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燃燒離別許多場（2）

  　　朱雀神君一進入軍營，就看見一身戎裝的辰宿星君。他蹙眉道：“你怎麽來了，本君在前線，後方都需你打理。”

  　　她跟在朱雀神君身邊小步快走，一麵笑一麵又往朱雀神君的臉上仔細看了看，心中擔憂極了。君上融化了自己的熒惑星碎去補十二的元神，又在三清天大戰一場，重傷未愈，又啟征戰。神體眼看著每況愈下。她不來親眼看看，實在是放不下心。

  　　不止是她，南天的諸位天醫們憂心忡忡，胡子眉毛一把一把的掉，生怕保不住他們君上。

  　　這種時刻，若朱雀神君隕落，對於戰況會有怎樣的打擊，簡直不言而喻。

  　　她不得不歎一聲，他們君上真是太苦了。生死之後，責任還是要落到君上的肩頭。

  　　進了軍帳，蕩開禁製。辰宿星君方低聲說：“從三清丹房找到的人族炁靈丹已找到……何時填入生靈海，要君上拿個主意。”

  　　朱雀神君臉色沉默，出神的望了望外頭，半晌低低的說：“太白一條命，就換了些藥丸子……”

  　　想起那隕落在三清天，並自擔罪名的太辰神尊，辰宿星君心中敬仰，也因而生出微微的歎息。世間因果，常常意外的無情。

  　　想起了太辰神尊，辰宿星君便想起了至今仍困於輿鬼洞的金烏十二。

  　　她猶豫了半日，仍不敢問。最後沒法子了，才低聲問：“炁靈丹的丹方也已交到我們手中，待要如何，還請君上下令。”

  　　當初太白從丹尊手上拿到了丹方，又在上清盛宴上斬殺諸神。這炁靈丹的丹方最終落到了南天手上。

  　　這是一份永生的誘惑。

  　　“毀了。”朱雀神君說。

  　　毀了？辰宿星君大吃一驚，這是三清天最頂級的秘密，一個人成神的希望，一個神永生的秘密，便是留著不用，就是製約啊！

  　　她急急的說道：“方子無罪，有罪的是使用者。看在誰的手上。在我們這裏，定不會像在三清天……”

  　　朱雀神君冷漠地看向辰宿星君，看的她的聲音低下去。

  　　“當初，他們也是這樣想的。”朱雀冷冷的說。

  　　都以為自己不會淪落，都以為力量可控。都帶著美好的願望，步步走向了深淵。

  　　朱雀的手指嵌入掌心，若賠了太白一條命，仍然要留著這東西，他如何有臉活在這世上！

  　　他負手起身，臉色疲憊的要命，就因為是不能抗拒的誘惑，所以才要毀去。語氣很堅定：“去準備四靈祭禮吧，聲勢越浩大越好，本君要「炁靈丹可填生靈海」這件事天下皆知。”

  　　便在此刻，北天哀鳴，暴雨驟落，辰宿星君大驚，這是神尊隕落之兆，北天……歸海神尊隕落了？

  　　回頭看，朱雀神君已閃身往北天去。

  　　神族們往生不休，所以並沒有什麽葬禮的概念。歸海神尊身歸天地後，玄武神君下令封存了水色天玄殿，自己就成天的不見影子了。北天七宿憂心忡忡，見了趕來的朱雀神君，大鬆一口氣。

  　　朱雀神君朝他們點點頭，放心。

  　　玄武神君拎著一壺酒，獨自坐在雪天的山崖間，看著前方山巒起起伏伏，隻是沉默不語。

  　　一隻手擱到了他肩上。

  　　雪光印著他的臉，雪白的冷漠的一片光。他並不抬頭，沉默一會兒，才說：“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朱雀神君強行在他身邊坐下來，也跟著沉默。

  　　大雪靜靜落下。

  　　兩人一直無言。

  　　很久，朱雀神君才說：“我欠神尊一聲謝謝。”

  　　玄武神君諷刺地挑挑嘴角，說話帶了刺：“謝什麽？謝他替你屠戮上清盛宴，還是謝他替你瞞下了十二的事？”

  　　他仰頭灌了一口酒：“前者大可不必，這件事是整個三十二天的事，他是為了北天，為了我。你還勞不動他。隻有後者……”空空的風聲在山穀間徘徊，他深深的歎一口氣：“我知道，他是因為金烏十二的血才能複生的，就跟吃了炁靈丹一樣，隻能依靠炁靈丹了，不能再從生靈海往生。我怨不得十二。”

  　　他又大口的喝酒：“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他惡狠狠的看著朱雀神君：“我一看見你，就想到你們家十二，我就恨不得把她找出來，有多少血，放多少血！隻要能讓我爹回來！”

  　　玄武神君合了合眼睛：“連我都如此，遑論他人。”

  　　朱雀神君默然。半晌，負手沉沉地說：“執明……辰宿送過一管血上北天，親手喂進了神尊的口中，但是沒有用。”

  　　龜大海神尊歎一聲，隻道天意如此。自依靠十二的血複生，他便覺察出十二的血看似與生靈海相似，實則大有不同。金烏一族掌時間，飲下十二的血便是融進十二的神炁，倒轉了自身神炁的時間，故而受一不可受二。

  　　他艱難而低聲的說：“取她的血，如同撕裂她的神炁。十二現在還躺在輿鬼洞裏養傷。我……”

  　　玄武神君震動，終於扭頭看著朱雀神君：“……多謝。”

  　　朱雀神君搖了搖頭：“你當謝她。”

  　　玄武神君失神，半晌苦笑道：“你看，直到你說這句話，我才原宥你。我且如此，若消息有一絲一毫的泄露，你確定你保得住她？”

  　　朱雀神君的手掌慢慢在身側握緊。

  　　山嵐作響，在天地間徘徊。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

  　　玄武神君回頭凝視著朱雀神君，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裏都是沉重：“陵光，上位者的手遠超想象。此事對三清天未見得是個難題，但對你是。”

  　　“真要有消息泄露的那一天，你若不肯交出十二，便要交出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並不貪戀這尊位。”朱雀神君忽然莫名其妙的說。

  　　玄武神君訝然抬頭：“你想要做什麽？”

  　　朱雀神君負手立於山風之中：“本君已命辰宿放出風聲，「炁靈丹可填生靈海」這件事天下將知。四靈祭禮上，本君要親自將炁靈丹填入生靈海，並讓三十六天皆知。彼時，不周山的神尊們必然來搶奪，決戰就是這一日了。”

  　　玄武神君抬起眉頭，朱雀神君轉過來，語氣輕巧：“此戰激烈，本君將此戰中陣亡。”

  　　玄武神君琥珀色的眼睛驟然一眯，閃過銳利的光芒。朱雀這是要帶著十二假死隱退。

  　　他悶了一會兒，緩緩說：“陵光，這一戰之後，整個神界都在你腳下，你……不要了嗎？”

  　　朱雀神君忽然懶洋洋的笑了：“本君管夠了。三十二天分野之戰已換得萬年和平。時間滾滾向前，曆史自有規律。這是九萬年一輪回的天地大劫，我哪能螳臂當車。”

  　　“殺上三清天，原本就是這個計劃。把炁靈丹填入生靈海，神界諸神將得救。毀掉炁靈丹的丹方，三清神尊已不存，不會再有人拿人族煉丹了。”

  　　說到這裏，他的神色黯了黯：“我原就想在上清盛宴這一戰中隱退，把剩下的事托付給太白。隻是沒想到，太白……先我一步。”

  　　玄武神君想到太辰神尊，神色也黯了黯。

  　　朱雀神君接著說：“後麵的事自有造化。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做了太久的朱雀神君了，現在，我隻想做回陵光。”

  　　等到這場聊天終了，朱雀的身影消失在風裏，玄武神君大口飲下手中的酒，又將酒囊拋入山坳中。

  　　“你做不到的，我們都做不到。”他喃喃的說。

  　　“歸海神尊……還欠著十二一諾。是北天該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