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子龜大海的過去（3）

  　　十二擼袖子的手還沒放下來，便覺得頭上一痛。她哎呦了一聲，抱著頭狐疑的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天，見鬼了，

  　　她思量了片刻，又出聲：“老子……”

  　　“啪!”

  　　“老子……”

  　　“啪!”

  　　“老子……”

  　　“啪啪啪!”

  　　朱雀神君看著小十二吱哇亂叫著滿場亂飛抱頭鼠竄，詫異道：“說個老子有什麽。”

  　　空中有輕微的破空聲傳來，青衣的道君用著一枚隱身符，流風回雪一般踏風而下。衣袂紛飛的極有風儀，人比之前又瘦了，眉目間滲出孤寒來。

  　　他落在朱雀神君身邊，慢條斯理的整理袖子，纖長手指輕輕屈起，彈出白玉棋子：“女娃娃家家要端莊，笑不露齒行不動塵站不倚門，動不動老子像什麽樣子。”又忍不住斜睨了朱雀神君一眼：“她在禁林時一向很乖巧，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朱雀神君挑挑眉：“你這管束未免太過，本君瞧小十二自在的很，自有她的瀟灑氣度。”道君冷著臉，回望過去：“也是，是你踩破了金烏的蛋，我白白替你看顧了這些年，也該交還給朱雀神君。”

  　　朱雀神君看著滿場亂飛的十二，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英明神武的朱雀神君立刻識時務的閉嘴不言。

  　　龜大海神尊抬眼看去，一青一赤兩位神君並肩而立，目光卻都落在滿場紛飛的小十二身上，不由得嘿然笑起來，眯起眼睛：“最是輕狂少年人啊~”

  　　十二再度跑過柒柒身邊的時候，被柒柒一把拽住： “你把話說明白了，為什麽要砸了……海底的那個爐子？”

  　　十二在百忙之中擺出一個苦笑：“煉丹煉的是天地靈氣。這個陣法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海底的聖女們不死不生，存住體內的那點稀薄的靈，在兩儀八卦爐中煉化成丹。不砸了它，那些女孩子怎麽辦？烈焰灼燒多痛啊，還是早日解脫的好。”

  　　柒柒不由色變，鬆開了手。

  　　要保護這個世界啊，要保護所有的人和神啊，十二覺得有什麽東西溫暖的在心底流動。熹微天光照亮大地，風吹散了烏雲，金色天光從穹頂降落，天曜昭昭，俯視眾生。抬頭看，天光雲淡，日影穿越屋頂落在白玉石上。

  　　金烏在的地方，總會有光從縫隙中落下。

  　　十二如同被蠱惑了一般，踮起腳，朝著光伸出手。

  　　站在日光的中心，風拂過臉頰，日光的暖意，她閉上眼，聽，日光在流動。

  　　金色碎光如星芒一半閃爍，開始朝著十二湧動。

  　　朱雀神君的眸色漸漸深沉。

  　　隱身的道君手中的扇子緊了緊。

  　　光在聽從十二的召喚。

  　　金烏啊，生來便是日光的主神。

  　　“十二是個很厲害的神嗎？”柒柒忽而問。她想，這世間不公平如斯。有像她一樣的孤兒，掙紮生存在煙霞海這種殘忍的規則裏。也有十二這樣天生的幸運兒，在寵愛裏長大，前途可見的是一片錦。

  　　龜大海神尊像聽見了大笑話，哈哈了兩聲：“厲害個頭！以她現在的神炁，哪個神都可以把她打回生靈海。不過是金烏凝光不常見罷了……”

  　　柒柒冷笑道：“是啊，有個好出身，不努力也無所謂。”

  　　龜大海神尊回頭打量著柒柒，指著十二腰間掛著的乾坤袋，慢悠悠的說：“聽說金烏十二是神界出了名的倒黴蛋，金烏一族個頂個的人才，十二的神炁卻稀薄的慘不忍睹，堂堂湯穀幼主，走到哪都被笑。可你看她當回事嗎？照舊的抽空就苦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

  　　“不亂於心,不滯於情。這是那隻小金烏最大的好處。”

  　　柒柒噎了噎，扭過頭，大道理誰不會說！

  　　薄亮的金色光芒在十二的指尖慢慢凝聚，她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心裏暗道，糟了，神炁不足，要吐血了。

  　　倏忽間，耳邊有風聲響起，青色的衣袂紛飛，一柄玉色折扇憑空出現，挑起小十二的手腕。一隻手在十二腰間輕輕一環將她帶離，那熟悉的氣息已至：“小十二，兩儀八卦爐一陰一陽，是謂兩儀。你砸了這隻陽爐，叫我怎麽找那隻陰爐呢？”

  　　都不用回頭，十二的眼中亮起笑意，似千家燈火明亮了靈台，她歡歡喜喜的叫出來：“二哥哥！”

  　　翩翩公子攜著少女翩然落地，道君一落地便鬆開了十二，又往旁邊退了幾步，似乎在刻意拉開距離。方整理衣襟，雙手合抱，俯身垂首。廣袖垂地，同龜大海神尊恭恭敬敬的見了大禮：“見過歸海神尊，恭賀神尊重歸天地。”

  　　龜大海神尊眯著眼打量著他，又笑出來，隨意自在的很：“你呀你，無情道倒是修的好，這麽多年了還是這個冷冷淡淡的模樣。倒不枉費你師父的教導。”

  　　道君直起身來，禮貌的微笑牢牢的掛在唇邊，又同龜大海神尊寒暄了幾句。回頭瞥見十二唇邊的一抹血，心中一滯，扭過頭去，隻做不見。

  　　小十二倒不在意，她隨手抹掉唇邊的鮮血，原地可憐巴巴扭著，想撲到道君身上去，被朱雀神君拎住了後頸，叱道：“站好！”

  　　道君目不斜視地同朱雀神君攀談。柒柒偷偷看著他，那一管挺直的鼻，那冷淡如山峰的下頜線。暮雪落了千山，滿眼皆是風景。她的神色漸漸黯然。

  　　龜大海神尊察言觀色已很久，心中微歎，不知道從哪又摸出兩張石凳，拽著不情不願的柒柒坐下，遞出一包西皮瓜子：“來，磕西皮。”

  　　柒柒皺眉看了看她親爹：“哪來的西皮？”

  　　龜大海神尊笑眯眯的：“反正不是你的。”他慢悠悠的磕著瓜子：“收起你的心思吧。”

  　　柒柒猛然回首，臉色先是雪白，雙頰漸漸浮出紅暈。

  　　龜大海神尊沉聲道：“本尊向來以為你該多趟幾次情海，轟轟烈烈愛他個五六十個神子，但你眼前這一位不成。”

  　　柒柒又羞又急，龜大海神尊打斷她：“並不是因為你不配，本尊的女兒，三十六天上天下誰都能配。但這一位太危險了。紫極殿道君是道尊唯一的徒弟。在道尊閉關後，便是三清天唯一能窺測天道的神。若是哪位神女讓他道心不穩，紫極殿必會出手。”

  　　他朝道君揚揚下巴，目光沉寂如冬日大雪：“何況……所謂道君，身如芥子，心藏須彌。修的是無喜無悲的無情大道，你又何必自討苦吃。”

  　　一腔情思梗在喉中，柒柒垂下頭，又抬起，小聲的掙紮說：“那十二……”

  　　龜大海神尊靜靜的看著對麵，那三人站在一起，各有各的風景。朱雀神君坦坦蕩蕩，十二心無城府，親近退縮都是一腔赤誠幹淨，道君的眉間纏綿卻已成經年不斷的落雪。因已成，果必現。他歎息一聲，說：“那便是劫。唯求自渡。”

  　　他語調的萬世蒼茫讓柒柒心中震了震，欲說什麽，還是未說。

  　　一轉眼，龜大海神尊又露出沒正形的油滑模樣，眯著眼嘿嘿嘿地笑：“我瞧小十二同小朱雀好的很，道君這小子冷冷冰冰的，遵道守禮，同他師父一個樣，來摻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