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離席
作者: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3569
  第93章 離席

    六姨?

    冷諾正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寬第二遍又更清晰的解釋了這個詞:林家的六姨。

    剛剛還會對黑暗裏為她撐起一片天的林寬而心存感激, 此時聽見他麵無表情的把自己介紹成一個保姆“六姨”,冷諾隻覺得心存餘悸。

    雖然他們沒有大辦過婚禮,沒有聘請過證婚人, 甚至連一紙婚約都破碎了, 可是她竟然到頭來都不算一個“前妻”。

    偏偏這會兒半邊的魚尾蕾絲已經被踩爛了的張梅霞站了出來, 摟著張國強的胳膊, 撒了個公主嬌,“爸,你忘了麽。她就是林家買來的六姨呢。當初要嫁給林楓的, 但林楓那時候不還是那個麽。”

    “林楓是我大哥。哪個?怎麽, 還打算說下去麽?”林寬冷如冰霜的表情不止是對冷諾的,轉過身來也是毫無表情的看著張梅霞, 他的新娘。

    “啊、阿寬, 對不起啊。我說錯了。我是想說她的。”張梅霞自知這份求來的婚姻不易,老爸為了她散盡了二十年的奮鬥積蓄,甚至二十年後的未來。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 她不能到頭來人財兩空。

    林楓的瘋病是林寬的逆鱗, 這一點,張梅霞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情急中,她當著眾人趕緊把矛頭指給了冷諾。

    “她是我們林達的總設計師。她怎麽了?”林寬聲音低沉。

    “她、她”張梅霞自然記得林寬清楚告訴過她, 他隻喜歡冷諾, 一下子, 張梅霞突然結巴起來, “她剛剛拿著刀。對了, 就是她,這個瘋女人拿刀割斷的篷頂。”

    張梅霞突然眼睛裏放光了。

    張國強握住了閨女摟著他胳膊卻在不停發抖的手, 微微皺了皺眉,“刀?什麽刀?刀在哪兒?”

    不等冷諾解釋,張國強已經走過來掀了桌子。

    冷諾猛地後退一步,林寬一動沒動。

    今晚壞了他張家婚禮的人,張國強別說臉了,命都想豁出去拚了。

    可是,就算掀了桌子,踢了椅子,地上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一把刀。

    冷諾抿著唇線,瞟了眼對麵的林寬。林寬卻好像是沒看見一般,垂下了眼瞼,躲開了。

    張國強問:“什麽樣的刀?”

    “這麽長,這麽寬,”張梅霞比劃著,“對了,片鴨刀!”她靈機一閃想起來了。

    張國強喊著身邊人:“去問問大師傅,片鴨刀少不少。”

    冷諾聞聲輕輕磨了磨牙,手指微微卷了起來。

    這邊還趴在地上找著,很快跑腿的人就回來了。

    跑腿的人氣喘籲籲跟張國強搖了搖頭:“張總,大師傅說了,帶來了4把片鴨刀,一把不少。都在灶台那邊。”

    “小霞,片鴨刀都在廚師手裏。你再想想。”張國強按住了還在描述著片鴨刀的閨女。

    冷諾剛剛還交疊著的雙手,這會兒鬆開了。

    她想起來了,一定是剛剛趁著黑,林寬從她身後把刀抽走,又替她還了的。

    盡管喊她六姨的林寬讓她心裏堵得慌,可想起剛剛天黑那一幕,冷諾渾身又暖了起來。

    手心裏冒汗了,她把手放在藍色裙擺上蹭了蹭,又抬起頭試著去追著林寬的眼睛。

    但她隻碰上了深邃眼眶裏眼尾的魚白。

    冷諾又不放棄的扇乎了兩下睫毛,眨了眨眼睛,但無論做什麽,林寬都仿佛石雕一般沒給她一絲餘光。

    “爸,你得信我啊。就是她,剛剛舉著刀,對了,還比劃著要殺我呢。還,還反複捅著牆壁,還在這舞弄著要、要……”張梅霞嘴唇也開始打顫了。

    剛剛還同情著新娘子,圍過來的人群這會兒也開始咂咂嘴,一片唏噓聲中林寬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梅霞,我們走。這裏張叔會處理好的。”林寬一手把張梅霞拉到了身邊。

    他一邊聲音和煦的安慰著有些瘋癲的新娘子,一邊回過頭不失禮節的跟張國強打招呼,“張叔放心,交給我吧。”

    可張梅霞並沒放棄,她掙脫開了林寬,一把扯住了冷諾的裙擺,“爸,阿寬,你們要相信我啊。真的是這個瘋女人,她剛剛揮著刀,今晚的帳篷,對,就是她,她拿刀砍斷的。”

    她一手扯著冷諾的裙擺,一手空比劃著,嘴上還不停嘟念著,“你們看,她這樣說,我要給你黑暗……”

    這畫麵,無需解釋,任誰看了,哪個是瘋子,一目了然。

    畢竟住一條街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梅霞在家裏上吊勒脖子,醫院裏要死要活的舉動,早在街裏鄰居裏傳開了。

    張國強趕緊摟住了快三十的寶貝閨女,怕她真的瘋了。

    搞建築人才濟濟藏龍臥虎的婚宴上,很快就有人跑了過來,本來想附在張國強身邊,但看他摟著新娘子。

    來人隻好退一步,有些矜持地低聲說道:“張總,讓技術部查過了。真是電閘鼓了,突然停電了。是個意外。”

    張國強眉頭緊鎖,“那腦袋上的帳篷怎麽掉下來的?就算跟停電不相幹,總跟謝然這小子脫不了幹係吧?”

    來人當著眾人被問,唯唯諾諾的低下了頭,補充道,“這個,技術部也好幾個人一起看了。西邊2樓陽台拽著帳篷的繩子剛好有一處被走電的火花燎到了。”

    “你他媽別瞎扯,火花燎到了也不可能那麽粗的麻繩就斷了!給我說清楚。”張國強不是隨隨便便就混弄過去的,一把揪住了來人的衣領。

    “那、那邊最後一塊兒,剛好麻繩用完了。謝哥讓去買來的。咱們五隊的人說,就一會兒工夫,正好手上有塑料捆包繩,就、就趁謝哥沒在……”來人話沒說完,直接被張國強推到了地上。

    一個屁股蹲,明明摔的挺響,可這人哼都沒敢哼一聲。

    “張叔,所謂碎碎平平,歲歲平平嘛。篷布碎了,沒準兒也是好事兒多磨的吉兆呢。”這會兒身後的謝然酒也醒了,說話也利索了,拍拍剛剛被扯出了褶子的西服,這會兒又是斯文儒雅的文人形象。

    張國強無話。

    一晚上的風波這會兒貌似都清楚了,可張梅霞還是抓鼻子上臉的要鬧下去:“爸,我不管。你得聽女兒的。就是那個瘋女人。”

    當著眾人,張國強就算十二分心想護著閨女,這次也難做了。

    他沉著臉,正為難著,不遠處李翠霞卻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梅霞姐,你還鬧什麽,你嫁給了我們多少人天天做夢都想著的新郎。你還有什麽可鬧得。”李翠霞滿臉通紅,腳下已經不穩了。

    冷諾都不用開口,就跟著看熱鬧就夠了。

    張國強同手同腳左拉一個右扯一個就差分身了。

    這一晚上鬧到了這個份兒上,他認命。但李家是世交,翠霞跟梅霞是從小的姐妹花,說什麽他也不能讓李翠霞再來鬧翻了。

    他情急之間作為一個長輩,剛剛拉上李翠霞的胳膊,一個頭兩個大時,林寬挺身站了出來,他單手扶上了張梅霞的肩膀。

    “張叔,沒事兒。梅霞,交給我吧。”林寬這句溫和暖心的話,就算沒喊張國強“爸”,讓張國強眼角的魚尾都舒心的凝聚在了一起,他硬了一晚上都要心梗了的心都要被暖化了。

    “阿寬,不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受不了這個憋屈。必須讓這個瘋女人滾。”張梅霞在林寬懷裏撒潑雜耍,雙拳揮舞著,依舊沒完沒了,眼睛都哭花了。

    “好,你等等。”林寬單手把張梅霞摟在了胸前。

    他轉過身,探照燈下映著的眸子,黑的能吸走光亮。

    他垂視著冷諾,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聲音客氣的沒有溫度,“六姨,如果你吃好了喝足了,就請回吧。”

    在眾目睽視之下,冷諾愣住了。

    她隻是抬起頭,目光呆滯的回望著林寬。

    冷諾心想:這一次一定是聽錯了,在做夢呢。

    她嘴角一抽,竟然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笑了起來。

    “沒吃好,不介意你打包帶回去。林家買你來是照顧大哥的,小丫頭騙子,別在外頭瘋瘋癲癲的喝高了,壞了林家風氣。”林寬的聲音,平穩的像在念一段新聞稿,毫無波瀾。

    “林寬,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就是個混蛋!”謝然嘴裏罵著,手已經抬了起來,拳頭轉眼間朝著林寬掄了過去。

    可他一個削瘦斯文的人,即便使了渾身的氣力,也不是林寬的對手。

    懸在空中的手腕,被林寬像捉一隻山雞一般穩穩抓住了,“姓謝的。我看你也是喝多了。在這兒找事兒,你沒前途。”

    謝然是個喝酒臉不紅心不跳的皮囊,但這會兒,眼睛染得通紅,脖子挑起青筋,說他是個醉鬼的形象,並不為過。

    林寬再一用力,好像就能把這男人纖細的手腕掐斷,他把這手腕一甩,就把謝然摔在了地上。

    平日裏話不多的林寬這會兒並不沉默,他厲聲譏諷道:“謝思進,換副鏡子去吧。你看上的女人都差不多模子呢。林家花錢買來的女人不是白送的。對了,你可小心別被她騙婚啊。”

    林寬這一番話說完,張梅霞總算舒心了,一邊眯著眼睛譏笑著冷諾,一邊把腦袋在林寬的肩上蹭來蹭去。

    張國強這才在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掛著紅囍字般全是眼兒的笑,狠勁兒為林寬拍起了手。

    這一晚上,他頭一次會心的笑了。

    旁邊人再要過來說帳篷的事兒時,張國強一揮手打斷了,“都過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果然是好事兒多磨的吉兆。”一晚上的黑暗都成了一場意外。

    林寬從旁邊桌子上遞過來一瓶沒開封的香檳,“帶上這個,走人吧。你們的份子錢不虧。”

    謝然沒接,坐在地上幹笑了幾聲。

    冷諾上前接過來了香檳,雙手握著瓶頸朝著旁邊桌子上迅猛一卡,酒沫湧起,玻璃片飛揚,周圍人猛退一步。

    她倒轉過碎瓶子,把剩下的半瓶酒朝著沒有躲閃的林寬,唰一下揚了一臉,“新郎,這喜酒,還是留給你們吧。祝你們的婚姻至死不渝,早生貴子。”

    說完,冷諾拉起了地上的謝然。

    在眾人目驚詫的目光中,仿佛踩在了紅地毯上,她頭也不回,穩步離開了這場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