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手板 [VIP]
作者:旅者的鬥篷      更新:2022-11-27 21:46      字數:4840
  第31章 手板 [VIP]

    此言一出, 眾人一片嘩然。

    沈將軍認定太子要包庇侍妾,淚潸潸地說道,“太子殿下, 罪名板上釘釘, 還有什麽可問的?那侍妾擺明了就是要陷害未來主母, 您若真要一意孤行,老臣就是要告到皇後娘娘那裏去, 也要給女兒討個公道!”

    趙槃緩緩瞥了他一眼,“沈將軍, 這麽說,這是孤的家務事?”

    沈將軍一愣。

    這話駁人倒是厲害。

    此事如果一定要按謀害太子妃的罪名來定罪, 那麽行凶人、受害人便都是東宮的內眷。既是內眷,便以夫君為天,父母也管不得。

    沈將軍若要插手此事,沈嫻便隻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將軍半晌反應過來,也不甘退讓,“也罷。即便太子不肯要老將這不爭氣的長女, 那麽, 婢子謀害貴女,是無可辯駁的吧?按我朝律令, 以下犯上,合該處以刖足之刑。殿下,老臣說得沒錯吧?”

    阿弗在一旁僵硬地聽著,刖足……?

    她暗暗看了眼自己的腳, 好疼。

    這些人, 根本沒打算給她留活路。

    趙槃指節有一搭無一搭地敲著桌麵, “不錯。以下犯上, 律令上是如此寫的。可刖足之刑,卻是算不上。”

    “怎麽能不算?”

    趙槃吩咐了聲,叫人把玉牒金冊拿了來。

    玉牒金冊是皇家族譜,譜上分明記載著阿弗的名字。

    趙槃冷冷道,“沈將軍,可看清楚了?孤的側妃,即便謀害了沈女,也擔不起以下犯上四字。”

    沈將軍一時氣得七竅生煙,那孤女,什麽時候成太子的側妃了?

    其餘眾人也俱是驚嚇多於驚訝,連皇譜都上了,此刻這女子的身份儼然比沈嫻還要高貴些。

    難道太子是匆忙間臨時加上去的?

    可玉牒金冊豈能隨意更改,見冊上墨跡和金印,一應俱全,儼然早就存名於此。

    阿弗麵對著對峙的眾人,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怎麽就成了側妃。

    這是他的一時權宜之計,還是真的想納她?

    阿弗一時感覺呼吸堵塞。

    那皇譜上金燦燦的名字,好像一條金燦燦的繩子,瞬時間把她桎梏得牢固得緊緊的。

    這還叫她將來怎麽逃?

    趙槃感受到阿弗這邊異樣的目光,道了句,“鬆開。”

    抓著她的兩個婆子豈敢多言,立即便鬆了手扶她起來。

    沈將軍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咬著牙道,“太子殿下,您是一定要包庇那女子不成?”

    “沈將軍。”趙槃尾音略略拉長,“貴家小姐還有口氣呢。你不必著急下定論吧?”

    宋機察言觀色,見時機差不多,便拍了拍手,叫人把沈嫻身邊兩個侍女帶了上來。

    那兩個侍女都被反剪了雙手,從她們的身上,掉出幾個幾寸餘的小錐子來,尖銳的鋒刃上透著淡淡的幽藍,一看就是喂了劇毒。

    趙槃幽幽看著床榻上的人,“還請沈小姐醒來,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沈嫻睫毛顫抖,一條眼縫兒沒睜。

    沈將軍大概也沒意料到這節,顯得有點措手不及,“這、這……這是?”

    趙槃冷嗤一聲。

    來的路上,他便叫人暗暗控製著沈嫻身邊那兩個丫鬟,本是為了阿弗落水留個人用的,沒想到卻派上了別的用場。

    錐子上喂了毒,按照沈嫻本來的打算,應該是先用錐子紮阿弗,再把她推下水去。

    毒素入血即溶,能耗盡人體內的血氣,連續發幾天幾夜的高燒,無論身子骨是否強壯都會被活活虛脫而死。

    這樣的詭計用在落水者身上,儼然天衣無縫。落水受驚本就會發燒,加之毒性是在幾天的時間內慢慢侵蝕骨髓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不會為任何人察覺。

    趙槃也是意外瞥見了這麽一出精妙絕倫的連環計,隻是可惜錯開了一步,落水者成了沈嫻自己。

    阿弗看到這裏,才明白了上一輩子的糊塗賬。她前世落水之後,燒得那樣厲害,還眼冒金星口中吐血,原來托了這東西的福。

    她捏著拳頭,冒著細汗,骨節都快要捏碎了。

    趙槃冷淡問,“貴女謀害太子側妃,罪名該當如何?”

    沈將軍一口咬定,“這絕不可能。吾家長女自己受了如此的驚嚇,怎麽還能去用這些東西害別人?定然……定然是有人想陷害的!”

    “你的意思,是孤了?”

    “臣不敢。但是……有些別有用心的賤女意圖栽贓嫁禍,也未可知。光憑兩個丫鬟身上的這點東西,太子殿下也不能太武斷了。”

    沈夫人老淚縱橫,癱著身子,“太子殿下!嫻兒、嫻兒她可是您未來的正妻啊!就算您喜愛側室,也不該處處對正室不管不顧啊!”

    沈夫人一個眼色遞到了吳嬤嬤和慧嬤嬤那裏。吳嬤嬤和慧嬤嬤又互相望了一眼,慧嬤嬤站出來說道,“太子殿下,您這樣可就蓄意偏袒了。即便是側妃主子,謀害了沈家的貴女,也應該……”

    趙槃寒眸一抬。

    “啪!”陳溟上前立即給了慧嬤嬤一個大耳光,徑直打掉了一顆牙下來。

    “放肆。主子說話,輪得到奴婢開口嗎?”

    慧嬤嬤被打得渾身篩糠,吳嬤嬤見狀更是險些嚇出了屎尿,腿肚子轉筋,再也站不住,被拖了下去。

    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本以為這兩人是皇後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後的意思,沒想到還是說打就打。

    太子與皇後不睦,看來是真的。

    趙槃神色如常,“將軍夫婦,這件事,有罪當罰,各罰各罪吧。”頓一頓,漫不經心地談起,“當然。母後那邊,孤也會交代清楚。”

    沈將軍已經做好破罐破摔的準備,帶著恨意地問了句,“您到底打算怎麽樣?”

    宋機插口道,“之前有妃嬪冒犯了皇後娘娘,也跟此事差不多,皇後娘娘便罰她日日在自己宮中打手板五十。”

    沈將軍黯著眸子,“手板?”

    趙槃低沉道,“那就這麽辦吧。”

    宋機微笑,“那就剩另外一樁事了,那小錐子也是個好東西呢。”

    沈將軍忙道:“證據不足,殿下休想僅憑著三言兩語就冤枉了老將的女兒!老將就是拚死……”

    趙槃冷硬打斷道,“證據不足,孤自然不會冤枉貴家女兒。不過,沈將軍還記得方才說過什麽嗎?”

    沈將軍再次噎住。

    話?哪句?剛才說了那麽多,怎麽能記得是哪一句?

    沈嫻此時醒了,一臉的淚水,盡是絕望之色。

    沈將軍呆滯半晌,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似乎說過句“太子不肯要老將這不爭氣的長女”。

    趙槃揚起一個笑,冷峻如冰。

    對,就是這句。

    他是不肯要沈府這不爭氣的長女了。

    趙槃起身,拂了拂衣襟。

    “把她給我好好帶回去。”他經過阿弗身邊時,輕聲吩咐了句。片刻,也給沈將軍一家留了句話,“……至於退婚詔書,過幾日會送到貴府上。”

    /

    從晉王府出來的時候,趙瓔哭哭啼啼地追了上來,求兄長原諒她。

    趙槃抬起眼,沒留什麽情麵,也給了她一巴掌。

    隻不過,是他親自打的。這也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打她。

    趙槃輕輕指著她,“阿瓔,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趙瓔捂著熱燙的臉,一時發愣。

    兄長為那個女人,真是瘋魔了。

    ……

    阿弗被兩個侍衛從晉王府帶出來時,正好遇見一個姍姍來遲的客人。

    兩人隻是擦肩而過,阿弗聽見身後人輕輕地咦了一聲。

    那人瞪大眼睛,顯得錯愕萬分,“……阿芙?”

    聲音雖輕,卻分明落在了耳朵裏。

    阿弗血液一凝。

    那人追了上來,淚水就要溢出來,“阿芙!哥哥找了你這麽些年,你果然還活在這個世上!”

    陳溟擋在阿弗身前,在那人麵前拜了拜,“這位公爺,您怕是認錯人了。這位,是太子殿下的側妃娘娘。”

    那人動作一滯,“太子側妃?阿芙,你果然還是嫁給他了嗎?”

    阿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眼前這人情緒如此大起大伏,顯然不是在喚她。

    “公爺,您真的認錯人了。”她垂下頭,溫然有禮地答道,“妾身……是孤女。”

    這人應該是把她認成故去的衛長公主了。

    那人聽阿弗說了這句話,眼底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最終略帶失落哦了一聲。

    那人行了個禮,“真是對不住貴人。我……我剛才一時失分寸了。”

    阿弗勉強淡笑了下,“無妨。”

    她覺得這人忽然冒出來實在奇怪,本想在多問幾句,陳溟卻已在催促了。

    相逢也算有緣,阿弗簡單揮了揮手,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上,她從陳溟嘴裏才打聽到,那位客人名喚衛薑,好似是從前衛國的舊臣。

    衛國滅了後,他輾轉流落到京城,在江國公門下當士人謀迎生。今日,他也是替江國公來給晉世子大婚送賀禮的。

    衛長公主去了後,這人便有點瘋瘋癲癲,見了人就說是自己妹妹。

    今日,應該也錯認了阿弗。

    /

    阿弗回到東宮,便默不作聲地蜷縮在了被窩裏,也不敢吱聲。

    她知道趙槃願意保下她已經是最大的耐心了,若是她再晃來晃去地惹他心煩,他沒準會直接掐死她。

    這一窩就窩了一天。

    翌日晚上,趙槃才來看看她。

    男子冰涼的指縫兒直接覆向了她的眼睛,阿弗渾身一顫,瞬時無比清醒。

    阿弗掙紮著從被窩裏坐起來,正好對上他那長睫半掩的墨瞳。

    他涼涼的手背卻在她肌膚上肆意地撫摸著,撫得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兩個嬤嬤端著木板,站在他身後,“太子殿下,手板子送過來了。”

    趙槃神色沒什麽波瀾,道,“放下吧。”

    阿弗知道要發生什麽,怯著嗓子問,“殿下,您可以叫她們打右手嗎?”

    她的左手之前被山石割破過,傷到了骨頭。五十手板打下來,可能會廢掉。當然右手被打也會廢,但是應該沒那麽那麽疼。

    他淡淡說,“兩隻手都要打。”

    阿弗咬著唇,下意識地藏起了雙手。

    打就打吧,她還能怎麽樣,反正比刖足強。

    趙槃叫那婆子離開了,自己拿起了手板。

    他長身站在阿弗身前,麵無表情地把她手腕給捉了出來。

    板子落在手心,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他微垂著眼皮,“這一板子,打你給我惹事。”

    阿弗嘴角沉下去,不敢辯駁。

    他又落了一下,“這一板,打你到現在還倔。”

    阿弗想縮回去,手腕卻被他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握著。

    “殿下,我錯了。”她猶豫片刻,還是咬牙解釋道,“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您的未婚妻,也不是想蓄意爭寵……如果我不躲,我……我真的會死。”

    她猶記得前世被泡在冷水中,那種全身被淹沒的絕望滋味。

    趙槃眼底有股異樣的光一瞬而過,緩緩道,“爭寵?”

    阿弗揚眸凝注著他,心虛地哦了聲。

    他是個規矩重的人,不會聽不得這兩個字吧?

    她這樣委屈的小神色,落在趙槃眼裏欲蓋彌彰,完全變成了吃醋。

    他扔下手板,伸手抱著她坐在了他膝上。

    “我費了一番口舌才保下了你,”他把她緊固在懷裏,低頭以額碰著她的額,“你打算怎麽謝我?”

    阿弗舌頭一滯。明明是他給她報恩,現在怎麽反過來了?

    她想縮一縮卻又無處可縮,隻得任由他鎖著,“殿下從前恩將仇報來著。現在,正好誰也不欠誰了。”

    趙槃顯然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把她丟到了帷幔深處。

    阿弗立即抱著被子瑟縮地躲到角落處,“殿下,您要幹什麽?”

    他鬆了衣衫,“你說呢。”

    阿弗眉毛深深地沉了下去,“您要是這樣,我就喊了。”

    他被她逗笑了,“你可以試試。”

    阿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現在喝不到避子湯了,要是真懷上了趙槃的孩子,那可就糟糕中的糟糕了。

    阿弗鼓起勇氣,撐著手與他保持一段距離。趙槃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怎麽,真想試試?”

    她身子沒法動彈,隻得戰戰兢兢地說,“殿下,我們打個賭吧。要是我贏了,您就不能再為難我。”

    趙槃眸子本來冷淡,被她這麽一說,竟驀然來了點興致。

    他刮著她柔膩的臉蛋,散漫地說,“哦?不錯,還會打賭了。”

    阿弗長吸了一口氣,“我就問您同不同意。”

    趙槃挑挑眉,“別掙紮了。”

    阿弗臉上又落下幾吻。她強撐著清醒的神誌,繼續說道,“隻要……隻要您不舞弊,我就一定會贏。”

    他終於被她說得有點反應,慢悠悠地道了句,“你要跟我打什麽賭?”

    阿弗從被子裏爬起來,“就賭沈嬋。”

    趙槃驀然聽到了這個名字不大高興,還沒等諷刺的話說出口,阿弗一雙柔嫩的手便捂上了他的嘴。

    “殿下,我們賭沈嬋會不會心甘情願地喜歡上宋機好不好?我昨日去新房裏看了她,她很不願意。我就賭她早晚有一天要擺脫晉世子。”

    趙槃移開她的手,懶懶道了句,“無聊。”

    阿弗問,“殿下是不是不敢賭?”

    趙槃一把抓過她的脖頸,俯身盯著她,“你又跟我打什麽啞謎呢?”

    阿弗倔強地仰著臉,“沈嬋是我的好姊妹,晉世子是您的至交友人。所以打這個賭,咱們都是公平的。”

    趙槃遺憾地歎息,“可惜。他們馬上就要去姑蘇。你這賭,沒結果。”

    阿弗顫著睫毛,“如果,我們也去姑蘇呢?”

    趙槃頓時笑了。

    他捏著她的耳垂,半晌說,“阿弗,這次你又想到什麽逃跑的好主意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