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鹹魚八十三天

  　　083：

  　　算不上明亮的光線落進季從無睜開的雙眼, 將他的眼睫拉出幾分脆弱弧度。

  　　然而他的眸色卻是深不見底的冰冷，毫無情緒。

  　　許欽瞳孔一縮。

  　　原本想要去扶季從無的動作下意識頓住。

  　　明明虛弱至極。

  　　他的直覺卻感覺到了凜冽的危險。

  　　季從無手掌撐著地麵坐了起來，視線落向自己的右手, 因他起身, 匕首頂端微顫。

  　　光可明鑒的刀片上印出他慘白的麵容。

  　　然後視線轉動, 向上, 對上桑洛沒什麽表情的臉。

  　　沉默幾秒後，他一邊動作優雅地拔，出匕首, 一邊淡然開口。

  　　聲音幹澀嘶啞，並且是對許欽說的。

  　　“見笑，女朋友的叫醒方式稍微特別了點。”

  　　話落, 他再度撐了下地麵, 穩穩地站起來。

  　　他身上的血似乎確實流幹——許欽給他換的同樣是件工字背心——拔，出匕首的傷口沒有絲毫血漬溢出。

  　　匕首上也是幹幹淨淨沒有血痕。

  　　許欽：“……”

  　　他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在尷尬中折身拿了瓶水遞給季從無：“先喝點水。”

  　　季從無看了一眼，接過, 隨後擰開喝完。

  　　蒼白的臉色好看了些。

  　　許欽想他肯定也餓了，待要去拿麵包和方便麵，桑洛說了句：“走了。”直接往外走。

  　　季從無跟了上去。

  　　許欽頓了頓, 閉上燈泡開關, 擰開手電筒。

  　　“注意陷阱。”他提醒。

  　　桑洛當即停下，側身讓開, 顯然是讓許欽開道。

  　　“……”許欽走到最前麵。

  　　而她這一側身, 和季從無的距離就近了。

  　　很快季從無微沙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匕首不要了？”

  　　“髒了的東西還要回來做什麽。”

  　　從不八卦的許欽：這是在說季從無髒？

  　　季從無微微俯身, 壓低聲音在桑洛耳畔：“不怕我用它殺了你？”

  　　“怎麽越來越蠢了。”桑洛眼尾淡淡掃過他, 語氣平淡, 殺傷力不高, 侮辱性卻極強。

  　　旋即轉身向前。

  　　大反派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著刀柄, 望著桑洛的陰冷幽深。

  　　隨後唇角一勾，抬起長腿跟上。

  　　許欽並沒有撤下陷阱，他搗鼓了下，示意身後二人跟著他避開陷阱。

  　　幾分鍾後，三人離開黑暗的下水道通道。

  　　外麵一片安靜。

  　　裝甲車表麵多了不少暗黑印跡，邊角處還掛了些碎肉。

  　　不難想象是昨晚出現的那波喪屍留下的——喪屍趴在裝甲車周圍轉一轉扒一扒。

  　　許欽將昨晚沒來得及挖的晶核從那些喪屍屍體挖出。

  　　做這些的時候，桑洛和季從無就站在一邊，他也不管他們。

  　　他算是看出來了。

  　　這兩位並不需要他照顧。

  　　尤其季從無。

  　　從他被迫醒過來之後，除了麵色不太好之外，表現出的種種，完全看不出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要知道就季從無身上的那些傷，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能活著已經是不易。

  　　當然，他挖晶核時分了心神注意二人。

  　　要是打起來——直覺告訴他是桑洛單方麵毆打——他好阻止。

  　　結果他挖了多久的晶核，那兩人就在那兒站了多久，雙方一句話都沒說。

  　　想著桑洛對季從無毫不留情的態度。

  　　從這上麵分析，季從無多半是她死敵仇人之類。

  　　然而，對比季從無對桑洛的態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桑洛那樣對他，他似乎並沒有生氣，倒真像是男朋友待女朋友的寵溺和無奈。

  　　……等等。

  　　莫不是前男友？

  　　前男友不算男友，也就應了桑洛的否認。

  　　許欽越想越覺得可能。

  　　他都沒意識到自己這番對兩人之間關係的琢磨十分八卦。

  　　許欽作為一支隊伍的隊長，並不是喜歡探究別人。

  　　無奈獨自一人困在領域半個月，隊友全部陣亡，無人交流。

  　　又深知領域主人在暗處，自己的命沒有掌控在自己手中。

  　　當終於碰到活人，難免對對方多琢磨些。

  　　事實上如果沒有碰到桑洛，而知道有人進入研究院，他大概會衝進危險的研究院。

  　　但既然遇到桑洛，後又救了季從無，他自然不打算輕易進入研究院。

  　　在他看來，進入研究院必死。

  　　他不是那種不自量力還要完成任務的愚蠢之人，盲目的死亡沒有絲毫作用，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當務之急，還是盡可能找到離開這個地方的辦法，或者破除領域的方法。

  　　許欽這半個月隻探出領域的範圍大小，並沒有將領域內的每一寸都探尋。

  　　他以找到的住處為中心，將領域分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研究院處在南方，除了研究院，這一方向他已經探尋完，包括東向，能搜刮的東西都搜刮完了。

  　　額外沒有其他收獲。

  　　把情況對二人說完，許欽才說他接下來的計劃，順著探尋完的繼續往前，探尋剩餘的地方。

  　　順便搜刮有用物資。

  　　他搜完的東、南兩個方向，超市、便利店水果蔬菜店之類有不少。

  　　可惜末世降臨到現在，也不知道何時被納入領域。

  　　總之裏麵的東西，要麽被之前的幸存者搜刮走大多數，剩下的或是已經腐爛不能吃，或是被怪物喪屍毀壞。

  　　許欽把能吃的喝的全都搬進地下石屋，加起來數量也不多。

  　　其他諸如棉被衣服五金件武器之類等有用的東西，倒是挺多的。

  　　為了節省彈藥，他會根據搜刮的東西，自製一些殺傷力相當不錯的武器。

  　　比如釘子炸，彈這種。

  　　一扔出去，效果堪比手，榴，彈。

  　　因此這麽久來，即使每天出門都會殺不少怪物和喪屍，彈藥不但沒缺，還添了不少。

  　　桑洛有槍，季從無全身上下就那柄紮他的匕首。

  　　既然二人都同意和他一起探尋，許欽大方打開裝甲車上的武器儲備，讓二人自己選。

  　　然後他就去駕駛位開車了。

  　　桑洛坐在後排硬邦邦的座椅，彎腰從一個箱子裏拿出把鐮刀。

  　　手腕轉動，似乎在試手感，神色透出挺有興趣的樣子。

  　　季從無則坐在她對麵，注視著她的舉動，從始至終沒有動過。

  　　直到桑洛又換了把鋥光瓦亮的斧頭，他才將目光落在斧頭上，近乎溫柔地說：“它很襯你的氣質。”

  　　開車的許欽沒想注意後麵，卻不受控製地注意。

  　　聽到季從無用一種誇讚的語氣開口，莫名起了身雞皮疙瘩。

  　　忍不住從後視鏡看過去，想看看桑洛選的什麽，才會讓季從無這樣說。

  　　看清是斧頭之後，他默默收回視線。

  　　說斧頭很襯桑洛的氣質，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在誇人……

  　　桑洛細白的手指在斧刃上輕輕撫過，抬眸望向季從無，用同樣溫柔的語氣：

  　　“脖子湊過來點，我試試它快不快。”

  　　季從無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背部靠在堅硬的車壁。

  　　“阿洛的眼光向來是好的，不需要試。”他慢慢地說。

  　　考慮要不要去副駕駛，因為她很有可能在某個時間點毫無預兆地一斧頭朝他劈下來。

  　　他看著桑洛因為他的動作，露出幾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季從無再一次得出結論：她和他，確實是同類。

  　　有一句話季從無說得再真實不過——他確實是追著桑洛過來。

  　　至於原因。

  　　大概是想弄清楚她要做什麽。

  　　他推測出桑洛要去的目的地是研究院，先一步去往研究院。

  　　領域的存在讓他失去異能，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喪屍和怪物。

  　　……

  　　現如今陰差陽錯和桑洛相遇，季從無幹脆利用這個機會。

  　　——既然殺不了她，那就將同類變成同伴。

  　　一旦成功，從某種情況來看，也算是訓化她了，不是嗎？

  　　那麽，他對她的態度自然要發生變化。

  　　女人嘛，順著她一些，溫柔一些。

  　　季從無拇指指腹慢悠悠地輕撫食指上的一道傷口，神色頗為認真地問：

  　　“阿洛是不是覺得我說斧頭襯你氣質，意為諷刺？”

  　　桑洛指尖點在斧刃，心想這狗日的季從無挺有意思。

  　　演起戲來演技倒是不錯，不輸顧青川。

  　　也罷，能逗個樂不是？

  　　“是啊。”她懶懶地說。

  　　季從無就笑了，語氣有些無奈：“你誤會了。”

  　　桑洛：“哦？”

  　　“我是真心實意誇讚。”季從無溫聲道，“你的氣質獨特，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風采，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你。在這堆武器中，這把斧頭形狀特別，讓我想瞬間想到你。”

  　　好的演技可以睜眼說瞎話，還說得深情無比。

  　　再配上高質量的顏值，一般女孩確實容易被迷惑。

  　　桑洛轉動斧頭，忽然把斧頭往季從無一扔。

  　　後者一直有警惕她一斧頭劈過來，因此穩穩接住，連嘴角的笑意也沒晃動半分。

  　　“那你就用它為我保駕護航，”她紅唇彎出漂亮嬌俏的弧度，衝他眨了眨瀲灩水眸，“做得好，有賞。”

  　　“能保護阿洛，我求之不得。”季從無的笑也加深了。

  　　其實也可以快如閃電地朝她劈下去。

  　　這麽短的距離，沒有異能的她不可能避得過去。

  　　然而上一次在胖頭魚領域內發生的一切警告著季從無。

  　　她看似同樣沒有異能，殊不知隨時能使出異能。

  　　她狡猾著呢。

  　　一個坑踩過之後，要是再踩，那就是蠢了。

  　　桑洛也笑得更甜了。

  　　這個時候免費送上來的仆人，不要白不要。

  　　許欽：？？？

  　　怎麽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一下子變成好似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複合了？

  　　他雖然不懂，卻大為震驚。

  　　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小失落。

  　　搖搖頭，他把注意力放在前方道路。

  　　一路上沒怎麽碰到喪屍，到過了許欽探索過的區域後，他放慢車速。

  　　一家便利店的招牌半落不落地掛在門牌上。

  　　便利店大門自然已經碎得不能再碎，從洞開的門庭往裏看，貨架散亂在地，一片狼藉。

  　　許欽停下車，很有經驗地說：“進去搜一搜，應該能找到一點吃的。”

  　　閉目淺眠的桑洛睜開眼睛，她不想下去。

  　　但在感受了下空空如也的腹部時，她改變了主意。

  　　如果能有比麵包更好的，可以將就一下。

  　　三人進入便利店。

  　　一股潮濕的黴氣撲麵而來。

  　　許欽原本想叮囑一句，卻見季從無亦步亦趨地跟著桑洛，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桑洛沒拿武器，季從無也沒拿那把斧頭，但肩上掛了柄衝，鋒，槍。

  　　許欽收回目光，舉著槍，踩著地麵各種散落裂開的包裝紙往裏走。

  　　很快他判斷出這裏曾有怪物居住過的痕跡，應該是搜不到能入口的吃的了。

  　　“阿洛餓了？”季從無注意到桑洛目光十分認真地搜尋貨架。

  　　“既然知道，這個時候你該做什麽？”

  　　聽出她的不耐煩，季從無忽地彎腰，從倒塌的貨架下方拿出一袋包裝完好的巧克力卷：

  　　“吃這個嗎？味道應該不錯。”溫柔upup

  　　桑洛看了一眼包裝。

  　　季從無捕捉到她眼裏快速掠過的一縷情緒，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她肯定是想吃，但要矜持一下。

  　　於是他笑著道：“我幫阿洛撕開。”

  　　他的手指修長，隻需輕輕一動，包裝袋就撕開了。

  　　剛剛撕開，他突然覺得哪裏不對，低頭看了眼。

  　　下一秒。

  　　他麵無表情地抖著手把包裝袋甩開，包裝袋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蟑螂從裏麵爬出來。

  　　季從無拔，出匕首，瞬間削掉手背剛剛被爬過的一層皮肉。

  　　隨後又閃電般轉動衝，鋒，槍，槍口，對著包裝袋砰砰砰開火。

  　　正撿起一瓶罐裝可樂的許欽嚇了一跳，立刻衝過去。

  　　哪想喪屍和怪物一隻都沒看到，就見季從無對著地麵砰砰砰。

  　　“？？？”

  　　待得季從無停下，許欽才一臉茫然地問：“怎麽了？”

  　　季從無淡淡地說：“有蟲子，髒阿洛的眼睛。”

  　　許欽：“？？？？？？”

  　　他去看桑洛。

  　　女孩抱手於身前看戲，一臉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