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屋子裏有點安靜, 所有人的腦袋裏都塞著同樣的問題——

  　　創世神的神格呢？他的神格跑哪去了？

  　　西裏爾看向格羅弗，問道：

  　　“你真的不知道？”

  　　格羅弗沒有直接回答西裏爾的話。

  　　“大人，冕下在即將逝去時做了很多事。”

  　　掌管預言的神明轉過頭, 看著雲羽，說道,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 但是，神格是他身上最寶貴的東西, 他自己一定也非常清楚, 他對神格沒有安排、讓它就這樣遺失的概率非常低。”

  　　雲羽問：“所以說是故意丟棄，或者故意藏起來？”

  　　格羅弗點了點頭。

  　　西裏爾猜測道：

  　　“不管是丟還是藏, 父神讓神格消失得無蹤無影, 就是不想被找出來吧？”

  　　雲羽有點愁——

  　　那樣一位神明, 他刻意丟棄和掩藏某件物品時, 誰又有能力翻找出來呢？

  　　過了很久，艾伯特歎了一口氣, 說道：

  　　“我問一問迦南天使是否打算遷徙，迦南的事情就先這樣吧, 我們談一談更要緊的問題——”

  　　“這場洪水過後, 世界、神明之間的局勢，會變成什麽樣？”

  　　吟遊詩人格羅弗回答道：“不必太擔心。”

  　　“這場洪水對世界而言很糟糕。”

  　　他轉過頭，望著窗外漸漸轉晴的天空,

  　　“但是, 對雲羽大人而言, 未嚐不是件好事。”

  　　雲羽歪了歪腦袋。

  　　“舊神的蘇醒與世界的生機沒有絕對的關係, 但是也牽扯頗大。海神奪走了大地的生機, 舊神的複蘇將會延遲, 也可能會以非常虛弱的狀態蘇醒。”

  　　格羅弗說道，

  　　“海神雖然已經醒來了，但他的力量隻恢複了很小一部分……和第二神紀的他相較而言，就是很小一部分。現在的您，對現在的他而言，是非常危險的敵人，他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來打擾您。”

  　　“他大概會選擇待在他的海洋裏，等力量恢複的多了，才會有所行動。”

  　　“所以接下來，神明們會安穩很多。”

  　　雲羽點了點頭，問，

  　　“而我也擁有了時間，對吧？”

  　　“正是這樣。”

  　　格羅弗對雲羽說道，

  　　“您要在這來之不易的時間裏盡快成長。”

  　　雲羽：“……”

  　　話是這麽說……

  　　但她要怎麽成長？

  　　格羅弗道：“讓這片支撐您的大地繁榮起來吧，雲羽大人。”

  　　“這是當然……”

  　　雲羽看向窗外，無奈道，

  　　“不過，至少也要等到水退了，才能去努力吧？”

  　　格羅弗笑著說道：“也不差這一兩天，您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之後可是會一片忙亂。”

  　　一番談話之後，格羅弗已經透露了相當多的事情，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了。他拉開房門，朝著眾人熱情地擺擺手，去走廊盡頭尋找自己常住的那間屋子休息去了。

  　　“我去看一下領地裏的狀況……”

  　　艾伯特疑惑地看著雲羽，

  　　“大人？”

  　　雲羽坐在椅子上，一副在沉思什麽的樣子。

  　　半晌，她抬起腦袋，對自己的守護者們說：

  　　“我想睡一覺。”

  　　“您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艾伯特應和道，

  　　“您休息的時候，我和西裏爾會照顧好領地的。”

  　　西裏爾點了點頭。

  　　“艾伯特……”

  　　雲羽指著自己的床，

  　　“我睡覺不能坐著睡，也不能站在樹幹上睡，我需要躺著睡……所以說，你能把我的床還給我嗎？”

  　　雲羽的床上落滿了肥啾。

  　　這些白白胖胖的毛絨團子堆在一起，有的在唱歌，有的在低著頭用鳥喙梳理羽毛，還有挨在一起蹭蹭貼貼的。它們很可愛，但就是數量太多了，看起來像一條從床頭鋪到床尾的白色棉花被。

  　　艾伯特：“……”

  　　艾伯特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說道：

  　　“樹上不行，樹葉會滴水……屋簷還沒完全幹，不過已經差不多了。”

  　　他抱起一群肥啾，往外一拋。

  　　這些雪白小肥啾們在落入水中之前展開翅膀，拖著圓滾滾的身子飛上了屋頂。

  　　西裏爾也撈起一堆肥啾傀儡，跟著艾伯特往外扔。

  　　雲羽：“……”

  　　不知道為什麽……

  　　他們扔的明明是肥啾，雲羽卻有一種他們在撒米喂雞的錯覺。

  　　最後房間清理出來了，西裏爾和艾伯特雙雙離開，雲羽才終於躺在了床上，拉上被子閉目睡覺。

  　　※

  　　如同預想的那樣，雲羽在夢裏見到了那位神明。

  　　他坐在環形的花庭中。

  　　他麵前擺著精致漂亮的桌子，還有跟桌子不怎麽搭配的椅子——

  　　看起來不太漂亮，但是坐著舒服，是雲羽上次造訪這裏時製造出來的。

  　　神明的手中捏著一團雪白的、毛茸茸的、有著長尾巴的團子。

  　　是一隻肥啾。

  　　肥啾的身體有雲羽的半個巴掌那麽大。

  　　但到了神明的手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看起來很嬌小，一隻手就能輕鬆把玩過來。

  　　神明朝著雲羽看過來，發現她的眼睛一直追著他手裏的小肥啾。

  　　他淺笑著，對她伸出了手，一副要與她分享的架勢。

  　　雲羽：“……”

  　　好家夥，你怎麽也沉迷於吸鳥啊？

  　　不愧是鳥中第一萌的銀喉長尾山雀，竟然有這種魔力。

  　　“艾伯特這孩子非常有趣，有他待在身邊的話，永遠都不會無聊。”

  　　神明一邊調笑感慨，又一邊給自己的話語打補丁，

  　　“也不能說得太絕對，畢竟你的壽命很漫長……”

  　　“是不會無聊，但有時候也相當糟心……”

  　　雲羽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和他比起來，西裏爾要乖巧太多了。”

  　　神明對她說道：“偏心可不行。”

  　　雲羽伸出手，去摸被放在桌子上的小肥啾，說道：

  　　“哪有偏心？怎麽可能會偏心呢？”

  　　桌子上的茶具自己動了，茶盞在雲羽麵前擺好，茶壺飛起來，給茶盞添了茶水。雲羽捏著柄，將漂亮的茶盞端起來，她嚐了一口——

  　　加了糖也加了奶，是個糟蹋茶葉的做法，不過她一向很喜歡這樣做。

  　　說直白點，就是喜歡喝奶茶。

  　　神明並沒有碰茶杯，他的茶盞是空的。

  　　他似乎不怎麽喜歡這樣的茶水。

  　　“那個……”

  　　雲羽放下杯子，說道，

  　　“雖然這樣不太好，但我有問題……”

  　　神明接上了她的話：“我的神格在哪裏？”

  　　雲羽點了點頭。

  　　這種直接向一位神明討要神格的行為似乎不太好——

  　　有點像是從鳥窩裏掏走鳥蛋，總而言之，她是在試圖取得對方的重要之物。

  　　但是這位創世神冕下，似乎不太在意她提出的失禮的問題。

  　　“雖然我很想幫你，但很遺憾……”

  　　銀發的神明對雲羽說，

  　　“我把神格放在了現在的你找不到的地方，不隻是現在的你，所有人都找不到，也包括我。”

  　　雲羽：“……”

  　　這個答案聽起來有點奇怪。

  　　“現在的我找不到……”

  　　雲羽問他，

  　　“那別的時候的我，就能夠找到了嗎？”

  　　神明沒有直接回答雲羽的問題。

  　　“現在的你，是無法接受我的神格的。”

  　　神明耐心地對雲羽解釋道，

  　　“接受神格，要接過權柄，承擔神力、因果、命運，也許還有大量的記憶，這其中的每一個要素，都很容易致使靈魂崩壞。在靈魂擁有足夠的強度之前，你不能去觸碰這樣的東西。”

  　　雲羽有點苦惱地擰起了眉毛。

  　　“你成長的速度很快，未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超過過去的我，登臨世界的頂點。”

  　　神明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撫平她的眉峰，但最終又放下了。

  　　“但是，現在的你，隻是一團很小很小的火焰，能夠在死亡與絕望的土地上點燃希望的星火，但還不足以燎原。”

  　　雲羽靜坐了一會兒，對他說道：

  　　“我想，你應該不太能理解……”

  　　“我每次成長，至少對我自己而言，是脫胎換骨一般的成長……我以為我有足夠的能力去應對這個世界了，但馬上就會出現新的困局，讓我感到世界遼遠，我卻如此弱小。”

  　　雲羽甚至有點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向他抱怨這些事。

  　　坐在對麵的神明是創造世界的神明。

  　　那麽，他大概是自降生起，就擁有著無人可比的力量。

  　　這樣的存在，應該是理解不了一步步向上爬、且擁有極限的生物的……

  　　不，也許他能理解。

  　　站在造物主的視角理解——

  　　就像製作瓷器，他仔細地捏著陶泥，一點一點地、投入足夠多的心血，將不值錢的泥巴捏成了價格高昂的藝術品。

  　　桌子上那隻小肥啾動了，它撲騰著白色的翅膀，飛到了雲羽的頭頂。

  　　毛茸茸的一團，又輕又暖和。

  　　“神明的壽命是無盡的，成長的過程自然也很漫長……”

  　　創世神的語氣溫和，就像是在講一個溫柔的童話故事，

  　　“想要望見終點，除了努力之外，還需要一些耐心。”

  　　雲羽和他對望了一會兒，而後，她點了點腦袋。

  　　“還有……”

  　　神明對黑發少女說道，

  　　“世界上有很多難題，有的題目沒有答案，有的題目有不止一個答案。大部分題目都沒有完美的答案，答案或多或少會有些缺陷，要怎麽回答，要看作答的人是否能夠接受或者克服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