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精神療養院見到他
作者:
言柏唐棠 更新:2022-12-07 16:52 字數:2234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精神療養院見到他
他叫言柏,柏是黃柏的柏,味苦。
她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對方安靜得不像是一個精神病人。
他坐著輪椅上,背對著她,羊毛衫有些寬大,看得到他削瘦的肩胛骨頂起的弧度。
安安靜靜地坐在樹下,仰頭望著療養院裏的海棠樹。
海棠樹開得不算嬌豔,才四月初,零星的花掛在上麵,紅色的圍牆離得遠,依稀能看到並不算茂密的爬山虎。
畫麵很安靜,她站在他身後,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那些研究員說,他還沒好,人的意識還是混沌的。
他是個精神病。
“喵~”有細細軟軟的聲音傳了過來,一隻橘色的小貓從他懷中跳了下來,直奔她而來。
貓兒在她腿邊直蹭,乖的不像話。
她沒忍住,蹲下身來,摸了兩把,再抬頭時,言柏轉過來,望向她。
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清雅周正,矜貴疏離,又帶著點神秘感。
眉頭沒有皺起,但是眼裏有波瀾不起的死水。
濃眉間藏了一顆痣,小小的,但是很出佻,為那張蒼白的臉增添了些許豔色。
他朝著她微微扯起唇來,弧度不自然,像是很艱難一樣。
聲音溫潤:“聽說你不記得我了。”
她摸了摸鼻子:“抱歉啊,項目出了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弄成這樣。”
他眼中溢出些許暖色,點頭:“我明白了。”
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有些尷尬,隻能摸著小橘貓的腦袋,盯著他欲言又止。
“不用對我有愧疚。”他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溫聲安撫著,“謝謝你。”
那一瞬間,她幾乎看到了宋灝墜海時望向她的眼。
他沒說出口的話是:謝謝你,能來救我。
明明白色的羊毛衫穿在他身上,合該是被曬過的被褥,暖融融的才對。
可他卻有中寒冬肅雪的味道。
叫人心顫。
她不記得那些那樣的記憶,也不願意去變成自己唾棄的戀愛腦。
可她還是做出了自己預料之外的事情。
她將貓抱了起來,走到他麵前。
男人仰頭看她,單薄而又蒼白,眼裏是一片荒蕪的死寂。
她將貓塞進他懷裏,抓起他的發涼的手搭在它的背上。
“你的貓,你自己養,我養不活,你要是不給我養貓,你就試試。”很奇怪,她很少對人這樣無禮,可是這些話卻又自然而然地說了才出來。
那麽趾高氣揚,那麽理所當然,那麽居高臨下。
那麽強迫人。
像是篤定了對方不會拒絕。
於是他那藏了小痣的好看眉頭微微蹙起,垂眸看著掌心下隻知道喵喵叫的小橘半晌,最後歎了口氣。
見他一股無可奈何的感覺,她心底倒是生出了些高興,有些得意的味道。
“你知道我病了,很容易弄傷它。”他說話還是溫和的,稱得上溫聲細語的清貴君子。
她方才想起,他們給她看過的病曆。
極為嚴重的分離性身份障礙,行為處事多變,她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成定局了。
他那時最常見的狀態就是把自己封閉起來,通過自殘等方式緩解痛苦,情緒極為低落,有些像宋灝那個時候的病狀。
不過兩人不一樣的是,宋灝有一個安全線,會很好地控製住自己,但是他沒有,他的安全線很薄弱,可以說隻有真正命懸一線的時候,才會因為她,稍微恢複一些求生欲。
他已經自殺過三次了。
第一次是割腕。
因為大部分人割開的隻是毛細血管和靜脈,所以割腕自殺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五。就是這種情況下,他生生割開了深藏的動脈,血染紅了大半個床單。
是他突然有事折返的助理發現了他,才聯係了家庭醫生及時救治,終於救了回來。
至今仍舊有一條猙獰的疤痕。
像是張伯瑞身上那些去不掉的痕跡一樣。
聽助理說,他第一次自殺,手裏拿著他們的合照,而她也是那一次才開始接手言家的公司的。
第二次是獨身出海,什麽也沒帶,就一個小遊艇,開到沒有動力之後,躺在那裏,深海的顏色近乎於黑色,像是藏著怪物一樣,想將他拖下去。
那次是她救的他,當時有一場極為重要的宴會在油輪上,她穿著奪目的晚禮服,波光粼粼的裙擺綴滿星辰一般。然後接到助理電話後,開著遊艇就過去了,來不及穿潛水裝備,她看見他墜進深海中,直接跳了下去,將他死命拖了起來。
那次據說很嚴重,她也躺了將近一周。
從那以後,他就不怎麽流露這方麵的想法了,隻是總安靜地看著別的地方。
身體一天天地衰敗下去。
她發現了,他亂吃藥。
那次他沒死,差點。
不知道她跟他談了些什麽,但是根據旁人說的,大概是她讓他活下去之類的話吧。
後來就有了她費資百億的遊戲。
融合了雙方的記憶,進行場景搭建以及各種設計,針對他的每一個人格成因,都進行了細致的劃分,最後才有了雙重人格的唐溫明,張揚自我的章予霖,獨斷深沉的張伯瑞,狂熱抑鬱的宋灝。
臉上有些濕濕的,她抬手抹了一下,滿手的淚,他及時遞過來一塊手帕,溫聲道:“別哭,我好好養就是了。”
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她更是想哭。
心底有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明明他那麽悲傷,可是她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隻能在別人的表述裏認識他,她無法代入自己,卻又心空得厲害。
“言柏,我想不起來了。”她攥著他的指尖,聲音是顫的。
目光落在他淺色的眸上。
哽得厲害。
“我想不起你了。”她難過出神,心裏又滿又空。
不知道該抓住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抓不住。
他抬手給她擦眼淚,動作是溫和細致的,目光帶著些暖意的溫柔。
“記不起我,也是一種幸運。”
“不要哭,糖糖。”
手背上被紮了很多的針孔,青青紫紫,有不安分的傷疤,從被覆蓋在衣袖之下,爬出來。
他像是被粘起來的琉璃,陽光透過他,會折射出好看的光。
他笑起來很漂亮,蒼白的羸弱。
但是脆弱得一碰就要碎。
她心底忽地生出一個叫她恐慌的念頭:她好像,要永遠地失去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