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合一 [VIP]
作者:旅者的鬥篷      更新:2022-11-27 21:46      字數:8797
  第38章 二合一 [VIP]

    阿弗被趙槃帶回了芳苑, 直接丟到了榻上。

    房門一關,頓時屋內就剩他們兩個人。

    阿弗抱著榻上薄被就縮到了角落,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緊促起來。

    她最怕這樣和趙槃獨處的場合, 那種任他擺弄而又無力反抗的感覺……實在叫人渾身發毛。

    “你別過來。”她蒼白無力地解釋了一句, “我今天真的沒想跑!”

    趙槃瞥著她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隨手將她捉了出來,“躲什麽?我要是想對你做什麽, 你管得了嗎?”

    阿弗被他握著手腕,深吸一口氣, 決定跟他講道理,“殿下, 我記得您之前說過,我跟您來京城,如果想走的話隨時可以走。您是太子,一言九鼎,難道要失信於小民嗎?”

    “我是這麽講過。”他長而微卷的眉睫向下打量著,指尖肆意刮著她哆哆嗦嗦的肩頭, “但是阿弗, 你騙我的次數也不少了。我反過來對你卑鄙些,也是合情合理的。”

    阿弗惡寒了一下, 簡直要被他氣死,“重來一次,如果你再裝模作樣地倒在我門前,我一定不會救你的, 我一定看著你流血身亡。”

    他啞然失笑, “真的?”

    阿弗賭氣似地重重點頭。

    趙槃眉尾輕提, 散漫地道了句, “不救就不救吧。若真臨死之前還能看著你,也是好的。不過,你舍了我不救,良心會日夜不安,往後餘生,可能夢裏都會有我。”

    “可惡。”阿弗掙紮著,“你這是在利用我的善良。”

    趙槃淺笑。他撩起她的一縷發來吻了吻,順便把她抗拒的小手壓了下去。

    夜空中皎潔的明月將滿,化作薄霧,籠罩在趙槃側顏上,襯得他一舉一動都那樣地優雅入畫。

    “我也就利用過你一個人。”他說。

    阿弗垂下頭,小聲問他那件正經事,“你以後……打算怎麽安頓我?”

    她這話意有所指。東宮她應該是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衛長公主一回來,他可能會把她送回到原來的別院去,或者大發慈悲讓她留下來,做個下人伺候主母什麽的,都有可能。

    畢竟妾室本來就是下人嘛。

    她萬分想走,他又不能她走。她留下來,又無容身之地。

    果然見趙槃輕輕啟唇,“過些日子,你要搬家一趟。”

    阿弗頹然問,“我可以去別院嗎?”

    眼不見心不煩,別院清淨,她還能少受點主母的窩囊氣,也可以少伺候趙槃幾次。

    趙槃沒怎麽理會,淡淡告訴她,“不可以。你以後要有個主人家的樣子,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來胡鬧。”

    又被他拒絕了……

    從前世的記憶就知道,衛長公主不是個好相處的,而且又是他心尖上的人,一點得罪不得。

    她留在東宮,衛長公主一定容不下她。

    阿弗主動求他,“殿下,我怕,您就讓我走吧。不用去別處,就去我原來住的別院就行。”

    主母一進門,她隻是個奴婢,空有個側妃的身份,還不是說打就打、說賜白綾就賜白綾。

    況且她本來就是作為衛長公主的影子存在的。如今原主回來了,她豈有繼續存在的道理?

    趙槃微微蹙了蹙眉,略含了一絲責怪之意。

    她怕什麽呢?除了自由,她想要的他都已經給她了,她為什麽還是要推三阻四趕著他?

    “你怕什麽?”

    “……衛長公主。”

    “她跟你,有關係嗎?”

    “您不是要娶她嗎?”

    她又誤會了。趙槃煩躁地捂住她的嘴,“我沒打算娶什麽衛長公主。”

    沒打算?阿弗渾身一顫,覺得男子話中有話。

    衛長公主這個名字,無論前世還是現在,都是她心頭最大的一塊病。

    現在,他退了沈嫻的婚,又說不打算娶衛長公主。

    阿弗心裏猛然湧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她被這股情緒吞噬,一時間好像失去了理智,也忘了前世他縱容別人殺她的那些愛恨。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殿下想娶的人,不會是我吧?”

    趙槃凝固地瞧著她。

    阿弗見他靜默,頓時便後悔了。她舌頭僵僵的,心裏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真是活該被賜白綾……老天爺給了她一次重活的機會,她還會巴巴地對他動心?

    下一刻,趙槃指尖抬起她低垂的下巴,輕輕吐出一個字,“是。”

    阿弗瞬時猛地皺了皺眉。

    趙槃認認真真地回答她剛才的問題,“你不用猜了。太子妃是你,我要娶的那個人也是你。”又說,“你自己便是主母,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還有什麽好怕的?”

    阿弗怔怔。

    他居然真的要娶她。

    須臾間,她確實有那麽一點真切的動容。

    可是很快又被自己否決了。

    不,她不能嫁給他,也不願意嫁給他。她剛才怎麽能說出那樣冒冒失失的話?

    前世的慘痛無不在提醒她,一個孤女,怎麽能當太子妃?就算趙槃不喜歡衛長公主,還有許許多多像衛長公主一樣既貴氣又美麗的女孩等著他,隨便他挑選。

    先用淡星孤月似的外表吸引你,然後再用情深款款的言語迷惑你,到完全淪陷之時,他卻親手給你送上一碗落子湯……這些路她前世不是已經走過了嗎?

    上當一次還可以算作無知,一個坎兒上跌兩次就是蠢了。

    阿弗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殿下,您說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您說要娶我憑什麽就一定要嫁呢?”

    趙槃也笑了。

    他笑得無聲無息,有點令人發毛,“因為你逃不掉。”

    阿弗輕輕撅起嘴。

    是啊,不管是作妻還是作妾,也不管她願意還是抗拒,隻要趙槃想,她一定就逃不掉。

    可是她的尊嚴呢,她的自由呢?就算成了太子妃,她沒母家沒靠山,還不是一樣受他的拿捏。

    男人都薄情,她倒要看看,趙槃對她的新鮮勁兒能持續多久。

    /

    衛芙被送到了衛薑在京城的小院子。

    樹倒猢猻散,衛國沒了。托她那雙生姐姐的福,太子不肯要她,她隻能跟著哥哥住這破院子了。

    衛芙拖著病體,借著夜色,想到東宮去走一遭。

    昨天她確實太衝動了,把太子逼得太緊了。……饒是太子心裏還有她,也不能這麽快就接受她不是?

    本來是她的錯,她應該給他時間,慢慢適應的。

    東宮的侍衛替她通傳了下,回稟道,“您的歉意太子殿下知曉了。殿下說夜色已深,相見多有不便,為了您的清譽著想就不請您進去了。至於您想見胞姐的請求,還請您病好些再來。”

    “他真是這麽說的?”衛芙手指一攥,指甲都掐進肉裏了。

    她放下尊嚴,在寒風裏站了這麽久,他居然絕情到連門都不讓進。——好歹他們曾經也有過婚約啊。

    東宮門前不容造次,太子既說了不見,來人不問姓名,一概都要立即離開。否則,自會有衛兵來清場。

    衛芙失魂落魄地上了馬車,嘴裏又咳嗽了兩聲。

    她第一次恨自己這張臉。……她若生得醜若無鹽也就罷了,可她明明生得跟阿弗一樣,憑什麽他看中一人就不理會另一人?

    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衛芙第一次有了個古怪的念頭,既然她們的臉都長得一樣,那麽,如果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那雙生姐姐取代了,應該也不會被人發現吧?

    回到衛家小院,哥哥衛薑正滿是熱情地給妹妹做好吃的。

    衛芙懶懶地跟他打個招呼,心裏卻曉得她這哥哥早就在衛國滅了時就瘋了,精神時好時壞,根本一點忙都幫不上。

    進了屋,猛然間卻見桌幾邊坐了個陌生小姐。

    衛芙猛然警覺,“你是誰?”

    沈嫻再次等候良久了。她瞥了眼來人,漫不經心地把手裏的湯婆子放在一邊。

    “真像啊,”她嘖嘖感歎,“還真是像極了。”

    衛芙冷笑道,“你什麽意思?”

    沈嫻道,“我沒有惡意的,我來,是跟你談一樁生意的。”

    衛芙道,“什麽生意?”

    沈嫻直道,“讓你嫁入東宮的生意。有興趣嗎?”

    衛芙一時陷入沉思。

    ……

    翌日,阿弗穿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戴了頂小氈帽,跟趙槃一塊去城隍廟燒香。

    雖然燒不到新年的第一炷香,但阿弗覺得能出去走走就是好的,總比憋在東宮裏強。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遊遍天下,走遍天下,順便能吃遍天下。可惜被趙槃拘著,這夢想可能要暫時要擱淺了。

    趙槃要她戴上帷幔,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地戴上了。

    他叮囑她,“最近不太平。出了門不要叫殿下,也不要亂跑。”

    阿弗見趙槃梳了高髻,袖口也用護腕收了,整個人利索無比,好像要去練武似的。

    她不禁多嘴問了句,“您今天沒帶侍衛嗎?”

    趙槃沒答,神色不明地握住她的手,“去燒香,離我不能超過三步,懂嗎?”

    阿弗察言觀色,覺得事情不太簡單。

    她心裏掙紮了一番,終究還是覺得國事更重要,猶豫著道,“您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啊?要不……我今日不去也行的。”

    “要去。”趙槃吻了下她的眉心,“答應你的。”

    他們坐著馬車來到城隍廟。附近熙熙攘攘的,剛過了上元節,前來此處燒香祈福的善男信女不算少。

    阿弗插了香,在蒲團上跪下來,給媧皇娘娘端端正正地叩了三首。

    隨即她雙手合十,喃喃念叨自己的心願。

    趙槃在身後負手而立,靜靜看著。見她終於站起身來,才略顯興致地問,“什麽心願這樣虔誠?”

    阿弗搖搖頭沒告訴他。事實上,她還在為沒能燒到新年的第一炷香而耿耿於懷。這樣普通的一支香,很有可能不靈驗。

    她許的願望就是,媧皇娘娘賜她一次擺脫趙槃的機會。

    阿弗還記得那棵掛著情人牌子的大榕樹,兩人又一起到了那裏,叫守廟的小師傅給他們也寫了一塊。

    阿弗正要親手掛上去,猛然間,隻聞耳邊空氣颯颯發燙,一隻冷箭朝他們射將過來。

    “嗖——!”

    準確地說,那隻冷箭是朝著趙槃射過來。

    阿弗下意識驚叫了一聲,被趙槃眼疾手快地一掌推開。那隻冷箭釘在了大榕樹上,後勁兒不止,箭翎兀自輕微顫動。

    “蹲下。”趙槃輕叱了一句。

    阿弗捂著頭立即蹲下,轉眼間,就有十多支箭從四麵八方射過來。

    一群奇怪的大盜冒出頭來,驚得人群四散奔逃。他們各個都是獨眼龍,左眼處都帶個黑布眼罩。

    ——這些是獨龍會的人,這段時間一直在京城蟄伏踩點,專門為刺殺太子而來。

    趙槃身手亦非尋常,空手接住了兩支箭,箭尖上都喂了毒。

    他麵色一沉。今日出來時他右眼皮就隱隱發跳,有種不祥的預感,沒想到真的就碰上了這幫匪徒。

    若是在平日,他盡可以放開了手腳對付這幫前朝餘孽。可是今日不行,阿弗還跟著,他不能讓姑娘傷了一絲一毫。

    趙槃後退一步,輕輕打了個響指。

    太子隱衛頓時從四麵八方現身,獨龍會的人猝不及防,兩股人馬交纏在一起。

    “起身。”趙槃朝阿弗伸出手,“此地不宜久留。”

    “殿下!”

    阿弗急促地喚著他,顫顫的小手第一次拉他拉得這麽緊。她神色恐懼,纖長的睫毛下都是零零星星的淚珠。

    趙槃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伸手解開她的披風丟在一旁,帶著她從小路離開。

    趙槃本是因親征立功才被封太子,偶然遇見這幫不入流的匪徒,就算硬碰硬也不會落了下風。

    可今日他不是一個人,他沒法戀戰。

    趙槃袍帶獵獵,奔於疾風之中,托著阿弗的腰,腳下已然用上了幾分輕功。

    阿弗急聲道,“殿下,您別管我了,自己趕緊走吧。您是天下人的太子,您要是有事,會出大亂子的。”

    她這話倒是真心的,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亂子,已叫她看清什麽叫兩軍交手刀劍無眼。

    他是太子,如果他為了天下百姓把她扔下了,她不會恨他,也不會怪他。

    趙槃沉聲安慰她,“沒事。”

    冷不防地,又幾個獨眼龍猛地從灌木林裏冒出來。這次這些人學了聰明,直接將毒箭瞄準了阿弗。

    “嗖!”

    箭不是一支,在射出去的一瞬間,莫名劈成了三支,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朝著阿弗的心髒射來。

    阿弗嚇得捂住了眼睛。

    然而,他們的箭快,趙槃的身手更快。

    他於半空中翩然側翻,隨手拔下了阿弗鬢間的珠花,手腕上捏了七分的力道,出手朝那獨眼龍飛將過去。

    “砰!”一陣悶響,珠花尖銳的鋒芒倏然釘穿了那人的眉心。

    隨即趙槃動作稍緩,指尖捏的另兩枚石子已然飛出,勁道準確而狠辣地打在了另外兩人的天靈蓋上。

    “砰”、“砰”,很快三具軀體都倒了下來。

    這幾下兔起鶻落,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但阿弗何曾見識過這等廝殺,心驚肉跳,連呼吸都忘了。

    隻見趙槃落了下來,膝蓋也隨之一軟,也半跪在了地上,左肩上染了一片血紅。

    原來方才他匆忙之間隻打散了兩支毒箭,還有一支離阿弗的距離太近,任憑神仙也救不得。

    那樣電擊火石的一瞬間,他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索性身子一偏,替她受了這一箭。

    阿弗腿肚子一軟,也跟著跪下來,淚潸潸地摸著他猩紅的傷口,“殿下!您怎麽了?”

    趙槃氣息沉悶,吐了一口血。

    他唇上的血色全褪了,額上全是細汗,那疏俊的麵龐也跟金紙似的。

    阿弗等不急就撕開他的衣衫,見傷口處血流汩汩,周圍肌膚更是隱隱泛青,當真是中了劇毒的征兆。

    “我去幫你找草藥!”她咬著後槽牙說道。

    趙槃拉住她的手臂,“別去。”

    毒性迅速蔓延肌理,他氣息紊亂,一時話也說不出太多,隻是心照不宣地朝遠處灌木叢的人點了點頭。

    原來還有個獨眼龍重傷沒死,正躺在地上拿著匕首裝死呢。

    阿弗大怒,走過去踩爛那人的匕首。

    她從地上抄起一支斷箭,對準那人的喉嚨,逼問道,“說!解藥在哪裏?”

    那獨眼龍見阿弗是個女娃娃,便冷著麵孔瞪著她。阿弗大叫一聲,也不知哪來的狠勁兒,手裏的斷箭徑直朝著他右眼皮戳了下去。

    “啊!”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說不說?”阿弗再次逼問道,聲線都是抖的。

    “饒命!我給你,饒了我!”那獨眼龍已變成了睜眼瞎,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個小瓷瓶。

    阿弗含著淚一把搶過去,剛走出去三步,便聽得身後疾風突起。

    原來是那獨眼龍窮凶極惡,兩眼都瞎了仍要傷人,匕首直直朝她後腦勺刺過來。

    “臭婆娘,去死吧!”獨眼龍惡狠狠罵道。

    “阿弗!”趙槃噴了一口血。

    危急關頭,阿弗咽了淚水,斷箭猛地回刺進那人小腹。

    “砰。”

    那人顫了幾顫,隨即徹底倒下了。

    阿弗那水靈靈的小臉濺了不少血,她呆呆坐在地上,渾身軟得像麵條,抖得也不像話,可手裏還死死攥著那小瓷瓶。

    她這是……傷人了?

    阿弗抽搐著嘴角,從灌木叢裏連滾帶爬地回到了趙槃身邊。

    此刻的趙槃已是麵無血色,他低垂著下巴,眉睫微微翕動,空洞無神的眼睛隻睜著一條微微的縫兒。

    他想伸手幫她擦一擦臉上的血,卻是力不能及。他靠在山石上,隻勉強對她露出一個寡淡的微笑。

    阿弗淚水如熱泉似地止不住,下意識用手指蘸了一口解藥嚐嚐,等了半晌,才敢哆哆嗦嗦地塗在他肩上的傷口上。

    塗了解藥,趙槃好似徹底沒意識了。他孱弱的眸子緩緩闔上了,手臂垂在一邊,整個脆弱得不像話。

    然他縱是暈了,手指卻還是輕輕勾著她。

    萬籟俱寂之下,周圍沒有人,沒有車馬,沒有任何人聲,隻有草木、山石、呱呱叫的寒鴉,和他們兩個。

    ……趙槃昏倒了。

    他那樣闔著眼睛,跟她初見他時候一樣,沒有一絲絲的攻擊力,自然也沒法拘著她。

    阿弗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逃跑機會。

    隻要她動一動腳,沒人知道她去哪,也沒人能追得上她。

    逃出去後,她有自由,不用給人做妾,可以實現她吃遍天下的夢想,還可以做點她喜歡的小買賣,找一個真心待她的老實人過一輩子。

    唔,媧皇娘娘真的顯靈了。

    阿弗甩開趙槃的手,站起身決然就邁開了步子。

    身後靜悄悄的,山穀的風洶湧又颯颯,吹得她臉上的淚痕生疼。

    她的步伐很快,很快就走出了十幾丈的距離。

    可是她身上還沾著趙槃的血水,趙槃的氣味,風也吹不走。

    她聽見身後的他細微咳嗽了一聲,像秋天枯葉落在土地上的聲音。

    阿弗驀然停下了腳步。

    ……他會死,他真的會死。

    他受了這麽重的傷,是為她擋箭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阿弗怔怔地回過頭,雖然心還在頑強地抗拒著,雙腳卻終是轉回了方向。

    她救了趙槃一次,上當了,現在居然還要救第二次。

    她蠢得無可救藥了。

    阿弗跪在趙槃麵前,積壓了兩輩子的愛恨終於一口氣地泄了出來。

    “趙槃!”她聲淚俱下,幾乎懇求著他,“你別死,成麽?”

    明知道自己隻是他一個可有可無的妾罷了,可她還是飲鴆止渴,一次次地重蹈覆轍。

    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可是她又能怎麽樣?他替她擋了箭,快死了,就是她欠他。

    阿弗顫顫巍巍地幫他吸著傷口的毒血,又將解藥重新塗了一遍。

    她在心裏喃喃念叨著,她就多耽擱一會兒,起碼看到他睜開眼睛,她就立馬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她捧來了泉水喂給他水,又從周圍找了兩樣解毒的草藥,嚼碎了放在他的嘴裏。

    做完這一切,阿弗也無能為力了。她就伏在他身上哭,哭前世,哭今生,哭他,也哭懦弱的自己。

    她不知哭了多久,睜開眼睛,感覺眼前灰蒙蒙的,腦袋也昏沉沉的。

    終於,阿弗再次聽見了男子細微的呼吸聲。

    一隻微涼的手拂過她的發間。

    阿弗一愣,抬起淚眼迷離的眼,瞧著他。

    趙槃臉龐仍然蒼白,但眼中的亮色卻隱隱回來了。

    他醒了。

    阿弗起身想走,卻被他緊緊拉住手臂。

    他扯出一個寡淡的笑來,幽幽對她說,“後悔了?剛才沒走,現在走,晚了。”

    阿弗破涕為笑,隨即又好生氣惱。

    她說,“我現在要是一定走,也可以辦到。但是我為人一向坦蕩,不願欠恩,跟你較量從來都是光明磊落,不會像你一樣趁人之危。”

    他虛弱地讚了句,“嗯。我欣賞你這種品格。”

    其實他剛才雖然昏著,也不是一點人事不知。

    他知道阿弗想走,卻不知道阿弗的想走究竟想到了什麽程度。

    這次的意外雖然是偶然,他卻在那電火驚石的一瞬間想賭一賭,賭一賭阿弗對他的情意究竟如何。

    不過這一賭代價委實是大的,幾乎是拿命在賭。

    他想著,如果阿弗真的那麽想走,對他半分情意也無,那就讓她去吧。

    起碼她還可以真的快樂一些。

    可是她又回來了。自己選的。

    他心中五味交雜。

    這一次他不會再手軟了。他已經給過她機會了。

    就算有朝一日她真跑了,跑到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去,他也會把她追回來。

    /

    阿弗扶著趙槃到附近的農家院去借宿。

    太子親兵沒那麽快找到他們,可趙槃的傷情又不能耽擱,隻得先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能暫時落腳了。

    阿弗把他的手臂扛在自己脖頸上,一路上賣力地攙著他,比爬山還累。——趙槃明明平時那樣強勢,這時候卻一點力氣都不肯使,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她一個弱女身上。

    她歎了口氣,這樣子,這力氣,若說她救趙槃不是出於哥們之間的義氣,她自己都不信。

    阿弗泄氣道,“要不我……幹脆背著你吧?累死了。”

    趙槃閉著眼勻著氣息,“……就你這小身板,還是省省吧。”

    “那我抱著你?”

    “嗬。也就隻有你想得出來。”

    阿弗扶他去石頭上休息,幫他擦擦傷口上滲出來的血。

    可是這人受了傷還不老實,手指在能動的範圍內調弄著她。

    阿弗輕輕打掉他的手,嗔道,“拿開。別碰我。”

    趙槃慨然道,“世間之事,還真是巧。你救了我一次,如今又救了我一次,這恩可能好幾輩子都報不完了。”

    阿弗惱道,“誰要下輩子遇見你,那我可真倒黴到家了。”

    “嗯?倒黴?”趙槃琢磨著她這句話。

    兩人間一陣沉默。

    猶豫了好久,阿弗還是沉著嗓子提起那件事,“趙槃,你之前說要娶我,是真的嗎?”

    他渾濁地眼睛望著她,拉著她的雙手,虛弱地點頭。

    “趙槃?”他略略疑色,“不錯。你現在居然都直呼我大名了。”

    阿弗沒理會他,跟他商量,“我想了一下,我們之間互相救了好幾次,賬也不用算得那麽清楚了。這種關係其實可以不做夫妻的,做親人更合適。我跟你拜把子、當兄弟,你收回什麽娶不娶的成命,好不好?”

    趙槃搖頭,斷然拒絕,“不可能。”

    他攬著她的腰,冷色道,“咱們之間,隻可能有那麽一種關係,就是夫妻。其他的想也不要想。”

    阿弗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知道跟他講道理是不通的,她此刻真是無比地後悔她剛才沒逃的愚蠢行為。

    好在附近有一戶農家小院,小院裏隻有一座破破爛爛的茅草房,跟當年阿弗住的草房也差不多。

    主人是個孀居的阿婆,兒子和兒媳婦上山打獵去了,她獨自一人在家做飯。

    阿弗謊稱趙槃跟她是兄妹,路上遇見了山賊,受了點傷,想要暫時求個落腳的地方。

    阿婆很是通情達理,聽清了緣由,立即把他們給請了進來,還拿來了她兒子的粗麻布衣給趙槃換上。

    阿弗借著這婆婆家的金瘡藥給趙槃止住了血,猛然看見他這副布衣打扮,不禁有些異樣,又有些好笑。

    趙槃平日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舉手投足之間骨子裏都透著矜貴,今日穿著身古樸無華的布衣,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趙槃黑著臉,“再笑?”

    阿弗莞爾,“殿……阿兄,您這副修長的身板,到了莊稼地裏一看就不是個能幹活的,地主家都不願雇你的。”

    趙槃很無奈,卻一時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阿弗瞧著他,覺得他那精致的麵龐、貴氣的舉止處處都似風光霽月一般,連咳嗽都是掩麵而有禮的,與周圍這破磚爛瓦的陋室著實格格不入。

    不多時,阿婆的兒子和兒媳婦回來了,猛然間見家裏來了這麽兩位客人,都有些驚異,湊過來圍觀。

    不過他們都是長久在山裏打獵的獵戶,雖然瞧著趙槃和阿弗兩人嘖嘖稱奇,倒也猜不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從阿婆家隻住了一晚,第二日,陳溟就帶人找到了這裏。

    太子遇刺可不是個小事,這一晚上,皇宮、東宮,連同整個京城的王公貴族們,都快要急翻天了。

    趙槃不願擾民,叫陳溟和衛兵們先去一裏以外候著。

    他做事向來事無巨細,謝了阿婆收留的恩德,又妥善給了阿婆家一筆銀兩。

    他將自己身上的一枚玉佩留下,留下話說將來若有急難,或可憑此玉佩救命。

    隨即再沒袒露更多,帶上阿弗一起離去了。

    阿婆的兒子打獵到中午才回來,見那兩個受傷的客人走了,不禁多問了兩句。

    他見客人留下了玉佩,便翻來覆去地看了兩眼,猛然間,嚇得麵如土色,“噗通”一聲,如灘泥似地跌坐在地上。

    阿婆和媳婦都過來攙扶,卻聽那漢子舌頭格格打顫,半晌才說出句話,“娘啊,那兩位客人……竟是、是從皇城裏來的神仙……?!”

    ……

    皇後得知太子已然歸來的消息,特意免除了請安禮,還叫手下人送了不少名貴藥品。

    太子雖不是她親生,但太子確實是她名義上唯一的兒子,她暫時還不能失了這份依靠。

    趙槃回到東宮,又靜養了約莫半個月,傷口處才終於結下了個淺淺的疤。

    借著這次機會,獨龍會那幫前朝餘孽刺殺太子不成,老巢反而被揪了出來,全被逮獲滅了命。

    如此磋磨了將近一月,挨到三月春和景明,繁花盛開。

    太子正式奏請陛下、皇後,請娶輔國公家的第五女。

    眾臣皆是有點鬧不清楚,都知道輔國公是三朝元老,府上的小姐隻有四位,如何出現了第五位?

    然還沒等他們鬧明白,賜婚的婚書已經送到了東宮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