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三合一
作者:小喬且中路      更新:2022-12-02 22:34      字數:10642
  第49章三合一

    二十六號,下午。

    今天是金陵徐家小姐徐可真和文壇新秀章亦白在大國飯店的訂婚典禮。

    所以一大早,各家報社的記者就分別蹲在了徐家門口和大國飯店。

    可想是何等的矚目了。

    想來也是,這大國飯店自從建立到至今,一直都是用來招待國外政,舉行重要會議的地方,在這裏便發生了幾件讓世界矚目的大事件。

    但舉辦訂婚典禮,還是頭一遭,可想而知,不管是徐家,還是章亦白,因為在這裏舉行的一場訂婚典禮,渾身上下都跟鍍了一層金一樣。

    蕭渝瀾仍舊親自開車,這似乎是在北平送相機裏的那批冤魂離開時養成的好習慣。

    宋雁西和小塔坐在後排。

    今天的天氣看起來不錯,竟然有薄薄的一層陽光,在幾乎滿是陰霾的冬日裏,莫名叫人覺得珍貴。

    所以不自覺也多了幾分迷戀,舍不得將目光從這淡金色之上轉移開。

    “早上才從五哥那邊聽說,這一次他們能在大國飯店舉行訂婚典禮,是因為徐可真因為機緣巧合,救了大國飯店的總經理,所以才為他們破例的。”車裏安靜得出奇,這讓蕭渝瀾有些不大適應,開了話頭。

    宋雁西一聽,隻覺得機緣巧合這幾個字用在徐可真的身上,有點可笑。“大國飯店的這位經理,你認識?”

    蕭渝瀾起先是沒有反應過她問這個做什麽?車開出去兩丈多遠,才猛然反應過她的意思,“倒是沒見過,但我知道秦三兩今年三十五歲,生日在農曆七月五。”家裏在他生日的時候,還打發人去送賀禮呢。

    隻是有些擔心,“你這些天,總是推衍這些,對你身體不會有影響吧?”

    “沒有,不過,這大國飯店的總經理,有些年輕。”隻要不推衍親人和自己,根本沒多大的事情。而得了這大國飯店總經理的生辰和名字,已經足夠了。

    蕭渝瀾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彎,秦家在前朝的時候,也是大家族,不過都被煙膏子給毀了,這秦三兩五歲就開始在街上混飯吃,二十出頭的時候,名字金陵已經家喻戶曉了。”說到這裏,扭過頭朝宋雁西笑了笑,“不瞞你說,我小時候的夢想,他就是我的偶像,從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到了今天人人敬畏的大佬,一點不靠家裏的關係。”

    宋雁西一邊聽他說,一邊推衍,“名字對不上,你確定他就叫這名字?”

    “大家都這樣叫他的,聽說他母親懷著他的時候,一直抽煙膏子,所以他出生的時候,才三兩,便給取了這個名字。”蕭渝瀾解釋。

    宋雁西覺得不可能,既然是大家族,很多孩子即便是還沒出生,譜書上卻已經有了他們的名字。

    隻要生出來,對號入座就是了。

    這秦三兩,隻怕不過是個綽號罷了。

    蕭渝瀾也不知道,“等到了大國飯店那邊,我打電話問問,我媽肯定知道。”

    宋雁西頷了頷首,正要說什麽,小塔忽然問她,“姐姐,你昨晚怎麽就篤定那個露蓮小姐憑著一個地址和電話,能相信你呢?”

    實在沒有想到小塔這個時候還在糾結這個問題,那露蓮似乎已經乘著昨晚的火車回上海去了吧?

    “她愛高桀。”宋雁西想,隻怕露蓮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這樣為不顧一切地位阿寒報仇,是因為自己和阿寒的姐妹情義,還是因為想要替高桀完成這個心願。

    聽到她這話,驚訝的不隻是小塔,連蕭渝瀾都有些震驚,“你怎麽曉得的?”

    “無聊,之前推算了一下高桀的餘生。”但事實上當時她推算出來高桀往後如果會娶別的女人,那他的太太會是什麽樣子的?當時宋雁西看不出來,有些縹緲,因為那人,可能會活下去,可能還活不到遇到高桀的時候。

    直至知道了露蓮的存在,宋雁西才明白,為什麽當時候看的時候,不清不楚。

    因為,那時候露蓮的命運未定,是死是活,尚且還不知道呢。

    但是現在,很清楚了,露蓮能活下來。

    不過這些細節她沒和他們倆說。

    倒是蕭渝瀾聽到她這話,心裏忍不住暗咐,宋小姐怎麽不給他算一算呢?看看他往後的太太,是不是宋小姐?

    一麵看著前麵擁擠的街道,“真熱鬧。”前麵不到一百米,就是大國飯店了。

    反正汽車現在也沒辦法繼續前行,索性熄了火,轉頭和宋雁西說道:“他們在大國飯店舉行訂婚典禮,隻怕來參加的洋人也很多,你們到時候跟著我一些,我給你們做翻譯。”

    小塔點頭答應,宋雁西沒吱聲。

    這讓蕭渝瀾忽然想起,上一次她那一口流利的扶桑話,很是好奇,“宋小姐你哪裏學來的扶桑話?”心裏也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莫非她會說別的洋文?

    “會一些,到時候那看著小塔就好,我這裏不用擔心。”除了漢語,她還學了各地方言,以及英法德俄等多國的語言,小時候就每天課程都排得滿滿的。

    而這些語言中,最難的莫過於是方言了,尤其是很多地方的方言,他們是沒有文字來記載的,幾乎都是由著老一輩口口相傳的方式傳承下來的。

    所以十分難學。

    這些很難學的方言她都學會了,學幾門外語還算什麽?更何況隻要掌握了規律,其實也很簡單。

    幾人在車裏聊了幾句,前麵的車終於動了。

    到了大門口,隻見左右兩側都掛著章亦白和徐可真一人多高的大幅照片。

    隻是可惜是黑白的,總讓宋雁西覺得有些怪怪的。

    雖然吧,這年頭還沒彩色,但這黑白照弄得這樣大,掛得這樣高,著實是怪異。

    蕭渝瀾也有同款,將車丟在那邊給大國飯店的人去停,大量了一下照片,朝宋雁西和小塔小聲吐槽道:他們腦子指定不行,都有錢洗這麽大的照片出來,找兩個學生畫成油畫不好麽?

    油畫最起碼不是黑白色的。

    一麵拿出請帖往門口遞了去,三人便往裏麵進去了。

    進入訂婚禮堂,入目的便是紅白交替的綢花紗簾,感覺有些怪怪的,大概是想中西合璧,但是這中西合璧,如果不是有點審美的人來做策劃,那輕而易舉就是翻車現場。

    到處還擺滿了香水百合,咋一看的確是像那麽一回事。

    反正在當下眾人的眼裏看起來,是十分奢華又莊重的,但是宋雁西在後世大場麵看多了,實在羨慕不起來,隻淡淡地掃視了一眼,便找個不起眼的空沙發坐下。

    而蕭渝瀾則帶著小塔去拿東西吃。

    宴席是自助西餐,這一點倒是十分前衛,也深得小塔的喜歡,一個勁兒都拿了不少吃的。

    兩人都知道她的食量見怪不怪,但是卻引來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不過看到是蕭總理家的小兒子,沒敢吱聲。

    宋雁西看了,忍不住笑著打趣道:“你若沒有蕭總理家小少爺這一層皮,這會兒和小塔拿了這麽多吃的,還不知道要怎麽被人笑話。”

    蕭渝瀾嘿嘿一笑,“那倒是。”這現實就是如此。“你和小塔在這裏,我去看看包虞伯那邊。”

    宋雁西頷首,朝身後的沙發上靠去,看到小塔拿來的都是些高熱量的食物,“還是少吃點吧。”

    小塔嘴上是答應得爽快,但嘴卻是一下沒停過。

    又喝了不少汽水,不多會兒就要喊著上廁所。

    今天這裏人多,又都是舉足輕重之人,宋雁西不放心,隻能跟著她去。

    通往洗手間,是一條長長的過道,不過在洗手間外麵,有一處休息的半開放化妝間,這是專門為女賓們準備的。

    倒也貼心。

    宋雁西就坐在這裏等小塔,外麵的過道裏很安靜,所以當那喊救命的聲音突然傳過來,立即就讓人覺得很突兀。

    宋雁西將頭探了出去,隻見是徐家的人,抓著一個老太太,往前麵脫去。

    今天徐家家裏年輕的傭人,不管男女,都換了統一的暗紅色長袍,跟著大國飯店的招待員一樣招待客人們。

    也正是因為是徐家人,所以宋雁西有些好奇,那個老太太是什麽身份?

    正好小塔也出來了,立即讓小塔上去將老太太帶來。

    小塔動作簡單粗暴,把那兩人敲暈後,直接捆了手腳塞了嘴,反鎖到衛生間裏。

    老太太得了救,第一時間朝宋雁西求道:“這位小姐,求您再幫幫我吧,我女兒還等著救命的錢。”

    因為牽扯了徐家人,宋雁西很熱心,但是這裏不安全,沒準還有徐家的人過來,所以便將她帶到一處房間裏去。

    這一排房間,都是供給客人短暫休息的。

    老太太一進門,‘噗通’一聲立即雙腿給她跪下來磕頭,“小姐,您一定要幫我,這位徐小姐,明明答應了給我女兒支付醫藥費的,可是到了現在,都快一個月了,我除了救人那天,拿到兩個大洋之外,就一分錢沒見了。”

    現在她的女兒還在床上躺著,她把家裏能賣的都賣完了,才請了大夫來看一眼,說是得馬上送醫院。

    莫說是送醫院了,就是抓藥的錢她都沒有。

    “平時徐家大門大院,我是進不去的,所以趁著今天這裏人多,悄悄跟著送菜的一起進來,就想替我女兒討個說法。”老太太說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了,拿著那棉絮已經從縫縫補補的袖口出來的袖子擦著臉。

    “救人?”宋雁西一下抓住了關鍵詞。

    老太太擦了眼淚,這才和宋雁西說了始末。

    原來差不多是一個月前的傍晚,她的女兒阿綾在河邊洗衣裳,發現河麵飄著一個受傷的男人。

    常住在河邊的人,這樣的場景是見多了的,當然不害怕。

    而阿綾見對方還能掙紮,便下水將那人給救起來。

    但是沒想到居然有人追來,二話不說就給她女兒阿綾一刀子,和那一夥人重新拋入水中。

    阿綾的肩膀受了傷,但還是掙紮著浮在水麵,等著那一夥人走後,將那昏迷中的男人拖到了河邊,正好遇到徐家的小姐。

    “那位徐小姐,我家阿綾在報紙上見過她,所以求她救人。她起先不願意救的,後來看到那個被我家阿綾救上來的男人長相,說了什麽大國,然後就救走了,還給了阿綾兩個大洋,讓她去看傷,以後不要再提這個男人,也不要去找,後續還會給我家阿綾大洋的。”

    可是都這麽久了,那兩個大洋頂什麽用?

    宋雁西聽著她的這些話,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塔這個洗手間上得好。

    好多事情就算自己不去推算,冥冥之中,原來也會遇到的。

    於是當即就給老太太承諾道:“你先稍安毋躁,在這裏等著,我去給你找你女兒救的那個人過來。”

    老太太如今是走投無路,雖然不知道她這話是真是假,但也隻能冒險一試,點頭答應了。

    宋雁西出了房間,和將房間上的門牌改成休息中,便帶著小塔下樓去。

    既然徐可真對這位秦三兩有著‘救命之恩’,那秦三兩今天必然是在這禮堂的。

    宋雁西隻稍微讓小塔在禮堂中轉了一圈,便從各路客人的耳中知道了,哪個是秦三兩。

    回來便給宋雁西指。

    然後回頭看了看今天照樣又是美貌無敵的宋雁西一眼,“姐姐你會跟男人搭訕麽?”她覺得宋雁西更在行的是,如何拒絕前來搭訕的男人。

    原本正要起身去的宋雁西,還真被她這話給愣住了,於是又坐回身子,“不會。”

    “你看我的。”小塔露出一個機靈的笑容,然後站起身來,走到那正在跟一位洋人說話的秦三兩跟前,忽然‘摔倒’撞了過去。

    宋雁西看在眼裏,忍不住抬手擋住自己的臉。

    太假了。

    那秦三兩打小就在江湖混,這樣的伎倆隻怕他幾歲的時候就已經用爛了。

    小塔這樣……

    秦三兩也被小塔的舉動給驚住了,因為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敢這樣在自己麵前放肆了。

    見到這張天真無邪可愛又驚慌失措的小臉,忽然覺得有些意思。

    尤其是剛才他也捕捉到了某一個角落裏,盯著這小女孩的目光。

    如今看去,竟然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相貌很美,但是氣質過於高貴,給了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即便是她此刻那尷尬的表情,也讓人覺得很優雅。

    就這樣一個女人,卻讓她身邊的小女孩選擇用這種粗劣的手段來和自己搭訕,還真是……與眾不同。

    於是秦三兩伸手將同樣知道自己搞砸了事情,不知道怎麽演下去的小塔,“沒事吧?”隨後同那洋人打了聲招呼,竟然彎腰抱起小塔,朝宋雁西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小塔有些慌,一時不知道這秦三兩想要做什麽?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卻還笑眯眯地抱著自己過去。

    不會是想給姐姐找麻煩吧?

    宋雁西看著抱著小塔走過來的秦三兩,不免是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隻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很沉穩的一個男人,算不得多俊,卻有著年輕男子沒有的成熟魅力。

    他見到宋雁西打量自己,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個笑,長腿一下就越到了宋雁西眼前,將滿心不安的小塔放到沙發上,“這位小姐,你找我有事?”一麵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兩腿疊起來,很自然地摸出一根雪茄。

    要點,但又沒點。

    “有。”宋雁西點頭,她還是很喜歡這種很直接的人。“秦先生之前被人追殺,可還記得始末?”

    秦三兩顯然是沒有想到,宋雁西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受傷的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而且他還以為宋雁西和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一樣,讓這小女孩去撞自己,是為了接近自己。

    圖的不過是名利罷了。

    但她竟然這樣直接了當地問起自己受傷的問題,當即神情微斂,“小姐貴姓?”政府現在是金陵,的確有不少各地的官員帶著家眷來,他也不見得能將沒家的小姐們記住。

    宋雁西指了指禮堂正中心章亦白和徐可真那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秦先生將徐小姐視為救命恩人,那麽肯定知道,這位章先生之前的事情吧?”

    秦三兩回頭看了看那張照片,皺了皺眉,他這種打打殺殺的人,其實最不喜歡的就是章亦白這種做學問的人,但偏偏就是他們這樣的人,最是得女人們的歡心。

    “你是?”難道她也喜歡那章亦白,迷戀章亦白的文章。

    宋雁西見他還是沒猜出來,“我北平來的,姓宋。”

    北平和金陵,到底是離得太遠了,那邊的消息傳到這邊,已經改了幾個版本。

    雲裏霧裏的,頭不接尾,讓人對這樁八卦不感興趣。

    所以很遺憾,除了知道章亦白曾經有個姓宋的小腳太太之外,其他的幾乎所有金陵的人,都不大清楚。

    因此,聽到她這話的時候,秦三兩下意識地朝宋雁西裙子下麵的腳看去。

    是有些小,但是沒有小腳的畸形。於是斷定道:“你是章先生前妻的妹妹?”

    宋雁西搖頭,“我就是他的前妻,雖然不大想承認曾經和這個男人有一段婚姻關係。”說著,側頭打量著秦三兩,“我知道拍一封電報不便宜,但是秦先生是這大國飯店的總經理,怎麽這樣的消息雖然與政事無關,但是現在他們要在你的飯店裏舉行訂婚典禮,你該打聽一下才是的。”

    “受教,下次一定。”這秦三兩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但事實上心裏已經驚住了,章亦白的前妻竟然這樣美貌,氣質華貴,他為何一定要和徐小姐在一起?

    少不得感慨,這男人命真好。

    居然有這樣兩個女人死心塌地愛著他。

    而宋雁西看到他的表情,大概猜測到了些許,連忙給打斷,“秦先生不要多想,我對這種沒有絲毫責任擔當的男人一點不留戀,甚至有些想要抹掉這段過往。”

    “那今天宋小姐的來意是?”不是來鬧事就好,不管怎麽說,徐小姐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管她嫁的是什麽男人,但是自己也不願意她的訂婚典禮出現岔子。

    宋雁西隻能又轉回剛才的話題,“我問秦先生的話,秦先生還沒回答呢。”

    秦三兩摸不準她到底是什麽用意,“記得不大清楚了,但是我記得,我兩次被丟到河裏。”

    “這個就夠了,不知道秦先生現在可方便?我在樓上603房間等你。”說著,宋雁西便要起身上樓去。

    秦三兩當然方便,又不是他訂婚。

    他非主角。

    所以點頭答應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這位宋小姐到底想要耍什麽花招?看起來,她也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目的不會跟那些庸俗的女人一個樣子吧?

    603房間裏,阿綾的母親正焦急地等待著,見到宋雁西去而又返,鬆了一口氣:“小姐,徐小姐答應給錢了麽?”

    “徐小姐不會來。”宋雁西回答,本想跟她說自己帶了當時被救的人。

    但是老太太已經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滿臉沮喪,“我該曉得,她怎麽可能會來?我也曉得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不該來給她觸黴頭的,可是我家阿綾要死了啊!”說著,雙手捂著臉大哭起來。

    她口中的阿綾,讓宋雁西不由得想到了河底的阿梨。

    她們倆的命運是何等的相似,如果自己沒有插手,是不是阿綾也枉死,而被徐可真偷走的人生,奪走的氣運,會讓阿綾死都不能放心,化為冤魂遊蕩在這世間?

    自己從前救了那麽多冤魂,一直覺得是在積德。

    可是,其實完全可以在他們沒有成為冤魂之前,就出手才對。

    正是這時候,房門響起了,小塔去開門。

    秦三兩果然來了。

    見到坐在地毯上哭得一塌糊塗的老太太,有些不解地看朝宋雁西:“這是?”

    宋雁西看著老太太,試圖扶著她起來,一麵說道:“救你的,是她的女兒,那天將你救上岸後,那些刺客追來,她肩上挨了一刀,跟著你一起重新被拋入河裏,是她拚死又將你帶到河邊,遇到徐小姐。”

    說到這裏,朝老太太道:“這是你女兒救的那人,他不叫大國,而是大國飯店的總經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秦三兩其實不但能記得自己被丟進了河裏兩次,還記得第二次被拋下河的時候,身上濺了血,聽到一個姑娘吃痛的聲音。

    但醒來之後,是在徐家,徐小姐也說是她救了自己。

    秦三兩想,秦家是金陵望門,請小姐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犯不著說謊。

    可是現在聽到宋雁西的話,那些心中的疑惑,似乎漸漸得到了解答。

    而阿綾的母親聽到宋雁西的話後,急忙止住哭聲,跟秦三兩說。

    隻是她心裏惦記女兒的身體狀況,說得亂七八糟,雜亂無章,又不停地哭。

    可縱然是如此,秦三兩還是將這些個碎片全部拚湊到了一起。問著老太太,“你女兒,是不是那天紮了紅黑色的頭繩?”

    他醒來之後,發現手裏一直捏著一截劣質的頭繩,紅色黑色拚接的。

    當時他問過,手裏怎麽有這東西?徐小姐解釋,是她家來給自己換衣服時,丫鬟不小心掉下的。

    老太太聽得他提頭繩,連連點頭:“是有的,可是我家阿綾回家的時候,披頭散發的,頭繩已經不見了。”

    聽到這話,秦三兩心裏卻是不平靜了,他混了三十年的江湖,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騙了。

    當然,對於宋雁西,他也沒有全信,畢竟她是章亦白的前妻。

    所以當即也沒親自去看那阿綾,而是拿了大洋給老太太,叫她先帶阿綾去醫院。

    但不放心,又打發了兩個人跟著一起去,不能叫徐家的人知道。

    宋雁西見他對自己不是很信任,雖然也拿錢去給阿綾看病了,但還是懷疑自己,於是就說道:“女廁裏,徐家抓老太太的人關在裏麵,你大可親自去問。”想來他們這種江湖上混到如今的人,審問人的手段一定了不得。

    必然是能問到他想知道的。

    算著時間,蕭渝瀾那邊差不多也快好了,就先帶著小塔回去。

    果然,才等了一會兒,蕭渝瀾就來了。

    朝她靠近了幾分,壓低聲音有些緊張地說道:“聶家兄妹一會兒就來了。”

    “不會出錯?”宋雁西還是不放心。

    “如果他們被章亦白害成了這樣,還要原諒章亦白的話,那我也沒辦法……”蕭渝瀾這是實話,宋雁西是不知道聶家兄妹是什麽樣子。

    這段時間,有些漫長,今天的主角章亦白和徐可真,也都來了。

    一下就被客人和記者們簇擁成一團。

    章亦白儒雅英俊,彬彬有禮,麵對記者們的問題,對答如流,且妙語連珠,一句話裏幾乎是引用了一個典故,甚至是張口便有小短詩。

    不但是讓大家對他的學識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小短詩裏包含的情愛,更是打斷了在場不少女孩子的心。

    徐可真作為今日的女主角,被表白的對象,如今隻覺得自己被滿滿的幸福給包圍著,紅著臉深情地仰望著回答記者問題的章亦白。

    嫁給他,果然是世間最美妙的事情了。

    雖然現在隻是訂婚,她就已經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愛,那樣滿,填充著自己身體的每一條血管。

    然就在這樣充滿祝福的熱鬧中,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了出來。

    “章亦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這罵聲裏,是無盡的怨恨。

    原本正滿意的順著下巴那一撮山羊胡,聽著老友滿誇讚,享受著他們眼裏羨慕自己有著這樣一位出色女婿中的徐老,連忙示意人將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鬧事的年輕人趕出去。

    但是,大家都寫一樣的新聞,小報社肯定是沒有出路的。

    所以這個人的出現,給了小報社們一條新的出路,他們立馬就圍了過去,“這位先生,請問你為什麽詆毀章先生?”

    “請問你和章先生什麽關係?”

    “請問?”

    聶榮仆一腔的憤怒,他拄著拐杖,左腳從膝蓋一下,空蕩蕩的隻剩下一條打結的褲腿。

    章亦白看到他的時候,也是滿臉震驚,脫口就問道:“榮仆,你怎麽會?”隻是將這話說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不解地看朝徐可真,眼神似乎在詢問她。

    聶榮仆怎麽會在這裏?

    前幾天可真和自己說,聶榮仆和父母都來了,但是爸爸一直戒不掉煙膏子,現在政府正在嚴打,可真便建議自己,先不要和他們見麵,她那邊想辦法,在國外還有些關係,先將人送到國外去安頓一段時間。

    等他們結婚後,去法國度蜜月,正好將他們再接回來。

    至於聶家兄妹倆,跟著去正好幫忙照顧爸爸媽媽。

    畢竟他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肯定需要人伺候,到國外與其去雇傭那語言不通的洋人做傭人,還不如就請了聶家兄妹倆。

    章亦白覺得徐可真很是會打算,全都聽她的,讓她去處理。

    而就章亦白想著這些的時候,那聶榮仆已經在跟記者們痛斥章亦白在北平的行徑。

    也順道將他拿前妻的東西送徐可真,在報紙上許山盟海誓,惹怒了前妻宋小姐,被宋小姐登報離婚。

    一離婚,章家一無所有,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們無處可去。

    “我們兄妹仰慕他的才華,相信他的為人,覺得他一定被算計了。好心將他一家收留在家裏。”

    哪裏曉得到後來,章亦白居然一走了之,給自己扔了一大筆賬,害得自己被那煙館裏打手打斷了腿,自己的妹妹好他的姐姐,也都被抓去賣身抵債。

    而他的父母,則在街頭流浪乞討。

    這些事情,章亦白並不知道,他就曉得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要回家去,正好聽到家裏吵鬧,外麵又有要債的,他就被嚇著了,想要躲一陣子。

    但是他絕對不知道那些要債的人這樣狠,一時也慌了,著急地想要上去辯解。

    不過被徐可真攔住了,“我們不認識這個人,快來人將他趕出去!”

    聶榮仆似乎早就知道了她會這樣,但是卻是絲毫不慌張,“徐小姐高高在上,不認識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理解,那麽他們呢?”說著,指了指後麵。

    大家都隻顧著聶榮仆這裏,根本就沒注意到,什麽時候又有兩個老人和兩個女人進來。

    自不必多說,這兩個老人,就是章老爺和章太太。

    扶著他們倆的,是章慧心和聶榮華。

    “你這個不孝子!老子打死你!”章老爺一看到穿得鮮光體麵的兒子,一肚子的氣不打一處來,當初他竟然就這樣將他們拋下跑到金陵來了。

    章亦白看到父母那一瞬間,竟然沒認出來,眼前這兩個蒼老的老人是自己的父母。要不是聽到父親熟悉的聲音,他是斷然不敢相信的。

    此刻驚慌失措地看著父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可真有些著急了,不知道這包虞伯是怎麽辦事的?故意耍自己?嘴裏還說愛自己,為自己願意做任何事情。

    虧得自己還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記者們本來剛才就已經問過,章亦白的父母怎麽沒來,他說得很漂亮,說父親母親已經跟著姐姐出國遊玩去了,因為船票的緣故,趕不上這訂婚典禮。

    於是有記者問,“剛才章先生說,你們去法國遊玩了。”

    不提出國就好了,一提章老爺就更生氣了,拿拐杖指著徐可真罵道:“這個賤人,讓那個姓包的送我們出國,我們還以為真能享福,沒想到她把我們送到去馬六甲的船上,剛上船我們就全部被人販子裝進了箱子裏,如果不是姓包的良心未泯,我們這些人,全都要死在馬六甲的勞工營!”

    徐可真見扯到自己,這時候才真正慌張起來,連忙辯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徐老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如今見女兒說不認識這些人,不知道他們說什麽,便上來,堅定地認為這些是騙子,一定要讓人趕走。

    可是如今圍過來的客人記者都不在少數,哪裏能趕走?

    隻任由他們七嘴八舌地回答著記者那些刁鑽的問題。

    章亦白和徐可真聽著他們提起北平的事情,那些人人叫罵的落魄日子又重新浮在眼前,開始有些崩潰起來。

    薑到底是老的辣,徐老眼見著事情有些一發不可收拾,這些人又不斷提起包虞伯,便四處尋找包虞伯的身影,果然見他站在人群後,隻朝他一聲怒吼:“包虞伯!”

    包虞伯是章老爺聶榮仆他們來到金陵的關鍵,所以當徐老喊出他的名字後,眾人都紛紛朝徐老的目光所望之處看去。

    果然見到包虞伯站在那裏,一臉愧疚地盯著徐老。

    於是記者們連連圍過去。

    徐可真目光含淚,滿目的委屈,她被包虞伯欺騙了,明明答應自己的,現在卻將這些人帶到訂婚宴上來。

    他毀掉了自己的幸福,自己是絕對不會再原諒他的。

    包虞伯看著徐可真,的確不忍心,可是免得老師的眼神,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覆水難收。

    所以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愛慕師妹,我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情,當初她在北平備受輿論,待不下去了,我寧願丟到工作,也要親自送她回金陵,我沒有指望她能因為這一件事情感動而嫁給我,但是我絕對不允許她嫁給章亦白這樣的偽君子。”

    所以他將章亦白的父母和聶家兄妹都接來金陵,是想讓徐可真看清楚章亦白的虛偽嘴臉。

    可是沒想到徐可真愛章亦白已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竟然求自己。

    “我看不得她掉眼淚,我一心軟就同意了她的辦法,將這些人送到馬六甲,我拿了賣他們的錢,重新回北平打點工作的事情,可是我還是狠不下心,尤其是聶家兄妹,他們是好心幫忙,不該落這樣一個下場。”

    徐可真聽到這些話,隻覺得血液倒流進頭顱裏,氣得兩眼通紅,“包虞伯,你胡說!”他怎麽能將這些話當著記者和眾人的麵說出來?他是鐵了心要毀掉自己麽?自己從來都將他當做最信任的人,當做親哥哥一樣的。

    他怎麽能這樣無恥至極地對待自己?

    原本熱鬧華貴的訂婚禮堂,如今亂作一團,除了章家父母和聶家兄妹的控訴聲,還有客人們的震驚,以及記者們不斷提出的刁鑽問題。

    這一切都與沙發上優雅吃著小蛋糕的宋雁西沒有關係。

    “你許諾了包虞伯什麽好處?”他能下定決心和自己的老師恩斷義絕?

    “他這陣子隻怕受到了不少冷遇,大概知道情愛不靠譜,名利才是最重要的吧。”所以蕭渝瀾許諾,給他一筆錢,送他出國。

    本來包虞伯想要公費留學的名額,但蕭渝瀾給拒絕了。

    國家的錢,該給那些滿腔抱負的莘莘學子,哪裏能輪到他?

    所以寧願自己出錢。

    徐老見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局麵,也顧不上章亦白了,反而朝章亦白狠狠甩了一耳光,“包虞伯,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們父女如此信任你,你卻這樣陷害我們!”

    隨即朝記者們解釋,他的女兒天真無邪不諳世事,是被章亦白的花言巧語騙了,他們父女全然不知道今天這些事情。

    至於包虞伯,完全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丟了工作,自己沒有幫忙,他便報複自己。

    一切似乎都能解釋得通。

    然後趁機帶著女兒走了。

    可是,事情怎麽能這樣完了呢?宋雁西想,秦三兩應該沒有那樣大的肚量。

    或許之前多多少少還要顧及徐家的麵子,但是現在徐家還有什麽麵子可言?

    而章亦白想要脫身,卻沒有那樣容易了,更何況他父母抓著他不放,甚至開始懷念起宋雁西的好,當著記者的麵,拿徐可真和當初宋雁西為章家的付出作為比較。

    宋雁西沒想到,他們還能將這些事情記得清楚。

    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侃調道:“想不到宋小姐從前這樣大方。”

    那人目光隨後目光落到宋雁西身邊的蕭渝瀾身上,“早該想到了,最近都在傳蕭公子身邊帶著一個絕世美人。”

    而早前略有所聞,蕭渝瀾在北平,和章亦白的前妻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