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黛麗絲趴在床邊, 看著地圖上的文字，小聲說道：

  　　“就算好好學習，也看不懂天使的文字的。”

  　　她仔細地將地圖收起來, 打算回頭再研究。

  　　她走到窗邊。

  　　梧桐旅館所在的位置很好, 黛麗絲能通過房間的窗戶，望見大半個龍山。瓦紅色的建築高低起伏，與太陽的故鄉的建築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龍山的建築沒有尖尖的屋頂，沒有描繪在外牆上的複雜花紋, 看起來平凡、簡單，卻也不缺失火焰一般的熱烈。

  　　暗紅色的翼龍從龍山上空展翼飛過，留下灰色的影子。

  　　“翼龍又來偷肉了！”

  　　龍山的居民拿起叉子追上去。

  　　龍裔的戰鬥力十分卓越, 他在地麵上奔跑著，一躍而起，背後紅色的龍翼展開，逆著熱燙的風飛上高空, 直追叼著一大塊風幹肉逃跑的火焰翼龍。

  　　夜幕降臨了。

  　　龍山的地勢很高，所以星空也格外地清晰廣闊。

  　　從旅館出來, 行走在街上的黛麗絲仰頭，忍不住發出驚歎聲。

  　　一隻小小的, 看起來像是貓，也像兔子和老鼠的生物趁機跳上了黛麗絲的手腕，咬住黛麗絲手裏的三明治, 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黛麗絲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隻剩下一張包三明治的油紙。

  　　黛麗絲：“欸？欸——！？”

  　　神明將自己手裏拿的三明治遞給她。

  　　三明治是黛麗絲在夜晚的市集上買的。

  　　大概是因為龍是夜行性生物，龍山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熱鬧, 市集上人來人往, 且什麽東西都有。漂亮的飾品, 鋒利的武器，牛角做的梳子，還有各種各樣的衣物、食物、酒……

  　　黛麗絲買到的三明治不算是龍山特產，雖然裏麵夾的熏肉是龍山風味，但用柔軟麵包、新鮮菜葉來搭配熏肉並不是龍山會有的風格。但是黛麗絲喜歡——三明治是太陽的故鄉的特色，太陽的故鄉的人都喜歡三明治。

  　　她買了兩個，自己一個，跟著她出來活動的神明一個。

  　　神明不太習慣吃東西。

  　　他拿著三明治看了好一會兒，遲遲沒有下口。

  　　“謝謝……”

  　　黛麗絲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問，

  　　“剛才那是什麽啊？”

  　　神明回答道：

  　　“兔鼠，一種和貓很相似的生物，野生的兔鼠總是藏在智慧種居住的地方，在房子裏偷各種各樣的東西來食用。龍山的居民的房屋經常被它們光顧，不過龍裔們覺得兔鼠個子小、吃得也不多，不像翼龍一口一頭牲畜，所以龍裔對兔鼠一般都是放任不管的。”

  　　黛麗絲：“……”

  　　所以呢？這到底是兔子還是老鼠，或者是貓？

  　　黛麗絲一邊吃一邊走。

  　　她買了一對遊魚型的黃金耳墜。

  　　她沒有耳洞，戴不了，但這對耳墜實在是太漂亮了，讓她走不動路。

  　　還有衣服。

  　　龍山的衣裙是黛麗絲以往從未見過、也從未嚐試過的風格。

  　　但是它們真的很好看，色彩熱烈又大膽，衣裙上的花紋也鮮豔又神秘。

  　　一路逛下來，黛麗絲很滿足，但她總覺得有點對不起神明的錢包。

  　　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每次看上什麽東西，都來不及說話，期待的眼神往東西上一瞟，神明就已經把東西買下來了——他完全不講價，龍裔要多少，他就給多少。

  　　黛麗絲悄悄地把眼神放到神明身上。

  　　他披著版式繁複的白袍，衣角處紋著不顯眼的金色紋路，看起來給人一種難掩的華貴感覺。神明擁有著色澤淺淡的銀白色長發，用簡單的發扣在背後鬆鬆散散地束著，他的五官線條幹淨、卻比出自名匠之手的石雕更加深邃美麗。

  　　神明看起來，就像是擁有著顯赫出身、從未經曆過磋磨的貴族。

  　　這樣的人是最好宰的。

  　　黛麗絲偷偷打量著神明，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

  　　還挺下飯的。

  　　前麵又有賣食物的小攤。

  　　神明問黛麗絲：

  　　“還要吃嗎？”

  　　黛麗絲剛想拒絕，就被滋滋冒油的烤肉吸引住了。

  　　她從心底裏向體重懺悔：

  　　“……要。”

  　　於是她得到了一份卷著烤肉和配菜的卷餅。

  　　黛麗絲接過卷餅，就看到了卷餅攤旁邊的攤位——

  　　這個攤位有點奇怪，堆著各種各樣的金器、金幣和金磚，儼然就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寶庫。攤主在桌子上放了一個盒子，笑著站在攤位上，用一雙精明的眼睛打量過路的人。

  　　攤主的視線不在穿著簡樸的人身上停留，而是在尋找著裝扮貴氣的過路人。

  　　每當那樣的人路過，他就會招呼上一句：

  　　“先生/夫人/小姐，要來試試手氣嗎？”

  　　黛麗絲悟了——

  　　抽獎賭博。

  　　攤主對自己新盯上的過路人——看起來就很“貴”的神明說道：

  　　“3金幣一次，10金幣五次，20金幣15次，中獎率還是很高的。”

  　　神明沒什麽表情，他低頭看了黛麗絲一眼——

  　　黛麗絲的視線正落抽獎在盒子上。

  　　神明遞出20枚金幣。

  　　“好、好！”

  　　攤主笑得極為開心，他把盒子推過來，

  　　“這樣，我多送您一次，抽16次吧。”

  　　神明對黛麗絲說：“抽吧？”

  　　咬著卷餅的黛麗絲：

  　　“……？”

  　　她看了看神明，對方也在看著她，那眼神平靜無波。

  　　“那我抽啦？”

  　　黛麗絲說道，

  　　“您可不能嫌我手氣壞哦……”

  　　攤主安慰她：

  　　“放心吧，百分之百會中獎的。”

  　　他在心裏補上後半句話：

  　　但能抽中什麽樣的獎就不一定了。

  　　黛麗絲從抽獎箱裏摸出一個鏤空的金屬球。

  　　攤主打開金屬球，將裏麵的紙條取出來，在黛麗絲麵前展開：

  　　“普通獎，恭喜。”

  　　攤主從攤位下麵拿出一個小鋼盆遞給黛麗絲：

  　　“這個盆不會生鏽哦，還是很好用的。”

  　　黛麗絲：“……”

  　　黛麗絲又摸出一個球。

  　　“啊呀，又是普通獎。”

  　　攤主又拿出一個不鏽鋼盆。

  　　黛麗絲：“……？”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但黛麗絲還是覺得很不服氣——

  　　太陽的故鄉有那麽多適齡少女，神庭偏偏就選中了她。先不提這運氣是好是壞，但這和抽獎中頭等獎的概率也沒差別吧？

  　　黛麗絲又抽了八次。

  　　她麵前擺著的不鏽鋼盆已經增加到了十個。

  　　黛麗絲：“……”

  　　她要這麽多不鏽鋼盆做什麽？她又不洗菜！

  　　黛麗絲問：

  　　“真的有別的獎嗎？”

  　　神明比攤主更先回答：“有。”

  　　黛麗絲往旁邊邁了一步，把位置給神明空出來，說道：

  　　“那您來抽？我運氣太壞了。”

  　　神明也沒有推辭。

  　　他伸出手，從抽獎箱裏挑了六個金屬球出來。

  　　攤主把金屬球打開，取出紙條：

  　　“二等獎，一等獎，一等獎？一等獎……這怎麽抽的啊？”

  　　“特等獎、特等獎……頭等獎？！！！”

  　　攤主看著紙條，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的抽獎箱裏一共就三個一等獎，兩個特等獎，一個頭等獎。

  　　現在它們全都被抽出來了。

  　　他一拍桌子，篤定地喊道：

  　　“你用魔法作弊了——！”

  　　神明不解地問他：“憑本事抽的，為什麽叫作弊？”

  　　“你還承認了？！”

  　　攤主大喊，

  　　“有人作弊啊——！”

  　　人群漸漸圍了過來，還有許多穿著盔甲，手握兵器的龍裔正在向這邊走來，這是龍山的巡邏隊。

  　　“盆不要了！”

  　　黛麗絲當機立斷，把盆往攤主那邊一推，還把放在攤位上、已經有些涼了的烤肉卷餅也一並推過去，

  　　“這個也送你！”

  　　她隔著衣袖拉起神明的手臂，腳下的步伐逐漸加快，最後奔跑了起來。

  　　黛麗絲在哄鬧的人聲中大聲問：

  　　“您真的用魔法了？”

  　　神明被她拽著，被迫跟著她跑，疑惑地問她：

  　　“不能用嗎？”

  　　“不能的！”

  　　黛麗絲拉著神明在龍山的市集中慌忙奔跑。

  　　她跑不過龍裔們。

  　　她累得氣喘籲籲，龍裔們卻離她越來越近。

  　　黛麗絲隻能求助一下比龍裔更厲害的神明：

  　　“您有沒有辦法甩開他們？”

  　　下一秒，黛麗絲就從熱鬧的市集中，撞進了梧桐旅館的房間裏。她腳步刹不住，撞在了床上。床被她撞得“吱呀”一聲，位移了一小段，黛麗絲抱著撞疼的小腿半跪下來。

  　　神明為她治好了腿上的撞傷。

  　　但黛麗絲卻遲遲沒起來。

  　　神明問：“你沒事……吧？”

  　　神明的話語尚未說完。

  　　黑發少女趴在床邊笑了起來：

  　　“沒事的，噗，真的沒事……”

  　　神明問她：“你笑什麽？”

  　　“唔，沒什麽。”

  　　黛麗絲止住了笑，她其實想說：

  　　您看起來也沒有比我聰明到哪裏去。

  　　但這樣的話語太冒犯了，還是憋在肚子裏比較好。

  　　神明在她的房間裏待了一會兒，對她說：

  　　“……我搞砸了。”

  　　“沒有沒有。”

  　　黛麗絲連連擺手，說道，

  　　“今晚我玩的很開心，這種被追的經曆也很新奇……從龍裔的追捕中逃走欸！要是能夠說出去的話，就算是那些見識廣闊的冒險者，也能張開嘴巴驚訝很久了！”

  　　當然，把神明追得到處跑的龍裔們才是最了不起的。

  　　神明問她：

  　　“還有什麽想買或者想吃的東西嗎？”

  　　黛麗絲看了看窗外，街上還是鬧哄哄的，巡邏的龍裔們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好吧？

  　　※

  　　倚著紅色山岩搭造的宮殿裏，擁有著火焰一般的長發的高挑女人站在窗邊，眺望著亂哄哄的龍山。她看見了在抽獎的攤位前逃走的男女，也看到他們跑著跑著就消失了——

  　　龍裔們摸不著頭腦，隻能一邊巡視龍山，一邊調查尋找著那兩人。

  　　紅龍依格尼亞對部下吩咐道：

  　　“讓他們別找了。”

  　　“為什麽？”

  　　部下不能理解，

  　　“我們龍山從不允許外人生事，一旦遇到這種情況，必須要深究到底……”

  　　“打得過才能深究。”

  　　依格尼亞笑了起來，端起酒杯，致敬龍山熱鬧的夜晚，

  　　“這種惹不起的，還是不要招惹了。”

  　　她用杯子碰了碰放在窗台上的蛋——

  　　這是一隻能夠填滿懷抱的蛋，蛋殼上帶著昳麗的、不斷流淌的紅色花紋。它非常美麗，依格尼亞每次看著這顆蛋都會覺得，這個還未出生的同族，一定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龍。

  　　依格尼亞輕聲問道：

  　　“你說是吧？”

  　　她傾斜酒杯，讓酒液接觸了蛋殼。

  　　過了片刻，龍蛋“噗”地一下變粉了。

  　　它搖搖晃晃，好像喝醉了一樣，一下子從窗台上歪了下去。

  　　依格尼亞：“啊呀——？”

  　　部下比依格尼亞著急得多：

  　　“這、這裏可是七樓！”

  　　依格尼亞很快就鎮靜下來：

  　　“沒關係，我們龍族是很堅強的，如果從高處掉下去就會摔死，那也不配生為龍了。”

  　　※

  　　黛麗絲正在旅館的房間裏看地圖。

  　　神明對她說道：

  　　“我們在這個位置，西邊是桑格利亞火山群，這是貝利卡要塞，是個很小很小的人類國度，這條穿過東部和南部大陸的河名叫法姆恩。”

  　　“一條？”

  　　黛麗絲看著斷流的河流，

  　　“這種情況也能算一條河嗎？”

  　　“從上方看是斷流了，但這個位置有地下河，地下河是貫通的。”

  　　神明指著地圖上斷流的位置，說道，

  　　“這裏的地質環境很特殊，地下被河流鑿出了寬廣的岩洞，可以乘船漂流。”

  　　黛麗絲興致勃勃地問：“會不會翻船？”

  　　神明回答道：

  　　“概率很大，水流還是很急促的。”

  　　“翻船了會怎麽樣？”

  　　黛麗絲問，

  　　“會隨著水的流向，漂流到南部大陸的不知名地區嗎？聽說南部大陸生活著很多長生種……”

  　　神明：“會死。”

  　　黛麗絲：“……”

  　　浪漫死了。

  　　黛麗絲看著地圖，感慨道：“這個世界好大。”

  　　神明問她：

  　　“要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