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窮久久無言，接觸到此刻的禽滑厘，他已經大抵確定，禽滑厘尚沒有絕望。

  哪怕一千五百年過去了，他依舊認為，自己可以成功。

  有些器量，是裝不出來的。

  金蘋果與第五元素，都是禽滑厘找到的收容物。

  他最初吃下第五元素，獲得了強大的不朽靈魂與意識。可是當他發現，自己一旦死亡，會自動奪舍親生兒子，便懊悔不已。

  後來所有的不朽者，都想以此無限轉生，唯獨禽滑厘，放棄了這種永生。

  因為不願意讓第五元素，禍害後人，他寧願永遠的死去。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會徹底死亡，靈魂會永遠不朽地存在著，並承受無盡的煎熬。

  所以他也沒有白白地去死，而是選擇了年老時，吞噬金蘋果。

  一方麵，金蘋果的死亡代價，會讓他無法自動轉生，讓他無法用任何方式複活，這等於封死了自己全部的退路。

  另一方麵，他也可以借此，始終處於金蘋果感知狀態，繼而在漫長的煎熬下，衝擊天鬼之境。

  可以說，他做出了與科龍近似的覺悟。

  禽滑厘是墨子最得意的弟子，他放棄了巨子之位，孤獨西行，開創了刺客組織。

  他放棄了不死轉生，主動踏入無限煎熬。

  甚至於他在最後，金蘋果的特性即將殺死他時，先一步讓自己被初代刺客之王殺死，以把百分百被隔山打牛傳染給對方。

  其毫無疑問，是閃耀一個時代的人。

  他對於終結收容時代，已經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努力。

  兩人有著同等高度的器量，墨窮相信，科龍在剛陷入折磨一兩千年的時候，大約也是如此豁達。

  隻是可惜，科龍進入了創界山，一晃七億五千萬年……

  再強大的信念，也被磨滅幹淨了。當初墨窮進去救他時，科龍就沒有問過：現在藍白社如何了？你呢？

  而現在的禽滑厘，就像是還沒有變心的科龍。

  墨窮說道：“禽子，我真心敬佩你，世界上敢於同時服用金蘋果與第五元素的人，唯有兩個，你是其中之一。”

  禽滑厘道：“還有一個？你是說，有人刨了我的墳？”

  “是的……”

  他根本沒有把第五元素流傳下去，除非有人刨了他的墳，從他的屍體裏挖出了第五元素。

  這個人就是二代刺客之王，不僅如此，他還把第五元素交給禽滑厘一族世代流傳。

  可以說，這大大違背了禽滑厘的本意。

  禽滑厘正是寧願自己墮入無邊煎熬，也不想加害於自己的後人，否則他完全可以不斷轉生，活到今日的。

  結果事與願違，自當代的‘以太’死後，禽滑厘一族已經全滅……

  墨窮將這些告訴禽滑厘後，禽滑厘終於忍不住喝道：“何物等流！”

  直譯便是：什麽東西！

  “小兄弟會……小兄弟會……”

  禽滑厘又開始了碎碎念，盡管他器量豁達，但一千多年的折磨下來，他也明顯有點愛自言自語。

  他獨自西行，打破一部分墨家的規矩，建立了暴力收容組織，如今看來，竟是一敗塗地。

  對小兄弟會，他傾盡了太多，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都死了嗎？”禽滑厘問道。

  “最後一名以太，是我親手殺的。”墨窮直言以告。

  禽滑厘直言道：“你這狗東西，我若複生，必殺你報仇！”

  “好！”墨窮道。

  禽滑厘無奈一笑道：“你料定我不可能成功是嗎？”

  “不，我真心希望你能複生。我說過還有一個人跟你一樣，他是我的夥伴，我必然會改變這一切，我救他時，便再把你也救了。到時候，你想報仇，我們做過一場。”墨窮說道。

  禽滑厘驚愕，隨即笑道：“你這巨子，何來的自信？”

  “難道我要等死嗎？”墨窮說道。

  禽滑厘說道：“很好，你走吧，看在子墨子的份上，請以後多來陪我。”

  墨窮哭笑不得，說道：“實不相瞞，我恐怕沒有那個時間……”

  說罷，他將現在地球的情況說了，尤其是熵獸與蟲族女皇。

  禽滑厘聽完之後，不可思議道：“你說你可以把信息深度，當做一個軸，令一件收容物，強行到達另一件收容物的深度？”

  “是的，我已做了驗證。”墨窮說道。

  禽滑厘激動道：“你豈不就是天鬼！”

  墨窮說道：“我還不是……”

  隨後他將天鬼的各種類型都說了一遍，兩人你來我往，交流對信息的理解。

  墨窮希望這樣，能增加禽滑厘的金蘋果天賦。

  一個小時後，禽滑厘說道：“我可以幫你試試。”

  墨窮聽罷，立刻通過上帝視角，觀察被信息封印的熵獸，隨後將自己的觀察精神共享給禽滑厘。

  這是禽滑厘唯一能感受到現實事物的方式，隻見他默默地感受著，不發一言。

  墨窮也很有耐心，便默默等待。

  五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初科龍感應了十幾個小時，就確定無法感知到，仿佛完全沒有信息一樣。

  而禽滑厘足足感應了五天，似乎始終有一點苗頭，這一點上就證明，禽滑厘的天賦此刻要比科龍更高。

  “墨窮。”禽滑厘終於出聲了。

  “熵獸的特性如何？”墨窮問道。

  “沒有，我完全感覺不到這個熵獸的信息……”禽滑厘說道。

  “好，我知道了。”墨窮並不意外。

  “不過……”禽滑厘不敢相信道：“我領悟到了，信息抹殺！”

  “什麽？”墨窮錯愕。

  信息抹殺，並不是信息刪除，也不是絕對抹殺，它是從信息上，將事物的當前狀態關閉，抹殺為死。

  其實就是直死，目標直接從信息上、從根子上就是死的。生與死是兩種狀態，把生扭轉為死，把能怎樣的狀態，變成不能怎樣的狀態，便是信息抹殺。

  禽滑厘本來就與科龍差不多的金蘋果天賦，從墨窮這裏得到大量關於信息的理解後，天賦大漲，直接領悟到了一項功能強大的根源算法。

  “你能抹殺熵獸嗎？”墨窮問道。

  “我感覺不到它的信息，怎麽抹殺它？”禽滑厘搖頭道。

  “那麽饕餮呢？”

  說罷，墨窮將上帝視角，轉向正在趴著吃肉的饕餮。

  饕餮毫無所覺，正在大口吃肉。

  突然之間，它就僵硬地飄著，一動不動。

  負責投喂的外圍人員大驚，墨窮的精神力則通知他們：“我是墨窮，不必驚慌，繼續喂肉！”

  “是。”

  投喂繼續，隻見肉飛到饕餮身邊一米處，驟然消失，依舊被吞噬了。

  “停止投喂。”墨窮又說道。

  等待良久，外圍人員們越來越驚喜，因為足足十分鍾沒有投喂，饕餮都沒有暴走！它趴在懸浮重力場中，仿佛死了一樣。

  沒有了思想，不會暴走，饕餮隻剩下了這無法磨滅的吞噬概念。

  而這吞噬特性，是否膨脹，取決於饕餮的思想，現在饕餮思想永寂了，這就成了永不會暴走的一具吞噬萬物的屍體。

  甚至於這屍體消失了，該吞噬效應也存在，會形成無法移動的直徑約三米的一片吞噬區域。

  “你能把這吞噬特性，也殺死嗎？”墨窮問道。

  世間萬物，皆有生死，人類認知中的死物，其實也是有生與死的兩種狀態。

  雷電稍縱即逝，閃爍的那一刻，便是它的生，能量耗盡，雷電消散成其他的狀態，便是雷電之死。

  人死為屍體，但對於屍體而言，這是屍體的生。屍體再死，溶解成其他物質，便又是屍體的死，但卻是其他物質的生。

  生與死輪回不止，世間萬物都在生滅當中，一件事物的死，是其他事物的生。

  界限於生死間的，其實就是一種轉變，一件事物失去它現有的能力，便是死了。就像是恒星停止聚變，不發光，便是死。活物不能動，沒有思維，便是死。

  不過通常來說，對付自然事物，死並非永死。一朵火苗，被熄滅了它就死了，可是若它依舊有熱量與燃料的供應，那麽被抹殺的瞬間，它又會重燃。

  從信息上了來看，上一朵火已經死了，這是另一個。

  正常的信息，被抹殺，除非功能本來就是永死，或者是鎖定性的扭轉，否則基本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外在原因恢複。比如抹殺光速上限，抹殺的瞬間就恢複了，因為其他所有自然規律，都要求光速上限的存在，這便是信息的融洽性。

  反倒是絕對特性，沒有那麽容易恢複，非黑即白，十分剛直。

  理論上，信息抹殺，是可以關閉絕對特性的，令其處於死寂，不再運行。

  因為絕對特性一旦狀態從開變成關，外界的任何自然情況，都不可能使其恢複。

  正是要麽不行，要麽永死。

  唯有別的信息重生、信息狀態更易這類特性，才能讓它從關又變成開。

  禽滑厘說道：“我嚐試過了，那吞噬特性絕對存在，且深度高於我，我的特性對其無效。”

  墨窮點頭，有的收容物可以銷毀，比如像渡劫者黑色閃電一樣，隨著宿主死亡而一起消失了。

  但大多數收容物，銷毀也沒用，直接具備絕對存在的設定。

  還有一部分，也許沒有專門一個特性表示絕對存在，但其效果本身，包含了絕對存在。

  比如一些絕對特性，根本不隨著外物的生死而變化。收容物無論是被變成水，變成沙，變成筆，甚至是變成豬，該怎樣還是怎樣。

  此刻饕餮都死了，但那吞噬範圍還在。饕餮憤怒，那吞噬範圍就隨之膨脹，反之，則最少距離一米，也就是直徑約三米內還是有吞噬效果。

  這個最低範圍，便注定了，它的特性不能被關閉。

  任何會導致吞噬效應消失的特性，都與其矛盾，都違反了這個最低範圍，便要拚深度。

  禽滑厘的信息抹殺，看來並沒有深度特別高。

  不過這種特性，是跟絕大多數收容物，都矛盾的！

  也就是說，對墨窮而言，這信息抹殺與百分之九十的絕對特性之間，都有一條深度軸。

  墨窮說道：“我隻要感知到饕餮吞噬特性的深度，再將你的靈魂射到那個深度，你就可以抹殺這吞噬效應！”

  “同理，凡是我能感知到深度的收容物，你都可以抹殺！”

  禽滑厘沉默片刻道：“包括你嗎？”

  “包括我，我並沒有絕對存在，你現在的深度便可以殺死我。”墨窮說道。

  “我禽滑厘，生平有仇必報。你去死吧！”禽滑厘突然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