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及笄禮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2-11-26 21:29      字數:6185
  第55章 及笄禮

  王府花園的北邊是一方碧湖, 湖邊山石奇秀,其間以一條折帶朱欄板橋為路,可達湖心那六角攢尖的沁芳亭。

  雲黛被嘉寧拉過來時, 正好瞧見一道銀灰色頎長身影大步離開沁芳亭,身後一抹石榴紅身影快步追著,嘴裏還連連喊著站住。

  見此場麵, 嘉寧趕緊帶著雲黛躲在假山後,悄悄從後頭繞上前去。

  “噓, 你別出聲。”嘉寧湊到雲黛耳邊警告。

  雲黛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隻是這時再後悔也來不及, 便配合地點點頭, 與嘉寧一道鬼鬼祟祟的從假山洞眼裏往外瞧去。

  風吹楊柳, 湖光粼粼,曲折板橋之上, 年輕男人眉眼冷峻,語氣沉沉, “公主還有何吩咐?”

  丹陽像是被大雨淋濕羽毛的孔雀般狼狽挫敗,一雙美眸緊緊盯著他, “我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 我若是非要你,父皇一定會遂了我的心願。到時候你還敢抗旨不成?”

  “聽說前陣子公主被麗妃禁足了, 看來麗妃還是心慈。”

  丹陽神色微變,尤其對上男人黑滲滲的眼眸, 心頭愈發不安,難道他知道母妃將她禁足的原因?不,他怎麽會知道。

  見丹陽不說話,謝伯縉也懶得再與她周旋, 轉身直接離開。

  “謝伯縉,你站住!”

  丹陽望著男人毫不停頓的背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繡花袖口裏的手指一點點攥緊。

  若說先前她是貪圖他的樣貌與本事,今日這一番拒絕反倒叫她激起幾分報複心來,她乃公主之尊,天子之女,要怎樣的兒郎得不到?這謝伯縉再怎樣厲害,不也是個臣子,她就不信她得不到他。

  假山洞子裏,嘉寧盯著橋上的丹陽嘖嘖出聲,“真是丟死人了,哪有這樣死乞白賴纏著男人的?”

  一旁的雲黛,“……”好吧,她就假裝不知道某人跑去北苑送湯送水送硯台的事吧。

  嘉寧繼續道,“不過大表兄可真利落,說走就走,半點好臉都不給丹陽留。啊哈,看丹陽吃癟可真暢快!”

  雲黛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道,“二表姐,大哥哥也走了,我們也別看了吧。”

  嘉寧笑道,“好啊,咱出去,痛打落水狗,借這機會好好奚落丹陽一番!”

  雲黛才不想與丹陽對上,自己與嘉寧可不同,嘉寧與丹陽就算打起來鬧到皇帝麵前,也隻是堂姊妹間鬧別扭,皇帝也不會拿嘉寧怎樣。可自己若是與丹陽鬧矛盾,丹陽就算殺了自己,也不會有多大的懲罰……

  “二表姐,今日是慶寧姐姐大喜的日子,我們還是不要鬧了。”她輕聲勸道。

  “誰鬧了,這又沒有旁人。”嘉寧拿眼睛瞪她,“你這膽小鬼!走走走——”

  就在倆人拉扯之際,外頭忽然響起一道斷金截玉的聲音——

  “你們在這作甚?”

  山洞倆人皆是一頓,不約而同的轉過頭,朝洞外看去。

  隻見那錦袍玉帶的男人站在假山外,高挑的身形當頭罩下,將山洞的光都遮蔽得嚴實般,那雙漆黑的長眸直直的盯著她們,鐵麵閻羅般,渾身透著森森的冷氣兒。

  雲黛心尖一顫,像是偷盜被主人家抓個正著的小賊,腦子都木了。

  ===第71節===

  嘉寧更是嚇得不輕,她見皇帝都沒這麽害怕,趕緊往雲黛身後躲去,又暗搓搓地推著雲黛的腰,將她推上前。

  雲黛被迫往前進了一步,磕磕巴巴打著招呼,“大、大哥哥……”

  謝伯縉眉頭擰起,沉聲道,“出來。”

  說罷他往旁邊側了一步,光照進假山洞裏,雲黛硬著頭皮走了出去,嘉寧也跟了出來。

  或許是到了外頭不那麽暗了,嘉寧膽子也大了些,虛張聲勢的拔高語調,慌張解釋著,“大表兄,好巧啊,沒想到你也在,我和雲表妹在這捉迷藏呢……”

  謝伯縉深深看了嘉寧一眼。

  嘉寧被這眼神看得背脊發涼,嘴皮子都哆嗦,“啊!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母親先前找我有什麽事,是了是了,我得趕緊回席上去了!”

  說著她轉身就要溜,眼角餘光看到雲黛可憐的模樣,也想把她帶走,但又見謝伯縉一錯不錯的盯著雲黛似要發難般,猶疑兩息,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先溜了。

  雲黛眼見嘉寧走了,也要跟上,“大哥哥,那我、我也先走……”

  謝伯縉卻是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的身形高大,濃重的陰影將她籠住,他上過沙場又高居廟堂,周身的威勢是另兩位哥哥都無法比擬的,雲黛隻覺得一陣無形的壓迫感,叫她快喘不上氣來,一顆心也被攥緊。

  他垂下眼看她,又問了一遍,“你在這作甚?”

  雲黛莫名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聲如蚊訥,“方才與二表姐一起捉迷藏……”

  “捉、迷、藏?”

  一字一頓,像是嘲諷,像是動怒,叫雲黛更慌了。

  手足無措站了會兒,她在他的凝視裏敗下陣來,搓著手老老實實認錯,“我本來是在吃酒席的,二表姐說你和丹陽公主在這,拉著我湊熱鬧……”

  “湊熱鬧?”

  “大哥哥,我們什麽也沒瞧見!”雲黛抬起頭,還舉起手來,“今日這事,我絕不會往外說的,我發誓!”

  謝伯縉見她這膽怯模樣,沉默半晌,抬手將她舉起的手按了下去,“這也值得你發誓。”

  雲黛聽他這口風,暗暗鬆了口氣,又歪著腦袋小心看他,“大哥哥,你沒生氣吧?”

  “有什麽可氣的。”謝伯縉乜向她,“倒是你,覺著這熱鬧好看麽?”

  雲黛噎了下,心中喊冤,她們趕來的時候他們不都散了麽,是真沒瞧見什麽。麵上自是連連否認,“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山洞裏還有蚊蟲,我都被咬了兩口,下次再不湊熱鬧了。”

  為表這話真切,她還抬了下手腕,將腕間那蚊子包給他看。

  白膩膩的腕間果然鼓起一個小包,她抓撓過,泛著淺淺的紅色。

  謝伯縉見她這副倒黴樣,胸口那陣悶氣忽而就散了,語氣也不自覺柔和,“水邊本就多蚊蟲,你們倆還躲在那洞裏,不咬你們咬誰。走吧,回去找點藥膏塗。”

  雲黛應下,“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朝他福了福身子。

  謝伯縉忽而叫住她,“等等。”

  雲黛微愣,不解地看他,卻見他朝她走近一步,兩人的距離陡然縮短。

  還沒等她反應,他伸出手來,玉骨般修長的手指按住鬢間的絹花往裏插緊了些。

  “花釵要掉了。”他收回手淡聲道。

  “應該是剛才在山洞裏蹭到了。”雲黛回過神,仿佛還能聞到他抬手間淡雅的沉香味。

  “回去吧。”

  “是…是……”她忙應著,轉身走了。

  謝伯縉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竟看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低頭看了下那隻替她簪花的手,緩緩的收緊,想要抓住什麽般,卻什麽也沒抓住。

  ……

  雲黛回到席上時,嘉寧剛嘲諷過丹陽一番,此刻正誌得意滿,見著雲黛回來了,湊上前問道,“大表兄沒有為難你吧?”

  雲黛搖頭,“沒有。”

  “那就好。我就說嘛,大表兄待你最是好耐心。”嘉寧笑著說,又迫不及待與雲黛匯報她方才挖苦丹陽的戰績。

  雲黛聽得心不在焉,沒多久,端王妃身旁的丫鬟過來,請她去屋內說話。

  此時酒席也吃的差不多,賓客們或是閑聊,或是行令,端王妃和崔夫人尋了個安靜處喝茶品香,隔著雕花窗欞瞧見雲黛被嘉寧糾纏著,就將人請了過來。

  “姑母。”雲黛先是與端王妃問好,再向崔夫人請安,“伯母萬福。”

  雲黛今日穿著一襲妃色裙衫,因著大喜日子,頭上較之平日的素雅多戴了兩朵水紅色絹花,襯得容色越發嬌豔。崔夫人瞧著心裏歡喜,慈愛的朝她招了招手,“不必多禮,有段日子沒見賢侄女,真是愈發水靈了。”

  鎏金香爐裏燃著上好的百合宮香,淡雅沁脾,崔夫人將雲黛叫到身邊坐,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番,溫和關切道,“唉,還是瘦了些。可憐的孩子,上回秋狩真是遭了無妄之災……如今可好些了?”

  雲黛微笑道,“勞伯母牽掛,身體已經無恙了。”

  “這就好。”崔夫人點點頭,感慨道,“你儀表兄回家後與我說起你們兄妹遇刺之事,真嚇得我直念阿彌陀佛。還好你們都是有福的,老天庇佑,護著你們周全。對了,你儀表兄說你上次那人參片吃得蠻好,這回特地叫我再給你帶了兩盒來,家裏另外還有一支百年老山參,我也一並給你帶來了。”

  雲黛眼皮微動,下意識想到那日晚宴上大哥哥與她說的話,他是不喜她收旁人家東西的。

  “崔伯母實在太客氣了,如今我身子已經好了,哪還好意思收伯母的人參……”

  “收著收著。”崔夫人見她態度平和,並無半分竊喜貪婪之色,心中愈發滿意,這樣穩重的性情是能當好崔家宗婦的,她笑意滿滿道,“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你拿著泡水或是煮湯喝都使得的,本就是親戚,你若連這都推辭便是與我生分了。”

  崔夫人盛情滿滿,端王妃在上頭也輕聲道,“既是長輩的一番關愛之心,你便收下吧。”

  兩位長輩都這樣說了,雲黛也不好再推辭,隻好與崔夫人道謝。

  崔夫人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末了,提到她的及笄禮,愈發熱情,“王妃請我給你當正賓,替你簪發,賢侄女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尋一枚好簪。”

  “及笄禮?”雲黛微詫。

  上首的端王妃捧著茶盞解釋道,“初九不就是你的生辰麽,你長兄是個有心人,特地托我替你辦一場,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及笄。我便趁著今日人齊,尋了崔夫人給你當正賓,還邀了其他幾家夫人來觀禮。”

  雲黛緩過神來,心底一陣暖意,原來大哥哥一直記著她的生辰。

  她起身感謝端王妃,端王妃笑著受了禮,又與她細細說了那日的安排,雲黛認真聆聽。

  這般過了一盞茶時辰,見天色不早,宴也要散了,雲黛便起身與兩位長輩告辭,回了自己的映雪小築。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晚她做了個夢,夢裏是她的及笄禮,她跪坐在席上由著正賓給她簪起發髻,開始一切都還好好的,忽而傳來一陣沉馥馥的沉水香味,她抬頭看去,就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他替她簪著發,嗓音清冷,“花釵要掉了。”

  周遭一切陡然變成假山的模樣,她渾渾噩噩的從夢中驚醒,扭頭朝外看去,窗戶隻透出灰蒙蒙的光——天都還沒亮。

  雲黛蜷縮著身子,一隻手按著胸口,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仿佛要從胸口跳出來般,她覺得她好像害了病,卻又診不出來。

  ***

  轉過天去,便是新娘子三朝回門的日子。

  慶寧郡主帶著夫婿英國公世子李恩回府,王府又熱鬧起來,大廚房從早上就開始煙火不斷,沒一個灶眼子歇著。

  明明也就兩日沒見,再次見到慶寧時,她眉眼間的那股風韻與之前卻是截然不同,帶著未嫁少女沒有嬌媚韻致。見她和姑爺舉手抬足間的親昵,還有她那紅潤嬌羞的臉色,端王夫婦也都放下心來,看來小夫妻相處的不錯。

  夫婦倆拜見過父母後,英國公世子就被端王和小郡王拉去書房說話,慶寧則是跟著端王妃去了後院。

  後院的庶女們給慶寧問過好後,端王妃就將她們叫退下,隻留下嘉寧和雲黛在旁,讓她們與慶寧聊著。

  嘉寧湊到慶寧跟前,劈裏啪啦問了一大堆,“阿姊,姐夫對你好麽?他待你體貼麽?你公公婆婆待你如何?他家裏那些親戚待你如何?沒人找你不痛快吧?你在那住的還習慣麽?”

  倒是將端王妃和雲黛想問的都問了,慶寧盈盈笑著,一一答了,總結四個字:一切都好。

  聊了一陣,端王妃也叫嘉寧和雲黛退下。

  嘉寧走出院子,湊到雲黛耳邊道,“肯定要問些那種事了。”

  雲黛迷茫,“什麽事?”

  嘉寧道,“你傻啊,還能有什麽事,就夫妻那檔子事唄。”

  雲黛怔了怔,旋即紅了臉,這種事哪是她們好說的,她閉著嘴巴不吱聲。

  嘉寧見她紅臉悶葫蘆樣,就想逗她,“這有什麽,反正咱們遲早要找夫婿的,你也要及笄了,估計也就這一兩年了。我阿姊出嫁前,我母親就找了嬤嬤與她說那些,聽說還有那種冊子……等我們成婚前,也會看那冊子的……”

  雲黛還是不出聲,悶頭往南邊走。

  嘉寧就愛鬧人,纏在雲黛身邊嘀咕咕說著,直到走到半道撞見謝伯縉、小郡王,還有英國公世子,三人在逛王府,嘉寧一下就閉了嘴,規規矩矩給他們行禮。

  雲黛的臉紅還沒消,跟著打了招呼,然後低頭退在嘉寧身邊。

  小郡王看著雲黛麵紅耳赤的模樣,詫異道,“雲妹妹是哪不舒服麽?”

  感受到幾道目光都落在身上,雲黛忙搖頭,“沒有,是方才走得急了,有些熱。”

  這還是英國公世子頭次瞧見雲黛,隻見那妙齡少女粉麵杏腮,膚若凝脂,乃是難得絕色,不由多看了兩眼。

  謝伯縉上前一步,寬厚的背剛剛好擋住那視線,他冷淡出聲,“你們先回去吧。”

  嘉寧和雲黛聽到這話,也沒多留,飛快的走了。

  這日慶寧與新夫婿在端王府用過午膳後,夫妻倆便告辭離開。

  緩緩行駛的馬車上,英國公世子狀似無意的提起了妻子家中的妹妹們,話頭一拐,提到了雲黛,“你這表妹可說了人家?”

  慶寧登時警惕起來,麵上卻不顯,隻淡淡道,“尚未。”

  英國公世子噢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可這聲噢弄得慶寧心裏像被貓爪撓一般,不上不下的,她忍了一段路,到底沒忍住添補了一句,“不過大理寺卿崔家倒是對她有意。”

  “崔家乃河東高門,不會娶個孤女做嫡子正妻吧?”英國公世子有幾分詫異,再看慶寧的臉色,忽而意識到什麽,忙攬過她的肩膀哄道,“哎喲我的好娘子你可別誤會,我問你這表妹,隻是想到六弟,他不是尚未娶妻麽……”

  慶寧想到英國公府六郎君李覺,一個被公婆寵壞了的輕浮浪蕩子,年紀輕輕院裏就一堆鶯鶯燕燕,外麵還有不少風流債,也不肯說親,總想娶個漂亮的,為了他的婚事,英國公夫婦也沒少發愁。

  若是慶寧能撮合雲黛和李六郎,也能在公婆麵前賣一個好。可她才幹不出把雲黛推火坑的事——

  “你可趁早打消這心思吧,我這表妹是舅母膝下養著的,不可能隨便說個親事。那崔家夫人是正兒八經想以正妻之位將她說給長子崔儀的,六郎和崔儀,你若是女子,你選哪個?”

  英國公世子一噎,雖不想承認自家弟弟是個廢物,但跟崔儀的確沒法比,隻得打消這念頭,又攬著慶寧甜言蜜語哄了一堆,好歹將這茬翻了過去。

  雲黛全然不知暗地裏慶寧替她擋掉了一朵爛桃花,她隻一心準備著及笄的日子。

  十一月初九這日,天高雲淡,風和日麗。

  琥珀和翠柳早早就將雲黛從床上挖了出來,一屋伺候的婢子皆是笑模樣,恭恭敬敬與她行禮,“祝姑娘生辰吉祥,歲歲安康。”

  這齊整的祝賀將雲黛的睡意頓時吹得煙消雲散,她笑吟吟的給一屋子人都發了賞錢,“好,借你們吉言。”

  洗漱過後,雲黛坐在梳妝台前由著琥珀給她梳頭,梳著梳著,她從鏡中瞧見琥珀泛紅的眼圈,不由詫異,“琥珀姐姐,你哭什麽?”

  “沒、沒哭。”琥珀抬袖擦了下眼角,“奴婢這是高興。給姑娘梳了這些年的頭,今日姑娘及笄,要梳起發髻了,心頭難免有些感觸……”

  ===第72節===

  雲黛聞言,鼻子也微酸,“是啊,時間過的真快。”

  一眨眼她就及笄,是大姑娘了。

  梳了個簡單的發式,雲黛用過早膳,就去正院給端王妃請安。

  沒多久,受邀參加及笄禮的賓客們也都登了門,雲黛的父母不在,三位兄長卻都來了——

  雲黛還在人群裏見到了崔儀,應當是隨崔夫人一道來的,見到她注意到他,他微風和煦的朝她輕笑。

  吉時一道,及笄禮開始。

  賓客們按規矩或坐或站,雲黛麵朝東坐,有司奉上羅帕和發笄,一襲端莊禮服的崔夫人走到雲黛跟前,朝她溫和笑了笑,又高聲吟誦著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1]”

  念罷之後,她取下雲黛頭上的發飾,將她那一頭微卷的深栗色的長發放下,拿過牙篦輕輕替她梳著頭發。

  雲黛乖順著低著頭,這儀式既莊嚴又溫情,她在這一下又一下的梳發動作下,慢慢接受著自己成年的事實。

  一旁的賓客們或是微笑或是嚴肅的看著這有條不紊的儀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席上跪坐的少女所吸引——

  她身姿優雅的坐著,豐茂的長發自然披散著,朦朦朧朧間泛著金色的弧光,皎白的肌膚,黛色的柳眉,不點而紅的飽滿嘴唇,美得驚心動魄。

  隨著頭發緩緩梳起,背後露出一截潔白細膩的頸,她這安靜低頭的姿態,使得那纖細的線條愈發柔美,又顯得那樣脆弱。

  美好的,總是脆弱的,那樣不堪一擊。

  謝伯縉忽覺嗓子有些幹澀,他生硬的將目光從那截雪白挪開,強壓住心頭那些不該有的卑劣想法,抑製著那些貪婪又瘋狂的念頭。

  不該是這樣的,他想,他真是瘋了。

  可扭過臉,看到謝仲宣和謝叔南兩人依舊凝視著席上的目光,還有不遠處的崔儀,他那癡迷又愛戀的目光,仿佛在看他一生相伴的愛侶。

  強烈的燥鬱衝上心頭,謝伯縉攥緊手指,理智告訴他不能動手。

  一聲“禮成”將他的注意力喚回。

  再看向席間,隻見那雪膚花貌的少女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盈盈起身,她一頭發挽成如意髻,單單用一枚水頭極好的翠玉發簪挽著。一襲華美的三層禮服將她裝扮得端莊溫婉。

  她朝賓客們行禮拜謝,兩頰漾著兩渦柔和的笑意,叫人看著心底柔軟又敞亮。

  謝伯縉再一次意識到,當年那個瘦弱的小丫頭長大了,長成一位窈窕淑女——

  她,隨時有可能被人從他身邊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