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入川
作者: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3728
  第139章 入川

    籌備前後不到一周, 已經是出發的日子了。

    10月23號,恰逢降霜,謝然說, 這一天黃曆上是個宜遠行的好日子。

    林達備了十輛卡車, 挑選了60名精工能匠, 載上物資, 在渤廣政府組織的紅旗飄揚鑼鼓齊響的送行中更顯得豪邁而雄壯。

    開出了市區,要上高速了,謝然也還沒下車。

    他一直情緒高昂, 平時那個謙謙公子這會兒哭喪著臉簡直成了婆婆媽媽的小媳婦。

    “師兄, 你別被這種歌聲送英雄塑造的氣氛給渲染麻痹了。這下子搞建築的都知道林達進藏了。你一定給我活著回來。你聽見沒?”

    “你這一路都說了八百遍了,我倒是想聽不見。你往回走就靠11路這兩條腿, 趕緊下去吧。”林楓的態度不像是去堅苦的西藏, 倒是像指婚少爺要進城,恨不得趕緊撇下這磨磨唧唧的鄉下小媳婦。

    大慶搖搖頭笑笑,也不多問, 把卡車靠在了路邊, 拉上了手刹。

    “大慶,你行啊,這一出門都忘了誰是你哥了。”謝然推了把在旁邊撿樂的冷諾,下了卡車。

    剛剛還纏著林楓的小媳婦在冷諾這兒, 又成了金邊眼鏡的謝主任了。

    他清了清嗓子, “冷諾, 記著你答應過的話, 過年回來, 回來成親。”

    “謝主任好好看著林達,北港就夠忙了。你可是比林楓還急呢。”冷諾本來以為他要囑咐修路上多重要的話,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磕,噗嗤一下子樂得酒窩都飛了起來。

    “冷諾,你不用笑。不是我比林楓急,是著急的隻有我一個人。你心裏清楚,林楓那個硬骨頭,你如果不提,他怎麽好意思提。”一向陪笑的謝然這會兒臉上嚴肅的讓冷諾緩緩放平了酒窩。

    “謝主任,我答應過的話,倒也沒食言吧。你再沒什麽其他事,我就走了。”冷諾還是把承諾過的話留下了。

    畢竟她和林楓把整個林達全部交給了謝然,謝然沒猶豫就接下了,誰都知道這是個能拖死人的累活。

    “大慶,他雖然沒什麽文化,倒是有兩下身手。當他是個啞巴就行。到了那邊,出門坐他的車,他的車永遠不會翻。”謝然依舊繃著臉,聲音沒有抑揚。

    “師兄,他在家裏待久了,身子骨不似以前了,真遇到事兒,他那張嘴,又死活不會說出來。若是能多留意下林楓,我謝然就感激你了。走了。”謝然說道後麵,沒等冷諾回答,一轉身,手一揮,已經邁著步子離開了。

    這麽個玲瓏的人,這會兒背影莫名有幾分蒼涼。

    謝然在冷諾這兒,真不是個囉嗦人,他說話知道輕重,明白場合,但最後轉過來的臉上竟是連擠出來的笑也沒餘力留下。

    冷諾真就搞不懂了,這兩個人平日裏從見麵就對叉,明明林楓就沒給過他多少好臉色,可真到了別離,竟是比親兄弟還親近些。

    倒是謝然,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真要分開了,就算囉嗦些也都把他對林楓這個大哥的這份真情傳遞的明白。

    反而林楓,謝然說的不錯,他那張嘴,到最後也沒跟謝然說句暖心話,還是硬撅撅地把人趕走了。

    冷諾拉開車門剛坐回林楓的身旁,阿嚏,不經意打了個噴嚏。

    “丫頭,這都冬天了,下了卡車,得披件衣服。”不由分說,林楓從身邊拿過來冷諾的料子大衣,就幫她披在了肩上。

    衣服披過來,冷諾伸手去抓衣領的時候,不經意間觸到了林楓的手:呃、涼的冰手。

    冷諾倒也沒急著說話,乖巧的很。

    她繞過林楓的雙腿,從另一邊拽過來林楓的棉衣,笑盈盈地幫他蓋在了身上。

    “你看你這手,都成冰坨子了。”說著,冷諾伸過手來在林楓的棉衣下麵,要幫他暖和。

    林楓倒是坦蕩,幹脆把棉衣往身後一披,兩隻手露了出來。

    明擺著就是要躲著冷諾要過來幫他,卻又不想讓她難堪。

    大慶看在眼裏:也是難為林楓了。

    他嘴角輕輕一揚,踩了踩油門,車速上去了。

    中間也會休息,走走停停開了整整兩天了。

    雖然說最累的是司機,其實坐車的也累。

    到了傍晚,冷諾迷迷糊糊地又要睡過去了。

    “丫頭別睡,車裏太冷,睡過了生物鍾,一會兒晚上要睡不著了。”林楓推了推冷諾,身子卻沒躲,還是讓她把腦袋貼在了他的頸窩,畢竟車窗外已經零下十幾度的天氣,穿著棉衣也是凍得哆嗦。

    按照計劃,過了川都,整個車隊要在村裏招待所借宿一晚,這些都是東科院武教授幫著提前聯係著安排好的。

    慶幸一路上沒遇上雨雪,車隊也勉強在黃昏前趕了過來。

    過了這一宿,就要進藏了。

    十輛車六十人早就累得睜不開眼睛,又肚子餓得咕嚕亂叫,身上冷得哆嗦個不停。

    若是再不休息一晚,沒等進藏,一下子的車馬勞累挺多人就真堅持不住了。

    林達帶資進藏修路的事跡比車速快多了,早就在川都傳成了佳話。

    卡車剛開進村子,眼前就是擺的滿滿的十幾張桌子。

    酒算不上好酒,菜算不上佳肴。

    但熱窩窩頭,大碴子粥,滾燙的川都壇子烈酒,窖香濃鬱可真是讓這一隊修路人喝得心舒意暖。

    天黑透了,一桌人都吃飽喝足了,困勁兒更是一上來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開始一桌桌安排休息,大家陸續跟著村民奔去了招待所打算倒頭就著。

    熱情的川都村民一直一桌桌真誠招待著豪邁地陪著一起喝大碗酒,唯獨坐在林楓旁邊的小夥子有些虧。

    林楓是個幹喝不醉的人,愣是讓旁邊作陪的小夥子從健康的小麥色喝成了滿臉醬紫色。

    別的桌子都一點點兒走散了,就是林楓這桌,小夥子喝高了,越說越開心,聲音也拔高了。

    “大哥,你對你家小姑娘真好。出門在外還一直帶在身邊。”小夥子邊說著邊又給自己倒了碗酒。

    林楓不動聲色,可能他一直喊冷諾“丫頭”,覺得小夥子有些誤會了,但小夥子方言口音太重,他一直也沒太聽懂。

    “小妹兒真漂亮。學校畢業了麽?處沒處對象啊?”盡管口音還是重,小夥子盡量說起了普通話。

    “哥哥家空房子多。再往前走,條件太艱苦,要不留在村裏等你爹爹回來?”小夥子一碗碗酒下去,邀請的更直白了。

    冷諾看了看林楓由青到黑的臉,忍不住笑著露出了兩排可愛的白貝齒,“林楓,在外麵,你可別再喊我丫頭了。”

    “她不是我閨女,是我們隊的設計師。”林楓就這麽幾個字,幾乎能往外冒刀子,口氣冰的嚇人。

    說完,奪過來小夥子手裏的大碗酒,一口氣喝幹了。

    “送我們去住宿吧,年輕人,你喝多了。”這氣場,簡直是下達命令。

    小夥子還是醉眼醺醺的,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紙,仔細看了看,好像在自言自語,“沒錯呀,是說讓我帶你們倆去招待所來著。也沒說要安排兩間房啊。你們竟然不是父女……”

    眼看著林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要跟人家發火了。人家都是熱心的誌願者,冷諾一看,這可急了。

    冷諾趕緊伸手攔在了林楓胸前,她嬌嗔軟萌的撒了個嬌,又客氣溫和的衝著林楓旁邊坐著的小夥子微微笑了笑,“小哥,他是我丈夫。我們不是父女,是夫妻。”

    說好了在外麵要做夫妻的,冷諾大大方方的拉著林楓跟桌子上的村民介紹了下。

    麵對張著嘴一下子合不攏的一桌子村民,她端起大碗酒,站起身,“熱情的川都人果然名不虛傳。大家準備的熱乎酒飯,熱情款待,冷諾在這裏感激了。”說完,冷諾咕咚咕咚把一碗酒幹了。

    一陣掌聲之後,大家釋懷又放鬆了起來。

    林楓旁邊的小夥子,一看就是個熱情的好青年,無奈就是喝多了,口無遮攔。

    “大哥,你這小婆娘也太乖巧可愛了。看著都讓人抓心撓肺的,你們年齡差的不小吧。你給咱們說說唄,你是怎麽抓住這小婆娘的。”

    林楓就差把碗摔碎了,出門在外不能帶著脾氣,沒辦法他隻能捧著壇子一碗碗灌自己,這北方漢子的性子,更讓當地川民看著有趣,過來逗他的人反而越來越多了。

    “我們家,是我先看上了我丈夫。他可有才了呢。我們家的家具上麵雕龍刻虎,都是他一個人弄得呢。”冷諾看著林楓滿臉黑線越積越多,喝個酒也較上勁兒了。她隻好歡笑著一句句替他解圍。

    眾人眼皮子底下,她在桌子下麵牽上了林楓的手。十指相扣。

    若是在渤廣,林楓絕對就是一甩胳膊,毫不留情的把冷諾的手甩開。

    可這會兒,冷諾隻覺得握著她左手的另一隻手,修長的骨節像是木雕般固定住了。

    拇指肚上的繭子堅硬卻帶著溫度,輕輕地在她的虎口上摩擦著,似乎經過了反複的徘徊卻最終停留了下來。

    冷諾抿著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輕輕浮著,在一片叫好起哄中,她右手再起端起酒碗的時候,旁邊的林楓左手伸過來,一把奪去了碗,一仰而盡。

    周圍的掌聲愕然而止。

    林楓在眾人再次張著能吞下西瓜的嘴時,架上拐,拉著冷諾就走開了。

    夜深了。

    進了招待所,關了門,亮著的恐怕隻有滿天的繁星和林楓床頭的台燈。

    林楓拉開了窗簾,望著無際星空,手裏還拎著一瓶從渤廣就陪著他的老牌子二鍋頭。

    “林楓,別喝了。我知道你很介意村民今晚的話。大家都是好意,何必往心裏去呢。”冷諾從身後走過來,試圖拿走林楓的酒瓶子,被林楓躲開了。

    冷諾沒再強奪,她走到林楓身邊,並排站到了招待所狹小的窗台旁邊。

    “林楓,你知道麽。你是多大歲數,我不介意,我真的一點兒都不介意。”

    “丫頭,我介意。”林楓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凝重。

    “這有什麽可介意的。我都不在乎呢。”冷諾轉過頭,腦袋抵著窗戶,眨著眼睫,靜靜看著林楓,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丫頭,別人眼裏我都成了你爹了。我在乎,因為我替你不值。”林楓啞聲笑了笑,卻是連笑聲都沒有溫度。他還是把下半句咽了下去:因為你是阿寬的女人。

    林楓伸手一拉,旁邊的台燈暗了下來。

    “丫頭,睡吧。天亮了還要趕路。”

    許久,身後不再有聲音。

    當林楓以為冷諾乖巧的睡熟了,他輕輕收了空酒瓶,褪去外衣躺下去的時候,一隻暖和的小手驀然劃過了他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