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三百年以後(1)
作者:十二朱雀      更新:2022-11-25 10:15      字數:2982
  第19章:三百年以後(1)

    南天。

    又是一個淡星疏月的夜。

    辰宿星君等在朝陽正殿的大門外,輕輕扣了扣結界,歎一口氣,君上還沒回來。他帶著十二去往湯穀已經幾個月了,這一去,便毫無消息。

    辰宿星君欲轉身離去,裏頭忽然轉來聲響,緊接著便是赤紅色光芒閃過,朝陽殿的大門打開了。

    辰宿星君大喜,提著裙子奔進去,看見赤衣的神君孤身踏月而入,背後是淺淡月光輕浮雲海。朱雀神君的身形輕擺,看見她,疲倦的點點頭:“辰宿。”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辰宿星君的星高高提起。她跟在朱雀神君身邊日久,未曾見過他為了一個神女如此苦心謀局,可是他現在是一個人回來的。瞧著他的樣子,隻覺苦澀和疲敝像藥汁一樣浸透了他。

    發生什麽了?她不敢問。

    朱雀神君屈膝坐下,側頭凝望著窗外永不凋落的白梧之花,默然良久,才說:“我把她留在湯穀了。”疲憊的揉揉眉心:“大金烏說,湯穀的時間與眾不同,湯穀一日,神界百年。我不能離開南天太久,隻能讓她自己待在湯穀了。”

    辰宿星君小心翼翼的捏著扇子上前幾步,說:“金烏一族世居湯穀,回到族人身邊,十二神女一定能得到好的照顧。君上不必憂心。”

    走得近了,才發現朱雀神君的臉色極差,有一種久未見過的蒼白。她不由得心疼起來,想也是,他獨自撐過了三清尊神的攻擊,毫發無損的把道君和十二帶回來,又沒有好好休息和治療過。

    辰宿星君便急忙道:“我去喚天醫。”

    朱雀神君卻止住她,搖搖頭。

    他出神地看著窗外素月分輝,白雲如海。月光下雲海翻湧,變幻莫測,似不可捉摸的心。

    這一串的變故下來,到了此刻,他終於能坐下來麵對自己心中那一直不敢提的畏懼,似是幾番遲疑,緩緩的問:“辰宿,你們神女,肯為一位神子不要性命的闖天門,定是真的很喜歡他,是不是?”

    說到最後,語氣簡直發虛。

    辰宿星君何曾見過君上這般遲疑不決的樣子。自她在分野之戰跟隨他起,她認得的朱雀神君,從揮斥方遒的少年郎到赫斯之威的南天之主,便是戰場上最艱難的時候,也未曾見過他如此不自信的模樣。

    辰宿星君忽然蕩起笑意,這大抵便是因為愛吧。

    世界在腳下,天下在掌中,可唯有在她麵前,自信變得不堪一擊。

    辰宿星君輕咳了一聲,正色道:“鳳凰台上,君上與十二神女已互許終身。”

    朱雀神君的手指微微蜷縮:“那是我……是我謀局所致。”他合上眼:“鳳凰台上,十二不會棄南天於不顧,無論如何都會答應我的。”剩下的話,隻有在這幽深的夜裏,在這靜悄悄的朝陽殿中,他才能在心裏過一遭。

    他很怕,很怕十二心裏那個人,其實不是他。

    心哪能謀算,心又如何強求。

    辰宿星君隻覺得慘不忍睹,這個傻子君上誒!抬起扇子半擋了臉,現在她算是知道什麽叫當局者迷了!按十二那個脾氣,要是換個人逼她,早被一拳打飛了。

    她在團扇後輕咳了兩聲,借著月光的陰影避了避笑,方整理語氣,說:“我觀十二神女,小小年紀古道熱腸,闖天門怕是為了義氣。若不是道君,是小團小滾,她也會闖的。”

    朱雀神君默然不語。可是……可是那終究是不同的。他低聲說:“在大金烏那裏,她醒過一次,隻托我帶話給道君。”

    辰宿星君待要笑,就看見朱雀神君按住胸口,哇的嘔出一口血來,踉蹌了幾步,就往地上栽。辰宿星君魂飛魄散,哪還笑得出來,搶上去扶住朱雀神君,尖叫出聲:“天醫!天醫!”

    朱雀神君的隨行天醫閃身出現,那老頭子一把手擱到神脈上,立刻瞪圓了眼睛,渾身都在發抖——氣得。他瞪著朱雀神君:“熒惑星碎呢?”

    朱雀神君沉默不答。

    老頭子怒吼:“我問你熒惑星碎呢!”

    朱雀神君又默然半晌,方說:“燒了,去補金烏的元神了。”

    辰宿星君驚的僵住了,燒熒惑星碎,就是自己燒自己的元神!那得有多痛!

    老頭子腳下一滑,氣得當場就去生靈海往生,一根手指點著朱雀神君的頭:“你你你!你叫我說你什麽好!熒惑星碎與你相伴而生,那就是半個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想去生靈海往生,也要看南天答不答應!”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施展術法,替朱雀神君醫治,眉目間愁雲不散。然後扣著朱雀神君就往外走:“不行不行,你跟我去太徵洞,你得閉關修養!”

    朱雀神君踉踉蹌蹌的跟著走,始終沉默。

    望著這樣的朱雀神君,辰宿星君憂慮地把目光投向了西邊,她第一次覺得,君上的這段情,委實不知是劫是緣。

    時間靜靜的流逝。

    春風綠了大地,又轉做秋葉的枯寒,一年一年,時光在手邊悄悄溜走。又是一年新年至。

    三百年的時光過去了。

    對於住於地界大荒的偏遠中的偏遠的幽冥無相獄來說,新年可算是一年中絕無僅有的節日。守著無相獄的窮奇和檮杌兩族,也都在高高興興準備貢果,換了新衣,準備過年。

    幽冥無相獄大門口,一隻窮奇和一隻檮杌正在打牌。畢竟幽冥無相獄這種窮山惡水,既不會有訪客,也不會有劫獄的。眼下是承平歲月,就連關押的囚犯也已經很少送來了。

    “贏了!”窮奇扇了扇今日特特染了紅的翅膀,得意洋洋地拍出一張饕餮:“我最後這張是王炸,肯定能贏你手上的牌!”

    他們玩的是一種拿無相獄中的囚犯比大小的牌,檮杌伸出兩個牛蹄指頭,戰戰兢兢翻起自己的牌看了一眼,臉色慢慢的紅了,半晌,丟出一張牌,悻悻地說:“這把手氣不好,再來再來!”

    窮奇低下頭一看,哈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手氣也太壞了!

    檮杌手上的那張牌,是三百年前送來的一位犯人,說原來是什麽三清天紫極殿的神君,可惜腦子不好,自己廢了自己的一身神炁,還把自己送來了這個鬼地方。是所有牌中最小的一張!

    檮杌氣呼呼的說:“再來再來!”

    窮奇望望檮杌身邊那一堆寶石靈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玩了,不玩了,過年嘛,要見好就收,你這堆東西可都是我的啦。”說完就甩著尾巴去圈他麵前的那一堆寶石和靈器。檮杌哪裏肯讓他動手,壓低身體呲著牙低吼了一聲。就撲了過去了。

    這兩隻染的紅彤彤的窮奇和檮杌呲牙裂嘴的打在了一起。你用尾巴掃我的眼睛,我用爪子敲你的頭。戰況激烈,不可分說。

    沒注意的時候,突然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無相獄中很少會有訪客到訪,腳步聲到了眼前,這位陌生的訪客輕輕的說,請問……

    兩隻小獸凶神惡煞的腫著眼睛抬起頭,一個頂著一隻巨大的烏青熊貓眼,一個翅膀上都是血痕。窮奇吐出一口血和五顆牙,說話都漏風了:“砍嘛砍!反派有嘛好看!過年不能玩反派啊!(看什麽看!翻牌有什麽好看!過年不能玩翻牌啊!)”

    一隻纖長的手指從赤紅的大氅下伸出來,撿起了地上那張牌,聲音冷冰冰的:“我找他,請帶路。”

    不過六個字,卻被他說出了一種不容違背的俾睨天下的味道,生生的讓眼前的兩隻小獸打了個哆嗦。

    檮杌鼓足勇氣想要罵回去,在原地滋牙咧嘴了半日,生生鼓了半天也沒有鼓足。窮奇呆呆的仰望著這位陌生的訪客,瞪了他好久好久:“雷是八是豬怯神君啊?(你是不是朱雀神君啊?)”

    訪客冷淡的嗯了一聲。

    窮奇打了個哆嗦,趕緊讓開。他們窮奇一族的高手,被朱雀神君胖揍了一頓以後丟進了什麽禁林,據說連個瘦了吧唧的小黑鳥都敢欺負它。前車之鑒曆曆在目,還是躲遠一點躲遠一點。

    看著那個赤紅的,如青山一般高聳挺拔、嶽峙淵渟的身影,慢慢沒入了無相獄無邊的黑暗。

    檮杌用爪子碰了碰窮奇:“豬怯神君是誰啊?豬都怕的神君?”

    天下羽族皆臣服於朱雀神君,窮奇怎麽也算半個。它惡狠狠的扇起翅膀吹胡子瞪眼:“雷敢說偶們朱雀神君是豬都怕的神君!”

    這兩隻上古凶獸又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