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惡 3
作者:榮祿      更新:2022-12-07 17:49      字數:3741
  第十四章 惡 3

    想到這裏,一股悲涼之情湧上心頭,下了那麽大心思教出來的徒弟……竟然想著“跳門兒”,光這兩個字從腦海裏蹦出來,他就打心裏隔應的慌!

    換位思考,徒弟想到這一步也是自己親手給推到那兒的。當初要是不把他介紹給廖師爺,托人教他本事,還大老遠跑到東北去,登門入戶住在人家裏學,興許也就沒這事了。這可真叫給人送上門兒一個正兒八經的“入室弟子”。

    可打晚清有相聲以來,就這麽下來的呀,他馬榮祿拜師之前不得有一個加強排的老先生都教過他本事呀!肚連兒裏邊兒再寬綽,也幹不過“作藝有專精”這句老話,拜師的時候還“引保代”三個老師呢!小的找老的學天經地義,相聲門一本家譜,本就一家,而從門入派這都是後話。

    還是自己沒把徒弟教好吧,未曾學藝先學禮,品行關沒過再多大的能耐也是枉然。好多科學家本事倒是大,都加入美國國籍了,對咱們國家那都是禍害,還不如不去花錢培養他們。

    他心想,想遠了,想遠了……唉……又歎了口大氣。

    一樓客廳裏大雲子進門兒,一聲“師娘”,聲音洪亮,喊的真著兒。裘英答應的也痛快:“大兒子,快進屋。”敲鑼聽聲,娘倆兒說話聽著就熱落。

    恍惚間,有種一家三口的錯覺。他和裘英沒有孩子,其實天長日久大雲子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他們老兩口子心中的這塊兒缺憾。

    對於此時的馬榮祿來說,也算是種慰籍吧。保姆趙姐從庫裏邊把木炭都翻騰出來了,好久不用,受潮的木炭放進銅鍋子,一點上就濃煙滾滾,趙姐還不合時宜的給銅鍋戴上個拔火罐兒的帽子,弄得二樓都是煙。裘英跟大雲子忙乎著把一樓的窗戶都打開放煙。

    “馬先生,下樓吃飯啦!”保姆趙姐樓下招呼馬榮祿下樓吃飯。

    “喝點紅酒?”裘英打酒櫃裏拿出瓶紅酒來,問大雲子喝不喝。

    “行,上次給您買的養生酒還有嗎?”大雲子問。

    “還剩點吧,上次跟你師傅喝了點,有也不多了。”

    “您還喝那個吧,天兒見涼了,這陣兒喝白酒是拿人捂酒。”

    “行,你也喝點?”說著,裘英往廚房冰箱去拿那瓶喝一半的養生酒。

    “不喝了師娘,明天演出有柳活兒。”

    “那別喝了。”裘英麻利的把兩個酒盅在桌上擺好:“唱前吞個生雞蛋,說你多少回,讓你試試就不聽。”

    “師娘,那真來不了。”看得出大雲子光聽這話,就一股子一股子反胃,直咽唾沫。

    “你就不聽我話吧,還喝大酒,年紀輕輕的不早早養著嗓子,等五六十你就知道了。到那陣跟你一發的都唱不了了,要就你能唱,五六十歲你到哪兒也都得求著你唱那麽兩嗓子。”

    “得了師娘,您先看看這羊肉片怎麽樣吧!”

    “你個臭小子!”

    聽見趙姐招呼自己下樓吃飯的聲音,馬榮祿隻是輕應一聲,也沒挪動身子。樓下人不多,但也歡聲笑語。坐在樓上昏暗的房間裏,樓下那燈光他感到十分刺目,像是脫離了這間房間的黑暗,皮肉就會被灼傷一樣。這種感覺讓他挪不開腳,明明想動,卻像是定在羅漢床上一樣動彈不得。樓下的燈光又溫暖,帶有某種召喚感,他像是在燈泡四周盤旋的蛾子,不想被灼傷,但是在某種本能的驅使下,又趨之若鶩……

    據果果形容,她是和一個穿著運動衣背著好看的包包的“叔叔”在一起,玩了叫做“送快遞”的遊戲。

    那叔叔給了她兩盒巧克力,隻要把其中一盒送到指定的地方,另外的一盒就是她的“快遞費”,算是獎勵。

    古三兒聽到這裏,眉間緊鎖。他已經完全推理出了嫌疑人的作案過程。

    “嫌疑人先是購買足夠量的明治的 ALMOND 杏仁夾心巧克力,選用這款巧克力是因為它每一顆都是在巧克力下包裹著一顆完整的杏仁。嫌疑犯把氰化物用針管穿過巧克力層,注射入杏仁裏麵,一來杏仁是整顆的,足夠大,可以裝下致命藥量的氰化物,而且杏仁味道醇香卻回味甘苦,尤其外殼還有一層濃厚的黑巧克力,這些都會把氰化物的刺激性氣味有效掩蓋,被害人就不易發覺。”

    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兩手不停的搓著那串飛碟金剛。

    “不出意外,嫌疑人應該隻是把一盒巧克力裏的其中一顆注入了毒藥,其餘的都是完好的普通巧克力,馬庭信家裏發現的那一大箱,應該是作案前練習用的,這就是為什麽他連方便麵都放進冰箱的冷藏室裏,巧克力卻放在床下麵。”

    “我當時就說怎麽會那麽一大箱子巧克力放床底下呢?”龔虎說。

    “幾乎可以確定凶手就是馬庭信了,因為他和李鬆是多年的網友,也見過麵,他一定知道李鬆糖尿病很嚴重,平時喜歡偷吃糖果。他也正是巧妙的利用到了這一點,他知道李鬆不會錯過任何一顆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糖果,特別是巧克力。而且一定會像豬八戒吞人參果似的吃下去,在舞台占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的情況下,為了不讓坐在旁邊的老婆王惠看見,這一‘葫蘆吞棗’式的吃法,是嫌疑人早就計算在內的!就算是吃出來這些巧克力裏麵有一顆味道異常,大概率,也會毫不猶豫的趕緊吞下去。”

    古三兒正了正身子:“沒錯!他知道李鬆一定會吃下去!他了解李鬆,他足夠自信,這是他的底牌。”

    龔虎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古三兒又接著說:“這作案方式乍一聽沒什麽,實則好生惡毒!無論他對被害人多麽的深仇大恨,在一起殺人案件中把孩子牽扯進來,借 4 歲孩子的手殺人,這對於孩子來說太殘酷了,如果在這麽幼小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無心之舉,竟然會斷送他人性命,那陰影一定會伴其一生。好在果果後半場玩太累,躺在媽媽懷裏睡著了,並沒有看到李鬆毒發時的慘狀,如果她看見了……想一想都一身冷汗。”

    古三兒步伐越來越快,看著都讓人不安。

    “而且,再退一步說,就算嫌疑犯無心加害孩子,可是他給了果果兩盒完全一樣的巧克力,其中一盒一定是事先裝好毒藥的,4 歲的孩子隻要一個不留神,就會把兩盒巧克力搞混,自己吃下被下毒的那一盒,那麽他就親手殺了一個完全無辜剛剛 4 歲小姑娘。”說到這裏他直喘粗氣。

    果果媽聽到古三兒說到這裏,臉上表情複雜……

    “對不起……”古三兒這時候才剛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唐突,想去安慰一下果果媽。

    可是果果媽隻是一直點頭,像是在告訴古三兒“我接受你的安慰!”一樣,可是手段上一切都是無效的,她兩隻眼睛裏眼淚轉著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根本不受控製一樣。一旁的果果爸,也一屁股重重的坐在沙發上,眼睛瞪的僵直,身體更是根本動彈不得了,他不知道一場茶館相聲聽下來,自己四歲的女兒差一點命喪黃泉。

    這後怕的感覺像是一隻白骨嶙峋的手,攥著他的脆弱不堪心髒,讓他呼吸困難,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古三兒大聲把這對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的兩口子叫回來:“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看沒看見跟果果玩遊戲這人的臉?”

    “確實沒有,我光聽相聲了,劇場裏人也多,我就算看見也想不起來了。”果果爸爸麵色慘白。

    果果媽摸一把眼淚:“聽相聲時候,雖然劇場裏邊根本出不去,但是我眼睛一直掃著果果呢,可能是我們果果長的挺可愛的,她滿處跑,劇場裏邊好多大人都跟她說過話,你要說跟她過家家那人……真的,我看見也就是一荒神的功夫吧,我不能確定。”

    古三兒把馬庭信的照片從兜裏拿出來:“是不是這個人?”

    “照片的年頭有些長了,我們沒有這個人的近照。”龔虎一旁補充說道。

    “不確定,但是如果見到本人我估計能認出來。”

    “兄弟們這兩天可能是睡不了覺了。”古三兒看著龔虎說:“把李鬆遇害那天洋人茶館周圍所有的監控錄像全都調出來,我們得找到馬庭信,那照片就是當天照片,就算大人不認識,果果也認識。”他轉頭盯著果果的媽媽:“我相信你一定能認出來!”

    龔虎點點頭,多看了一眼果果父母。他湊近古三兒身邊小聲的說:“可是,寧姐打來那份出入境記錄裏,馬庭信可是已經飛了。”

    “你知道麽?人回日本了!”龔虎又重複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古三兒點點頭,他其實不太想在果果爸媽麵前談這件事。

    “就他媽差一步兒!早兩天查到這就趕上他在國內了。”龔虎顯得十分懊惱。

    “沒事!”

    “沒事?”龔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不敢大聲說出來,怕果果父母聽見,顯得警方辦案無能。

    古三兒也不跟他解釋,“我們先告辭了。有什麽事請隨時聯係我們,最近您一定把孩子看好,後期大概率還會需要您二位帶孩子配合我們的調查。”他拉著龔虎從果果家裏出來,臨走還遞了一張龔虎的名片:“再想到什麽,或者有什麽要補充的,隨時聯係我們。”

    果果爸媽一臉後怕的神情。顯然,根本還沒有從剛剛的情緒裏麵緩過來,看著他們兩個走進電梯,緩慢的關上了大門,連關門的聲音都顯得虛弱無力。

    剛進電梯,龔虎就耐不住性子:“咱們在日本沒有執法權,馬庭信在日本咱們根本抓不了他,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咱們倆一個地方教的,一個地方畢的,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嘛。”古三兒自顧自的往前走,也不理他。

    “知道,知道你還不著急?你還想跨國通緝是怎麽著?”

    “別缺德了,找 FBI 給咱們平這事兒是嘛?”古三兒笑了笑。

    “那怎麽辦?”龔虎急壞了。

    “興許,明天我打個電話,他就回來了呢?”

    “什麽?”龔虎大驚不解。

    “什麽意思?”古三兒也不理他。

    “你還打個電話?他還就回來了?你是他爸是怎麽著?”古三兒隻是一個人閑庭信步的往前走,根本不搭理他,慢慢走遠了……

    看古三兒那意思,估計是問不出什麽來。龔虎也沒辦法,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他知道古三兒就這麽個脾氣,事沒辦成之前肯定不說。不過又轉念一想,這小子八成又有主意了,畢竟過往經驗擺在那裏。

    想到這裏他略感心安,便跟在古三兒身後哥倆兒回警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