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糖瓜
作者:
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3339
第55章 糖瓜
天, 早就大亮。
冷諾昨晚總算做完了牛欄的交工報告。
這會兒還睡著,沒人吵她。
林寬被拽進林立的屋裏,已經要被他煩死了。
林立一會兒搖頭, 一會兒撇嘴, 好像真就是在挑刺兒, “哥, 這都春分過了。你就這麽冷嗎?”
“好好說話。”林寬脾氣上來了。
不過,林立可是家裏的陽光好少年,永遠好脾氣, “哥, 這都八十年代了,哪有人穿個運動服把拉鎖拉到緊頂上。這不是軍裝, 不用挽領子。”
林寬不耐煩的把拉鎖拉了下來, 隔著背心也能看見胸肌清晰的線條。
“哥,你這個也不能太露了,你這樣把手放在這裏哈, 鎖骨下麵一拳……”林立說著話, 幫林寬把拉鎖往上抬了抬。
“滾。”林寬一扒拉手把林立推開了。
叮當叮當,林楓站在門檻子上,不做聲也不讓路。
林寬不敢跟大哥瞪眼。
林立趁機繼續:“哥,運動服現在不流行把衣服裝進褲子裏了, 鼓鼓囊囊的, 反而讓人看著別扭。”
林寬一個職業醫生, 業餘建築師, 什麽樣的製服也都穿過, 一身藍底白杠的普通運動服,竟被林立這麽指手畫腳他要忍到極限了。
把衣服從褲子裏拿了出來, 他沒好氣的問,“就是去禮堂看個電影,你有完沒完?”
林立看見林寬一步逼過來,換上了一副萎了表情,認錯道,“好了,二哥永遠最帥了。看電影時,別繃著臉,多笑笑,誤會就過去了。”
林立還是孜孜不倦的又補充了一句。
林寬眉峰一挑,“嗯?我怎麽聽說是看革命烈士舍身炸碉堡的抗戰片子。你確定讓你哥在那兒坐著傻笑?”
林楓一咧嘴被這倆貨逗笑了。
他拍了拍林寬的肩膀,“阿寬,在禮堂看電影,這在渤廣高中是頭一回。校園禮堂能兼做電影熒屏的高中,全國也隻有三所。你媳婦的設計不簡單。”
“嗯。”這家裏,動物世界一般,林寬跟大哥眼前就是個綿羊弟弟。
聽見樓下有動靜了,林楓又近了一步,貼著林寬耳邊道:“金誌偉私改了冷諾的設計。丫頭不爽。姓謝的今天檢查牛欄河岸,他不去。你多盯著些,別讓丫頭在外頭吃虧了。”
“嗯。哥,我知道了。”林寬答應了。
要出門了。
冷諾看林寬沒有穿外衣的意思,微微蹙眉,“這麽大人了,你真就穿這身運動服出門?”
林寬瞪著林立,恨不得把他的眼睛給挖出來一般,簡直吃人的眼神兒,愣是不說話。
林立趕緊上來扶額賠笑:“哥,冷諾是擔心你冷。你抗凍不冷,說話就是了。別凶啊。”
林寬就這麽用行動告訴冷諾他不冷,冷水洗了把臉,什麽話不說,一個人先出去了。
冷諾說什麽也不上摩托,林寬隻好跟著她,一前一後坐公交車到了紅旗高。
等冷諾要往學校裏去了,林寬想起來了林立的囑咐。
他從後麵喊冷諾,“你等等。我去買幾個糖瓜。”
見冷諾好像沒聽懂,人都愣住了。
林寬又補充了句:“大哥說,他想吃。”
這會兒這麽急著買,好像這個理由也不夠,林寬幹脆直說了:“甜的。就冬天有的賣。上了四月就沒了。好吃。”
冷諾這會兒滿心堵得慌,滿腦子都是設計圖。
從來沒見過私自改她設計的工程隊,昨天沒控製住情緒,慶典上沒來得及細看建築,就被謝然給拽走了。
今天她穩了穩情緒,一心想把禮堂看仔細,所以根本沒聽見林寬在說什麽。
直到林寬把她領到了小賣鋪前麵,看見一個個扁圓形,大蒜一樣的麥芽糖拴成一串串,擺在案子上,還真誘惑。
冷諾咽了口唾沫。
她問:“這是什麽?”
冷諾真沒見過。
在她的家鄉,糖瓜都是條形的,上麵裹著芝麻,沒有這種橢圓扁圓的小硬球。
“糖瓜啊。”林寬看著冷諾的眼神就知道,她這是剛愣神回來。
於是,他又補充道,“甜的。隻有京市以北的糖瓜才是扁圓形的,咬一口是蘇的,化在嘴裏是軟的,清爽微甜,到了芯裏,還透著麥子的微苦……”
“你是賣瓜的?”冷諾打斷了林寬,臉上沒有溫度。
賣糖瓜的大嬸笑了,“哈哈,小夥子說的好啊。閨女,真的,就賣這幾天,今年的就沒啦。甜著呢。”
林寬買了一串,又從紙包裏剪開了幾個,拿在手裏包著油紙這才跟上了冷諾。
往禮堂裏進去,林寬跟在後麵,又被人喊成了林達的小林設計師。
他明顯對這個稱呼很無奈,隻好把手裏的糖瓜塞進了兜裏,跟這些建築界的老人們挨個握了手。
總算走過了應景的排場,最後一排,林寬在冷諾身邊坐下了。
冷諾咬牙切齒的,燈黑了也能看出來她還黑著臉。
林寬悄悄轉過頭,低聲說道:“建築上的事兒,我沒大哥懂,幫不上你的忙。大哥告訴我了,你為他們改了設計在生氣。”
林寬遞上了一個糖瓜,聲音柔和:“有脾氣的時候,吃點兒甜的吧。能解壓。”
冷諾看都沒看,直接接過來了糖瓜,哢嚓哢嚓咬碎的聲音很有節奏。
作為一個合格的建築設計師,即使隔著表麵的牆粉,冷諾也能看得清每一根鋼筋骨架。
這就好像裝了X光的眼睛,一個穿著皮襖的人站在眼前,也能透視到他的骨架。
如今整個禮堂在冷諾眼睛裏,都是透明的,她怎麽可能有心情看電影。
不管把眼睛停留在哪個角落,圍牆裏的骨頭架子都不是她設計的樣子。
冷諾不是小孩子置氣,她真的是要氣炸了,實在氣憤難平。
這——做建築是人命安危啊。
冷諾有氣卻撒不出來。憋著難受。
哢嚓哢嚓,她幾口嚼碎了一個糖瓜。
果然吃得太快,品到了香甜裏伴著的麥芽青澀。
若不是電影已經開演了,她此時真想把毫無科學根據,瞎改她設計圖的包工頭子揪起來吊打。
一顆糖瓜吃完了。
咬碎糖瓜的過程,還真是甜爽解壓。
她看了眼旁邊的林寬,林寬已經開始看電影了。
低頭看了眼林寬鼓鼓囊囊的褲兜,冷諾帶著脾氣自己去掏了一顆糖瓜又放在了嘴邊哢嚓哢嚓。
很快吃完了,第三顆第四顆……
#
林寬還想問問冷諾,心情好些了麽。
可是,林寬看她把一顆杏子大小的糖瓜,囫圇塞進嘴裏,粉碎機一般嚼碎,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明顯還氣著。
他此時做不了什麽,隻能在黑色的熒屏前,默默看著自己的妻子。
冷諾突然轉頭過來。
林寬本能的猛然趕緊避開了冷諾的眼神,裝作在認真看電影了。
可就在轉過頭去的一瞬間,林寬就後悔了,心道:這為什麽要躲呢。
還猶豫著,冷諾已經手一伸,從他的褲兜裏取走了一顆糖瓜。
哢嚓哢嚓,聽著有節奏的聲響。
之後是冷諾舌尖的攪動,猜想此時糖瓜已經軟了。
林寬在心裏默數。
數到29的時候,冷諾的手又伸了過來。
第三顆第四顆,冷諾的手就這樣插進他的褲兜,從他的褲兜裏取走了一顆又一顆糖瓜。
林寬緊緊盯著熒屏,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嚴酷執著。
一點點兒,他挺直了身子,離開了靠背。
突然又在這個時候想起來,林立告訴他,不能軍人坐姿。
林寬輕輕吐了口氣,又往後微微倚了倚,可是覺得靠背好像突然很遙遠,根本靠不上。
他內心抱不平:我本來就是軍醫出身,軍人坐姿怎麽就不行了。
忘記繼續數數了,冷諾的手突然插進了他的褲兜,讓林寬一個猝不及防硬咬著牙才止住了突然襲來的寒顫。
這次,冷諾的手沒有立即拿出去。
林寬在心中告急:左褲兜裏還有一顆糖瓜的,求你了,快點兒找到吧。
任誰被妻子這樣摸著能抗得住,他一點點兒硬了起來。
林寬強迫自己好好看電影。
此時熒屏裏,一個抗戰英雄正在敵人的烈火中屹立不動。
冷諾的手在他的兜裏翻了個來回,最後隔著布兜抓住了,不拿走了。
林寬喉結輕輕抖動。
他不敢閉睛,隻能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
他不敢低頭,運動褲子布料太軟,裏麵裝著什麽都遮不住——此時低頭,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不敢轉身,隻能雙手緊緊抓住扶手,卻怕太用力把扶手捏碎了。
屏幕裏的英雄也此時雙手插進了泥土裏,指甲裏滲出來了血。
林寬兜裏,冷諾的手抓的更緊了,還似乎用力拔了下。
林寬咽了幾口唾沫。不然他覺得要再這麽憋著得嗆死了。
就在找不到出口的時候,林寬的耳朵嗡嗡響著,像有一台鼓風機在狠勁的吹。
風聲中,他隱約聽見冷諾在問他:“你還買了棒狀的糖瓜麽?”
林寬咬緊了牙,一動不動。
雙鬢的汗水已經順成了水流子,浸濕了他剛剛拉上拉鏈挽起來的運動服衣領。
熒屏裏的抗戰英雄也一動不動,雙目炯炯,仿佛跟林寬對視。
終於炸藥包的導火線燒到了頭。
轟!
熒屏裏一聲炸毀碉堡的巨響。
隨即
轟隆隆——
好立體的環音效果,熒屏外也跟著一聲悶雷巨響。
林寬褲兜裏,冷諾的手突然也跟著收回去了。
“不好,棚頂塌了。”他隻聽冷諾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