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番外23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2-11-26 21:29      字數:9599
  第133章番外23

  【番外23】/晉江文學城獨發

  翌日一早, 謝叔南換上簇新的袍服去了文慶伯府。

  府門是進了,卻被攔在了玉珠的院門外。

  玉珠身旁的大丫鬟低眉順眼,用毫無波瀾的語調道, “三爺, 我們姑娘叫你請回,她不想見你。”

  謝叔南昨晚臨睡前都在想該如何與玉珠解釋, 來伯府的路上也一直在打腹稿, 千算萬算, 就是沒想到玉珠連見都不見他了。

  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硬是給憋了回去。

  他皺著眉, 試圖從大丫鬟嘴裏探話,可大丫鬟垂著眼皮, 眼觀鼻鼻觀心, 油鹽不進,守口如瓶。

  沒辦法, 謝叔南隻得落敗而歸。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登門,依舊碰壁。

  這回他也不急著走了, 就杵在門口, 扯著嗓子朝裏喊, “喬玉珠你個沒出息的,你有本事就在裏頭待一輩子!小爺打今兒個開始就在這安營紮寨了,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著!”

  說話間,也不知道他從哪變出個小馬紮, 直接挨著牆根坐下。

  大丫鬟見狀,既驚又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回屋稟報玉珠。

  謝叔南聲音大, 喊那兩嗓子,玉珠在屋裏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眸中情緒難辨,手指緊緊捏著窗框,望著蔚藍天穹上那一輪炎炎烈日,悶聲道,“他要等就等,看這日頭曬不死他!”

  謝叔南蹲在玉珠門口死活不走的消息,很快也傳到文慶伯及喬文紹夫婦的耳中。

  前兩天謝叔南登門,他們倒也沒多想,隻當是倆人又吵架了,畢竟這對表兄妹從小到大都打打鬧鬧,走動得格外頻繁。

  可賴在院門不走,這就不像謝叔南平常的作風了。

  喬文紹夫婦聞訊趕來時,謝叔南正悠閑坐在馬紮上,手中捧著個鳥籠,嘴裏叼著根草,十足的紈絝樣。

  “三郎,你和玉珠這回又是為何爭執,怎鬧成這個樣子!”喬文紹麵色不虞,這位表弟年紀也不小了,這般堵在姑娘家門口,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傳出去對玉珠的名聲也不利。

  謝叔南將鳥籠放下,朝喬文紹夫婦問聲好,又道,“這回倒不算爭執。”

  喬少夫人問,“那你這是……”

  謝叔南歎了口氣,“我前個兒說想娶她為妻,然後就這樣了……”

  喬文紹習慣性開口,“不過是為這等小事,娶她為妻……什麽?三郎,你說什麽?你要娶誰?!”

  迎著喬文紹瞪大的雙眼,謝叔南道,“我要娶喬玉珠啊。”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喬文紹夫婦如遭雷擊般,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猶覺得難以置信。

  三郎娶玉珠?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表兄,表嫂?”謝叔南偏過頭,抬手在喬文紹跟前晃了晃。

  喬文紹的五官都皺成一團,語氣滿是懷疑,“三郎,你、你這是怎麽了?在長安遇到什麽刺激了嗎?左右這兒沒外人,你跟我們說實話。”

  喬少夫人也連連點頭,“是啊,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看著喬文紹和喬少夫人的反應,謝叔南沉默了。

  他想,他算是明白為何玉珠會是這樣的反應了。

  “三郎,你怎麽不說話?欸,三郎!你這是要去哪?三郎,三郎!”

  喬文紹驚愕地看著謝叔南突然跑了,隻覺得莫名其妙,“這個三郎,還是這般不沉穩!”

  喬少夫人輕扯他的衣袖,“夫君,你說三郎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他真要娶咱們玉珠?”

  喬文紹蹙眉,“我也不知道啊……三郎這家夥打小沒個正形,誰知道他的話有幾句真幾句假。先不管他了,咱們進去問問玉珠是怎麽回事。”

  喬少夫人頷首,斂衽肅目,吩咐丫鬟進去通報。

  一盞茶功夫後。

  喬文紹夫婦還在試圖從玉珠嘴裏套話,突然就聽門外傳來一聲驚呼,“三爺,您怎麽闖進來了!您這樣不合規矩,我家姑娘都說了不見您!”

  囂張跋扈的男聲響起,“她說不見就不見?嘿,小爺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跟她喬玉珠作對!我今日非得見她不成!”

  不說丫鬟們不敢真的去攔謝叔南,就算攔了也抵不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很快,謝叔南就大步進了屋內。

  屋內幾人都嚇了一跳,在看到謝叔南頭上掛著的樹葉子和衣袍上沾著的泥灰時,更是詫異。

  喬文紹兩道眉頭緊緊糾在一塊兒,沉聲道,“三郎,你怎麽進來的?”

  謝叔南拍了拍錦袍上的灰,咧嘴笑,“翻牆唄。”

  反正文慶伯府的牆,他也不是第一次翻了。

  目光落在長榻右邊的玉珠身上,謝叔南麵上笑意稍斂,長眸漆黑如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嚴肅,“喬玉珠,我們得談談。”

  玉珠連著兩日沒睡好,臉色本就差,聽到他這話,更是白了幾分,扭過頭道,“有什麽好說的。”

  謝叔南抿了抿唇,看向喬文紹夫婦,“表兄表嫂,我想單獨與玉珠說兩句話……”

  喬文紹自然是不樂意的,剛想出口拒絕,喬少夫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邊拉著他起身,邊笑嗬嗬對謝叔南道,“好,好,那我們先出去,你和玉珠心平氣和聊一聊。”

  說著,不由分說將喬文紹拉了出去。

  喬文紹心裏都納悶了,成婚這麽多年,他還是頭回知道自家夫人的手勁兒這麽大?

  “娘子,你拉我出來作甚?他們孤男寡女相處一室,這成何體統?萬一那三郎欺負咱們玉珠呢?”喬文紹困惑嚷嚷著。

  喬少夫人一直將人拉到月洞門,才鬆開他的手,“你難道看不出玉珠和三郎互相有情意麽?”

  喬文紹:“……看不出。”

  喬少夫人:“你還真是根木頭!”

  喬文紹眉心皺得更緊,“我真看不出啊,他們倆一湊在一塊,就不死不休的模樣,這叫哪門子情意?”

  喬少夫人歎道,“若真是互相厭惡,早就斷了來往,哪會熱熱鬧鬧這些年。隻不過他們倆太熟了,熟到分不清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親人,是友人,還是愛人……唉,一兩句話也跟你說不明白,你且等著看吧!”

  她這般說著,麵上又露出歡喜來,“若這事真的成了,哎喲,我可得去廟裏多燒幾炷香。”

  屋內,金色陽光斜照著窗欞,映了一地斑斕細碎的光影。

  “謝叔南,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用你可憐我。”

  玉珠側身坐在榻邊,纖細的手指捏著帕子,“我就算去廟裏當姑子,也不要你的施舍。”

  謝叔南並沒急著反駁她,而是大步走到她麵前,站定腳步,低頭看著她,“喬玉珠,你就這麽討厭我麽?”

  玉珠肩膀輕抖了一下。

  謝叔南容色沉肅,“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玉珠沒抬頭,拽著帕子的手更緊了。

  “怎麽,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謝叔南嗤笑一聲,“你在怕什麽?隻要你說一句,你很討厭我,那我從此之後再不糾纏你,你看如何?”

  玉珠眸光閃了閃,隨後緩緩抬起臉,對上謝叔南那雙明亮光彩的黑眸。

  不知何時他已經長得這麽高,麵龐也再不見從前的青澀稚氣,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般,蕭蕭肅肅站在她麵前。

  甚至這居高臨下的對視,叫他周身都添了幾分威勢。

  謝叔南見她總算願意麵對他,神色愈發端正,“喬玉珠,你說,你很討厭我麽?”

  他這話,莫名透著幾分蒼涼悲哀的意味,叫玉珠心頭酸澀。

  她真的討厭他嗎?

  討厭的話,為何見到他不理她,她會生氣;見到他對雲黛好,她會吃味;見到他落榜而歸,她會擔心;見他遲遲沒有娶親,她一會兒會暗中竊喜,一會兒又希望他能尋到個包容耐心的好夫人……

  其實,她很清楚她的答案。

  隻是,她不敢而已。

  貝齒咬著瑩潤嫣色的下唇,她一錯不錯地盯著謝叔南,嗓音因著過度緊張而有些沙啞,“謝叔南,你討厭我嗎?”

  她這反問叫謝叔南微愣,旋即幹脆回答,“我雖然愛欺負你,卻從來沒有真正討厭過你。再說了,我要真討厭你,我還娶你幹嘛?嫌我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自己找罪受?”

  聽到他這話,玉珠心頭鬆了口氣,同時又溢出些歡喜。

  他從未討厭過她。

  既然如此,她也大方答道,“那我也是……你雖然有的時候很煩,但我也從來沒有真正討厭你……”

  她說這話時,明媚的陽光灑在側顏,照得她那雙清澈的水眸,宛若有星光閃動。

  謝叔南忽的覺著耳朵有些熱了。

  不自然地咽了下口水,他目光朝旁挪了挪,幹巴巴道,“既然你不討厭我,那你就嫁給我唄。大不了我向你保證,以後……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玉珠的臉頰也悄悄染上緋紅,卻還是有些遲疑,“雖說是不討厭,但你們謝家娶妻不都是要娶自己喜歡的麽,你……”

  謝叔南知道自己這會兒應該表明心跡,可那句“我心悅你”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覺得這種感覺也太奇怪了,倆人光著屁股玩著泥巴一起長大,打打鬧鬧這麽久,陡然叫他這種情話,他頭皮都有些發麻。

  就在他做心理準備時,玉珠那邊也猶猶豫豫問了,“你不是喜歡……雲黛麽……”

  她和雲黛,完全是兩個不同性格的小娘子。也是因為這點,她從不覺得謝叔南會喜歡她。

  謝叔南卻是被她這一問給弄懵了,等回過神來,險些都要去捂她的嘴,“可不能瞎說!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她現在是我大嫂,這話要叫我大哥聽去,他肯定要把我的皮給扒了!”

  一想到大哥護大嫂的那股勁兒,謝叔南後脊背都冒涼氣。

  不過很快,他又想起什麽來,擰眉問著玉珠,“你怎麽知道我以前喜歡……咳咳……除了我母親,我可沒對旁人說過!難道我母親跟你說的?”

  玉珠哼了一聲,“我又沒瞎,你那會兒張口雲妹妹,閉口雲妹妹,除了雲黛傻乎乎把你當哥哥,誰看不出來你那點小心思?”

  提起從前那短暫朦朧的少年心動,謝叔南怪難為情的,尤其這會兒當著玉珠的麵,“年少慕艾,雲妹妹長得貌美,人又溫柔,你要是兒郎,你不心動?再說了,你十四歲那年,在我家府上見到那長安派來隴西巡察的中大夫,不也看直了眼,連道都走不動了?”

  玉珠微怔。

  雖說時隔這些年,她已經記不清那位年輕的長安官員長什麽模樣,可那驚鴻一瞥帶來的悸動感覺,至今叫她印象深刻。

  那人或許並不是頂頂俊美,可天時地利人和,就叫她有些臉紅——

  不過這事,她也從未對旁人說過,謝叔南怎麽會知道?!

  似乎讀懂了玉珠的目光,謝叔南撇了撇唇,“我那會兒剛逮了兩隻毛毛蟲,想躲在你身後嚇你的。”

  誰知道正好撞見玉珠春心萌動的時刻,那副少女懷春的表情看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趕緊跑了。

  現下倆人互相交了底,攤了牌,氣氛就變得詭異微妙。

  兩廂沉默了許久,還是謝叔南先開了口,“所以,你願不願意嫁我?以後我也不鬧你了,咱倆好好過日子……”

  話說出口,他的心就忐忑狂跳。

  等玉珠的視線與他的交匯後,他的心頓時跳得更快,口幹舌燥,年初上考場都沒這麽緊張過!

  望著他盛滿真摯期許的黑眸,玉珠的心也砰砰跳得飛快。

  這回,她不想再做膽小鬼。

  手指捏緊裙擺,她麵色緋紅,重重點了下頭,“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uaizi 40瓶;凱特羊、微涼。 5瓶;無花果 3瓶;孟孟愛吃糖 1瓶;【啾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134、番外24===

  【番外24】/晉江文學城獨發

  一得到玉珠的同意, 謝叔南就迫不及待趕回府中,將這好消息告訴給晉國公和喬氏。

  喬氏沒想到竟會這般順利,夜裏在床帷間輾轉反側, 百思不得其解。

  晉國公按住她的肩膀,歎道,“夫人, 還是早些歇了吧,明日還要去喬府與舅兄商量這門婚事呢。”

  喬氏側著身子道, “你說,玉珠那孩子為何會答應三郎呢?她是心甘情願的麽?若她並不喜歡三郎,隻是為了擺脫白家那門婚事才答應咱家的婚事……那這豈不是委屈咱家三郎了?”

  “玉珠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是個最實誠不過的。我想她既肯答應這門婚事, 說明心裏對三郎也是中意的。”晉國公溫聲勸道,“前兩天聽到三郎想娶玉珠, 你還不是挺高興的麽?怎麽現在事成了, 反而憂心起來。”

  床帷間, 喬氏輕輕歎了一聲,“前兩天我隻顧著替玉珠擔心, 所以有了破解的法子,自是歡喜的,也沒多去為三郎考慮。現下冷靜想想,我既心疼娘家侄女, 也得心疼自己的兒子不是?阿縉和二郎的媳婦與他們都是情投意合的, 到三郎這, 我自也希望他能尋到個互相中意的好娘子。”

  十指有長短,人心有偏頗,喬氏其實也清楚, 三個兒子裏她最偏心三郎,是以對三郎的婚事,她更是想求個圓滿。

  若玉珠並不真心待三郎,她自是不樂意的。

  晉國公也知道妻子的擔憂,將人攬在懷裏,耐心哄道,“你現在多想也無益,明兒個去見玉珠,親口問問她的心意吧。”

  翌日一早,晉國公夫婦就帶著謝叔南一同登了文慶伯府的門。

  文慶伯自打知道三郎和玉珠的事,那是激動興奮的一夜未睡,隻覺天上掉了個好大的餡餅,砸的他心花怒放。

  若女兒能嫁去晉國公府,日後便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那他們喬家未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就不用愁了!

  有了晉國公府,還嫁什麽洛陽白家?滾一邊去吧!

  一聽到下人通報國公夫婦登門,文慶伯喜的坐都坐不住,親自出門去迎,臉上笑容就沒消失過。

  自嫂子孫氏去世後,喬氏是愈發看不上自家兄長的德性,也懶得與他多說,隻叫晉國公和謝叔南在前廳議事,自個兒先去後院尋了玉珠。

  與文慶伯的一夜未眠相反,玉珠昨夜睡得格外安穩,自母親去世後,她再無一日睡得這般踏實。

  再不用擔心所嫁非人,不用擔心遠嫁孤苦,也不用擔心那些惱人的後宅關係,還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一定是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她,賜了她這樣一場圓滿。

  喬氏來到玉珠院裏時,玉珠正拿著針線繡喜帕,一針一線,繡的仔細。

  她心情很好,嘴裏還哼著小曲兒。

  還是丫鬟提醒,她才察覺到喬氏來了,連忙放下針線,起身請安,“姑母萬福。”

  喬氏抬手示意她起身,又打量她眉眼間的輕快靈動之意,心頭稍定,麵上露出笑意,“今日瞧著比前幾日氣色好多了,看來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言不差。”

  玉珠臉頰泛紅,如今再看喬氏,不但是姑母,還是自己未來的婆母,她的態度也多了幾分恭謹,“姑母您快坐,金柳,沏茶。”

  喬氏施施然坐下,又拿起那繡棚看了會兒,大紅喜布上隻粗略有個輪廓,“這是要繡什麽?”

  聽到問話,玉珠臉更紅了,小聲道,“繡的是……鴛鴦。”

  喬氏的視線從繡棚挪到斜對座女孩兒的臉上,頓時覺著其他的話也不用問了——

  小姑娘的臉紅,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隻是她有些不解,這對小冤家是什麽時候動了心?

  待丫鬟端上茶水糕點,喬氏就屏退旁人,親切問著玉珠,“現下就我們姑侄二人,你這孩子給我交個底,你是何時對三郎有意的?怎的先前竟捂得這麽嚴實,半點沒叫我和你母親瞧出來。”

  玉珠麵紅耳赤,很是不好意思,但心裏將喬氏視作另個母親,忸怩片刻,還是羞羞答答說了,“應該是十五歲那年夏日……”

  那年七夕,城中有詩會,兒郎娘子們結伴相遊。她也去了,不料那日癸水提前,夏日青衫薄,血水沾汙了衣裙,還是謝叔南提醒她,她才注意到。

  當時她羞窘極了,原以為這般丟人,謝叔南會借機嘲笑她。不曾想他卻解了外衫,借她遮擋。

  或許從他將外衫遞給她的那刻起,心底就萌發了愛戀的種子。

  “……不過那時我已與白家訂了婚事,自不好有別的心意。”玉珠斂眉,她原以為這份情意將會永遠壓在心裏,最終被她帶入棺材裏,徹底成為秘密,不成想世事多變,兜兜轉轉,她竟真與謝叔南成了。

  喬氏聽罷,也感慨不已,“在感情這回事上,小娘子一向比兒郎們成熟的早,心思也敏感。你對三郎動心那會兒,三郎恐怕於男女之情還沒開竅……嗐,說起來也是老天有眼,沒叫你們倆錯過。如今知道你們倆心裏有彼此,我也能放心了。”

  玉珠自然也是慶幸的,福禍相依,若不是這惱人的孝期拖延,她怕是等不到謝叔南開竅,就成白家婦了。

  幸好,他們沒有錯過。

  ***

  晉國公府和文慶伯府本就是親戚,再加上郎有情女有意,婚事談的很是順遂。

  喬家與白家的退婚更是順遂——因著謝叔南在長安那麽一鬧,白思齊養外室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女方家要求退婚,名正言順,毫無指摘之處,白家連先前下的聘禮都不好意思取回,盡數留給伯府,算作賠禮。

  文慶伯白得了一筆聘禮,還覺著占了便宜。

  喬少夫人覺著不妥,與喬文紹商議一番,決定將這聘禮還回去,省得叫外人說他們伯府短視膚淺。

  喬文紹也有此意,卻不好與文慶伯正麵對上,於是求到未來妹婿頭上。

  謝叔南一聽,二話不說就找上門,嚷嚷著要將白家的破東西都送回去,他們才不稀罕,留著晦氣。

  文慶伯試圖勸說,可謝叔南那混起來六親不認的小霸王脾氣,哪裏是文慶伯勸得住的——

  雖有萬般不舍,可為了晉國公府那更加豐盛的聘禮以及未來喬家的倚仗,文慶伯還是咬咬牙,派人將白家的聘禮全數歸還。

  至此,前塵舊怨算是徹底斷了個幹淨。

  因著玉珠才退婚,也不好立即就許給別家,再加上喬氏要趕往北庭探望長孫,一直到次年秋日,晉國公府才下聘定親,約定婚期。

  雖說先前肅州城內已有兩家結親的風聲,但晉國公府真正下聘那日,各大府上都驚愕不已,百姓們也議論紛紛——

  有人說,喬氏有心貼補娘家,才將那老侄女許給自家兒子。

  有人說,那伯府娘子是個有心機的,耍了手段才攀上這樣一門好親事。

  也有人說,國公府三爺與那伯府娘子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有情意,隻是陰差陽錯,耽誤這些年,終成眷屬。

  在眾說紛紜裏,春去秋來,又過了兩年。

  永熙六年八月十九,大吉日,宜嫁娶。

  在這秋高氣爽,木樨飄香的日子,晉國公府世子謝叔南娶妻了。

  晉國公有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的婚事都是在長安辦的,唯有這第三子是在肅州國公府上辦,是以府上的奴才們一個個幹勁十足,盡心盡力將這婚事辦的挑不出錯處。

  喬氏也對晉國公感歎,“這回總算不用長途跋涉,來回奔波了。”

  晉國公深以為然,再看府邸四處掛著的紅燈籠和大紅喜字,曆盡滄桑的臉龐露出一絲懷念,“遙想上一回咱們府上娶媳婦,還是我娶你進門的那天。沒想到一眨眼三十年就過去了,孩子們一個個都大了,如今就連三郎這猴崽子都娶媳婦了……”

  喬氏也被這話勾起回憶,彎眸笑道,“是啊,日子過得可真快。”

  仿佛一切都還在昨日,她的兄長背著她出門子,謝垣牽著她的手,迎著她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風風雨雨三十年,如今兒子們都有了歸宿,他們又有了可愛的孫子孫女,細細想來,真是恍然如夢。

  老夫老妻在這感慨往事,歲月靜好,紅燦燦的洞房裏,小倆口卻是兩兩相對,些許局促。

  喜婆見他們倆這般緊張沉默的模樣,心裏還納悶,不是說這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兄妹麽,怎的比盲婚啞嫁的還要陌生似的?

  “三爺,您得請新婦子卻扇,再行同牢合巹之禮。”喜婆盡職提醒著。

  一襲大紅喜袍風流不羈的謝叔南如夢初醒般,點頭道,“好。”

  又走到床榻邊坐著的新嫁娘跟前,斂衽肅拜,清了清嗓子道,“還請娘……呃,娘……”

  一句“娘子”卡了殼,他一張俊臉漲的通紅。

  屋內的喜婆和丫鬟們都憋著笑,玉珠也捏緊了扇柄,心頭暗罵,她是他哪門子娘!蠢南瓜!

  喜婆斂笑,溫聲道,“三爺,您別緊張,新婚都有這一遭。”

  謝叔南不自在咳了一聲,又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一股腦道,“還請娘子卻扇。”

  總算是喊出來了。

  屋內眾人都鬆了口氣。

  這下輪到玉珠緊張了,羞答答地挪開扇,又羞答答地站起身,朝他回禮,“妾拜見夫、夫君。”

  這一聲夫君,叫的倆人都不好意思,各自紅著臉,低下頭,壓根不敢正眼看對方。

  好在喜婆經驗豐富,先前也見過這般害羞的小夫妻,於是打起精神,盡心盡責地提醒著他們每一步禮數。

  好不容易推著倆人行完了大部分的禮,喜婆也可功成身退,不過看著倆人這般忸怩的模樣,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怕那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周公之禮出了差錯。

  思忖再三,喜婆悄悄將謝叔南請到外間,“三爺,有些話本不該老奴說的,可為著您和新娘子的好事,老奴鬥膽說一句,新婚之夜,兒郎還是要主動些。若是還覺著拘謹,不若多飲兩杯合巹酒,那酒添了些助興之物,能叫大禮成得更順遂些。”

  謝叔南今年業已二十三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於男女這檔子事上也頗有了解。

  隻是一想到那人是玉珠,總有種說不出的緊張……

  現下聽這喜婆的建議,他心下也有了數,淡淡嗯了聲。

  喜婆也不多言,屈膝行禮,先行退下。

  丫鬟們將燈光滅了好些盞,也紛紛退下,關上房門。

  一時間,屋內燈光昏暗,映照著這滿屋子喜慶豔麗的紅色,有種別樣的朦朧旖旎。

  謝叔南走到內室,看著玉珠緊緊攥著的手,也知她的緊張。

  “要不,喝點酒吧?”謝叔南清咳一聲。

  玉珠抬眼看他,隻見影影綽綽的燭光畫影之下,他一襲紅袍長身玉立,比平日愈加俊逸風流,心口也跳的飛快,輕輕點了下頭,“好。”

  她起身走到桌邊坐下,謝叔南手執酒壺,倒了兩杯。

  玉珠端起酒杯,剛送到嘴邊,就聽謝叔南道,“幹喝挺無趣的,不如,劃拳?”

  他本意是想緩解氣氛,玉珠也明白,於是答應下來——

  一開始倆人還玩的挺好,直到玉珠連輸了三把,謝叔南得意忘形地笑出聲,“今晚這壺酒怕是要被你包了吧。”

  一語激發了玉珠的鬥誌,把袖子一擼,不服氣道,“再來!”

  越玩越急眼,越玩越上火,甚至一壺酒被喝光了,她還意猶未盡。

  謝叔南感到那酒勁兒漸漸上來了,渾身燥得很,眼見著玉珠撐著桌子起身,踉踉蹌蹌要去外頭找人續壺,那一道纖纖柳腰在眼前搖曳,腹中頓時像燒起一團火似的。

  他站起身,伸手去攔她,“不喝了。”

  玉珠輸得最多,喝的也最多,此刻醉的厲害,一張嬌顏酡紅,水眸瀲灩,“不,我就不信贏不了你!再來!”

  她伸手推開他,可渾身軟綿綿的沒力,人沒推開,倒是自己往後踉蹌了兩步。

  謝叔南眼疾手快攬住她的腰,一把將人拉回懷中。

  玉珠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等回過神來,人已倒在謝叔南的懷中。

  “你拉我做什麽。”她仰著臉看他,又忽的癡癡笑起來,“臭南瓜,你怎麽有兩個腦袋,四隻眼睛,好奇怪啊……”

  邊說還邊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柔軟纖細的手指帶著清淺香氣在臉上作亂,謝叔南隻覺貓爪撓心般,癢得很,燥得很,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湧動。

  他握住她的手,啞聲道,“你喝醉了。”

  玉珠睜大眼睛,目光迷離又恍惚,“我喝醉了?你胡說八道,我才沒喝醉!哼哼,我看是你怕輸,不敢跟我比了吧?”

  謝叔南沒有反駁她,隻道,“劃拳有什麽好玩的,不然我們比些別的?”

  “比別的?唔,比什麽……”

  “你先跟我過來。”謝叔南攬著她的肩,將她往那掛著大紅喜帳的床榻帶去。

  玉珠跟著他走過去,乖乖在床邊坐好,又仰起小臉問他,“過來了,比什麽?”

  謝叔南坐在她身旁,朦朧昏黃的燭火下,她嬌俏的臉龐豔若桃李,合巹酒將她白皙的肌膚染上嫵媚的緋紅,那飽滿的紅唇宛若清甜櫻桃,沾著些許濕潤,晶瑩露珠般,叫人想嚐上一口。

  他盯著她的眸光越發深暗,出於原始本能的衝動,叫他緩緩朝她靠了過去。

  玉珠見他的靠過來,愣了一愣,剛想開口說話,就聽他沉啞著嗓音道,“比比誰更能憋氣。”

  玉珠微怔。

  下一刻,唇瓣就被堵住。

  “唔……”

  她身子不受力,直接被壓下去。

  謝叔南眸光一晃,騰出隻手,徑直將那繡滿並蒂蓮花的大紅帷帳拉下……

  屋外的守夜丫鬟們豎起耳朵聽著裏頭的動靜,麵麵相覷——

  “方才不是還喊著五魁首六六六,怎麽這會兒沒聲音了?”

  “難道不玩猜拳,改玩木頭人不許動了?”

  可沒過一會兒,就聽到裏頭傳來一陣愈發奇怪的聲響:

  “啊,我不玩了!”

  “再玩個別的?”

  “謝叔南,你耍無賴,你不要臉!”

  “別亂抓,那個不能……抓!”

  “啊,疼啊嗚嗚嗚嗚嗚嗚嗚,臭南瓜你欺負我……”

  “……”

  一個丫鬟壓低聲音問,“這動靜,是成了,還是沒成啊?”

  另個丫鬟紅著臉,不確定道,“應該……是成了吧?”

  屋內的鬧騰持續了大半夜才靜下來。

  隨後,裏頭響起男人低啞的嗓音,“送水。”

  丫鬟們立即應了聲,趕緊下去抬水。

  ……

  翌日清晨,外頭才剛蒙蒙亮,喬氏就睜開了眼睛。

  晉國公被她的動靜弄醒,轉臉看著坐起身的夫人,懶聲道,“夫人怎麽醒的這麽早?”

  喬氏皺眉道,“我有些擔心。”

  晉國公道,“擔心什麽?”

  喬氏道,“三郎和玉珠,他倆昨日夜裏……能成麽?”

  在她眼裏,小兒子和小兒媳都還是孩子般,都不靠譜。

  雖說喬少夫人那邊給玉珠塞了冊子,可她還是擔心,總覺著那倆太熟了,怕是會放不開。

  她擔心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天光,這下也睡不著了,起身披了件外衫,就吩咐婆子去打聽。

  不多時,婆子就回來了。

  喬氏急急問,“可成事了?”

  婆子笑道,“恭喜夫人,大禮已成。”

  喬氏心頭的那塊石頭也放下了,眉開眼笑,“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稍作停頓,又問道,“叫了幾次水?”

  提起這事,婆子麵上的笑意有些凝滯。

  喬氏見狀,眉頭微蹙,難道隻叫了一次水?不過叫一次也沒關係嘛,二郎新婚夜不也就叫了一次水,大不了她故技重施,再送道鹿血豆腐去三郎房裏。

  晉國公也已起身,從裏間走出,見那婆子還沒答,便催道,“夫人問你話呢,叫了幾次水?”

  那婆子頭低得更深,斟酌片刻,才支吾道,“叫了一次水……”

  晉國公捋須,“叫一次就一次,你吞吞吐吐作甚。”

  婆子訕訕道,“許是那浴桶太不禁用,三爺和三少夫人洗浴時,那浴桶……呃,裂開了。院裏的丫鬟婆子們擦了半夜的地板,才把屋裏的水擦幹淨。”

  喬氏,“……?”

  晉國公,“……?”

  浴桶裂開了?

  等婆子退下,喬氏匪夷所思地看向晉國公,“他倆不會在浴桶裏打起來了吧?”

  晉國公以拳抵唇,輕咳一聲,“也許吧。”

  至於是那種打法,隻有小夫妻他們自己知道了。

  (三郎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浴桶:你們禮貌嗎?

  三郎篇寫完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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