並不友好。

  　　反而是他的狗，看到來了客人默默地跟了出來，對著葉星叢和葉璨搖了搖尾巴。

  　　葉璨隻有四歲，和那隻阿富汗獵犬差不多高，便對著它擠了擠眼，算是打過招呼。

  　　“女士，為了不被人打擾，我買下了整個街區。你這個行為，實在是太不禮貌了。”Nelson神色冷淡地開口，並沒有把兩人讓進院子。

  　　“額……抱歉，Nelson先生。”

  　　葉星叢頓時有點尷尬，因為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她有些著急，這個行為的確是唐突了。

  　　“請回吧。”

  　　Nelson的神色並沒有因為葉星叢的道歉而緩和，依舊冷冷地說，帶著他的狗轉身進去。

  　　“您的狗不喜歡被紮這樣的辮子，您愛它就不該這麽對它。”在Nelson轉身之際，葉璨突然開口道，他說的法語。

  　　“哦？”Nelson一愣，轉過身來。

  　　“你怎麽知道它不喜歡？”他終於有了除冷淡之外的神色，麵帶疑惑，也由英文轉換成了法語。

  　　眼前這個亞洲女人和小孩，明顯是母子關係，女人不會說法語，小孩卻說的這樣好，讓他覺得意外。

  　　更意外的是，這個孩子，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都是妥妥的成年人。

  　　“我看過一些跟寵物溝通的內容，你的狗不喜歡毛被紮起來，而且，看它的神態和動作，明顯是想和我玩一會兒。”

  　　葉璨這樣說，Nelson顯然是不信的，他甚至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小孩子戲弄了。

  　　“你當我傻嗎？”他鬆懈的神情再度冷淡下來，“請回吧！”

  　　接著，便伸手要把柵欄門關上。

  第七百三十二章 破局（二）

  　　葉星叢法語不好，但畢竟在法國生活過幾年，是能聽個七七八八的。她隻是懶，覺得說英文相對來說發音沒有那麽累，也少了很多連音聯誦，而且她能接觸到的法國人，多數是懂英語的，才堅持用英語溝通。

  　　見葉璨一本正經地跟Nelson說他的狗，本就覺得離譜，如今，Nelson明顯不高興了。

  　　“不好意思Nelson先生。”她抱歉地對Nelson笑笑，伸手牽了葉璨的小手，“璨璨，我們走。”

  　　葉璨隻是不動。

  　　誰知，在柵欄門要關上的時候，Nelson的那隻阿富汗獵犬，竟然從門縫裏直接鑽了出來，直接衝到了葉璨身邊。

  　　葉星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要將葉璨護到身後。

  　　誰知，葉璨倒是不害怕。

  　　“沒關係，媽咪。”他說，走過去，用手摸了摸那隻狗的頭。

  　　“你叫什麽名字？”他用法語問。

  　　那隻狗好像聽懂了一般，直接坐到了葉璨身邊，把臉靠在了他的手上，他甚至享受地來回蹭了兩下！

  　　“你什麽時候掌握的這項技能？”葉星叢大驚。

  　　葉璨從小對小動物沒什麽興趣，也沒有養過貓貓狗狗，葉星叢從來不知道他竟然可以讓一隻小狗這樣聽話！

  　　“奶奶家有狗狗，為了了解它，我去看了一些寵物溝通的書籍。”葉璨雲淡風輕地說。

  　　他竟然真的懂，而不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有個天才小孩還真是……挺香的。

  　　葉星叢看自己兒子的目光滿是崇拜，Nelson聽不懂中文，不知道這兩個人在說什麽，他看著自己的狗一臉溫順地蹭著葉璨的手心，隻覺得吃驚。

  　　“Oloso？”Nelson叫狗的名字，不敢置信地說，“除了對我，它從來沒有這麽乖巧過。”

  　　“你叫Oloso呀，真可愛的名字。”葉璨雙手捧住獵犬的臉，湊過去親了親它的鼻子，“我家住在隔壁街區45號，歡迎你明天散步的時候過來呀。”

  　　後麵這話，明顯是說給Nelson聽的了。

  　　“再會。”葉星叢也明白了葉璨的用意，馬上對Nelson友好地點點頭，就要離開。

  　　葉璨也放開捧著獵犬的手，跟著葉星叢轉了身。

  　　Nelson站在柵欄門裏，沒有再言語，他的狗卻在門外，跟著葉璨的背影走了幾步，很是戀戀不舍。

  　　察覺到獵犬的腳步，葉璨又停了下來，他轉身再次托住狗頭，湊到它耳邊說了什麽。

  　　這隻叫Oloso的獵犬，伸出大舌舔了舔他的手心，這才慢騰騰地轉身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邊去。

  　　“再見，先生。再見，Oloso。”葉璨這才露出屬於這個年齡段孩子的天真笑意，對著一人一狗揮了揮小手。

  　　回去的路上，葉星叢隻覺得心驚。

  　　“璨璨，媽咪對你的認知再次刷新了。”

  　　這個孩子怕是帶著係統來的，即便她是他的母親，也不敢說自己對他了解多少。

  　　葉璨卻不以為意：“媽咪，我隻是過去恰好把跟寵物溝通的知識存進了大腦的硬盤裏，現在需要了，就拿出來使用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這個技能，怎麽還大驚小怪。”

  　　“知道和親眼所見，衝擊力是不一樣的。”葉星叢認真解釋。

  　　她至今都理解不了自己怎麽會生出一個這樣的超憶症小孩來，當然，科學也沒有明確解釋。

  　　“那你覺得這個老爺爺會帶著Oloso來找我們嗎？”葉璨問。

  　　“說不好。”葉星叢搖搖頭，伸手把葉璨抱了起來，“不過，謝謝你，給了媽咪新的希望。”

  第七百三十三章 破局（三）

  　　Nelson那樣的性子，未必會因為自己狗喜歡葉璨就真的帶來找他們，葉星叢和葉璨都知道，這件事有賭的成分。

  　　可沒有辦法，再貿然接近，已經引起了Nelson的反感，葉璨這招以退為進，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過去葉璨有自己的房間，葉星叢沒注意過，如今來了法國，兩人睡在一起，她才發現葉璨每天晚上都會和秦梟通電話。

  　　法國和中國有六個小時的時差，秦梟的電話在法國時間晚上八點鍾打來，國內已經是淩晨了。

  　　“過去我在老宅住，爸爸也是每天晚上八點鍾給我打個電話，他應該是覺得我習慣了這個時間，所以才堅持不睡覺，依然這個時間給我打。”葉璨解釋，明顯有動容的意思。

  　　葉星叢盡可能專注做自己的事，不去聽父子二人的對話，卻總是忍不住收到耳朵裏一兩句去。

  　　“我今天和媽咪去見了一個收藏家老爺爺，Nelson先生。他的狗特別可愛。”從Nelson家回來當晚，葉璨說。

  　　“是不太友好，但是Oloso很友好，很喜歡我。”葉璨又說，未幾又趕緊解釋，“Oloso就是Nelson先生的狗狗，我約它明天下午過來玩。”

  　　葉星叢聽不到秦梟那邊說什麽，隻能通過葉璨的話判斷。

  　　秦梟知道她來找Nelson，也一定覺得她自不量力吧，葉星叢苦笑著想。

  　　她是真的想試試，畢竟英粲不能就這麽垮掉。

  　　第二天是聖誕節了，葉星叢本身比較傳統，骨子裏對這種洋節不感興趣，而葉璨是對所有節日都不感興趣，兩人昨天去要鬆枝過聖誕，不過是接近Nelson的借口罷了。如今，卻是裝也要裝一下對節日的重視。

  　　否則，Nelson不來也就罷了，若是萬一來了，看見這母子二人毫無過聖誕的意思，一定會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葉星叢去鎮上買了些紅配綠的彩紙，和一些寫著“MerryChristmas”元素的裝飾品回來。

  　　接著，帶著葉璨簡單打掃了院子，搬了個小凳子，把該掛的，該貼的，都一一弄好。

  　　她們來法國，除了有幾個保鏢在暗處保護她們母子，並沒有請傭人。葉星叢挺著大肚子，做這些也不太方便，但她還是一點點做了，細致又虔誠。

  　　“迎接客人，就要拿出迎接客人的態度。”她一邊把畫著聖誕老人的貼紙粘在庭院門上，一邊對葉璨說。

  　　“萬一不來，就是白費力氣。”葉璨說。

  　　葉璨幫不上什麽大忙，隻是乖乖地陪在葉星叢身邊，看著媽咪忙碌的模樣，一臉心疼。

  　　“璨璨，隻要做事，就有成功或者失敗的可能，對不對？”

  　　葉星叢站在小凳子上，趁著這個機會，跟葉璨講起了道理。

  　　葉璨點頭。

  　　“那什麽情況下，即便失敗了，我們也不後悔呢？”

  　　葉璨皺著眉陷入思考中，並沒有回答。

  　　“媽咪覺得，想要不後悔，就要在我們看到了事情的機鋒，成功的希望後，付出百分百的努力。”葉星叢說。

  　　“一件事成功與否，是由很多因素決定的，往大了說，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往小了說，發揮了我們的主觀能動性後，還要看對方配合與否。”

  　　“而我們這些追求成功的人，自己能控製的變量其實非常有限。”

  　　“想要不後悔，想要充分接近成功，就要把自己該做的事，做足，做好。哪怕付出比得到多得多，也毫無怨言。”

  　　裝飾貼完了，葉星叢小心翼翼地從凳子上下來，蹲下身看著葉璨的眼睛道：“這一直是媽咪做事的態度，希望對你有所啟發。”

  　　葉璨是個聰明的孩子M，L，Z，L，，可這樣的孩子，難免太有主見，也太會走捷徑。葉星叢倒希望他能返璞歸真，認識到努力的重要性。

  　　葉璨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聽懂了。

  　　“媽咪，我還沒有盡全力，如果今天Nelson先生不來，我準備再去努力一次。”他說。

  　　葉星叢的心頓時軟得不行，托住葉璨帶著涼意的小臉親了又親。

  　　兩人布置完便回屋去了，一大一小百無聊賴地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烤著壁爐看電視。

  　　下午五點半的樣子，外麵響起門鈴聲。

  　　“來了！”葉璨瞪圓雙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第七百三十四章 破局（四）

  　　來是來了，卻不是Nelson。

  　　是一個年紀很大的仆人，帶著Nelson的獵犬Oloso，手裏抱著一棵用鬆枝做的聖誕樹，敲開了她們的門。

  　　“我是Nelson先生的管家。”那人自我介紹道，“Nelson先生說，這位小先生約了Oloso過聖誕。”

  　　葉星叢帶著葉璨站在門口，交換了個眼神，隻覺得好笑又無奈。

  　　行吧……居然是隻讓人把狗送了過來。

  　　“是的，給您添麻煩了。”葉璨客客氣氣地說，過去摸了摸獵犬的頭，對它示意，“進去吧Oloso，我們一起過聖誕。”

  　　接著，又客客氣氣地問Nelson的管家：“您也要留在這裏過聖誕嗎？”

  　　那人聽出了言外之意，自然是婉拒了。

  　　“不不，小先生，我還有工作。您這邊什麽時候方便，我再來把Oloso接走就可以。”

  　　這話明顯是有餘地的，於是葉璨笑了。

  　　“不用，晚一些我送Oloso回去，就不給您添麻煩了。”

  　　她們送狗回去，就能再見到Nelson，再見麵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聽葉璨這樣說，管家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他把聖誕樹放到院子中央，接著便一個人回去了。

  　　那隻叫Oloso的狗走進了她們的院子，老神在在地來回踱步，這次它沒有紮辮子，長長的毛發垂順下來，越發顯得名貴和好看。

  　　看來Nelson是聽取了葉璨建議的。

  　　“璨璨，Nelson真的沒有給狗狗紮辮子了。”葉星叢也發現了端倪。

  　　“嗯。所以他很愛他的狗，也希望它開心的。”葉璨說，“我們也要對Oloso好。”

  　　“當然。”葉星叢點頭。

  　　話雖如此，她本以為這條獵犬天生性格溫順，比較親人，葉璨又看過寵物溝通類的書籍，它才跟葉璨格外熱絡。

  　　可接觸下來葉星叢發現，這條狗隻喜歡葉璨。

  　　它像葉璨的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身後，葉璨快走，它便小跑，葉璨慢走，它也慢下來，在身後歡快地搖著尾巴。

  　　“外麵冷，我們進屋吧。”葉璨說。

  　　接著，Oloso便跟它進了屋！

  　　“怎麽會這樣？”葉星叢跟著一路進屋，大惑不解。

  　　“媽咪，我會跟寵物心靈溝通，你信不信？”葉璨去拿了自己的皮球跟Oloso一起玩，然後說。

  　　葉星叢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有些腿軟：“璨璨，別嚇我……”

  　　她已經聽膩了葉璨有一個老靈魂，葉璨這樣聰慧是因為前世的記憶沒有忘幹淨之類的話，可他親口說出來自己會心靈溝通，還是讓她覺得驚懼。

  　　“好好學，你也會的，媽咪。”

  　　葉璨把球丟遠些，對Oloso說，“乖，撿來給我”於是，Oloso跑遠了一些。

  　　“媽咪，你想不想學？”葉璨問。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葉星叢滿腦子抗拒，卻又不想掃葉璨的興，主要是葉璨雖然喜歡和她一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在這時卻真的不像亂說。

  　　“那你教教媽咪。”她頭皮發麻，卻還是強笑著說。

  　　“媽咪，你要保持讓自己的身心靈完全安靜放鬆下來，看它五秒以上。然後你試著用非三維的感官，而是鬆果體跟它對話。”

  　　“……”

  　　葉星叢隻想說她的鬆果體不會說話。

  　　“然後你想象宇宙有一道光，把你和被溝通的小動物包裹了起來，這個類似冥想的原理。”

  　　“？！”這話，葉星叢沒法接。

  　　“開始的時候，你會看到它基本的信息，比如一些性格喜好，一些愛吃的食物，喜歡的地方。慢慢地，你就能跟它對話了。”

  　　“……”額，葉星叢怎麽聽都覺得葉璨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有離譜的幻想倒也正常，但換了葉璨，卻是不怎麽正常的。

  　　“那你能跟Oloso對話嗎？它說了什麽？”葉星叢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毛都是立起來的，卻還是問。

  　　“我試試。”葉璨說，他走到獵犬的身邊去。

  　　“媽咪，它說自己15歲了，Nelson爺爺不是它第一個主人，它上一個主人是個喜歡穿牛仔外套的漂亮女人。”

  　　“……”

  　　離譜媽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葉星叢決定晚上親自送Oloso回去，順便求證一下這件事。

  第七百三十五章 破局（五）

  　　葉星叢和葉璨真的帶Oloso過了個聖誕夜，沒有喂食物，因為葉璨說它不需要，但喂了些水，臨走時，葉璨還踩著小凳子摘了一隻裝聖誕禮物的紅襪子給它。

  　　“Oloso說它喜歡這個。”葉璨說。

  　　任葉星叢有再強大的心理素質，得知兒子能跟動物對話，依然覺得可怕。

  　　她隻能盡可能地讓子平靜，不至於葉璨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另類。

  　　晚上八點的時候，秦梟照例打來電話，葉璨便用電話手表拍了Oloso的照片給秦梟發過去。

  　　“這就是Nelson先生的狗，它喜歡跟我一起玩。”葉璨說。

  　　“是的，再過一會兒就送回去，我和媽咪送。”

  　　葉星叢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提醒葉璨道：“你可以跟爸爸說，他不必堅持等到淩晨再給你打電話。提前兩三個小時，這邊五六點的時候，你也是有空的。”

  　　於是葉璨說：“爸爸，媽咪說以後你可以不用熬到那麽晚再給我打電話，免得影響休息。你可以提前兩三個小時，我也有空的。”

  　　額，那句“媽咪說”倒是不用加上，顯得她多麽關心秦梟一樣。

  　　葉星叢有點尷尬。

  　　好在那邊很快就掛了。

  　　晚上9點多，葉星叢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帶著葉璨和Oloso出門散步到了Nelson住處。

  　　他的小院燈火通明，一個人正坐在白天曬太陽用的椅子上，望著門口的方向發呆。

  　　葉星叢突然便動了惻隱之心。

  　　自己的外婆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卻有孫子和外孫子陪在身邊，每天過得充實又快樂。

  　　而他，似乎隻有這條狗。聖誕夜還把狗送去了她們那裏。

  　　“Nelson先生。”葉星叢帶著葉璨和狗走進小院，跟Nelson打招呼。

  　　他在發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聖誕快樂。”葉璨過去，遞上手裏的紅襪子。

  　　Nelson愣了一下。

  　　“是這樣，Oloso說它喜歡這個襪子，我拿來給它玩。”葉璨用法語解釋。

  　　Nelson點點頭，依然沒有開口。

  　　可葉星叢想起了什麽，她一定要問的。

  　　“Oloso是十五歲嗎，先生？”她在Nelson的椅子前蹲下身問。

  　　直到現在，她還在為葉璨能跟動物溝通的事震驚。

  　　Nelson的臉上再次出現冷漠之外的神情：“你怎麽知道？”

  　　“盡管這聽上去很荒謬，可我兒子說他會跟Oloso對話。”葉星叢震驚之餘又覺得這個理由難以啟齒。

  　　看Nelson的反應，Oloso的確是十五歲。

  　　“你說，你能跟Oloso對話？”Nelson的眼裏猛地閃過一絲光，他的目光穿過葉星叢，直接看向葉璨。

  　　一般人第一反應難道不該是覺得遇到騙子了嗎？

  　　怎麽Nelson的反應這麽驚喜？

  　　他一定異常希望從Oloso這裏知道些什麽吧？

  　　就像那些聲稱能讓人活到200歲的保健品，無論廣告打的多麽離譜，都有人相信一樣，人的信念和渴望力量足夠大時，真的會把一些東西當救命稻草。

  　　在那一瞬間，葉星叢突然覺得，這條狗就是Oloso的軟肋。

  　　她的大腦轉的飛快，利益交換的話馬上就到了嘴邊。

  　　“把藏品轉讓給我，我讓璨璨給你翻譯Oloso的話。”

  　　這句話最終被她壓了下去。

  第七百三十六章 破局（六）

  　　葉星叢當然可以在這個時候提條件。可麵對Nelson，她開不了這個口。

  　　這是個獨自過聖誕的孤獨的八旬老人，今夜，連他的狗都沒有陪在身邊。

  　　她不能這麽幹，她的良心不允許。

  　　葉璨是天才，眉目流轉，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

  　　“？”他用眼神對葉星叢打了個問號。

  　　葉星叢對葉璨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接著笑著對Nelson道：“璨璨說他懂一些，我也不知道他懂多少，你有什麽問題，可以讓他問問看。”

  　　“Can？”Nelson第一次叫出了葉璨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並不關心這個孩子叫什麽。

  　　葉璨便乖乖地走過去：“先生，您的狗還說它很喜歡您上周給它吃的一種食物，黃色的，粘稠的，裏麵有一塊一塊的土豆，還有肉，還有米飯。”

  　　Nelson的眼睛睜得更大，在燈下熠熠生輝：“是的，上周我們吃了泰國餐，我分了咖喱飯給它。”

  　　葉星叢的雞皮疙瘩又起了一層。

  　　這……算通靈嗎？

  　　真可怕，再這樣下去，葉星叢甚至想問問葉璨能不能跟他去世的外婆對話了。

  　　“它不喜歡它床上的一個綠色的玩具，它覺得很醜。”

  　　Nelson顫巍巍起身進了屋，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他的手裏拿著一個綠巨人的玩偶：“是這個。”

  　　“兒子，別這樣，媽咪害怕。”

  　　雞皮疙瘩蔓延到了臉上，葉星叢低聲說。

  　　“那麽，你有什麽要問它的嗎？”葉璨問。

  　　Nelson張了張嘴，猶豫了足足一分鍾的時間，突然道：“沒有。”

  　　葉星叢訝異地挑了挑眉，居然沒有？

  　　別說Nelson這種聽到葉璨能跟狗溝通，兩眼放光的，換了任何人，遇到這麽個機會，都要有好奇心的吧？

  　　一定不是沒有，而是他不想被人窺探內心的秘密。

  　　“真的沒有嗎？”葉璨問。

  　　葉星叢伸手拉了葉璨，笑道：“天也太晚了，我們就先不打擾了，歡迎您有空再帶Oloso去找我們玩。”

  　　一直到走出門，葉璨還在不解。

  　　“媽咪，他明明看上去非常想了解Oloso，為什麽不問？”

  　　聰明是真聰明，社會經驗也是真的不足。

  　　葉星叢耐心地解釋：“因為怕被你窺視到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想問的，一定不是狗狗喜歡吃什麽，玩什麽那麽簡單。但我們對於他來說是陌生人，對陌生人有戒備心是正常的。”

  　　更何況，Nelson性格那樣孤僻。

  　　“好吧。”葉璨有點泄氣，牽著媽咪的手走了一會兒又說，“不過Nelson先生一個人過聖誕，挺可憐的。”

  　　“嗯。所以媽咪沒有跟他提條件。”葉星叢說。

  　　她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對比之下，隻覺得Nelson孤苦伶仃。

  　　他有的是錢，想讓人陪伴也一定有的是人願意陪著他，但他選擇了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個人生活。

  　　“我可以送他一個聖誕禮物嗎？”葉璨輕聲說。

  　　葉星叢點點頭：“當然，一會兒我們再去送一趟。”

  　　回到住處，葉璨跑到書房拿了一個本子，一支筆出來。

  　　“關於Oloso的一些事”——他在抬頭用法語寫道。

  　　“它喜歡吃咖喱飯，喜歡吃牛排，雞肉，不喜歡吃魚”

  　　“您每天帶它散步的地方春天會有一片花叢，它說它喜歡那裏”

  　　“它喜歡跟一隻長得像小熊的狗玩”

  　　“它喜歡您叫它寶寶，盡管按照狗狗的年齡算，它已經比您還要年長了”

  　　“它最近比較開心的事是那天在路上撿到一個風車，您沒有丟掉，還陪它玩了一會兒”

  　　“還有件開心的事是遇到了我”

  　　……

  　　葉璨事無巨細地寫了許多，滿滿一張A4紙的正反兩麵都用了。

  　　單單一件事，他對Oloso那個牛仔服的漂亮前主人隻字未提。

  　　“你落下了前主人的事哦，寶寶。”葉星叢看著葉璨認真的模樣，笑著提醒。

  　　“媽咪，我猜這是Nelson先生不願問Oloso話的原因。”葉璨說。

  　　葉星叢很是認同他的話，聰明但選擇善良，她的小孩是天使派來的吧。

  　　“那我們再送一趟吧。”她說。

  　　陪著葉璨把那張紙卷起來，用絲帶係好，裝到襪筒裏，又一起出了門。

  第七百三十七章 破局（七）

  　　兩人從離開到回去，也不過用了四十幾分鍾的時間。

  　　外麵下起了薄雪，Nelson還坐在院子裏，肩上蓋了條毯子，毯子上也落了一點白。他沉默地抽著雪茄，看著門口，若有所思。

  　　他的狗Oloso身下也鋪著毯子，身上還蓋著一條，匍匐在他腳邊。

  　　“去吧，璨璨。”葉星叢站在門口，把裝著禮物的襪子遞給葉璨，拍了拍他的頭。

  　　於是，葉璨接過來去了。

  　　看著折返回來的母子，Nelson麵帶疑惑。

  　　“聖誕快樂，Nelson！”葉璨說，把那個襪子遞進Nelson手裏，甚至主動給了他個擁抱。

  　　Nelson明顯僵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

  　　葉璨完成了他的任務，也不管Nelson怎麽想，直接又跑到了葉星叢身邊。

  　　Nelson再看過來的眼神很複雜。

  　　“再見。”葉星叢對他點點頭，又牽了葉璨的手走了。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難，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沒想到，第二天Nelson的老管家又來了，不同的是，這次沒有帶狗。

  　　“Nelson先生邀二位來共進晚餐，不知二位能否賞臉？”

  　　當然要去的！

  　　葉星叢和葉璨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有些興奮。

  　　當晚，葉星叢便帶了點小禮物，帶著葉璨去了。

  　　她們也終於得以進入Nelson的家。

  　　Nelson的家倒跟葉星叢想象的差不多，熱愛收藏古董的人，家居裝飾一般都是複古風加極繁主義，這並不讓人意外。

  　　葉星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位將領心心念念的東西。

  　　那是一個青銅做的獸頭，看模樣像一隻被美化了的狗，此刻正嫋嫋地吐著煙氣。

  　　龍涎香香薰，也是中國人會喜歡的東西，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

  　　其實，想讓Nelson轉讓這個藏品或許也沒有那麽難，她可以讓葉璨說Oloso不喜歡這個東西。葉星叢默默地想。

  　　也許是她看了太久，Nelson突然道：“這是我過世戀人的遺物，這隻狗跟Oloso很像對不對？”

  　　“……”葉星叢很是吃驚。

  　　一來，Nelson昨天還對她滿是戒備，如今突然推心置腹，也未免太讓人訝異。

  　　他不是一生未婚嗎？看來和那個戀人也沒能走入婚姻，難道是葉璨口中那位喜歡穿牛仔服的美麗女士嗎？可那位女士是Oloso的前主人，按理說，去世也就是近十年左右的事。

  　　二來，這隻狗明明是中華田園犬，也不知道Nelson什麽眼神，會覺得和他這隻長毛曳地的阿富汗獵犬很像。

  　　葉星叢有點不知道如何反應，便也隻是笑了一下。

  　　“這是中國的東西，應該是來自過去的清宮。”她說。

  　　Nelson愣了一下：“對，我的戀人是個中國女孩。”

  　　他跟葉星叢說英文，用的詞是“girl”。

  　　葉星叢想了一下，男人拿自己的白月光永遠當美麗少女，倒也沒有什麽問題。可他的戀人居然是個中國女性嗎？她突然真的想讓葉璨問問Oloso那個牛仔服女士的模樣了。

  　　而葉璨，從一進門就跟Oloso在一起，這隻獵犬好像有很多話跟他說。

  　　Nelson家的晚餐很簡單，也很“法”：三種不同口味的奶酪，三文魚沙拉，普羅旺斯燉菜，鷹嘴豆泥，幾種硬麵包，葡萄酒。

  　　葉星叢和葉璨都是吃過很久法餐的，倒是沒有不習慣。她們喝冰水，Nelson獨自一人喝酒。

  　　“我已經十幾年沒有跟人共進晚餐了。”Nelson喝了一口葡萄酒之後突然說。

  　　“Can,謝謝你能告訴我關於Oloso的事，我很感動。”

  　　“不客氣。”葉璨放下刀叉乖乖地說。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問問，可以嗎？”Nelson終於開了口。

  第七百三十八章 破局（八）

  　　興許是昨天葉璨的行為感動了Nelson，如今，他已經全然放下了防備。

  　　“先生，您請講。”法國人沒有稱呼血親之外的人爺爺的習慣，葉璨又不習慣直呼起名，便一直用敬語。

  　　Nelson看著葉璨，一雙藍眼睛裏滿是渴望：“它有沒有跟你講過過去的主人？”

  　　葉璨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有的，先生。”

  　　“它怎麽說？”Nelson的藍眼睛頓時亮得異常。

  　　“它說它的前主人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喜歡穿牛仔上衣。”葉璨如實回答到。

  　　Nelson的瞳孔瞬間放大，不一會兒，蓄滿了淚水。

  　　“是的，我的愛人，她的確喜歡穿牛仔上衣。孩子，你果然是可以和Oloso溝通的……”

  　　Nelson突然情緒變得失控，他呢喃道。

  　　“法國也有許多寵物溝通師，可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細節的東西。”

  　　“葉女士，你培養出了一個天才……”

  　　葉星叢尷尬地攤手，葉璨是天才不假，卻不是她培養出來的，他天生如此。

  　　“不介意的話，我想講講和她的故事給你們聽……”誰能想到，向來以冷漠著稱的Nelson，竟然主動開口要分享故事。

  　　葉星叢和葉璨自然洗耳恭聽。

  　　原來，Nelson有個比他小三十多歲的中國戀人，兩人在一起時，他已經六十幾歲，而她，也不過三十歲左右。

  　　“她是你們國家清代的貴族，她的曾祖父是第一批來法國的中國人。”Nelson說。

  　　這個身份，讓葉星叢第一時間想到了陳凡和秦梟。

  　　大清亡了那麽久，到底是有多少人，怎麽貴族全讓她碰上了？

  　　葉星叢腦子亂轉，麵上卻也隻是不動聲色地聽Nelson講下去。

  　　Nelson說，兩人彼此相愛，過了幾年甜蜜的日子，一直到準備結婚時，才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對。

  　　“您那個時候將近70歲了吧？”葉星叢問。

  　　這個年紀，結婚與否，倒是也沒有那麽重要。

  　　“我原本是不婚主義者，一直到遇到她都是。隻是，你們華人眼裏，對一個女人最大的誠意就是娶她為妻，我才向她求了婚……”

  　　Nelson知道葉星叢問這話的用意，認真地給了她答案。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葉星叢並不否定他。

  　　可一個70歲的男人要娶一個30歲的女人，是不是最大的誠意，她真的不敢說。

  　　“那她的去世，跟家裏人反對有關嗎？”

  　　其實不用問，一定是的，不然她不會變成Nelson的心結。

  　　“她的父母在知道我們將要結婚後，將她關在了閣樓裏，不讓我們見麵。”Nelson說。

  　　他的小女友被父母一關就是一個多月，還被收走了手機，兩個人根本沒有辦法聯絡。

  　　“我怕她被關出問題，便跟她的父母說，我準備要跟別人結婚了，求她的父母放人。”這個老人，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哽咽。

  　　後來，她也知道了這件事，並信以為真了。

  　　因為這件事，她終日在閣樓不吃不喝以淚洗麵。

  　　“之後，她受不了內心的折磨……”葉星叢說不出口“自殺”，有點遲疑。

  　　“不。”Nelson搖頭，“葉女士，這件事比你想象得更痛苦，那天晚上發生了地震，她沒能逃出來……”

  　　她的家人，包括在閣樓裏陪她的狗，都幸免於難，隻有她，沒能逃出來。

  　　Nelson含淚的眼睛看向Oloso，毫無疑問，這就是他愛的女人當年養的那隻狗。

  　　這件事的悲劇點在於，那個女孩臨死也不知道Nelson並沒有變心，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含恨而終。

  　　葉星叢的心口疼跟著疼成一團，連葉璨都在一旁神情無比嚴肅。

  　　也難怪Nelson會性情大變，換了誰都未必能走出來。

  　　“孩子,能不能幫我問問，她在生命的最後幾天是怎麽樣的？”Nelson的眼神裏都是央求。

  第七百三十九章 破局（九）

  　　葉璨隻有四歲，可Nelson篤定他聽得懂這個故事。

  　　也是，葉璨能邏輯順暢地同大人交流，能流暢地說寫法語，想裝不懂，Nelson也根本不會相信。

  　　於是葉璨又給了葉星叢一個詢問的眼神。

  　　見葉星叢微微點頭，才問：“在那位女士生命的最後幾天，Oloso是陪在身邊的嗎？”

  　　“是的。”Nelson非常肯定。

  　　於是葉璨蹲下去，托住Oloso的臉，同它對視起來。

  　　他做的越鄭重其事，葉星叢越覺得毛骨悚然，這……這算不算一種通靈？

  　　葉璨托住Oloso的臉，一人一狗對視了足足十幾分鍾，Nelson隻是低頭凝視著他，滿臉期待。

  　　“它說那位女士一直沒有相信您另有新歡。”突然，葉璨仰頭望著Nelson，煞有介事道。

  　　“是嗎？”Nelson的眼神猛地亮了。

  　　“Oloso說，那位女士一直跟它說，Nelson在想辦法把我們接出去，哪怕生命的最後一天，還在說。她愛你，她也知道你愛她。並沒有走得很遺憾。”

  　　“真的嗎？”Nelson明顯不敢置信。

  　　“真的嗎？”

  　　他喃喃自語，嗓音低啞極了：“她居然一直相信我愛著她。”

  　　“Oloso是這麽跟我說的，我感覺它不是個會撒謊的狗。”葉璨說。

  　　“嗯。”Nelson從喉嚨裏應了一聲，一時間竟然老淚縱橫。

  　　一個80歲的貴族男人，竟然當著葉星叢和葉璨母子，痛哭失聲。

  　　因為怕葉璨受到驚嚇，葉星叢把葉璨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可葉璨還算鎮定。

  　　母子二人靜靜地陪著Nelson，誰也沒有安慰和打擾他。

  　　他需要宣泄情緒，哭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Nelson痛哭許久，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

  　　葉璨遞了張紙巾過去，並沒有說話。

  　　“謝謝，孩子，葉女士，謝謝。”Nelson一疊聲地道謝。

  　　“你們想要什麽，隻要我有，一定給。”含恨而終的戀人是Nelson這十幾年的心結，如今心結打開，他的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葉星叢哪裏還有要獸首的心思？

  　　那是他去世的戀人送他的禮物，對他來說何其珍貴！她怎麽能為了自己和英粲，奪人所愛呢！

  　　這個辦法不行，以後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在那一刻，葉星叢做了決定。

  　　她抱著葉璨站起來和Nelson告別：“不用客氣Nelson先生，能幫到您我們很高興。我們也該告辭了。”

  　　母子二人各懷心事，從Nelson那裏出來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離開他所在的街區，葉璨才開口：“媽咪，你不要那個香爐了？”

  　　葉星叢吃驚：“你知道媽咪想要的是什麽？”

  　　“你看了好幾眼。”葉璨說。

  　　她做的這樣明顯嗎？那希望Nelson別看出來才好。

  　　“璨璨，君子不奪人所愛。聽完這個香爐的故事，媽咪已經不想要了。”她蹲下身跟葉璨解釋。

  　　振興英粲，她隻能再想別的辦法。

  　　“嗯。那……媽咪，我今天撒謊了，你能原諒我嗎？”葉璨也忍不住說出了他的心事。

  　　葉星叢這次竟然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璨璨，Oloso不是這樣說的，對不對？”

  　　葉璨抿嘴，沉默了幾秒後說：“Oloso說它不記得了。可我要是這樣告訴Nelson先生，對他完全沒有幫助。出於人道主義精神，為了讓Nelson的餘生不活在愧疚裏，我選擇了最適合他的答案。”

  　　“璨璨，我有時候懷疑你不是隻有四歲，你有四千歲。”葉星叢再次被自己的孩子嚇到，聲音都變了調。

  　　要不是這個孩子是她親自所生，她都要懷疑葉璨是哪個千年老妖變成了小孩模樣，下凡渡劫來了！

  　　自此，法國之行算是以失敗告終了。

  　　葉星叢阿Q精神地想，倒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又發現了自己兒子的新技能，以及順手從泥淖裏拉了Nelson一把，也算是功德一件。

  　　既然行動失敗，國內又有那麽多事等著，第二天，葉星叢便收拾了行李準備帶葉璨回國了。

  　　Nelson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竟然一大早派了自己的管家過來送機。

  　　“Nelson先生準備了一份禮物給您，已經辦好了托運手續，你到了國內記得取。”管家說。

  第七百四十章 破局（十）

  　　葉星叢和葉璨輾轉回國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她帶著葉璨取自己托運的行李，又想起Nelson管家的話，按照他提供的流程取了Nelson的“禮物”。

  　　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木頭盒子，分量有些重。

  　　上麵用法語寫了“貴重物品，輕拿輕放”的字樣。

  　　“這是什麽？”葉璨滿是好奇。

  　　“應該是為了感謝你，送你的禮物，一會兒由你來拆。”葉星叢說。

  　　一直到了接機的車裏，母子二人才在後座把盒子打開。

  　　“媽咪，是你要的東西！”葉璨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而葉星叢也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木頭盒子裏是那個青銅的狗頭香爐！

  　　香爐安靜地躺在盒子裏，底下是一層中國特色的錦緞軟墊，葉星叢看著那隻神態威風的狗，突然有點想哭。

  　　她小心地把狗頭捧出來，底下還有一封信。

  　　“葉小姐，我在邀請您過來共進晚餐前便已經知道了你的來意，可您最終選擇了不向我開口，讓人意外。”

  　　“您和您的孩子的善良，解開了我多年的心結。過去，這個香爐對我無比珍貴，如今，卻已經代表不了什麽。”

  　　“感謝您和您的孩子拯救了我，讓我可以不用餘生都活在愧疚裏，能安度殘年。”

  　　“這個香爐作為謝禮贈送給您，另外，您先生支付的巨額費用我已退回。我已年邁，並不缺錢。對我來說，這世上，再沒有比善良和真誠更可貴的東西。”

  　　……

  　　看著這封信，葉星叢突然便有些淚目。

  　　她已決定放棄，給Nelson留個念想，沒想到，Nelson卻主動把這個獸首香爐給了她。

  　　她抱著那個木盒子，沉默了許久。

  　　不過，Nelson嘴裏的她先生是誰？！

  　　溫世譽？不可能。

  　　溫世譽隻是她的朋友，她有事相求倒是會幫忙，卻不至於如此默默守護，一言不發地把這件事做了。

  　　許千丞？更不可能。一來舅舅不至於被誤會成她的先生，二來這麽大的事，更不可能不與她商量。

  　　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葉星叢思來想去，這位“她先生”隻能是一個人——秦梟。

  　　她以為他會和其他人一樣，覺得她癡人說夢，這件事是一定做不成的。

  　　可他沒有，他私下裏又花了大價錢。

  　　心裏有某個地方鬆動了一下，眼睛跟著發潮。

  　　“謝謝。”

  　　她給秦梟發了個微信。

  　　那邊一如既往高冷，隻字未回。

  　　……

  　　找回獸首香爐是件大事，英粲的形象竟然因此一夜之間回了春。

  　　多少比她葉星叢更有錢更有地位的人沒有做成的事，被她做成了，外界難免議論紛紛，怎麽猜想的都有。

  　　更有無數媒體堵在辦公樓外想要采訪葉星叢，都被她直接拒絕了。

  　　她是利用過輿論，也是被輿論狠狠傷害過的人，如今這一切早已看淡。

  　　“憑一己之力救了一家公司，真有你的！”孟瑤打來視頻，無比激動地說。

  　　“確切的說，這件事是璨璨做的。”葉星叢跟孟瑤大致說了事情的經過，毫不意外地看到孟瑤因為不敢置信而瞪大的眼睛。

  　　“我是唯物主義者啊！你這樣說我好害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孟瑤挽起袖子給葉星叢看她的手臂。

  　　葉星叢早已過了這個階段，淡定地安撫：“放心，我試探過了，他除了能跟動物心靈溝通，並不能看到妖魔鬼怪，也不通靈。再說，寵物溝通師這個職業不也流行好幾年了？”

  　　“少來！”孟瑤並不買賬，撫了撫自己寒毛直豎的胳膊，“寵物溝通師看出什麽取決於你朋友圈發的多少，跟璨璨這個根本不一樣！”

  　　話雖如此，可後來孟瑤接受了這個事實後，倒是時不時會拿出一張寵物照片給葉璨看看，讓他跟寵物對話了。

  　　這件事葉璨立了大功，縱是葉星叢這樣淡然的性子，也難免有些情緒波瀾。

  　　“你救了好多人，寶貝。有上萬人因為你避免了失業的風險。”她抱著葉璨一度哽咽。

  　　葉淮自然沒想到，這樣一場危機竟然被她如此順利地化解了，他以為葉星叢至少會一蹶不振，十年翻不了身。

  　　而葉星叢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她一邊忙著救英粲於水火，一邊不忘給葉淮布局，來了一招請君入甕。

  第七百四十一章 請君入甕（一）

  　　這個主意，還是陸衍在T城時給葉星叢出的。

  　　陸衍是手套出身，本就擅長資本運作，習慣拿著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或者幫別人把錢左手倒右手，都是極其順手的事。

  　　因為年輕M，L，Z，L，時常在河邊走，哪裏有坑，哪裏有魚，哪裏有電網，他自然也比別人更清楚些。

  　　在所有洗錢的手段裏，最好用的一種無疑是修路。

  　　憑空消失的那些錢，通過修路，這裏多報一點，那裏多報一點，到最後每一筆都能過了明路。這件事，隻需要負責人和建築公司打好配合就好。

  　　十個億的項目，如果建築公司願意把成本壓縮到五個億，再開個二十億的發票出來，這件事就算是成了。

  　　葉淮這次出獄，明顯是有資本運作，剛注冊了公司，便接了些修橋補路的活計——當然，都是百八十萬的小項目，上千萬的都沒有。

  　　他的意圖很明顯：先把經驗值刷足，不至於等參加招標時，標書上的數據太難看。

  　　他們的公司便是為了接單路橋工程而成立的，自然是先得到了什麽承諾或者拿到了定向的合作意向書。做這一行，沒有人脈，進不了係統，都是空談。

  　　陸衍那天特地找了個工程招標平台，把裏麵的信息打印出來，又指著各個項目同葉星叢分析了利弊。

  　　“這幾家，活不大，但是結賬快。”

  　　“這幾家，是業內公認給價高，但是結賬周期長的。能拖死一家建築公司的，往往是這種單位。”

  　　陸衍用筆圈了幾個名字。

  　　建築行業有資金墊付這麽一說，不管是材料還是工費，拖個一兩年結賬算是快的，要是慢了，十年八年也有可能。

  　　好多大公司壓上幾十個億不在乎，權當投資理財了——畢竟市政上的錢會被層層倒手，各路財神拿到了都洗一遍，但最後是一定會結的。誰有錢墊資，且在這個漫長的周期裏不被拖垮，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幹爹你是說，可以想辦法讓葉淮做這種工程……”

  　　話沒說完，葉星叢自己先搖了搖頭。

  　　這麽明麵上的事，葉淮也不是傻子。他敢接，就必然有一個時間和獲利方麵的考量。

  　　想借著結賬周期長壓倒葉淮，可能性不大。要是萬一被他撿到便宜賺到錢，才是要悔恨終生的。

  　　“不行，這個行不通。”她說。

  　　陸衍點點頭：“對，最起碼，沒有那麽萬無一失。”

  　　“我的建議是，去找幾個看似不錯，實則是爛心蘋果的單位。說不定葉淮能放鬆警惕，一猛子紮進去。”

  　　這種單位，陸衍是見過的。前期承諾的好，也時不時給施工單位一點甜頭，幾十億的工程一做完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賬不給結不說，態度上也差得很，以集體的旗號欠著錢不給，來要就是：財政上還沒給撥款，又不是我欠你錢，與我有什麽關係？

  　　各個負責人把皮球踢來踢去，三角債務逼得建築公司老板跳樓的也不少。

  　　“可這種單位，去哪裏找呢？”聽陸衍這樣說，葉星叢竟然也覺得這個辦法值得一試。

  　　陸衍畢竟已經多年不做手套，他沉吟了一會兒道：

  　　“我畢竟不是建築行業的人，消息再靈通，也不是第一手的。不過，你舅舅做建築公司，倒是可以問問你舅舅，看他係統裏有沒有認識的人，住建的，路橋的，都行。”

  　　聽陸衍這麽說，葉星叢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第七百四十二章 請君入甕（二）

  　　葉星叢第一時間想起的，是住建部門的趙晉，那個和她打了一晚上高爾夫球的人。

  　　打電話跟許千丞問起他來，許千丞道：“老趙已經升職了，再見到，不能叫趙部，要叫趙局了。”

  　　這樣年輕，升的這樣快……葉星叢想起趙晉金絲眼鏡後麵那雙犀利的眼睛，由衷地感慨這個趙晉不僅是身家過硬，自身也的確有點東西。

  　　“那再約他打球，不知道方不方便？”如今是趙局了，出來進去，人多眼雜的，應該也沒那麽方便了吧。

  　　“我問問。”許千丞說。

  　　沒多久，便回了電話：“老趙說他下周五來T城，白天沒空，晚上8點後可以。”

  　　“好。”葉星叢也沒想到趙晉竟然應得這樣痛快。

  　　很快到了第二周的周五，葉星叢帶了點伴手禮直接去了球場和許千丞碰頭，兩人在茶歇區等著。

  　　8點鍾，趙晉準時到了。

  　　男人抗老，葉星叢看他跟五六年前差不多，倒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葉星叢，笑道：“胖了。”

  　　不是胖，是孕後期有點浮腫，葉星叢不認為男人會懂這個話題，便隻是順著趙晉的話笑道：“托您的福，都說心寬體胖，大概最近心情不錯。”

  　　“哦？”

  　　趙晉這一聲頗帶了點意味深長的促狹。

  　　葉淮出了獄，英粲又出了這麽大事，她這個“心情不錯”實在是立不住腳。

  　　一時間葉星叢有點臉紅。

  　　“也是，憑一己之力要回國寶，換了誰都開心。”趙晉說這話，明顯是為了替她挽尊了。

  　　“趙局，你變了。”葉星叢忍不住道。

  　　這麽促狹的人，突然體貼起來，讓人不適應。

  　　“老趙天天嘴那麽損，難得有點紳士風度，你還不習慣了。”許千丞摟住趙晉的肩膀打趣。

  　　和六年前一樣，三人一起打了高爾夫。

  　　不同的是，葉星叢再也沒辦法跑來跑去彎腰撿球，而趙晉，明明能一杆進洞，卻也刻意抖了下手，變成兩杆了。

  　　葉星叢看著，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過去趙晉隻是個部長，一杆進洞，可以拿大摞的現金出來發。

  　　如今，成了趙局，即便資產是過了明路的，能低調還是要低調。他看似舉重若輕，毫不在乎，心裏卻有譜得很。

  　　趙晉明顯發現了葉星叢在觀察她，睨了她一眼笑道：“這麽多年過去，還球品看人品呢？”

  　　葉星叢怔了怔：“倒也沒有走眼過。”

  　　趙晉挑眉：“你倒是有變化。”

  　　“什麽？”

  　　“過去，你為了進球不惜冒險，如今，卻知道躲著OB樁了。”

  　　“我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呀，趙局。過去我可以為了目標以命相搏，如今，卻不敢了。”

  　　葉星叢說的是心裏話。

  　　有了孩子，她便有了牽掛，如今隻想好好活著，隻有她活著，孩子才能生活得好。

  　　談話沒有再繼續，趙晉又揮起了他的杆。

  　　葉星叢原本就不是個體能好的人，又懷著孕，站久了就有點累。

  　　但她麵上不動聲色，大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不過，三人打了不到半小時，趙晉便招招手，直接把兩人帶到了休息區喝茶。

  　　“累了，不想打了，有什麽事直說吧。”他說。

  　　“不必考慮我，我沒事。”葉星叢如何看不出趙晉有意遷就她，頓時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