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入秋
作者: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3734
  第111章 入秋

    謝然聽見有人來, 顧不上穿鞋,一個高從床上蹦了下來。

    剛拉開了插銷,門就被從外麵推開了。

    謝然被進來的人伸手推了一把, 但明顯力度不大, 他隻輕輕晃了晃身子, 不但沒躲還趕緊伸手過去跟大慶一起去把人扶了進來。

    “謝思進, 你個混蛋!”聲音嘶啞低吼,冷諾坐在屋子裏不用起身就聽出來這是林楓來了。

    “大慶,關門, 關門。”謝然也不顧林楓七手八腳的捶著他, 扶住人,硬是搶著趕著, 先把門關上了。

    “林楓, 大夫讓你躺床上養三天,你這是急著下輩子都癱了麽?你跑過來幹嘛?”冷諾比謝然還急,跺著腳嚷了起來。

    “丫頭, 你說呢。”林楓好不容易啞著嗓子, 擠出來幾句話,剛空出來胳膊朝著謝然就是一拳。

    “我去。冷諾,招待所都是簡易建築,這屋子就一層三夾板, 根本就不隔音。你先別嚷嚷。”謝然生受了林楓一拳, 也沒躲, 愣是跟大慶先把林楓按在了床上。

    說臉打臉, 剛剛謝然還美好憧憬, 告訴冷諾,他跟林楓再也不可能因為任何一個女人傷害彼此了。

    這一轉臉工夫, 謝然的臉已經被林楓幾拳下去搗青了。

    大慶鬆開了手,實在看不過去,想勒住林楓製止住他,卻被謝然瞪了一眼,“大慶,你先下樓。”

    大慶被謝然推到了門邊,關上門時,他低聲回瞪謝然:“謝哥,你變了。你別忘了,你已經不是個好人了。你如果試圖為了這個女人要去做個好人,那你就是個讓俺大慶看不起的傻子。”

    “別廢話,下去等著。”跟大慶說話的謝然,眼裏又是那條沒有溫度的眼鏡蝮蛇,一把推上了門。

    轉過身,他快步走到了床邊,坐到了林楓伸手夠得到的地方,先打斷了冷諾跟林楓擰著勁兒,凝固起來的氣氛。

    “師兄,你別急。你嫌手上用不上勁兒,我去給你找個雞毛撣子來。你可別再動腰勁兒了,算我替林寬求你還不成麽?”謝然歎著氣,真就在電視機後麵找到了個掃屋子的褐色雞毛撣子。

    他也不二話,先把雞毛撣子直接遞給了林楓,“給。消消氣吧。你打不過癮,我自己抽。你打夠了我再開口。你們家冷諾進凍土大隊了,的確都怪我。”

    林楓又折騰一頓,這會兒還哪有力氣抬起胳膊,仰臥在床上,連翻個身都不能。兩隻眼睛串火苗子一般盯著謝然恨不得生吞了他,說不出話但上下牙床卻碰撞的咯吱作響。

    “你們倆都多大歲數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打架。真有出息。進這個鐵路組凍土大隊,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別人沒關係。你要發火就衝我來。”冷諾看見林楓躺在床上咬著牙冒著汗,渾身微抖,她是又心疼又生氣。

    “我去給你倒杯水,擰條毛巾來。”冷諾看著實在是氣不過,跺著腳磨著牙走開了。

    “師兄,你就別在這兒折騰你自己了。”謝然坐在了床邊,貼著林楓耳邊輕聲悄悄說道:“林楓,我實話提醒你,你如果真癱在床上了。你一心想撮合給林寬的冷諾就會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一輩子。”

    “放心吧。真癱了,那我就去死了算了。”林楓推了把謝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冷諾拿了條毛巾的工夫,回來聽見了林楓要突然去死?

    “林楓你真不是個男人。懦弱!死了好啊。就都躲開了是不是。你要是敢死,等北港建好了橋,我就把你的骨灰混在水泥裏鋪在橋基上,上千萬人踩得你地底下也做噩夢。”冷諾擰幹了濕毛巾,罵完了坐過來要給林楓擦臉。

    明明罵得狠,卻是把謝然給聽笑了。他為了掩藏住這一臉不善意的笑,趕緊扭過頭,別過去了臉。

    “謝思進,你特麽給我轉過臉來。你給這丫頭吹得什麽風。聽見她被武清扣留在了鐵路組,我怎麽可能無所謂清閑呆在家裏。挖隧道那會兒死了多少人,冷諾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麽。”林楓躺著說話,話說急了,嗆了口唾沫,吭吭,咳嗽了起來。

    謝然趕緊坐近些,幫著他捋了捋胸口,“你們家冷諾真就是個鋒利的嘴,這哪是我能吹出來的話。”謝然訕訕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見林楓急著往下說話,咳嗽的臉都漲紅了。

    “好了好了。冷諾,林楓也是擔心你才來的。你也少說兩句。”謝然這才假裝抬頭埋怨了句冷諾。

    沉默了片刻,等著林楓平靜下來。冷諾也挨著他的腿邊坐了下來。

    “林楓,其實,既然我進組的事兒已經定下來了。我覺得這対咱們林達是個機會……”

    “丫頭,不行,說什麽都不行。你還太年輕,我不同意!”林楓太急了,他伸了伸胳膊隻碰到了冷諾的手,好像現在不抓牢了,冷諾就會在他眼前飛掉。

    林楓一把抓住了冷諾的手。冷諾沒躲。

    謝然看在眼裏,背過身站了起來,往窗邊去了。

    謝然把空間留給了林楓和冷諾兩個人,他望著一片漆黑的窗外,聲音淡然卻是清晰:“師兄,這不是你不同意就能改變的事兒了。如果林叔還在,林家說句話倒也是有分量。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林楓有怒氣,卻沒話說。

    剛剛扭傷了腰,現在渾身惡寒,衣衫都被汗水滲透了。

    冷諾幫他擦了把臉,毛巾已經能擰出水了。

    服了他了。冷諾已經沒氣力跟林楓抱怨,帶著脾氣又轉身去廁所擰毛巾去了。

    “為了北港,你們林家的女人們死的不冤麽?穆然走得不明白。你那個山妞也是不明不白地投了海。你不甘心吧。我也不甘心。所以,我們都可以堅持一下。”謝然不喝酒不玩笑時,說出來的話,是放出來的冷箭,撞在玻璃上,鏗鏘帶響,彈回去,落在床邊,就是要射穿林楓的。

    林楓早就習慣了,“北港,是我們倆的事兒,不能把丫頭也扯進來,進了鐵道組,誰能護她周全……”

    謝然回頭看冷諾不在林楓身邊,他提高了語速:“林楓,我能!謝家都搭上,我謝然能保護好她。當年你答應我護著穆然,你食言了。我謝然跟你不一樣,我就算黴爛腐臭到下三濫,我也有辦法把你嘴裏的丫頭帶回來。而且,你也知道,我這輩子心裏隻有一個女人,就算她已經走了。”

    謝然重新拉上了窗簾,走到林楓身邊,低聲提醒他,“你自己可能沒注意到,你対這個冷諾,比林寬還上心。讓她跟你和小立住在同一屋簷下,你這個大哥並不好當。師兄,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

    聽見廁所裏的水聲停了。

    謝然站起身,走到了床腿邊上,微微抬高了聲音:“況且,現在北港以治汙的名義,拖著建橋的競標。無非也是受鐵路的影響,畢竟,道路橋梁建設批下來的款項都從國建部走。這條投進去三百億的鐵路不完工,北港的標也起不來。”

    怕屋子不隔音,謝然沒再說話,遞過來一張紙單,放在了林楓的麵前。

    是張國強的走賬調查單:

    專家聘用資金私自轉賬。

    收購了冷大海的鐵廠。

    買下來了冷大海家整條街的商業用地權,隨時可以讓冷諾的娘家拆房搬遷。

    凍結了林達的建材費。

    ……

    “師兄,冷諾已經被他盯上了。他是個沒底線的混蛋。冷諾隻有去項目組才是最安全的。不然這裏麵的任何一項,都會讓冷諾周圍的親人鄰居瞬間不幸。”謝然警告的聲音低沉卻堅定。

    見冷諾走了出來,謝然抬起頭看著冷諾,跟林楓繼續商量,“林楓,你也發現了,冷諾有建橋天賦,讓她的實力在鐵路組裏嶄露頭角,対她本人和林達都不是壞事兒。”

    從身後擰幹了毛巾趕過來的冷諾聽見了,她肯定又嚴謹的補充道:“所以,如果林達能在西藏鐵路上也留下一段業績。回頭再去競標北港,就有了更多的機會。以橋代路,林楓你讓我隻做這一段旱橋的設計就行。我算過時間了,最多四個半月。秋天葉落之前,我一定能趕回來。”

    #

    四個月。

    四個月過去,渤廣的夏天也就跟著過去了。

    可可西爾裏的清晨,打開窗戶是藏羚羊愉快奔跑的聲音。

    “九月的高原風高雨急,昨晚你又沒睡踏實吧。開窗得披件外套呀。”謝然從身後幫冷諾披上了棕色的毛衣外套,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又貼近冷諾一步,從身後環抱上了冷諾的肩膀,好像這件毛衣沒有他的嗬護,就會滑下去似的。

    “小謝啊,你対小冷可真是細心。”武教授手裏捧著一摞子資料,也不忘了停下腳步,羨慕地點點頭拍拍謝然的肩膀。

    “謝然,咱都給你加油。你這麽暖的男人,再冷的小美人也能捂熱。”武教授身後的孫宏亮,一個勁兒跟著擠眉弄眼。

    “孫師傅,我已經給你批注過了,橋拱的強度支撐有問題。有這嘮閑嗑的工夫,早飯前改好了拿給我。”冷諾沒回頭,聲音也犀利的如割臉的高原秋風。

    孫宏亮趕緊衝著謝然咂咂嘴,“真是個冷美人。”一溜煙跑剛要跑到,被武教授拉住了。

    “孫師傅,張總這兩天又樂嗬的到處給人念信,是他閨女又來信了?”武教授抬了抬老花鏡。

    “可不是麽,昨天來的。半個月就來一封信,夫妻秀恩愛,敬父母鄉親,愛祖國河山……內容豐富的跟小說似的。”孫宏亮還在手舞足蹈,冷諾已經甩開了外套,轉身進了會議室。

    跨過可可西爾裏的自然保護區,穿過昆侖山,越過羊湖盆地,飛過穿破雲層的拉雅山脈。

    在距離冷諾300公裏之外,常年冰封的邊境縣城銼爾那裏,是林寬的臨時住宅。

    咯吱。

    磨坊的門被打開了。

    地上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卸了磨盤,早已沒了昔日新娘子的風采,她撲通跪在了門前。

    “阿寬,求求你,我寫好了信了。求你給我一口紅薯吧。三天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林寬沒說話,接過來隻掃了一眼,刺啦刺啦,直接把信紙撕了個粉碎。

    “吃了吧。這張紙,貴著呢。能換一兜紅薯呢。”林寬隨手把碎紙撒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像是高原上無一片雲絲的晴空,平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又好似山腳下平靜的湖水。

    “我這就重寫,阿寬,我想到新的了,我寫你陪我看星空……你別走。”女人早已哭幹了眼淚,她試圖抱著林寬的腳踝卻被林寬一抬腿,踢開了。

    “我可能要生了,我求求你。阿寬——”女人無力地拍打著重新上了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