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作者:酒小七      更新:2022-11-26 21:48      字數:4450
  第44節

  田七目前的狀態就是這樣。思來想去,她決定找人谘詢一下。當然了,不能問得太直接,否則暴露皇上的秘密,搞不好就被滅口了。

  要找就要找一個對皇上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的,這個人非盛安懷莫屬。

  趁著皇上午睡時,盛安懷坐在乾清宮前的屋簷下乘涼,左手握一個大蒲扇,右手托著把紫砂壺,紫砂壺裏盛著涼茶,他搖著大蒲扇,時不時地喝口涼茶,倒也愜意得很。

  田七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對盛安懷說道,“盛爺爺,我今天聽到人說你壞話了!”

  “哦?說我什麽了?”盛安懷問了一句,一邊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有點好奇,他不輕易得罪人,再說了,誰有這麽大膽子嚼他的舌根。

  “他們說,你摸過皇上的小弟弟!”

  “噗——”盛安懷剛喝進口的茶全吐了出來。茶水噴在半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層淡淡的虹光。他淡定地擦了擦嘴角,轉過臉來幽幽地看著田七,不說話。

  田七連忙解釋,“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說的,我就是聽了一耳朵,說實話我也不信,嗬嗬……”

  盛安懷一點也不生氣,好像這壞話的主角根本不是他,他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弟弟,指的不是寧王,而是另外一個小弟弟,對吧?”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臉又無法控製地紅了紅。

  “那個呀,我摸過。”盛安懷說著,又鎮定地喝起了茶。

  “……”田七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盛安懷反問道,“你也摸過?”

  “沒沒沒……我沒有……”田七脖子搖得像撥浪鼓。

  “其實這也沒什麽,”盛安懷解釋著,語氣中帶著一絲寬慰,“皇上興致來了,又懶得找妃子,就讓咱們幫把手。做奴才的,就要隨時隨地懂得為主子分憂,你說是不是?”他說得雲淡風輕,邊說邊偷偷觀察田七的神色,心想,皇上,奴才我為了您的好事,可是連臉都不要了。

  田七紅著臉點了點頭。

  盛安懷又補充道,“其實不止我,不少人也這樣做過,比如,”說著,列舉了幾個人名,“這些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別說漏了嘴,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您放心吧,我不說。”田七腦中浮現出這幾個倒黴蛋,無法總結出他們的共同點,可見皇上的口味之豐富,品位之獨特。

  見火候差不多了,盛安懷最終說道,“如果皇上讓你做這些,你就老老實實地做,不用想太多。懂了嗎?”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

  洗腦成功,盛安懷很滿意。

  田七還有一個疑問,“那皇上他……他扒過您的衣服嗎?”

  盛安懷就算再無恥,也無法點頭冒認這種事情,於是老臉一紅,“那倒沒有。”

  田七滿意離去。一想到這世界上有許多人有著和她共同的遭遇,她就不那麽緊張了。

  可是她身為一個女孩兒,摸了男人的那個東西,總歸這不是良家女子幹的事情。但她轉念又一想,哪一個良家女子會進宮當太監呢?她其實早就跟“良家”這倆字兒沒什麽聯係了……

  再說,盛安懷說得也有道理,她既然選擇當了太監,伺候主子本來就是分內的事。

  一時心裏走馬燈似的各種心情過了一遍,她想這種事情想得腦袋發脹,幹脆把它們全拋之腦後,出宮去了寶和店。

  到了寶和店,一看到方俊,田七就想起了他那傳家寶的來曆。於是她把方俊拉到一邊,問道,“你認識陳無庸嗎?”

  方俊聽到這個名字,本能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感覺田七周身的空氣仿佛突然冷了下來。方俊有些奇怪,看著田七,雖然這位公公在竭力保持著鎮定,但是他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

  方俊趕緊又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

  “那你幹嘛點頭?”田七不信。

  “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隻有比他更傻的人,才會相信這麽傻的理由。田七不信,怒瞪著方俊,“說不說實話?”

  方俊隻好答道,“我隻是覺得這名字耳熟,真的。大概以前認識,可是我現在想不起來。”

  田七冷冷地說道,“別以為失憶是萬能的借口。倘若讓我知道你做過什麽壞事,一樣饒不了你。”

  方俊不曉得這平時溫和友好的小太監為什麽一下子冷若冰霜起來,他撓了撓後腦勺,仔細在腦中搜尋了一下那個名字,無果,於是又迷茫地點了點頭。

  這邊田七心情更不好了,也不理人,自己躲在會客廳喝茶。歇了一會兒,外麵有個小太監來回報,說有位唐公子來找她。田七迎出去一看,竟然是唐天遠。

  “稀客稀客,你怎麽到這裏來了。”田七說著,把唐天遠引進會客廳,又吩咐人重新上了茶。

  “隻是路過,過來看一看你。”唐天遠其實是個爽快人,跟田七相熟之後,也不耐煩那些繁文縟節。這幾天四人沒有好好聚會,唐天遠問紀征,紀征說得遮遮掩掩,唐天遠是何等通透之人,見此便知大概是他們二人有些別扭,他怕田七心情不快,便過來望他一望。

  當然了,兩人隻是閑聊,隻字不提紀征。

  田七看到唐天遠,就想到唐若齡;想到了唐若齡,就想到孫從瑞;想到了孫從瑞,就想到另一事,“我聽說孫蕃他爹最近挺得皇上器重,皇上還親口誇獎了他。”田七冷笑說道。

  唐天遠看到田七不高興,還以為是因為紀征,不過田七提到的這事兒,也讓他挺鬱悶的——他爹最近又被孫從瑞蓋過一頭。好不容易孫從瑞被他兒子拖了幾次後腿,沒想到最近這老小子給皇上上了本奏章,把皇上指責了一通,反倒得到皇上的褒獎。

  唐天遠便說道,“大概是他一時運道好吧,罵了皇上,皇上竟然也不生氣。”

  田七道,“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要論治國安邦,令尊在內閣當屬第一,可是若論揣摩聖意順口接屁這類,唐大人拍馬也趕不上孫從瑞那老賊。”

  這話雖然不大中聽,但似乎有些意思,唐天遠笑道,“你倒是說說看。”

  “他上的奏章我剛好也知道,不過是說內府供用庫采辦東西花了太多的銀子,指責皇上太過奢侈。真是有意思,內府供用庫是太監們辦的差,采辦東西按的都是先帝時的定例。你說,孫從瑞這樣說,到底在罵誰?”

  唐天遠恍然,答道,“總之不是真的罵皇上。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

  田七點了點頭,“你想不到是因為做臣子的侍奉君王時總是謹小慎微,不敢有半點忤逆。這次孫從瑞反其道而行之,實際上是給皇上提供了一個台階。皇上這幾年改了許多先帝定下的規矩,雖然本意是好的,但有時候也會招來一些言官的微詞,說他不孝。他討厭奢靡之風,孫從瑞就拿內府供用庫說事兒,就好比他想砍人了,一轉頭就有人遞刀過來。這麽體貼的大臣,他怎麽能不重用呢。”

  田七一口氣說完這些,看到唐天遠正笑看著她,她不解,“我說得有錯嗎?”

  唐天遠卻說道,“不,你說得很好。田賢弟,我鮮少佩服別人,你算一個。”

  田七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是剛好知道一些內情罷了。我跟你說,孫從瑞知道皇上不喜歡太監,所以他表麵上總裝出一副跟太監勢不兩立的清高樣子,其實他最是欺世盜名,也不是沒給太監舔過腳,惡心得要命。”

  唐天遠有些意外,“孫從瑞跟太監有往來?我倒沒聽說過。”

  田七冷笑,“你可以回去問問令尊,當年陳無庸跟貴妃娘娘聯手遮天搞風搞雨的時候,為什麽孫從瑞能穩如泰山,真的是因為所謂的清介孤高名望太盛所以沒人敢動他嗎?騙騙傻子罷了。他拿著別人的信任去陳無庸那裏投誠,才換來烏紗帽穩穩當當。鄭首輔當年雖不敢得罪陳無庸,卻也是暗地裏救過不少好人,比孫從瑞何止強百倍。”

  唐天遠見田七越說越氣,便勸解道,“賢弟消消氣,這些事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莫要再為此動氣……你有親近的人被孫從瑞害過不成?”

  田七搖頭歎氣不語,低頭喝了一口茶, “我與你說的這些辛秘,最好不要讓旁人知道。”

  唐天遠點頭,“那是自然。”

  田七又道,“論理,我是個晚輩,不該對唐大人指手畫腳。隻不過我有一言,倘若唐大人聽進去,興許能幫上一二。”

  “賢弟但說無妨。”

  田七笑道,“皇上是個尊親友弟疼兒子的人,你明白嗎?”

  尊親,太後;友弟,寧王;疼子,皇長子。

  這話看著像是廢話,其實大有玄機。

  唐天遠自然明白,報以會心一笑。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各地的風土人情,天南海北的吃食,田七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唐天遠回到家,把田七說的那番話幾乎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他爹唐若齡,唐若齡聽罷頓如醍醐灌頂一般,連道三聲“妙極”。

  其實田七肚子裏的花花腸子並不比這些老狐狸多,她所憑依的是對皇上的了解,因為了解,所以能從最接近真相的角度出發看問題。唐若齡入閣的時間比鄭孫二人都晚很多,與皇上直接接觸的機會自然不夠多,對於皇上的了解確實比那兩人欠缺。

  此時唐若齡問兒子,“你這個叫田文豪的朋友,到底什麽來路?怎麽對聖意看得如此透徹?”

  唐天遠答道,“他是姑蘇人氏,行蹤神秘,與寧王爺很有些交情。至於對皇家的了解,多半是出自寧王爺吧?”

  唐若齡搖頭,“我看不然。他家裏是做什麽的?父祖可曾在朝為官?”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知他在家中行七,想來應是望族吧。”

  唐若齡一驚,“田……七?”

  “是。”

  “田七!”他十分激動。

  唐天遠嚇了一跳,“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原來如此。”唐若齡笑著跟唐天遠解釋了。

  唐天遠一聽田七是個太監,起初不太相信,“田賢弟的氣度舉止,不像是個太監。”

  “那想來他進宮之前也是個世家子弟,你不是說他恨孫從瑞嗎,想必是因為孫從瑞,才導致他家破人亡,入宮做了太監。若非走投無路,斷不至於如此,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人了。”唐若齡說著,回想了一番有可能是被孫從瑞或是陳無庸害過的人,並無姓田的。其實那時候唐若齡並不在京城,對這些底細不甚了解,想不到也隻得作罷。

  總之爺倆現在是明白了,田七與唐天遠說那些,明擺著是故意的,想幫唐若齡對付孫從瑞。他怕唐氏父子不信任他,還故意透了一下自己的底兒。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麽好的盟友,唐若齡自然不會錯過。

  唐天遠本來也不待見太監,可是他對田七又實在討厭不起來,想到這樣風華無雙的人竟然有那樣悲慘的遭遇,他不禁扼腕歎息。於是他也就打定主意,不在田七麵前接他的短。

  ***

  田七一回到乾清宮就心情不佳,想到那大變態皇帝竟然玩弄了那麽多太監,她又有點犯惡心,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要受不了,到時候隻能跑路。

  於是田七打算先清點一下家財,好隨時為跑路做準備。

  爬到床底下,找到暗格,弄出來,摸索……錢呢?!

  田七心中一沉,又仔細找了找,真的沒有了,什麽都沒有!

  乾清宮竟然也能遭賊?!

  太難以置信了,田七爬出來坐在床上,急得直咬手指頭。她又回想了一遍,確定上一次看的時候,她的銀票和金銀都還好好地放在裏麵,今天就沒有了。小偷闖乾清宮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有那麽大本事,也會直奔那些無價之寶,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偷一個太監藏在床底下的家底兒。

  所以,最有可能的應該是被同屋的人偷走了。

  田七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時間找到盛安懷,告狀。

  誰知盛安懷卻是知道內情的,他幹咳一聲,“這個事兒,你還是去回皇上吧。”

  田七不解,這是什麽規矩,皇上哪有閑心管這個?

  “讓你去你就去,不去的話,你的錢休想找回來。”

  田七隻好去找皇上,雖心中依然疑惑不解。不過見到皇上之後她就明白了,因為——

  “朕怕你亂花錢,所以幫你把錢保管起來了。”

  “……”身為一個皇帝,竟然去偷太監的錢,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田七真想上去咬他一口解解氣。

  “皇上,奴才從來不亂花錢。”她試圖辯解。

  紀衡走到田七麵前,凝眸看著他,“為什麽躲著朕?”

  “我沒唔……”

  紀衡低頭吻住她,輕輕咬了一下便分開。他扶著她的肩膀,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紀衡凝視著田七的眼睛,低聲問道,“你在怕什麽?”

  田七很沒出息地臉又紅了,她垂著眼睛不敢看他,“奴才……沒怕什麽呀。”其實是怕你……

  “可是朕怕,”紀衡把田七攬進懷裏輕輕擁著,“怕你亂跑。”所以就把你的錢沒收了,誰讓你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