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將死

  　　“為什麽……”

  　　鮮血染紅了地麵，四分五裂的屍體碎塊散亂丟在地上。

  　　一個病入膏肓，形如枯骨的女子吐出一口血，撲倒在地，試圖收攏四分五裂的屍塊，發出夢囈般的詢問，臉上帶著迷茫不解的神情，“爹，娘……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似乎是在問誰，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當她找來屍塊，試圖拚接回去，卻發現屍塊已經腐爛，一拿就掉肉，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為什麽！”

  　　撕心裂肺的聲音在空曠的庭院裏格外的清晰。

  　　“為什麽夫君要殺我爹娘！”

  　　“為什麽夫君奪了我們家的產業還不夠！”

  　　“為什麽夫君如此喪盡天良，恩將仇報！”

  　　“為什麽！”

  　　一句句淒厲的質問，聲聲泣血，痛徹心扉，逼得人喘不過氣，骨瘦如柴的雙手顫抖地摟著雙親的屍身，淚流滿麵，眼底盡是鮮紅血絲。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更沒有人同情。

  　　她麵前站著的兩個人，男子麵如冠玉，一身錦緞長袍，溫文爾雅，見她如此情狀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嫌惡。

  　　他身旁俏立的女子穿著大紅綢緞衫，簪著珍寶閣的金絲雀絨釵，滿臉倨傲，幸災樂禍。

  　　女子噗嗤笑出聲，假惺惺勸她，“姐姐，人死如燈滅，你可要節哀順變啊！”

  　　“是你們！”宋菱容通紅的眼瞪向他們，目眥欲裂，“顧舍櫟、江雪，你們這對狗男女。”

  　　“大膽，竟然對老爺和夫人不敬！”

  　　江雪身後的丫鬟厲聲嗬斥，跳出來揪住宋菱容的頭發，啪啪兩個巴掌甩在她臉上，宋菱容蒼白如紙的臉頰立即腫了起來。

  　　“夫人？”宋菱容呢喃了一句，忽地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夫人，不過是個我點頭才抬進門的妾室，也有臉把自己當作正經夫人？”

  　　江雪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捏住她的下巴，麵目猙獰地笑了笑，“姐姐想知道老爺和夫人是怎麽死的嗎？”

  　　宋菱容的大笑止住，仿佛被噎住一般，嘴唇囁嚅，“說，你們是怎麽害死我爹娘的？”

  　　江雪得意大笑起來，“姐姐該不會以為，你這越來越破爛的身體，是因為生病了吧？”

  　　江雪湊到宋菱容耳邊，吹了口氣，聲音輕輕的，“我告訴你，是因為中毒了，毒還是夫君親自給你下的，沒想到吧，你的枕邊人，日日夜夜都想著取你性命。”

  　　“老爺夫人看見你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以為你是得了不治之症。”

  　　“夫君就派人假傳消息，說棲霞山那邊有一位神醫能治你的病，不過他輕易不願下山，可憐老爺夫人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親自上門為你求醫，卻半路被‘土匪’殺害，你爹先被一刀穿心，隨後五馬分屍，你娘則被人先奸後殺，碎屍萬段，嘖嘖，我看著都心疼呢！”

  　　“啊！”

  　　宋菱容淒厲地吼了起來，撲過去要打江雪，卻被江雪身後的丫鬟嬤嬤輕易製服，像狗一樣踩在地下，憔悴枯槁的臉貼著地麵，嘴裏滿是泥土碎石，猩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江雪，苟延殘喘，“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賤人，死到臨頭，還敢囂張，給我狠狠地打！”

  　　丫鬟們領命，紛紛上前對她拳打腳踢，一個年老的嬤嬤一腳踹在她肚子上，宋陵容痛得滿地打滾，身下鮮血淋漓，虛弱的大口喘氣，喃喃自語，“孩子，我的孩子……”

  　　江雪也發現了她的異樣，“你懷孕了？”

  　　說著她大為痛快的笑了起來，“不過這孩子肯定保不住了，相公也不會要你的孩子。”

  　　宋菱容艱難地抬起頭，一雙凹陷的眼睛裏含著最後一絲期待，看向顧舍櫟，“相公，救救我們的孩子。”

  　　一直冷眼旁觀的顧舍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宋菱容，當初你害得雪兒流產，就該想到有這麽一天，這是你的報應。”

  　　她什麽時候害過江雪……不過是江雪說什麽他都信罷了。

  　　宋菱容徹底絕望了，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躺在地上，不再掙紮，任由身下鮮血汩汩地流。

  　　她呆呆地望著天空，聲音虛無縹緲，“當初你們顧家欠了巨債，不得已求上宋家，我父親見我中意你，提出以入贅為替顧家還債的條件。但我不願強迫於你，曾經問你願不願意，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說‘得娶宋家女，乃我之幸，有何不願’，我這才點頭答應。”

  　　“進府後，你對我溫柔體貼，對我父母孝順有加，我父母觀察許久，才對你放下戒心，真正將你當做一家人看待，見你屢試不第，甚至有意將家裏的生意交給你打理，讓一向在外頭行商奔波的我安心在後宅相夫教子，就連你要納妾，我雖然不願卻也應了你。”

  　　“我宋家未曾苛待你，是也不是？！”

  　　“說這些幹什麽？”顧舍櫟有些不耐道。

  　　“你偽裝得可真好，想來早就對我宋家不滿，可是，為什麽？”

  　　顧舍櫟眼神閃爍了下，本想說些什麽，讓她死個明白，可是想到背後那人的警告，他便歇了心思。

  　　隻說出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的事，這也是他與那人合作的原因。

  　　“我顧家乃是名門之後，怎能入贅，何況這一代隻有我一人傳宗接代，你宋家要絕我顧家的後，我豈能容忍！”

  　　他話音落下，早就空空蕩蕩的庭院裏安靜了許久。

  　　“哈哈哈！”突地，宋菱容癲狂大笑起來。

  　　笑聲回蕩在空寂的宅院裏，陰森詭異，令人膽寒。

  　　“宋菱容，閉嘴，你笑什麽？”顧舍櫟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宋菱容一邊笑一邊吐血，仿佛這是此生她碰到過的最好笑的事情。

  　　“宋菱容，你不許笑！”顧舍櫟惱羞成怒，走過來踹了她一腳。

  　　可笑！可歎！可悲啊！

  　　想她宋菱容，曾經也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竟然看上這麽一個蠢貨，為了這麽一個愚蠢無聊的理由被人滅了滿門。

  　　“顧舍櫟，你自私自利，愚昧至極，被你騙是我蠢，若有來生，我必定叫你血債血償！”

  　　宋菱容停止了狂笑，聲音輕飄飄，如一抹幽魂，陰冷得令人膽寒。

  　　顧舍櫟和江雪兩人心中頓感不安，宋菱容卻不再管他們。

  　　爹，娘，是孩兒不孝，識人不清，引狼入室，才害得你們無辜慘死，來生但願還做你們的女兒。

  　　宋菱容輕輕閉上眼睛，臉上的不甘怨恨，通通消散，隻餘下一抹安詳和解脫。

  　　“嘭！”

  　　一聲巨響，火光照亮一方天空。

  　　沒有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後世的史書上記載：

  　　宋家繡坊，乃金悅第一繡坊，富庶之家，其產遠銷西域，亦受皇室追捧。

  　　某日，隻聽轟然炸響，屋宇垮塌。

  　　方圓十裏之內，無一活口，寸草不生。

  　　萬幸的是，是西郊宋家的避暑別院發生爆炸垮塌，地處偏僻，並未傷害到無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