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賭徒
作者:吉日      更新:2020-10-27 05:14      字數:3313
  傍晚時分,李持盈、李奴奴、劉伯走進了天通賭坊。

  這一次,盧小閑並沒有躲,早早在大廳候著,見三人進來,他走到李持盈麵前,瞅著她也不說話。

  李持盈被盧小閑瞅的不自在了,虎著臉道“你有病呀,看什麽看?”

  盧小閑卻不惱,衝著李持盈招招手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說罷,盧小閑頭也不回便往賭坊外走去。

  李持盈瞅著盧小閑的背影,回對頭來對李奴奴莫名其妙道“奴奴姐,他今日莫非是吃錯藥了?”

  李奴奴強忍著笑意,對李持盈道“走,咱聽聽他說什麽!”

  說罷,李奴奴出了賭坊。

  “我也去瞧瞧!”劉伯很配合地跟了出去。

  李持盈跺跺腳,向賭坊門外走去。

  到了街對麵,盧小閑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李持盈到了麵前,他隻是微笑卻並不說話。

  李持盈不耐煩了“有什麽話快說,我還有事呢!”

  盧小閑冷不丁道“你老在賭坊裏賭錢,卻不了解賭坊,能贏才怪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李持盈冷著臉道。

  “本公子今日心情好,給你說說賭坊的內幕,若想聽就跟我來,絕不會讓你後悔!”盧小閑賣了個關子,然後走進了賭坊。

  這一次,李持盈率先跟了進去。

  李奴奴與劉伯相視一笑,他們知道,盧小閑開始使手段了。

  環視賭坊內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的場景,盧小閑頭也不回問道“你知道,我們行內把賭客稱為什麽嗎?”

  李持盈當然想知道,但她並沒有詢問。

  “稱作豬!”盧小閑自顧自道。

  李持盈不由大怒,這不是變著法在罵自己嗎?她強忍著怒氣,依然沒有接口,此時若接了話,豈不就承認自己是豬了?

  盧小閑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笑“我不是在說笑話,這是真的,天下的賭坊沒有不賺錢的,就因為有這些豬的存在。賭坊賺錢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養豬、殺豬、然後以豬養豬。”

  說到這裏,盧小閑指著一張賭台,對李持盈道“看到那個嗓門很大的尖臉漢子了嗎,你經常來賭坊,應該見過他吧?”

  李持盈朝那張賭台看去,尖臉漢子正在全神貫注地下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們。

  盧小閑說的沒錯,李持盈來賭坊,十次有九次能看到這人。

  “你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嗎?”盧小閑扭又問道。

  李持盈茫然地搖搖頭。

  盧小閑淡淡一笑“賭坊稱他們這樣的人為‘膏藥’!言下之意,就是專門往人身上貼的!‘膏藥’由賭坊養著,供他們吃,供他們嫖,供他們賭。當然,他們不可能白吃,白喝,白賭,這些人有敏銳的嗅覺,知道哪些人是豬,他們混跡於青樓飯莊,廣交朋友,然後引誘這些朋友一起來賭。被‘膏藥’找來的這些人,便是‘豬崽’,‘豬崽’隻要進了賭坊,離死就不遠了。”

  李持盈瞪大了眼睛,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

  不僅是李持盈,就連李奴奴與劉伯也聽的極為認真。

  尖臉漢子旁邊,有個商人模樣的人,不停地與他說著什麽。

  盧小閑指那商人,對李持盈道“毫無疑問,他是很少來賭坊的‘豬崽’。”

  李持盈打量著商人,怎麽也與“豬崽”聯係不到一起。

  “賭坊對付‘豬崽’有一套方法,先是讓他不輸不贏,每天有心跳,不用掏多少銀子,隻要沒事做,就想來兩手。這時候‘豬崽’還不是豬,是最小心的,懂得及時收手。賺了就當遊戲,不再去了。輸了就會怕,怕了就不來了。一旦這些人漸漸喜歡上了賭,賭的多了就不如之前小心翼翼了,警戒心會降低,這時候,賭坊就可以贏錢了!”

  說到這裏,他們聽到另一張賭台上傳來了喧嘩聲。

  盧小閑不動聲色走了過去。

  隻見是四個人在賭牌九,他們賭的是小牌九。

  牌九分大牌九與小牌九,大牌九是每人四張牌,分為大小兩組,分別與莊家對牌,全勝全敗為勝負,一勝一敗為和局;小牌九是每人兩張牌,勝負立現,由於幹脆利落,小牌九在賭坊內比較盛行。187

  其中一個閑家贏了好幾把,另外一個閑家說他使詐,贏的這人當然不樂意了。結果莊家出麵證明贏的這人是清白的,惹事的那個閑家被請出了賭坊。另外一個閑家向贏的這人豎起了大拇指,不停地誇他手氣好。

  盧小閑搖了搖頭,對李持盈道“這張賭台上,莊家是賭坊的人,被請出去的那個閑家和誇人的閑家都是賭坊的托,隻有贏錢的是‘豬崽’!”

  “你怎麽知道?”李持盈似乎不相信。

  “你以為賭坊裏隻有錢?人的內心有什麽,賭坊就有什麽,剛才那個托故意誣賴‘豬崽’耍詐,為的就是讓‘豬崽’憤怒,然後莊家證明‘豬崽’是清白的,給‘豬崽’以安慰。另外一個托再一捧,‘豬崽’會認為自己是賭神,隻贏了幾兩銀子就當自己無往不利。當一個人認為自己在賭坊很厲害的時候,離變成豬就不遠了。”

  說到這裏,盧小閑歎了口氣道“隨著越贏越多,越賭越大,就越來越懶得思考。然後一不小心,輸了一點,再輸一點,由於盲目信任自己,輸銀子會被理解為成運氣暫時不好了。至此之後,永遠別想回本,或許會贏一點,但是相比你輸的,差的太遠。所以,會越輸越多。”

  盧小閑這番話,讓李持盈感同身受。

  說到這裏,盧小閑歎了口氣,對李持盈道“你很幸運,有尊貴的身份,太平公主是天通賭坊的東家,所以他們不會向你下手,若換別的任何一家賭坊,你都是絕佳的‘豬崽’。”

  李持盈心中一滯,想要說什麽卻無從反駁。

  盧小閑接著道“別的那些‘豬崽’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他們沒銀子,找朋友借,拿家裏錢,如果能及時收手還有救,回去努力幾年,可以補上窟窿。一旦敢去借賭坊的高利貸,那就萬劫不複了。借的銀子肯定要輸,豬是沒腦子的,這不是賺錢,而是送銀子。這時候,‘豬崽’已養肥,可以殺了。”

  李持盈心情異常沉重,似乎是嗓子被什麽卡住了一般。

  盧小閑停了好一會,才道“殺豬是個技術活,這裏麵有大學問。當豬借了賭坊的銀子,賭坊會派人討債。一點點來,不會一棍子打死,會給豬拖幾天,再拖幾天,給豬時間去借銀子,讓豬眾叛親離。回到賭場,隻要還來賭,便還是大爺,隻字不提欠錢,把你伺候好。豬是一步步被推向毀滅的,再下來就是賣妻賣兒、坑蒙拐騙了。總之,沒幾個有好下場!”

  “我們往前走吧!”盧小閑走到了下一張賭台邊上,對李持盈小聲道“下麵,我給你講講以豬養豬!”

  盧小閑指著賭台上的一個漢子“這人便是以豬養豬最生動的例子,在賭坊幾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下麵的我先不說,你隻管看便是了!”

  盧小閑指的那漢子,長著一張國子臉,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子,絕美的嘴唇,袍服雪白,一塵不染。

  李持盈雖然不知盧小閑是何意,但還是仔細看起來。

  白衫漢子氣定神閑,不一會便贏了五百兩銀子。

  他不是一人在賭,還帶了朋友來,朋友手氣一般,不輸不贏。

  白衫漢子的好運並沒有持續多久,不一會,便開始失去理智般瘋狂送銀子,僅僅五手牌的功夫,五百兩銀子就一兩都不剩了。他仿佛變了一個人,開始抓腦袋,看上去很焦急。

  朋友對白衫漢子說“你休息一下吧,別追著送銀子。”

  白衫漢子無奈道“停不下來呀。”

  什麽叫一瀉千裏?

  白衫漢子又連著被殺了三四把,掏的都是自己帶來的銀子,不停的發出“哼哼”的聲音。

  李持盈看在眼裏,果然很像豬在“哼哼”。

  終於,洪水決堤了!

  白衫漢子身上一兩銀子也不剩了,隻好把目光投向了朋友。

  朋友的手氣卻出奇的好,連贏八手,不但把白衫漢子輸的銀子贏了回來,還盈餘很多。

  朋友本想見好就收,但在白衫漢子的慫恿下,隻好硬著頭皮賭下去。

  不一會,朋友贏來的銀子全輸了,再賭下去,就要掏自己帶來的銀子了。這時候如果能保本,也算不錯,可白衫漢子在旁邊不停打氣,朋友也不甘到手的銀子又輸回去,決定要翻本。

  空氣變得凝重!

  贏時如抽絲,敗時如山倒!

  接二連三的輸,輸,輸!

  完全無法控製。

  最終的結果,白衫漢子和朋友都輸的分文不剩。

  朋友癱在椅子上,目光中有自責,有憤怒,有怨恨,有痛苦!

  李持盈向白衫漢子看去,似乎渾身透著一絲輕鬆。

  “這就是以豬養豬!”盧小閑終於說話了,“豬被放出來,不需要逼,就會主動害人,他們需要理解,需要傾訴。什麽是最好的理解和傾訴?當然要找和他們一樣境地的同伴,所以他們會騙朋友來賭,騙親人來賭,越多的人變豬,他們就越不孤獨。”

  “好了!跟我來吧!”盧小閑摞下一句話,又朝賭坊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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