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冷峙 [VIP]
作者:旅者的鬥篷      更新:2022-11-27 21:46      字數:3397
  第27章 冷峙 [VIP]

    阿弗被趙槃強行帶回了東宮。

    她趕路早已累得精疲力盡, 加之最後一點希望破滅,心力交瘁,在馬車上就沉沉暈了過去。

    趙槃心裏的怒氣還沒消。

    這一路上, 本想了許多叫她長記性的法兒。可掀開馬車簾幕時, 見她蜷縮在角落裏, 枯瘦的小臉上布滿了憂思,眼下的淚痕還猶未幹。

    趙槃唇角不由自主地一滯, 到嘴的重話沒說出口。

    他不可避免地又惻隱了。

    他並不想那樣對她。可是她總是要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跑, 他既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隻能用些強硬的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趙槃抬手把她抱下來,放到了室內溫暖的床榻上。

    女孩這一路上受得罪不淺,衣衫襤褸,本來素白的裙子都變成了泥漿色,皮膚上到處都是被荊棘和鋒利石子剮蹭的血痕,腳上還起了一層水泡。

    趙槃沉默, 叫人拿來了藥酒和熱毛巾。

    他用熱毛巾幫她把身上擦拭幹淨, 又褪去她髒兮兮的衣服,親手給她換上幹淨的。然後用灸針挨個挑她小腳上的水泡, 敷上清涼的藥膏。

    阿弗終於被他一連串的動作弄醒。

    趙槃瞥了她一眼,低低道,“醒了?”

    針尖刺破水泡,傳來些許輕微的刺痛感, 阿弗下意識地就要縮腳。

    “別動。”趙槃抬手止住, 微涼的手心剛好碰觸到她玉石似的小腳指。

    阿弗驀然感到了他身上的熟悉無比的氣息, 哽咽著嗓子抗拒道, “你別碰我。”

    趙槃皺了皺眉。他懶得跟她較這一時口舌之長,垂眸繼續手裏的動作。

    阿弗亦含著淚水,咬牙沉默。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對峙著,誰也不肯先低頭。

    趙槃幫她上完了藥膏,淨了手,見她一點表情也沒有地呆滯地靠在床欄邊。

    她的唇色寡淡得沒一點顏色,瞳孔裏也蒙了一層灰,仿佛被抽去了魂兒似的。

    趙槃忽然想起來,宋機曾說過的話。

    宋機說阿弗長相寡淡,身段纖薄,眉心還留了個傷疤,也不會討人歡心,幾乎就沒一分可喜的特點,真不知道你是這麽看上的。

    可是他望向她,此刻在朦朧的微光下,她靜坐在那裏,不用有什麽動作,自然美得驚心動魄,令人傾慕。

    是因為她曾經救過他,所以他看她和旁人不同嗎?

    各種複雜的情愫混合在一起,導致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此生一定要她,不惜任何代價。

    “別鬧了。”趙槃坐下來,緩和著語氣地跟她解釋,“逃跑是沒用的。錦衣衛的勢力遍布天下,就算你南荒瓊州去,我也照樣能追過去。也別想著尋死,東宮裏的名醫鬼手多得很,讓人起死回生不是什麽難事。”

    阿弗微懼,手心不由自主地捏緊。

    “景峻呢。”她壓著嗓子問,“還有沈嬋,劉嬤嬤,你把他們怎麽樣了?”

    趙槃聽到她提其他人,尤其是那青袍書生,泛起陣火氣。

    他壓抑了自己的情緒,骨節捏過她下頜,隱晦著說,“他們暫時沒事。但是,如果這樣的事再有一次,咱們就沒什麽條件可談了。”

    阿弗掙紮著推開他的手,前世他那風光霽月的樣子毀得一幹二淨,“你那些卑鄙的手段使都使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卑鄙?”趙槃冷嗤,語氣還沾了些涼涼的,“這種小兒科的遊戲,還真算不上。不過,你今後再弄出什麽新的花樣兒,我倒是不介意奉陪到底。”

    他有一百種法兒叫她屈服,如今一招都還沒使,怎能擔得起卑鄙二字?

    阿弗臉色灰暗似菜色,別過頭去不看他。

    片刻後,她聽到偏殿外細細微微的動靜,還有鐵條摩擦的窸窣聲。

    阿弗猛地望向窗戶。

    隻見幾個下人拿著許多鐵條,從房室外麵安了一層牢柵。密密麻麻的,就像牢房裏關犯人的那種。

    “別猜了。”他淡漠沉鬱地說著,“就是你想的那樣。”

    阿弗感到喉嚨裏一刻窒息,“你……”

    她急得團團轉,他這是真要困死她嗎?

    她語氣不禁軟了下來,淚眼朦朧地仰頭望著他,“殿下,別這麽關我。我這次確實做錯了,我給您道歉還不成嗎?您叫他們走吧。”

    “話是這麽說,”趙槃泛出一絲冰涼的笑來,幫她把額前散亂的碎發掖到耳後,“可阿弗,我不得不防。”

    阿弗氣急,尖銳的指甲就要朝他撓去,被男子輕輕握住。

    他低頭吻了吻她淺色的唇,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淚水。

    而阿弗心裏卻絕望地明白,他越是溫和越是輕柔,做出的事就越冷硬無情。

    晌午,趙槃給她叫了飯。

    飯菜品種很全,全是滋補清淡類的,是從宮裏請來的禦廚做的。

    他把筷子擱在她跟前,她卻不肯吃。

    他眼風掃了她一眼,帶著點誘哄的味道,“聽話。要吃飯。”

    阿弗麵無表情,“你餓死我算了。”

    趙槃沒說話。半晌問她,“真不吃嗎?”

    阿弗一聲不吭。

    “那好。”他疏離盡顯,喚了人,“去叫人把景峻和劉婆子的飯食也停了。”

    阿弗倏然瞪大眼睛。

    “別。”她說,暗地裏捏著骨節,拿起筷子就狠命扒著米飯,拚命地往嘴裏吃。

    趙槃手背卻搭住她的手背,緩緩說,“別跟我置氣。一口一口慢些吃,吃菜,喝湯,懂嗎?”

    阿弗灼灼的目光盯著趙槃,驀然看見他手背上被她咬出的傷痕。淺淺的一個月牙形,齒印還栩栩如新。

    她牙根癢癢,真想再咬一口。

    東宮的下人們都以為這位膽大包天的侍妾被捉回來,不被打斷腿也至少扔到暴室,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太子。

    沒想到太子仍然日日宿在她那裏,還派了親兵晝夜不停地看著她,滋補的東西日日都送進屋,寵得羨煞旁人。

    吳嬤嬤和慧嬤嬤這兩個嬤嬤自從上次從東宮吃了個憋以後,就沒敢再找茬兒生事。隻是阿弗逃跑的事情傳到了皇後娘娘的耳朵裏,皇後震怒,再次派了這兩個嬤嬤,說什麽也要把人帶進宮裏來,皇後要親自懲處。

    吳嬤嬤和慧嬤嬤這次帶了皇後的親傳的令牌,可到了東宮連門都沒進去。

    侍衛們拿的,都是明晃晃的刀。

    吳嬤嬤仗著有皇後的令牌,試圖硬闖,差點被抹了脖子。

    慧嬤嬤見狀再不敢輕言無禮,領著吳嬤嬤哭天抹淚地回去跟皇後複命。

    有了這兩個嬤嬤做前車之鑒,整個京城貴女圈轟動,都知道一向冷性自持的太子有個捧在手心的金絲雀,是逆鱗,誰碰了誰就要倒黴。

    關鍵是那女子好像還不願意跟著太子,三番兩次地想跑,得了這天大的便宜還賣乖,當真是矯情到了極點了。

    白天,阿弗打開房門,迎頭就看見從地麵一直長到房簷上的道道鐵柵欄,上麵掛著兩道鎖。

    鐵柵欄的濃黑的影子投在她白淨的臉上,令人苦悶不已。

    她成了京城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可是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覺得自己好難堪。

    她跟趙槃的犯人有什麽區別?

    犯人還能有出獄的那一天,可趙槃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趙槃依舊每日陪她用膳睡覺,顧及著她身上的傷,也沒怎麽碰她。

    第三日下午,她鼓足勇氣求他,說,“我想出去透透風。我再也不跑了,你就讓我去後花園走走吧。”

    趙槃置若罔聞。

    她主動摟住他,落淚道,“求你了。再這樣下去,我會有毛病的。”

    趙槃看出了她的心思,沒回應她的話。

    他告訴她另一個消息,“沈家二小姐,就要成婚了。”

    阿弗啞然。卻也在意料之中。

    他又說,“如果你好好聽話,她成婚那日,我會帶你去。”

    阿弗倏然愣住了,為突如其來的驚喜愣了。

    這無異於多日愁雲慘霧中的一個好消息。

    她揪著手帕,表麵上卻表現得很平淡,“謝謝殿下。”

    他嗯了聲,也沒多說什麽。

    阿弗猶豫了一下,“那我能問問,殿下什麽時候和沈大小姐成婚嗎?”

    趙槃神色微恍,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意味深長地說,“你不喜歡的話,我斟酌著要退了這門婚事。”

    阿弗急忙擺擺手,她恨不得趙槃娶正妃,多納許許多多的妾室,這樣的話,他對她的看管力度一定會放鬆。

    “我挺滿意的。”她話語裏沒什麽起伏,“殿下娶她吧。”

    趙槃神色一凝固,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似乎沾了點明快似的。

    他無緣無故升起一股暗火。

    他手心倏然攬著她的後脖頸,托著她的腦袋,冷冽的氣息灑在她身上,“你就這麽希望我娶別人?”

    阿弗不知他為何又要怒,恍惚覺得他好像不想娶沈家嫻小姐。

    她沒說話。

    本來他娶或不娶別人,她都是管不著的也沒法管的。

    她斟酌著措辭,“殿下,我隻是想要個好相與的正妃。將來伺候您和她的時候,日子也好過些。”

    趙槃凝注著她,神色稍緩。

    阿弗咽咽喉嚨,她其實還有半句話沒說。

    她還希望這位正妃能傾國傾城,美麗大方,身世高貴。最好樣樣都把她比下去,她跟正妃比就是螢火比日月才好。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傾慕美麗的。

    到時候,他厭倦了她,與新婦伉儷情深,應該就願意把她這礙眼的人放出府了。

    趙槃鬆了手,冷冷淡淡地道了句,“你不必伺候任何人。為難你的人,也不必進門。”

    阿弗默然,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感激的話。

    既然生逃沒用,她逮到機會,死遁也要擺脫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