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雲羽倚在樹身上, 舒適地閉上眼睛。

  　　她柔軟的長發被庫庫樹皺裂的樹皮掛住了幾縷，枝葉間漏泄的陽光為她的黑發鍍上了淺淺的一層蜜棕色。樹葉頭冠倒映陽光，像是色澤最好的陽綠色玉石, 看起來比紅寶石還要貴重。

  　　西裏爾看了一會兒河畔邊農耕的景象。

  　　當他再把目光放回到雲羽身上時, 就發現他的主人已經睡著了——

  　　雲羽的呼吸清淺，睡顏安靜恬淡, 大概是在做什麽不錯的、幸福的夢。

  　　西裏爾有一點好奇——

  　　主人她是夢見了什麽呢？

  　　被可愛的小孩子們簇擁著？收到了有用的禮物？夢見了日出月落的美好風景？

  　　……也有可能是在摸誰的翅膀, 他的，艾伯特的, 或者是天使的。

  　　說到底，什麽事物會讓她感覺到幸福呢？

  　　歪在雲羽腿上的小木乃伊和小人魚已經安靜夠了, 兩個小家夥開始活動起來。

  　　法老王扯住了魚人姐的紫色蓬蓬裙, 魚人姐拽住了法老王的繃帶，這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小家夥相互拉扯著，眼看著就要在睡著的主人身上打起來。

  　　西裏爾從樹上輕輕飛落下來。

  　　他左手魚人姐右手法老王, 展開羽翼往河岸另一邊飛去。

  　　他在一片還算平整的地麵上把魚人姐和法老王放下。

  　　西裏爾說道：“現在你們可以打了。”

  　　魚人姐和法老王看了看黑翼的守護者，又互相對視一眼。

  　　他們齊刷刷地撲向西裏爾。

  　　法老王試圖噴火點燃西裏爾的褲腿。

  　　魚人姐借助尾巴彈跳起來，一口咬住了西裏爾的羽毛, 掛在了他的翅膀上。

  　　然後他們都聽到了小小的, 不太清晰的聲音。

  　　“哢嚓——”

  　　魚人姐鬆開了嘴, 掉在地上。

  　　而西裏爾被她咬過的那根羽毛的羽管上, 正嵌著半顆小小的牙齒。

  　　西裏爾：“……”

  　　紫羅蘭色的小美人魚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又抬頭看了看那半顆牙齒。她癟起嘴，海洋一樣的藍色雙眼眨了兩下，淚滴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

  　　她一開始在極力忍耐, 抽鼻子, 之後實在忍不住了。

  　　她放聲大哭：“嗚哇哇哇——”

  　　她的嗓音, 早已在得到深海的人魚的鱗片時，和外貌一起變得美妙起來。

  　　但是當她哭起來的時候，她的哭聲比她最初的歌聲還要恐怖。

  　　說是直入腦海的無差別精神攻擊也不為過。

  　　黑翼的守護者痛苦地捂住耳朵。

  　　小木乃伊直接歪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河邊的庫庫樹紛紛開始落葉，河裏的魚翻著魚肚皮浮上河麵。

  　　小憩的雲羽被係統彈窗叫醒——

  　　【您的守護者遭到精神攻擊，獲得多項負麵buff[點擊查看詳情]。】

  　　【負麵buff[耳聾]持續倒計時：00:03:31】

  　　【負麵buff[腦震蕩]持續倒計時：00:05:42】

  　　【負麵buff[恐懼症]持續倒計時：01:00:00】

  　　雲羽：“……？”

  　　【您的眷屬[法老王]已損壞。】

  　　【是否花費黑暗魔力x200進行修複？】

  　　【您的眷屬[魚人姐]受到輕傷。】

  　　【您的[庫庫樹]已死亡，請鏟除。】

  　　雲羽：“……”

  　　這到底是出了什麽幺蛾子？

  　　雲羽起身，趕到河流對岸的事發地點。

  　　栽種在河邊的庫庫樹的葉子和果子都掉光了，隻留下光禿禿的枝幹，風輕輕一吹，已經枯死的樹枝就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紛紛落地。

  　　黑翼的守護者捂著頭，埋頭在某棵枯死的庫庫樹的樹身上，翅膀向前攏住自己和樹身，隻露出背影和後腦勺給她，一副“別理我，別打擾我，我自閉了”的樣子。

  　　法老王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一樣……

  　　幹屍惡魔到底算死的還是活的？

  　　小美人魚一邊小聲啜泣，一邊擦眼淚。

  　　不知何時趕到的艾伯特正在安慰她：

  　　“不要哭了，牙還會長出來的，沒關係的。”

  　　雲羽摸了摸小美人魚，修好了法老王，找了個地方坐著，等待西裏爾的負麵buff消失。

  　　【您的[小麥農田]遭到破壞！】

  　　雲羽：“……”

  　　沒完了是吧？

  　　雲羽隻能將西裏爾交托給艾伯特，自己則是匆匆地趕往正在耕種的農田。

  　　雲羽：“……”

  　　農田還是她離開這附近之前的樣子——

  　　自然係的大魔法師驅使著牛耕地，混血的火蜥蜴人後裔撒種，狼人芬裏厄和主動幫忙的人們清理雜草。場麵一派和諧，完全看不出有哪裏遭遇破壞了。

  　　她的係統是有點毛病，但破壞提示從未出過錯誤。

  　　雲羽忍不住陰謀論了一下——

  　　在農田裏忙碌的這些人裏，是不是有看她不爽的人，在做偷偷地往她的小麥田裏撒魔藥之類的事情，這會導致以後她的小麥田裏長出來的不是正經小麥，而是[黑暗麥]之類的吃了就會死的東西。

  　　……不，這樣說不對，黑麥麵包雖然不怎麽好吃，但它很健康。

  　　雲羽觀察了農田很久，最後終於找到了破壞農田的凶手。

  　　那是一隻公雞，它體態優美，毛色豔麗，雞冠又大又紅，是整個雞舍裏最漂亮的雞。

  　　有個很喜歡鬥雞的冒險者給它起了個名字——阿花。

  　　阿花今天偷偷溜出了禽舍，跑進了正在耕地的農田裏。

  　　混血的火蜥蜴人後裔前腳往土裏撒過小麥種子，阿花就跟在後麵，用它的尖嘴把土裏的小麥翻找出來，吃進肚子裏。

  　　雲羽麵無表情地抓住阿花，又去禽舍裏多逮了幾隻雞。

  　　“辛苦大家了。”

  　　她對在農田裏忙碌的人們說，

  　　“今天加餐，吃烤雞。”

  　　一道聲音在遠處響起：“噢，聽起來真不錯，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雲羽抬眼望過去。

  　　那是熟悉的舊朋友，吟遊詩人格羅弗。

  　　他背著一隻箱子，懷裏抱著金色的豎琴，隔著一段距離就和雲羽揮手：

  　　“我又來啦，大人，我能分到一條雞腿嗎？”

  　　雲羽笑了起來，答應道：

  　　“可以，不過要你來下廚。”

  　　※

  　　開酒館的吟遊詩人格羅弗擁有著一手讓人眼饞的好廚藝。

  　　給他幫廚的遊蕩法師加布裏不會做太複雜的食物，但做出來的東西也一樣很好吃。

  　　他們倆在食堂的後廚裏勞碌。

  　　食物還沒做好，勾人的香味就已經飄散得到處都是了。

  　　八歲的天使小姑娘貝妮問：“這是什麽味道？”

  　　雲羽回答道：“是烤雞。”

  　　“好香啊。”

  　　貝妮擦了擦嘴角，猶豫了一會兒，問道，

  　　“我可以吃一些嗎？”

  　　正好在附近的迦南天使萊德大驚失色，他走上前來，搶先雲羽一步回答了貝妮的問題：

  　　“不可以！”

  　　貝妮：“可是……”

  　　萊德：“沒有可是。”

  　　他抱起小姑娘，走出食堂，展開羽翼飛走了。

  　　遊蕩法師加布裏聽到了剛剛的動靜，一邊給雞皮刷糖水，一邊感慨道：

  　　“天使們真的完全不吃葷啊。”

  　　雲羽對這個問題好奇很久了：“他們是不能吃葷嗎？”

  　　和迦南天使們相處了許久的艾伯特回答道：

  　　“不是的，如果硬要他們吃，他們也是能吃的，身體不會不舒服。”

  　　雲羽問：“那是為什麽呢？”

  　　“算是種族信仰吧——天使們喜歡與自然和生命相處，他們不會食用動物的肉，也不吃蛋，他們認為蛋能夠孵化出生命，吃蛋和吃動物沒什麽區別。”

  　　艾伯特笑著說道，

  　　“他們甚至不會砍伐還活著的樹，搭建家園時使用的木頭，都是使用被狂風吹倒折斷的樹，年邁死亡的樹，或者是流水衝來的浮木。”

  　　雲羽心想：

  　　聽起來是那種很厲害的環保主義者。

  　　艾伯特說道：“不過矛盾的是，他們會采摘山裏的蘑菇和花朵，也會拔起藥草。”

  　　雲羽：“……”

  　　雖然不殺樹，但是殺蘑菇和花草是嗎？

  　　“蘑菇這種東西采不幹淨，稀有的花朵他們不會碰，藥草也隻摘一小部分。他們在最大的程度上、盡己所能地和自然相處共存。”

  　　聽起來有點像是森林裏的小鹿。

  　　雲羽這麽想。

  　　艾伯特笑著問雲羽：

  　　“天使是個很美好的種族，對吧？”

  　　雲羽沒怎麽思考就點了頭——

  　　她一直都這麽想。

  　　西裏爾走進了餐廳裏。

  　　他才剛剛從魚人姐對他的精神打擊中恢複過來，臉色還很蒼白。

  　　他走向雲羽和艾伯特在的那張桌子，對艾伯特說道：

  　　“靠邊點，翅膀收一收。”

  　　他是打算坐在雲羽對麵，也就是艾伯特旁邊——

  　　但是後者擁有著一對大翅膀，在處於放鬆狀態的時候，艾伯特是能一個人占四個人的座位的。

  　　艾伯特點了點頭，他把翅膀盡可能地收起來，人也往旁邊挪了一大截。

  　　西裏爾在挪出的空位上坐下。

  　　雲羽：“……”

  　　雲羽看了看坐姿自然放鬆的西裏爾，又看了看縮到邊角上的艾伯特，說道：

  　　“西裏爾，你也往旁邊挪一下吧……算了。”

  　　讓這兩個長著大翅膀的家夥擠在飯桌的同一側也太困難了。

  　　雲羽說道：“艾伯特，你來我這邊坐吧。”

  　　“……”

  　　黑翼守護者的羽毛微微張起。

  　　他轉頭看向縮在角落裏的艾伯特，不出意料地從對方臉上觀察出了一絲得意。

  　　西裏爾：“……”他是故意的。

  　　“不好吧，與您坐在同一側，是不是有點冒犯您？”

  　　艾伯特一邊說著不好，一邊起身，走到了雲羽那一邊。

  　　雲羽：“……你在意這個啊？”

  　　雲羽站起身，繞著桌子走到了西裏爾那邊。

  　　她推了推西裏爾的翅膀，在他身邊重新落座。

  　　艾伯特：“……”

  　　笑容逐漸消失，jpg

  　　“這樣就好了。”

  　　雲羽一邊伸手去拿自己的那杯庫庫樹果汁，一邊問，

  　　“西裏爾不在意這些吧。”

  　　西裏爾：“不在意。”

  　　雲羽剛想說一句“不在意就好”，可她一轉頭，就發現黑翼的守護者已經自行縮到角落裏去了，完美重複了艾伯特之前的動作。

  　　雲羽：“……”

  　　你看起來很在意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