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東宮壽宴
作者:吉日      更新:2020-08-26 00:48      字數:3233
  散朝後,秋官侍郎張柬之有意和姚崇走在一塊。

  見左右無人,張柬之小聲問:“姚閣老,為何要辭去宰相呢?”

  姚崇瞅著張柬之,毫不掩飾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為了給你騰位置,可惜沒有成功。”

  武則天對姚崇果然信任有加,姚崇的一月假期還未滿,一道詔書,複姚崇鳳閣鸞台平章事一職,並委以了夏官尚書。

  ……

  此刻的東宮之內,洋溢著一片喜慶和祥和的氣氛,太子李顯與太子妃坐在上位,瞅著一群兒女們,不禁感慨萬千。

  李顯額上的魚尾紋舒展開了,精神矍礫,慈祥的臉上流露出溫和的笑意。回想房州的艱難歲月,與現在相比簡直就像在夢裏一般。

  現在,李顯做了太子,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在帝都也站穩了腳跟,不僅大臣們認可了他這個太子,而且與武氏一族相處的也非常融洽,深得武則天的讚許。

  今日恰逢韋氏四十歲生日,李顯便將子女們都請到了東宮,為韋氏慶賀。

  韋氏笑意從唇邊浮現,瞬間散開,仿佛春陽和煦,令整張麵龐都變得和暖起來。她的心思與李顯一樣,搞這個家庭壽宴,不僅僅是為了吃一飯頓,更是為了與家人團員相聚。

  永泰郡主李仙惠和安樂郡主李裹兒,都是韋氏的親生女兒,二女在一年當中先後出嫁。既然嫁為人婦,再見麵自然就沒有原先出閣前那麽方便了。

  李仙惠懷孕已近臨產,肚子高高隆起。她的臉上長出了斑點,看上去卻非常可愛,好像荷包花上的粉點兒。

  韋氏最疼愛的還是李裹兒,雖然已嫁為人婦,但一見到韋氏還是忍不住撲在她懷裏撒嬌。

  韋氏還清楚記得李裹兒出嫁的那天,她拉著即將出門的女兒,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無聲的流下,這是母親對最疼愛的女兒的不舍和牽掛。李裹兒的眼圈也紅紅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李裹兒是李顯與韋氏的小棉襖,從小到大都在他們的心尖上。女兒出閣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再也不能日日夜夜和韋氏在一起,怎能不讓人難過……

  壽宴非常之豐盛,但在李顯、韋氏和眾兒女的心中,還是在房州時的日子讓他們難以忘懷。那時候的飯菜雖然很簡單,卻是那麽原汁原味。

  兒子兒媳,女兒女婿,挨個給韋氏道賀,說起來她也算居功至偉。當年雖然條件差,正是因為有韋氏的辛勤操持,才讓一大家子人吃穿不愁。

  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吃飯,確實是件天倫之樂的快事。

  但有兩個人卻是例外,與這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一個是武延基,另外一個則是李重潤。

  武承嗣死後,魏王府冷清多了武廷基雖襲爵為繼魏王,但卻沒被授什麽重要官職,整日在家無所事事,閑得發慌。

  以前武承嗣活著時,門前整日車水馬龍,而武承嗣死後,簡直門可羅雀。武延基心中憤慨不已,他把這筆賬記在了李顯的頭上。

  武承嗣是因為李顯的回歸,才被活活氣死的。在武延基看來,李家分明與他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他怎能不耿耿於懷?

  雖然武延基娶了永泰郡主李仙惠,但這並沒有減輕他對李顯的仇恨。好在李仙惠向來賢淑,而且還懷了武延基的骨血,武延基對李仙惠並沒有另眼相看。今日,若不是看在李仙惠的麵子上,他決計是不會來的。

  看著丈人一大家子其樂融融,想起自己的父親,武延基不由悲從心中來,便一個人喝起悶酒來了。

  顯然,李重潤還沒從裴環之死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之前,他還經常哭泣。但現在,他已經不會哭了。

  有些事,會讓你用眼淚哭。有些事,會讓你埋在心底裏哭。有些事,會讓你整個靈魂哭。

  每一個人,都會遇見絕望和痛苦,所有人都會哭,而流淚往往不是最傷心的。可能心喪若死,卻麵無表情,枯坐了幾天,才突然哭出來,淚水流下時,才是得救了。眼淚是心裏的毒,流出來就好了。

  酒宴結束後,李重潤麻木的朝自己的住處而去。

  在甬道遇見武延基與李仙惠,兩名婢女正攙扶著李仙惠上轎。

  借著酒勁,李重潤瞪著武延基的背影惡狠狠罵道:“遲早有一天,定將你武家人斬盡殺絕!”

  李重俊的聲音不大,但也不算小,武延基哪能聽不到。

  他驀的轉過身來,看見李重潤俊郎的臉上,五官挪位,豎眉橫眼,滿是凶神惡煞的表情。

  本就心裏不舒服的武延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裏閃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他衝著李重潤冷冷道:“你再說一遍?”

  對於李重潤來說,他的一家人遭到放逐,曆經近十五年的淒涼歲月,最後終於離開了那個“崎嶇瘴癘之鄉,契闊幽囚之地”。

  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武承嗣,他怎能不恨之入骨?

  還有他心愛的裴環,就這麽沒了,不更有是武氏幹的嗎?

  “說了又怎麽樣?”李重潤徹底失去了理智,積壓的怒氣如火山一樣爆發了,“就是要把你們武氏滅族,隻有這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一團憤怒的熾烈火球在武延基的胸膛裏不住地滾來滾去,他雙目凝視眼李重潤,並不疾言厲色,卻隱然生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你別忘了,陛下可也是武家人!”

  一旁的李仙惠急了,她聽出來了,武延基是在故意激怒李重潤。若是李重潤真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李仙惠還沒來得及阻止李重潤,便聽李重潤怒聲道:“那又怎麽樣?該死的一個都不會放過!”

  李重潤年輕氣盛,加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為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卻沒想到已經釀成了大禍。

  武延基不怒反笑:“但願你當著陛下的麵,也敢這麽說!”

  “夫君,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兄長他喝多了,你就別與他一般見識了!”李仙惠惶恐道。

  武延基怨氣還沒退,正好找到了發作對象,他冷哼一聲:“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你們果然是一家人!“

  說罷,武延基怒氣衝衝轉身便離去了。

  “夫君!夫君!”李仙惠大聲喊道。

  武延基卻絲毫不理會,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一邊是自己的夫君,一邊是自己的兄長,這到底是怎麽了?

  李仙惠氣急攻心,不由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

  婢女見狀大驚失色,一邊趕緊去扶李仙惠,一邊大喊:“來人呀,快來人呀!”

  ……

  李重潤跪在李顯麵前,此刻他的酒早就醒了,膽怯地低著頭,不敢看父親那張陰雲密布的臉。

  “你瘋了嗎?連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都能說出口?”李顯的咆哮,在李重潤的耳朵裏,就和末日審判的號角那樣洪亮駭人

  一股寒意從心中湧了上來,李重潤顫聲道:“孩兒知錯了!”

  “現在知錯?晚了!”李顯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他怒聲問道,“若明日延基將此事稟於陛下,你將如何自處?”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李顯太了解自己的母皇了,李重潤的話如果讓母皇知道了,他必死無疑。

  “現在怎麽辦呢?”韋氏顫聲問道。

  要說最後悔的,莫過於韋氏了。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應該辦什麽壽宴。這下倒好,壽宴變成喪宴了。

  殿處一陣清爽的涼風吹過,把李重潤的膽怯和不安都吹到了九霄雲外:“有什麽大不了的,想要這條命拿去便是了!”

  “孽子,你,你要害死我們全家才幹休嗎?”李顯猛的站起身來,指著李重潤,渾身顫抖,話說到此,驟然頓住,頭也低垂了下來,緩緩坐倒,從此再無聲息。

  發火已無濟於事,現在宮門已經關閉,唯一能做的就是明日一大早去魏王府,求武延基放過李重潤了。

  ……

  已近子時了,魏王府繼魏王武延基的的臥房內還亮著燈。

  武延基身穿寢衣,久久沒有睡意。自從李仙惠嫁給他之後,他們一直同床共寢,還從沒有分開過,唯獨今晚是個例外。

  說實話,武延基對李仙惠還是很寵愛的。不過,這並不是李重潤放肆的理由。

  想起今天在東宮發生的那一幕,武延基心中的氣便不打一處來。

  “哼!等著瞧吧,我看你明日還嘴硬!”武延基自言自語道。

  他已經想好了,明天一大早就進宮去麵見陛下,讓陛下給評評理,李重潤如此辱罵武家人,該當何罪。

  武延基一時難以入睡,便心血來潮鋪了紙,研好墨後提筆寫了一個“恨”字。

  端詳良久,他覺得不滿意,接著又寫了一個。

  不一會紙上,便寫慢了“恨”字。或許是因為宣泄了情緒,武延基不再那麽生氣了。

  他把筆扔在案上,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準備就寢了。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