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鹹魚九十六天

  　　096：

  　　桑拓對於桑洛會不會隨他回老宅沒有絲毫把握。

  　　她一直瞞著父母, 直到現在依舊在他們麵前偽裝成小寶兒時，已經出乎他的意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小寶兒，

  　　也很清楚她討厭兄妹情深的戲碼。

  　　但他還是回洛神堡了。

  　　空空如也的洛神堡讓桑拓怔了一下。

  　　旋即他看到了季從無，這個以桑洛男朋友自居的男人。

  　　桑拓曾是叱吒商場的大佬, 最基本的識人眼光是有的。

  　　如同當初小寶兒把羅凡帶回家時,

  　　他一眼看出羅凡掩藏在內向之下窮人對富人的嫉恨和憤怒, 以及掩飾不了的羨慕。

  　　不是他有門弟之見, 而是這樣的人心術不正, 連給他的小寶兒提鞋都不配。

  　　但那丫頭長大了, 又有逆返心理, 越不讓她做什麽越要做什麽。

  　　她要折騰也隨她, 他暗中盯著就好。

  　　……

  　　而季從無, 即使沒有末日到來，此人身上也會縈繞著一種連環殺人犯的特質。

  　　這樣的人又能有什麽真心？

  　　他跟在桑洛身邊, 無非有所圖謀。

  　　可他能管小寶兒, 卻管不了“桑洛”。

  　　他想告誡桑洛，雖然無人能在實力上勝過她。

  　　然很多時候, 對付一個人並不需要有多強的實力。

  　　……

  　　兩個男人目光對視, 一個陰鬱毫不掩飾惡意, 一個冷峻中充滿沉沉戒備。

  　　誰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季從無視線在桑拓身上意味難明地掠過,

  　　就像醫生在手術時，看著手術床上躺著的病人，確定該往哪裏下刀最合適似的。

  　　桑拓清楚季從無想殺他——不是一次兩次，每次見到他，都有殺機泄漏。

  　　桑拓率先收回視線, 擦過季從無往裏走。

  　　身後傳來男人幽涼滑膩的嗓音：“桑家人打算一直心安理得地……”

  　　他頓了頓, 想著桑洛也許正看著, 到嘴的話換成了比較溫和的：“得她庇佑？”

  　　“你們，為她做過什麽？”

  　　桑拓步伐停下，沉默片刻後，頭也不回地說：“我們一家人的事，用不著外人操心。”

  　　一聲輕笑，飽含讓人心口發堵的嘲諷：“真的是一家人嗎？”

  　　桑拓下頜線緊繃，沒和季從無再作口舌之爭，繼續往前。

  　　很快，他來到桑洛臥室門前。

  　　不等他敲門，門自內打開，門內卻並沒有人。

  　　桑拓推門進入，沒有看到桑洛，倒是浴室方向有輕微的聲音傳來。

  　　他走到中間，思考該怎麽和桑洛交談。

  　　想著想著，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哥！”

  　　這個聲調和語氣……

  　　桑拓如遭雷擊般地抬頭。

  　　浴室門打開，熟悉的身影從裏麵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在離他一米處站定。

  　　旋即一臉疑惑地瞪著他：“你這樣瞪著我幹嘛？不認識我啦？”

  　　語調和神態和之前囧然不同，充滿親昵。

  　　而在親昵中還有一點點對大哥的畏懼。

  　　這分明是小寶兒才有的……

  　　桑拓死死盯著麵前的女孩。

  　　心裏閃過諸多念頭：她是在偽裝成小寶兒？為什麽？在他麵前，她從來不偽裝的。

  　　最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他沒有感知到任何“桑洛”的氣息。

  　　“你……”他倏地開口，聲音幹澀到不成型。

  　　“什麽嘛。”

  　　女孩嬌蠻地皺了皺精致的小鼻子，過來摟住他的手臂，小女孩模樣盡顯：

  　　“說好來接我回去，我都等好幾天了，我是不是你們撿來的啊，一點都不關心我……”

  　　桑拓思緒混亂，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直接響在他腦海：

  　　“桑洛還給你們，她擁你妹妹的所有記憶。”

  　　“你可以把她當成你真正的妹妹，也可以把她當作是複製品，隨便你。”

  　　“這是送你們桑家的，最後一份禮物。”

  　　桑拓幾乎下意識在心中說：“那你呢。”

  　　她並沒有回答他，隻是說：“現在，你可以帶著你的妹妹離開了。”

  　　“哥，我們回家吧。”女孩說著按了按泛疼的太陽穴。

  　　她不知道想到什麽，神色有一刹那的茫然和不解，很快又拋開了。

  　　這個小表情和小寶兒一模一樣。

  　　她遇到弄不清的情況，不會想著費心費力弄清楚，而是直接灑脫的不再去想。

  　　免得費那個腦子。

  　　最終，桑拓沒能再見到“桑洛”，他在沉默中帶著他的小寶兒離開了。

  　　……

  　　臥室重新安靜下來，浴室門再度打開，桑洛從中走出，臉色蒼白如紙。

  　　她掩唇打了個嗬欠，濃密的睫羽染上淡淡濕意，剛躺上床，季從無出現。

  　　“你做了什麽？”他俯視床上氣息虛弱的人。

  　　屋內光源似乎都被他的身體吸走，神情被陰影籠罩看不清楚，隻能從他的語氣中得以窺視出一絲怒意。

  　　桑洛懶懶抬了下眼皮，似是驚訝於他此刻的情緒，但也隻是刹那便不在意。

  　　“分出一個分，身而已，”她隨口解釋了下。

  　　隻不過和之前分出一個分，身假裝桑拓不一樣，那會兒“桑拓”也是她控製，屬於一心二用。

  　　而這次分出來的原主，桑洛給予了她獨立性，連帶著將原主過去所有記憶轉過去。

  　　所以說是複製品沒毛病。

  　　雖然算不是真正的桑洛，但比她這個冒牌貨，還是要好很多的。

  　　相比起和按捺著情緒和桑家人演戲，她更願意付出一些代價來完成這件事。

  　　順便再轉了些異能和伴生天賦過去，總體實力在A級左右。

  　　如今怪物和喪屍消除得差不多，這樣的實力足夠了。

  　　……

  　　季從無目光幽深。

  　　這就是她為桑家人想出來的辦法。

  　　桑洛看了他一眼，忽而彎唇：“想知道此時對我動手，成功打敗我並殺了我的幾率有多高？”

  　　“……”男人頓了下，眼底幽冷漸退，不悅開口：“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殺你？”

  　　“裝傻就沒意思了。”桑洛慢悠悠地說，“看在你最近表現確實不錯的份上，給你這個機會，來吧。”

  　　她半靠著牆頭，紅唇上揚起誘人的淺淺弧度，隨意瞥著他，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季從無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沿著床邊坐下。

  　　旋即淡淡的綠色能量浮現，籠罩了桑洛。

  　　她意外地挑眉。

  　　季從無在用木係異能替她治療，對她現在的情況沒什麽太大作用。

  　　卻也沒壞處，能讓人感覺身體像泡在溫泉，挺舒服。

  　　隨後，季從無忽然抓向桑洛放在被子外的右手。

  　　桑洛想看看他要做什麽，便也沒拒絕，任由他握住。

  　　男人手指冰涼，但桑洛的手指比他還涼，竟顯得他的手指有了溫度似的。

  　　結果桑洛沒看出他要做什麽，他反倒把玩似的撥弄她的指尖。

  　　看不出季從無的意途，桑洛心生煩躁，眉眼立即冷了下來。

  　　季從無察覺到了，指腹一下又一下曖昧地摩挲了下手背。

  　　猶豫了下，還是撤開了。

  　　這讓準備動手的桑洛倒是不好再出手。

  　　真動作，顯得她太小氣，沒意思。

  　　係統觀察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冷不丁吱聲：“宿主，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它話說一半又頓住。

  　　桑洛不耐煩：“說。”

  　　係統斟酌著說：“大反派他在真情實感地，撩你。”

  　　桑洛：“……”

  　　係統特別認真：“你不覺得，他是真的喜歡你嗎？”

  　　它把這段時間季從無麵對她時的畫麵，以及曾經的一起放出來，進行對比。

  　　真情還是假意，雖是細微差別，也能窺視一二。

  　　桑洛淡淡道：“是他有病還是你有病。”

  　　係統：“……”

  　　確認了，冤種宿主一定沒有談過戀愛！

  　　桑洛仔細打量了下季從無，也不知她想到什麽，直接打斷季從無的木係異能。

  　　她說：“我這個人很有原則，答應的事絕不食言，聽好了，下麵的話我隻說一遍。”

  　　她不給男人開口說話的機會。

  　　“來這裏之前，我處於沉睡中。”

  　　桑洛似乎恍惚了下，旋即輕笑：

  　　“至於名字叫什麽，太久了，已經忘了，那不重要。”

  　　“你若非要我說一個身份。”她雲淡風輕，“這麽說吧，曾經的我，殺過無數這樣的你。”

  　　她好像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但有一點非常明白。

  　　囂張。

  　　她的囂張，無人能比。

  　　她似乎清楚季從無的不甘是什麽。

  　　他不甘於敗在一個女人手下。

  　　於是她告訴他，你這樣的人，我殺過無數。

  　　敗給她，不可恥。

  　　這幾乎算得上她給予他的一點真正的溫柔。

  　　然後，她趕人了，不容拒絕的那種。

  　　並且不隻是讓他離開臥室，是讓他離開洛神堡，再不許出現在她麵前。

  　　大反派微斂著眼簾，所有情緒都被他藏在深處，他微微一笑，說：“如果出現了呢。”

  　　桑洛回以一笑，溫柔無害：“不能殺你，至少能將你扔進空間縫隙，這輩子也別想出來。”

  　　清楚她說到做到的季從無點點頭，幹淨利落地走了，沒留下任何話。

  　　桑洛再次打了個嗬欠，無事一身輕鬆地鑽進被窩，睡得肆意。

  　　係統：“……”

  　　怎麽覺得宿主將它說的話聽進去了，所以故意把人趕走的。

  　　它賊好奇。

  　　心想殺過無數大反派這類的人，它的冤種宿主上輩子到底幹什麽的。

  　　忍了又忍，沒忍住，小小聲地問了。

  　　——以前是迫於規定不能問，但現在都這麽熟了，而且桑洛還是主神都欣賞的宿主。

  　　它悄悄問一下沒什麽。

  　　就是不知道桑洛會不會回答……

  　　然後就聽桑洛慢吞吞地來了句：

  　　“你說哪個上輩子？”

  　　係統呆愣。

  　　莫名的，它不敢再問了。

  　　……

  　　雖然洛神堡的人走了，但這麽大個漂亮城堡佇立在這兒，十分吸引眼球。

  　　而且洛神堡的名聲雖然沒有基地傳得那麽廣，周圍幾個城市還是比較出名的。

  　　加上災後重建，軍隊、誌願軍遲早會找上來。

  　　為了不被打擾，桑洛把洛神堡塞進空間。

  　　當然，她隻搬了洛神堡的主體，外加那些遊樂設備。

  　　重建嘛，給別人留些材料。

  　　她可大方了。

  　　離開的時候，係統看著她站在噴泉中間的那尊雕像前，注視了幾秒，旋即手一揮。

  　　那尊被洛神堡所有人愛護的栩栩如生的雕像，傾刻間化作一堆齏粉，隨風消散。

  　　隨後，桑洛去了趟海城。

  　　各地城市都在重建，除了被桑洛明令禁止的海城。

  　　當初整個海城被海怪占領，附近海域裏還有四隻S級海怪。

  　　如今海城的小海怪們已經沒了，隻剩下四隻S級海怪，得了桑洛的命令，安靜地睡在附近深海下。

  　　幾個月海域的清除中，它們吃了太多海怪，每一隻的身體都長了不少。

  　　吃得太撐，隻能靠睡覺來消化。

  　　桑洛把它們喊醒，讓它們去找一座飄浮在深海之上的島嶼。

  　　要求——

  　　島嶼麵積不能太小，太小裝不下洛神堡和遊樂設施，怎麽著也得有小半個海城那麽大。

  　　其次，離城市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

  　　不能讓人類輕易發現，但她可以便捷到城市。

  　　最後，遠離火山地帶，以及地震容易頻發區域。

  　　四隻海怪哼哧哼哧去找了。

  　　沒過多久它們就找到一處符合桑洛要求的島嶼。

  　　桑洛去看了眼，滿意地點點頭。

  　　旋即指揮幾隻海怪把島修整修整，能夠平穩放下洛神堡。

  　　等一切收拾好，桑洛聚了雷電給洛神堡充電。

  　　到了夜晚，整個洛神堡和遊樂設備亮了起來，

  　　仿佛深海之上一盞破開黑妄的啟明燈。

  　　隱隱有輕柔歌聲順著靜謐海風飄遠。

  　　燈光映襯著幽涼深邃的海麵，絢麗又神秘；

  　　歌聲回蕩婉轉清揚，於夜幕下浪漫又詭異。

  　　而桑洛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聽著屋子裏播放的舒緩聲樂，手裏操縱著遊戲柄。

  　　對麵放下的幕布裏，正是遊戲廝殺最激烈的場麵。

  　　四隻海怪，隻有變異人魚獲得待在室內伺候的資格。

  　　無論桑洛連續吩咐什麽，背後多條胳膊都能有條不紊地完美做到。

  　　係統歎了口氣。

  　　宿主這養老生活，可謂是提前開始了。

  　　沒過幾天，桑洛收到一條自動更新的係統消息：

  　　【檢測到可以結束此世界末日狀態，是否結束？】

  　　桑洛點了是後，一場大雨在全世界各地落下。

  　　在所有幸存者眼裏，這場不放過任何地點的雨，好似老天爺獎勵給世界衝洗的。

  　　大地煥發生機，枯死的花草樹木長出翠綠色的新芽。

  　　連拂過的風都是溫柔細膩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重新開始。

  　　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所有異能者的異能和伴生天賦消失，變回了普通人。

  　　隻是身體各方向麵的數據稍高於普通人。

  　　一開始異能者不習慣，尤其異能等階較強的，已經依賴於異能。

  　　乍沒了異能變成普通人，就如老虎沒了牙和爪。

  　　不過在發現所有異能者都失去異能後，一些人心中的恐慌漸散，隻能接受。

  　　雷深和邊立南這兩個感覺快摸到S級邊邊的強大異能者，要說心中沒有掠過遺憾，那也不可能。

  　　但他們非常清楚，異能消失對人類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這意味著世界徹底重啟，恢複到以往的秩序隻不過時間問題。

  　　兩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累卻快樂。

  　　偶爾也會湊在一起討論起桑洛。

  　　他們收到了桑洛傳給他們的海城解封的消息。

  　　海城順勢納入重建範圍。

  　　但桑洛去了哪，他們不知道。

  　　——兩位大佬之前聽說桑洛回了桑家，找了過去。

  　　確實見到了桑洛。

  　　可怎麽說呢，他們幾乎下意識地認為，這個桑洛，並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桑洛。

  　　或者說，不完全是。

  　　邊立南推測出，這個桑洛也許是桑洛的分，身。

  　　她殺了李樹華，得到了李樹華的能力。

  　　至於本體桑洛的去向，沒人知道。

  　　也不明白為什麽桑洛要弄出個和她性格不太相似的分，身，但看桑家人沒有異樣，兩人便也沒說什麽。

  　　不過讓邊立南比較意外的是，桑拓私底下找到他，說了句話。

  　　他說：“不用找她，她不喜歡……”

  　　頓了會兒，他才補充：“和這個世界產生太多聯係。”

  　　這話的意思，軍方最好別費那個心思找桑洛。

  　　邊立南心中一動，繼而點頭表示知曉。

  　　桑洛這邊可以放心，可還有那位危險的季從無。

  　　雖然他最後似乎被桑洛收於麾下，在清除計劃中立下大功。

  　　現如今異能消失，以他的性子，還會聽桑洛的話？

  　　他又會不會掀起風浪？

  　　好在很快，他們心髒砰砰狂跳地發現——

  　　異能消失，按理說桑洛在桑家那個分，身應該消失。

  　　可是並！沒！有！

  　　他們不得不猜測。

  　　桑洛的異能……是否並沒有消失。

  　　如果是，至少對人類來說，是個好消息。

  　　隻要知道，這位超級大佬對人類存在善意，就足夠了。

  　　*

  　　日光正好，桑洛身著比基尼半躺在沙灘椅上，大片雪白皮膚被薄紗蓋住，若隱若現。

  　　不知道是不是末日狀態已經結束，四隻海怪現在沉睡多於蘇醒。

  　　變異人魚原是最好的伺候人選。

  　　結果因為睡得多，導致桑洛要用人時，反倒沒有了。

  　　它們睡得香，引得桑洛也天天想睡。

  　　今天難得陽光不錯，她在柔軟大床和陽光沙灘上猶豫了下，選擇了陽光沙灘。

  　　躺下之前，桑洛還在想，班長同學之前做的一係列美食，差不多已經告罄。

  　　要不要去找……

  　　想想又麻煩。

  　　她開始考慮要不要也沉睡一段時間。

  　　末日狀態結束之後，係統任務也是完成了。

  　　然後它就被桑洛趕回了係統局。

  　　桑洛特別溫柔體貼地送上一句：“趕緊去迎接（謔謔）下一位宿主，祝你早日成鑽石級別的係統，好運。”

  　　係統懵逼：它還沒說想走啊！！！

  　　……

  　　昏昏欲睡中，一陣輕柔海風掠過。

  　　女孩長睫微顫，旋即半眯著被陽光浸染得有些溫暖的雙眸，望向靠岸的一葉篇舟。

  　　小舟搖晃著停靠，一雙屬於男人的修長雙腿踩著金色鋪就的細沙，朝她慢悠悠地走過來。

  　　待他逆著光走近站定。

  　　桑洛才淡淡道：“我是不是說過，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把你扔進空間縫隙。”

  　　話音一落，一陣濃鬱的奇異香味在空氣中徐徐彌漫。

  　　男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精美食盒，盒蓋打開，香味就是從裏麵傳出的。

  　　隱約還能看到升騰而起的熱氣。

  　　他把食盒放在旁邊的小幾上。

  　　桑洛瞄了眼。

  　　裏麵是擺盤漂亮並烹煮好的食物。

  　　最中間是一碗點綴著細碎蔥花的粥，溢出的濃香勾人奪魄。

  　　季從無視線在她臉上劃過一圈，唇角含笑：“嚐嚐。”

  　　桑洛表情沒什麽太大變化。

  　　視線從食盒轉到他臉上，定了足足好幾秒，才問：“你做的？”

  　　季從無：“獻醜了。”

  　　他把食盒裏的食物一一擺放出來，桑洛也不客氣。

  　　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優雅吃著，季從無唇角上揚的弧度慢慢加深。

  　　及至她吃完，他才開口：“我看島上沒有人。”

  　　桑洛給了他一個眼神：“怎麽？”

  　　季從無：“想必阿洛缺一個廚子。”

  　　桑洛：“所以。”

  　　男人整整衣襟，好似麵試一般：“我怎麽樣？”

  　　桑洛上下打量他，過了會兒，似是仔細衡量過。

  　　他聽到幾個字從她紅唇中吐出：

  　　“先幹著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