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差中的土味招數（3）

  　　砍了一下午樹，到得晚間，便排隊去領食物，十二和柒柒一人分到了一碗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糊糊，小心翼翼舔一舔，味道奇差。

  　　十二本就不需要食物，就連柒柒也不大吃得下去。身後有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你們不吃，可以給我嗎？”

  　　回頭一看，是一個粗陋又瘦骨嶙峋的女人。臉上一團團的油膩，看不出本來麵目。

  　　十二遲疑了一下，把手裏的碗遞了過去，那女人大喜，捧著碗像捧著什麽珍饈，呼嚕呼嚕的喝幹淨了。

  　　柒柒嗔怪的盯了十二一眼，把自己手裏那碗往後縮了縮，冷冷的說：“吃了我們的東西，就得答我們的話。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在幹什麽？”

  　　那女人盯著柒柒手裏的碗舔嘴唇，立刻諂媚的說：“瞧兩位姑娘的衣裳打扮，是前頭忘憂林裏犯了錯，被罰來這的修道之人吧？我們這裏是不周山的最外圍，幹的是伐薪燒炭的活，給不周山的鼎加火。”

  　　不周山的鼎？十二吃驚的往密林深處看去，是有人在這裏煉丹嗎？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她們的衣裳，柒柒往後退了退，十二任由她摸。那女人枯黑蒼老都是老繭的手滑過十二這件流雲薄霞織出的裙子，又習慣性舔了舔舌頭，嘖嘖歎息：“等我攢了錢，也要送我女兒去忘憂林。”

  　　柒柒的目光陡然一軟，輕輕的問：“你有女兒？”那女人嗬嗬的笑起來：“有，剛剛三歲，我娘照料著呢。”

  　　柒柒沉默一會兒，問：“孩子的爹呢？”那女人搖搖頭：“他攢夠了錢，去忘憂林了，哪管我們娘倆。”

  　　她又轉頭望向十二，吐出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這位姑娘，你們修道之人，是不是吃了炁靈丹，真的能成神啊？”

  　　柒柒大驚，十二的目光猛然一縮，忽得心地清明起來，在柒柒手上暗暗拍了拍，轉過頭，苦著臉跟著抱怨：“我們兩個都被罰到這兒了，像是吃過炁靈丹的嗎？”

  　　那女人嗬嗬的笑：“我就是想，做了神是個啥滋味，是不是每天都能穿緞子，吃的飽，睡在軟床上？”

  　　旁邊有人冷笑起來：“沒見識！做了神，天地即為己身，哪裏還需要吃東西！”

  　　回頭一看，是個坐在不遠處小娘子，眉目之間很有些風華，穿的衣裳也與眾不同，和十二、柒柒的衣裳略有相似。

  　　那女人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又跟十二說：“別理她，那是個下賤的東西，明明是個修道人，居然在外頭賣笑！勾的我男人魂都沒了！”

  　　十二不太能明白她在說什麽，隻是她語氣裏極端的厭惡與攻擊讓十二蹙眉：“你們不是同族嗎？不是該相親相愛嗎互相幫助嗎？為什麽你要這麽說她？”

  　　那女人聞言一愣，覷著眼看著十二，大笑起來：“原來是個修道修傻的傻子！”

  　　十二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小娘子也站起來，怒道：“別拿我同他們比！我就是淪落至此，仍然是忘憂林住過的！你們怎麽比！”

  　　她也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再羞辱我，等我成了神，就把你們都殺掉！”

  　　十二吃驚的轉頭看她：“聽聞人死成骨，再難挽回，她又犯了什麽錯，你要殺了她？”

  　　小娘子一愣，看著十二半晌，冷笑起來：“還真是個傻子。她這樣的，生來醜陋，又不讀書，本就是最低等的。我要人死，需要理由嗎？看不爽就殺了唄。”

  　　她咯咯咯的笑起來：“死算什麽，有千百種比死更折磨人的法子！你要不要試試？”

  　　她咯咯咯的笑聲在空中震蕩，十二怔忡的看著他們，喃喃自語：“原來不僅是神看不起人，連人自己都搶著分個高下。”

  　　她語氣裏的低落讓柒柒委實受不得，這樣天真！她最恨的就是十二這樣的天真！

  　　所謂富貴出情種，安寧出善心。一直被愛的孩子，才會看全世界都是好人。

  　　她忍不住刺了一句：“一看你就沒吃過苦。人性本就這樣，時時麵提耳命「我比你強」，一有機會就恨不得我吃了你，你吃了我。”

  　　十二奇怪的看著她：“你吃過這樣的苦？”她控訴：“你剛剛才說煙霞海的女孩子都矜貴！”

  　　一句話說的柒柒噎了一噎。

  　　煙霞海不過是數月前，已經遠得好像上輩子。那些打小的時光，在生命中刻下重重的痕跡，又一層一層的被掩埋。她目光空洞的看過去，這暗色的天，這暗色的回憶。歲月裏蒼白的陰影。

  　　少間，她咬咬牙，低聲說：“當初，我和道君大人的事是紅染去告密的。我娘的事，也是紅染去舉報的。我一直都知道。”

  　　她的手垂在身側，微微握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都知道她有多想當聖女。隻是我一直以為她不會出賣我，什麽都跟她說。我……我那個時候真難過啊。”

  　　“後來，她跳了煙霞海，我也很難過。要不是心裏麵怪她，沒有早點跟她說明白真相，她也不會跳了……”

  　　十二托著腮，靜靜的聽柒柒說話，她一直覺得柒柒心裏有好大一個空洞，怎麽都填不滿。所以無論龜大海神尊和玄武神君如何寵溺她，她總是覺得不夠。

  　　她想起二哥哥曾經說過，一旦受傷，總要千百倍的補償才能痊愈啊。

  　　聽到這裏，她便堅決地打斷：“不會的，她還是會跳的。紅染……是值得尊敬的，她相信犧牲自己能維持族人的平靜，所以跳了。錯的是煉丹的神，是這製度，不是你，也不是紅染。”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的大度！柒柒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垂著頭偏過臉避著十二的目光，任由漸漸涼下來的山風割著臉，聲音放冷：“你不會懂的，你生而為神女，又在兩位神君身邊長大，隻怕人人都恨不得捧著你，你怎麽能明白。”

  　　十二歎了一口氣，指著自己：“你知道我是神界著名的笑話之一嗎？”

  　　柒柒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龜大海神尊同她說過。

  　　十二又沮喪的歎氣：“我走到哪兒，都有人在背後議論。”她學著那些人的陰陽怪氣：“堂堂金烏，湯穀幼主，是個神炁比我還稀薄的貨！她憑什麽！”

  　　她苦笑：“喜歡二哥哥的神女越多，我就被罵的越慘。連禁林裏的凶獸都喜歡揍我出氣。”

  　　又歎一口氣：“小時候我也難過極了，後來二哥哥同我說，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且注定無法互相理解。他人之言，若過耳之風。風動，心不必動。”

  　　“後來我遇見哥……朱雀神君。”她又忍不住的笑，站起來學朱雀神君俾睨天下的樣子，昂著頭，俯視柒柒：“他就這樣特別嫌棄的看著我，說，不服，就打到他們服！實力不夠的時候就忍著，總有一天……”十二揮揮拳頭：“我會比他們每一個都厲害！”

  　　她的眼神在蒼白的黃昏裏越發亮晶晶的，她驕傲的挺著胸：“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來著！”

  　　柒柒怔怔的看著她，又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