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差中的土味招數（5）

  　　十二醒來的時候，昨日那個麵具人已經等在外間了：“二位神女，待叩拜過我們君上，就可以帶二位去看看不周山鼎了。”

  　　不待她們發問，他又主動解釋說：“在忘憂林，這是每日都必行的儀式，拜的是我們君上的畫像。”

  　　小樓外，枯樹蕭蕭，清晨也是層雲閉日，一片空地上黑壓壓的圍了了許多人。看樣子便是之前提到的修道之人。

  　　前方是一座搭出來的高台，這些人正在排隊上前，十二與柒柒跟在麵具人後頭，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穿過人群往裏麵看，亭子內掛著一副畫像，畫像下有幾張軟墊，每個人進去以後，用從旁邊的竹櫃子裏，抽幾張紙，燒了往麵前的爐子裏投，然後五體投地大哭三聲：“我的君上啊……”

  　　這種叩拜方式……十二被她們哭的心裏發毛，柒柒一直沉默，這會兒拉拉十二的袖子，艱難的說：“這倒是跟無妄山上的祭拜很像。”

  　　無妄山？？記憶在閃回，十二領悟了，她十分懷疑的看著麵具人：“你確定你們這樣，你家君上會高興？”

  　　麵具人生氣的回瞪十二：“忘憂林自古而然皆是如此！君上一定會收到我們的思念的！”

  　　他接著說：“這是君上羽化當日定下的規矩。從此以後全當他死了。自他成神那一刻，他將無他，隻為人界未來而生。”

  　　大道在天，我已無我。是誰的歎息堅定的落在耳畔。十二覺得糊塗。在迷糊間被麵具人推進了高台上的亭子，抬頭看，嫋嫋青煙間，她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蒼白。

  　　柒柒驚呼出聲。

  　　畫像是古畫，紙麵已經變黃，隻用水墨，未著丹青，寥寥數筆勾出一位神君的背影。青簪束發，廣袖立在風中，飄飄似要仙去，腳邊還趴著一隻大老虎。

  　　柒柒指著老虎驚叫：“這……這不是跟著道君大人的老虎？！”

  　　“大黃。”十二喃喃低語。

  　　接下來，十二整個兒都是迷糊的，迷糊的被遞了紙，迷糊的被推出亭子，領下高台，迷糊的聽見麵具人遞了兩隻果子：“忘憂林的規矩，吃了忘憂果，就能出忘憂林了。小的晚上來接兩位神女。”

  　　周圍的人群散開，柒柒還站在十二身邊，抬頭，臉上薄薄的浮了一層紅暈，如桃花初綻：“道君大人原來竟……竟和我一樣，是人嗎……”

  　　她低下頭，心中不知怎麽的有些湧動的喜悅之意，仿佛那人原來遠在天邊，此刻卻能離得她近了一點。

  　　聽見這句話，十二猛然抬起頭，抓住柒柒的肩膀：“閉嘴！”

  　　柒柒被十二搖晃著，先是驚訝，緊接著就是大怒：“你發什麽瘋！你放開我！”

  　　十二的雙手越發用力地扣著柒柒的肩膀，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不管那幅畫上是不是二哥哥……是不是道君，你都給我牢牢的閉上你的嘴！一個字不許說！”

  　　柒柒極不服氣：“我就知道你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心裏根本看不起我這樣的半人半神！道君大人也是人！怎麽了！”

  　　她掙紮的太劇烈，叫喊的聲音也太大，一時之間許多人望過來，十二氣急，左手凝出光，飛速在胸口結印，喝道：“靜！”

  　　唔，這是一個靜音咒。以前常常和小團小滾一起互相靜音取樂來著。

  　　柒柒張嘴，發不出聲音，呆住了。望著十二，眼中露出恨意。她神炁雖足，術法修行卻很慢，能自行解開的咒語很少。在北天，便常常因為這個被其他神子神女欺負。

  　　她沒想到十二也會這麽對她。

  　　十二看了看自己的手，糟了……她小心翼翼的挪過去，賠著笑：“對不起啊，一時情急，這個咒一個時辰就解了。”

  　　柒柒的眼中漸漸浮起淚光，無聲的控訴，你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

  　　十二手忙腳亂的連連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你嚷的太大聲，會被別人聽到的。”

  　　她停了停，又低聲說：“你這句話萬一傳到三清天，二哥哥一世清名毀於一旦不說，還不知道會麵臨怎麽樣的懲罰，說不得，會被判神隕。這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

  　　柒柒低垂了眼睛，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滑落。她怎麽會害他，十二憑什麽這麽想她？

  　　委屈凝成淚水，滴滴滑落，半晌，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狠狠的咬著嘴唇，直到泛白，扭過頭去。

  　　十二見柒柒哭了，手足無措起來，她找出一塊手帕，小心翼翼遞給柒柒，柒柒看也不看，抬手就用力揮開。

  　　柒柒承了龜大海神尊的一半神炁，揮手間帶出神炁，力道頗大，竟是啪的一聲把十二整個人往旁邊的柱子上砸。

  　　便在此刻，十二耳朵上掛著的熒惑星碎微微一亮，空中忽然一道紅光閃過，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炸開來，猛地格開了柒柒，柒柒措手不及，被那力量擊的倒退了兩三步，她吃驚的看回去，那意思是，你居然還打我？

  　　她一抹眼淚，抬腳上前，朝十二臉上揚起手。

  　　遠處兩位神君原本隻是觀望，見兩個小娘子動起手來，隻得現身。龜大海拉開柒柒，哭笑不得：“你們兩個是不是犯衝，一見麵就打架。”

  　　十二看看滿目通紅的柒柒，頗有些訕訕的，怎麽就這樣了呢？

  　　她隻覺臉上緋紅，上前給龜大海神尊俯身賠禮：“是十二的不是，十二情急失態，請神尊降罪。”

  　　然而還沒說完，就被朱雀神君一把托起，他回身冷冷的看一眼龜大海神尊：“管好你女兒。”說完拽著十二就走。

  　　龜大海神尊眯起眼看著踉踉蹌蹌被帶走的十二，回頭又要跟柒柒說話，卻見柒柒眼中淚意更盛，像是在質問龜大海。

  　　龜大海神尊趕忙給她解了咒，柒柒跺跺腳：“她當著你的麵打我，你竟然不管嗎？”說完捂著眼睛轉身就跑。

  　　龜大海神尊哎哎了兩聲，那不是打啊！他想要解釋那是熒惑星碎的禁製，隻是本能保護主人，可是沒叫住，柒柒已經跑遠了。

  　　他頹然站在原地，半晌長歎一聲，做父母真是比世上所有的風月事都麻煩啊~~

  　　朱雀神君不顧十二的掙紮，拉著十二跌跌撞撞的走出老遠，才鬆開手，蹙眉，語氣很不善：“你不必同任何人賠罪，這三十六天，我看誰敢降罪給你。”

  　　他回身端量著十二，她齜牙咧嘴的揉著自己的手，哎了兩聲：“是我不好，是我先情急失態，是我動手給柒柒下了咒，理應賠罪嘛。”

  　　朱雀神君眉間凝出了怒氣：“咒便咒了，打了便打了，我看誰敢把你怎麽樣！”說完狠狠的一甩袖子，隻覺得胸中凝著一團不知因何而起的抑鬱，非常想要發泄出來。

  　　他絞著眉頭：“以後不許隨便賠罪！”他真是見不得她在人麵前低頭的模樣，又覺得自己這個要求有點無理，又給自己找了理由：“你的麵子就是南天的麵子！南天的驕傲，永不能折！”

  　　十二很有些瞠目結舌，她一隻湯穀的金烏，怎麽就變成南天的麵子了？

  　　想了想，覺得朱雀神君這位神君當真是澤陂蒼生，把每一隻小鳥都放在心上。她蹦到朱雀神君麵前，揚起臉彎著眼睛笑：“是我先動手的，賠罪也是咱們占便宜呢！”

  　　朱雀神君沉著臉看她，受不得她這個嬉皮笑臉的模樣，可是聽見「咱們」那兩個字，心裏頭那朵烏雲似乎不知不覺挪開了些。他短暫的哼了一聲，表示不跟她計較。

  　　十二得寸進尺，拽著他的衣袖：“別生氣啦！”拍拍胸口：“我記住了，本神鳥永遠不會折了南天的麵子！”

  　　朱雀神君低下頭，她的指尖擦過他的手，牢牢的攀在他的袖子上，看著她揚起的笑臉，忽然就沒辦法生氣了。他屈起手指，點在她的眉間，緩緩滑落，略用力刮過她的鼻梁

  　　十二忽得覺得心跳，捂著頭後退了兩步。側過臉，躲他的目光。

  　　此刻日光清涼，歲月安靜如歌，唯有心在腔子裏一聲一聲的跳動

  　　朱雀神君放下手，注視著她，不容置疑：“說吧，你到底看到了誰？”

  　　他的語氣如此嚴肅且篤定，小十二的臉刷一下的白了。她看見了什麽？紛飛的衣袂，三十六天無雙的背影，便是焦筆枯墨也不能抹去的風姿。多少次她遠遠地送他離開，是她幼年時最深刻的記憶。她從來不會認錯

  　　半晌，她垂下頭，低聲說：“那幅畫的確是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