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兒國遊啊遊 找美貌啊找美貌（5）

  　　阿娘？十二困惑的看了看手裏的棍子，把地界四海八荒的神族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也沒想起有哪一族是長的像棍子的。但她曉得自己必然是在無意中做錯了什麽，趕緊把手裏的東西雙手遞過去：“對不住，我不知道，冒犯了。”

  　　柒柒衝上前劈手奪過，抬起袖子抹了把淚，又小心翼翼的把棍子放回土裏去。

  　　黃土掩了白骨，淚落在沙土中，顆顆觸目驚心。

  　　小團拉了拉十二的袖子，小聲的問：“她們莫不是……藤條？今年……種下去，明年……長出來？”

  　　十二搖頭表示不知。她環顧四周，這光禿禿的山上不見綠樹如蔭，隻有許多此起彼伏的矮土丘。小團拽出的那根棍子，就是從其中一個裏頭帶出來的。

  　　風從土丘中刮過，發出低低的嗚咽一般的回響，隻覺淒涼

  　　柒柒埋了白骨，恭敬的叩首，又合掌祈福，方才起身。十二見她似乎是在祭祀，便耐心等她做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柒柒十分冷淡：“少裝傻，這裏是無妄山，你我終有一日要到這裏來等死。”

  　　十二更迷惑了，問：“無妄山是什麽？死又是什麽？”

  　　對柒柒來說，這是挑釁。怒而轉身瞪著十二，一雙美目還殘留著適才的淚痕：“我瞧你是有了這張臉，在煙霞海呆傻了！”她從頭到腳又把十二打量了一遍，詫異道：“你是不是以為憑這張臉便能進聖女殿。進了聖女殿，便不必來無妄山等死？”

  　　十二在柒柒的激動前默了一默，她與柒柒之間，似乎存在著極大的鴻溝，她不能明白柒柒在說什麽，柒柒也不能明白她在說什麽。

  　　哎，誤解彼此果然是永恒的宿命。

  　　兩張相似的臉互相望著，交映成輝。

  　　日頭掛在西側，荒山枯樹，天邊雲淡的很，日光薄而烈，使得看向遠方的時候，便覺得晃出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光暈。

  　　那光暈深出卻走出一個身影，青衣廣袖，折扇風流，風卷起他的衣袂，仿佛從天邊翩然而至，使得整個世界都生出無盡的清涼意。

  　　二哥哥！十二驚訝極了，真的是二哥哥！

  　　她歡呼雀躍的要往上撲，可是她忽然意識到，這個時候的道君，隻怕還不得修出神形的十二吧？

  　　柒柒當然也看見了道君，臉上生出了不可抑製的歡喜，那歡喜似勃勃生機點亮了她的雙眼，讓她整個人像是煙霞海那灼灼桃花林中，最美的一朵將開未開的重瓣白桃，處處穠香堪惜。

  　　十二不由得朝她看了看。

  　　兩張相似的臉竟在這一刻都沒有說話。

  　　青衣的青年從土丘後踏出，身邊還跟著一隻黃色的大老虎，他的神態很是疲憊，一邊揉著眉心一邊順勢就要說話。然而瞧見兩個並肩而立的身影，那一句話就斷在了喉嚨中。

  　　掌心發熱。

  　　他愣了愣。霎那間他便反應過來，握著扇子大踏步向前。

  　　那青色的衣袂離他們越來越近。

  　　青年的焦急和在意明晃晃的掛在臉上，柒柒不由得有點臉紅，微側了臉，低下頭。

  　　想必此刻二哥哥是認不出她的，二哥哥一定是來找柒柒的。十二有點沮喪，悄悄的往後錯了一步，以免沒麵子。

  　　道君大踏步趕上來，和柒柒錯身而過。

  　　他一隻手揮出一道符凍住了柒柒，另一隻手閃電般的伸出，熟練的抓住矮著身子往柒柒身後溜的十二，板著臉生氣：“還躲？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小團小滾呢！沒跟著你嗎？”

  　　欸？

  　　十二震驚了，指著自己的臉：“這樣你也認得出來？你明明沒見過我這個樣子啊！”

  　　道君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放開十二讓她站好，細細打量著她，十二不免有點窘，又要往後退。道君輕輕的笑：“都說金烏一族個頂個的……”十二抬起臉偏著頭，無辜的望著他，那眼神讓他住了嘴，把“美貌”一詞咽回去

  　　隻是在心底含笑，昨日還是在他身上掛著鼻涕眼淚亂滾的小黑鳥，今日便是大姑娘了啊。

  　　他想，到底是日光的主神，連陽光在她麵前都似乎要清澈很多。

  　　十二並不是這三十六天最美的那一個，比如他曾經有幸見過大金烏，那華美端莊讓人屏息的氣息，十二便比不得。可是十二的美中有種又嬌美明媚又天真澄明又淡然自在的氣質，似乎這天大地大，卻無任何物事能夠束縛她。

  　　她活在小小一方禁林中，有家歸不得，有親探不得，眼中卻從未失去過光芒，始終快快活活，始終你奈我何。

  　　所以當初朱雀把十二丟給他，他沒有什麽怨言。他的路已經太難，他願意成全她，願意保護她，在流血受傷的時候想起她胡鬧的樣子，心中便覺得柔軟。

  　　他一直以為，那大抵是因為自己不自由，便希望她自由

  　　他的師父曾經說過，天道無情，神道孤絕。越強大便越孤立。越孤立便越強大。是以不少神族修無情道，方能傲然立於神道巔峰。

  　　因為情之一字啊，情讓神女勇敢，卻讓神子懦弱。

  　　今日初初以神形相對，他卻陡然發現，或者，那柔軟是意味著，一切從最開始便錯了轍。

  　　十二怯怯的叫了聲二哥哥，道君猛然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都說金烏一族掌時間之力，今兒是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的小十二？”

  　　十二還沒回答，道君的桃花眼又蕩漾開笑意，麵上的神色故作嚴厲：“你剛剛幹什麽呢？？又想溜？？是不是今天沒背書，又想糊弄過去？？”

  　　他握著扇柄順手敲在十二的頭上：“想得美！既然修出了神形，道經一定背熟了吧？來，你給我念念！”

  　　蒼天啊大地啊，任時間流轉，任歲月變遷，小十二見了道君還是要背書！！三清天的道君難道是什麽逼神背書的神獸修出來的嗎！！十二苦著臉捂著頭，差點又要哭出來。

  　　小團吭哧吭哧的躲在土丘後頭笑。

  　　道君的目光這才往她身上一掃，看見小滾不在，神色微微一動，又把目光收回來，似乎是不經意的在她耳朵上掛著的熒惑星碎上停了停，輕描淡寫地問：“小滾呢？跟著朱雀了？”

  　　十二完全沒有領會道君這輕描淡寫中的重如泰山，就點點頭。

  　　道君哦了一聲，刷的展開扇子，在胸前扇著風，繼續輕描淡寫：“那本君呢？”

  　　十二便小聲說：“二哥哥沒有同我們一起啊……”

  　　道君又哦了一聲，不緊不慢的扇著扇子，小團慢悠悠的蹭過來，瞬間瞪大了眼睛：“哇！！好大……的風！好……涼快！”

  　　待到十二老老實實同道君交代了她們墜入女兒國的前因後果，道君的目光才轉回柒柒身上，問十二：“如此說，你的神炁是落在了柒柒身上？”

  　　十二點點頭，又很困惑：“柒柒說了很多話，什麽死，什麽無妄山，什麽阿娘的白骨，我都不明白。”

  　　道君合上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目光轉向遠方的煙霞海。那紅塵深處的灼灼桃花，這般盛景，哪堪淒涼。

  　　道君輕聲說：“小十二，這裏的居民是隱世之民，天上天下，都不被神族承認。知道他們存在的神族少之又少。”

  　　“他們不是「神」，他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