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落定(二合一)
作者:南川了了      更新:2022-11-24 16:32      字數:7206
  第108章落定(二合一)

  水牢中陰寒無比,牆角堆著各種刑具,牆麵上漬著黑黢黢的汙跡,僅僅是讓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心中發毛,膽戰心驚。更毋庸提身處其間。

  即使如今是炎炎夏日,牢中那種黏膩的水腥氣不曾消減半分,一經入內,刺骨的濕寒便牢牢地吸附到人身上,擠入人的鼻腔,令人胸口發堵。

  像是進了濕冷的水窖。

  而姚蓁聽罷秦頌的一番話,便覺得那死沉沉的涼意好似徑自刺進了她的心中,令她心中寒氣橫生。

  她僵了一瞬,轉頭看秦頌,低喃道:“你說什麽?”

  “沒聽明白嗎。”秦頌古怪的一笑,笑吟吟的道,“讓你剖開他的心啊。”

  他似乎是竭力想對姚蓁作出一個笑來,可他的五官不受控製般有些僵硬的猙獰,兩廂衝擊之下,他的表情十分扭曲,令姚蓁頭皮發麻。

  姚蓁別開視線,強忍著懼意,瞥了宋濯一眼,佯作厭惡道:“我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剖他的心來弄髒我自己的手。”

  秦頌聽了她難掩厭惡的一番話,哈哈大笑。

  他覆在宋濯耳邊,拍了拍他的肩頭,陰陽怪氣道:“被心愛之人討厭的滋味如何?”

  宋濯不聲不響,不著痕跡地輕蹙了下眉。

  任憑秦頌如何作妖,他都不曾分給他半個眼神,隻神情淡然地、專注地望著姚蓁。

  秦頌見他反應淡淡,失了興致。轉而摸了摸腰間佩劍的劍柄,想到什麽,溫潤一笑,對姚蓁道:“你來剖還是我來剖?”

  姚蓁神情凝重。

  似是思忖一陣,她才緩聲道:“先前母蠱不應,許是因為他陷入昏迷之中,如今他既已醒來,不若將子蠱拿出,我們再試一次,看看有效與否。”

  她這話挑不出什麽錯處。

  秦頌聽罷,思索一陣,將子蠱遞給她。

  姚蓁示意他走開一些。

  秦頌望她一眼,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她背後。

  姚蓁提著裝著子蠱的香囊,深深提了一口氣,掀起眼簾看向宋濯,眨眨眼,用口型對他道:“配合一下。”

  宋濯輕輕眨動一下濃黑的睫羽,沒有說話。

  水牢陰濕昏暗的環境中,他的俊容沒入半亮半昏的光線中,神情莫辨。

  姚蓁用餘光睨了秦頌一眼,清了清嗓子,緩聲將那日宋韞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重複一遍。

  她不知道,此時背後的秦頌,正用一種陰惻惻的目光,來回地看著她與宋濯。

  他的視線宛如一條毒蛇,像是在尋覓什麽,手指不住摩挲著腰間佩劍的劍柄。

  宋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深邃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狠意。

  秦頌嗤笑一聲,陰森的目光看向姚蓁:“公主。”

  姚蓁本就心中惴惴,聞言僵了一下:“嗯?”

  “有一件事忘記言於你了。”秦頌古怪的笑了下,“據說中此蠱者,親手剖開心愛之人的胸膛,飲下一口心愛之人的心尖血,便可解開蠱毒。宋韞本意是讓宋濯剖你心取血,繼而再為他種下一枚新的蠱。結果你猜怎麽著?”

  他哈哈大笑,笑出眼淚:“宋濯啊,他仍對你不死心,寧願忍受蠱毒的噬心之痛,也不願傷你分毫,真是可笑。”

  姚蓁鼻息一窒,緊抿雙唇,眼睫錯亂的眨動幾下。

  秦頌的唇角雖然帶著笑意,可他那雙眼眸卻怨毒不已,直勾勾地盯著姚蓁,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姚蓁看出,他在蓄意試探她。

  可她聽了方才的一番話,心中蕩起驚濤駭浪,心情難以平複,隻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一時發不出聲音、做不出回應來。

  氣氛漸漸凝滯之時,宋濯出聲打碎了這詭異的平靜。

  “——有飴糖嗎。”

  姚蓁轉頭看他,宋濯清沉的視線正落在她臉上。

  二人目光對視,均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秦頌的意圖。

  姚蓁遲疑地搖了搖頭,不明白他為何提到糖,眼中迷蒙一瞬:“什麽糖?”

  宋濯看著她懵懂的神情,似歎非歎的低喃一聲:“你給過我的那種糖。”

  他的語氣有些失落。

  姚蓁仍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無措地站著,眼眸中因為不知所措而蓄出些淚花來。

  宋濯淡然地瞧著她,眉宇間是清清冷冷的雪。雪水漸漸融化,潺潺溫潤的繚繞著她。

  須臾,他淡聲道:“沒有便沒有,公主……動手罷。”

  姚蓁倏地睜大眼,渾身難以抑製地細微發抖。

  她咬緊牙關,幾不可察地搖搖頭。

  他二人交談時,秦頌便已表現的十分不耐。

  宋濯話音一落,秦頌便上前一步,抬起僅有的那隻左手,用力地、精準地戳了一下宋濯心口的傷處,啐道:“死到臨頭了,還妄想著公主呐?”

  宋濯眉頭不曾皺一下,視線越過秦頌,岑黑的眼眸繾綣而又深情地望著姚蓁,用口型道:“動手吧。”

  姚蓁的眼尾洇開薄紅,紅唇翕動:“你配合我。”

  宋濯唇角漾開一抹淡淡的笑容,似粲然日光映於雪色之上。

  他形狀好看的薄唇微動,說出無聲的三個字:

  “我愛你。”

  姚蓁辨認出他的話。

  她的眼眶更紅了。

  秦頌用古怪的腔調嘟嘟囔囔著。

  姚蓁執拗又固執地同宋濯對望著,淚花在眼眶中打轉,眼淚始終沒有落下。

  須臾,她的唇角綻放出一抹燦然的笑。

  她望著宋濯,笑得明媚,摸了摸鬢發,柔聲道:“詠山。”

  秦頌轉頭,便看到她甜潤的笑容,不禁怔了一下,放輕聲音道:“嗯?”

  姚蓁笑道:“他既不應聲,想來是母蠱無效,既如此……借你的劍一用,我來剖開他的心。”

  秦頌一聽她這樣說,得意極了,眉飛色舞,嘴角裂開扭曲的笑容。

  他陰惻惻地看了宋濯一眼,站到姚蓁身邊,低頭解腰間的佩劍。

  此先,他斷了一隻手,因而解劍時不太方便,廢了些功夫。

  姚蓁冷眼望著他。

  趁他低頭時,她飛快地拔下發簪,用力朝他的胸口捅去——

  宋濯擁著她,很快走到地麵上。

  粲然的日光,灑落在兩人身上,驅散了建在地下的水牢中沁給他們的濕寒。

  鐵騎嘶鳴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刀槍碰撞聒耳,風聲颯颯撫衣,一切都是無比的真實鮮活。

  姚蓁死裏逃生,驚魂未定,喃喃道:“還活著?”

  宋濯輕笑:“還活著。”

  刀光劍影中,許多將領駕馬朝他們疾馳而來,口中高呼:

  “首輔!”

  “主公!”

  “主上!”

  宋濯的兵馬,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下,以絕對的優勢碾壓世家聯軍。

  姚蓁恍惚一陣,被各種呼喚聲喚回意識。

  回神的瞬間,卻下意識地緊緊擁住宋濯,不顧諸多將領的異樣的目光,急急地喘息兩下,勾著他的脖頸下壓,踮起足尖親吻他。

  她吻的太急切,唇舌勾纏,氣息洶湧著交換,先前水牢中的水勢還要來勢洶洶。

  她臉上仍掛著甜潤的笑,卻使出生平從有過的力氣,使簪頭深深地陷入他的心髒中,而後冷靜地、迅速地掰動機括。

  “蓁蓁。”宋濯的唇壓下來,落在她的唇角,輕輕一印,嗓音低醇如酒,“你做的很好。”

  聽著他的聲音,感觸著他的溫度,姚蓁頓感安心,胸腔中騰起莫大的勇氣。

  他們二人若無旁人的親昵,激怒了尚存一息的秦頌。

  秦頌僵直地站著,瞪著他二人,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喉間發出可怖的、瀕死的困獸一般的聲音:“……來人!來人!開閘!”

  他口中噴出血沫,宋濯眉尖一蹙,擁著姚蓁閃躲至一旁,將姚蓁護至身後。

  旋即他足尖一挑,將掉落在地上的佩劍拾起,劍指秦頌。

  握著劍的手,被一隻柔軟白皙的小手握住,使他的動作一凝。

  宋濯偏頭,望見姚蓁緩緩自他身後走出。

  姚蓁站在他的身前,回眸看了他一眼。

  宋濯大致猜想到她要做什麽,停下動作,堅定而讚許的望著她,如同一扇堅實的後盾一般,護在她身後。

  姚蓁眼睫顫了兩下,轉過頭,打量著秦頌,溫柔地笑了笑,抬手將散亂的碎發挽至耳後。

  秦頌死死瞪著她,滿臉青筋暴起,麵容十分可怖。

  有宋濯在,姚蓁渾然不怕,心中一片平和。纖白的手指收攏,她攥住插在秦頌胸口的簪子,用力將簪子從他胸口拔出,柔聲道:“可他早便將他的真心剖給我看了啊,我從不恨他,我愛他。該死的是你,秦頌。”

  簪頭緩緩脫離血肉,帶起一連串令人頭腦發麻的黏膩聲響。

  秦頌搖搖欲墜,在即將倒地的瞬間,不知哪來的力氣,低吼一聲,竟是要朝她撲過去!

  宋濯手起劍落,劃破秦頌的喉嚨,另一隻手將姚蓁摟入懷中。

  自此,秦頌再無反抗之力,轟然倒地。

  姚蓁倚靠在宋濯懷中,望著死不瞑目的秦頌,心跳的極快,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

  宋濯垂下眼眸,望見她麵容嚴肅的小臉,將她摟的更緊一些:“我的蓁蓁,好厲害呀。”

  姚蓁一言不發,緊抿著唇,望著手中染血的簪子,麵露嫌惡,抬手將簪子甩開。

  當啷一聲悶響,姚蓁的手搭在宋濯的手臂上。

  不知是因害怕還是因為緊張,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衣袖中,將他掐的微微皺眉。

  宋濯撫著她纖柔的腰身,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反而被姚蓁橫了一眼。

  他望著她水涔涔的清湛眼眸,稍一思索,便知道她是在氣方才他讓她動手之事。此事是他理虧,他便沒再說話,隻輕輕眨了下眼,濃長的睫羽下,眸中泛開粼粼的光暈。

  他默不作聲地攬著姚蓁走了幾步,遠離了秦頌的屍首一些,正垂眸思索著該如何安撫姚蓁的情緒,餘光忽地望見河渠對岸有一道黑影閃過。

  宋濯長眸一凝,看著方才黑影閃現的方向,眸中暈開些危險的光芒來。

  他周身氣場驟然變得冷厲,被他攬在懷中的姚蓁,自然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秦頌的後心炸出一朵血花。

  銳器割肉的悶響在空曠的水牢中回蕩開。

  佩劍當啷落地。

  秦頌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瞪大雙眼,咒罵她:“你!你個賤——”

  他尚未來得及說出完整的一句話,胸腔中又炸開割裂的鈍響。他的口中溢出大團大團的鮮血來。他驚恐地瞪大眼,低頭望向胸口,再難說出半個字,喉中徒勞地發出“嗬嗬”聲。

  姚蓁神色平靜,對他的表現毫不意外。

  她的簪子是驪蘭玦為她改造過的暗器,一經入人體,叩動機括,簪花便會飛速攪動,炸裂開來。想必經過簪花的威力後,此時,秦頌的五髒六腑已化為一團肉屑。

  早在於家逼迫她嫁秦頌時,姚蓁便想使用這枚簪子了。

  此先她刻意為之地同他親近,亦是在等待這一日。

  秦頌尚且存有一口氣,目眥欲裂地瞪著她,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緩過勁後,一股寒意從姚蓁後脊緩緩攀爬她的後腦。她的手有些抖,沒有看秦頌,略略緩了一陣,才僵硬地伸出手,拔下他腰間的鑰匙,轉身將宋濯的枷鎖給打開。

  她有點不敢看宋濯的眼,無措地揉搓著裙裾上沾著的一點血跡。

  然而枷鎖一經打開,宋濯立即將她緊擁入懷,微涼的唇瓣落在她的發頂,手掌安撫著她戰栗的脊背。

  姚蓁眨眨眼,掀起眼簾,從宋濯清沉漆黑的眼眸中,望見滿溢出的讚許,並沒有她猜想的嫌惡。

  她不僅往宋濯懷中縮了縮,輕聲問:“怎麽了?”

  她倚靠在他胸膛前,惴惴不安地掀起眼簾看他。

  宋濯麵沉如冷玉,摸著她的發,緩緩搖搖頭,摟著她站到河渠旁,目光四下逡巡。

  姚蓁不禁也朝四處看去,來回地看了兩遍,發現了不對勁之處——水牢中似乎沒有出去的門,唯有高牆上一扇手掌寬長的小窗。

  她的心跳不禁突突地快了些,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測一般,她們麵前,河渠中安靜的河水忽地奔流起來,洪水一般洶湧地蔓延,水位瘋狂上漲,很快便擺脫河渠的束縛,張牙舞爪地朝四方撲過來!

  洶湧的水沾濕了姚蓁的鞋尖,宋濯麵色凝重,擁著她後退一些。

  然而水勢越發洶湧,水牢的空間又不大,水位很快便上漲到與他們的小腿齊平。

  渠水冰寒刺骨,姚蓁哆嗦了兩下,想起來秦頌瀕死前喊的那一聲“開閘”。她抓緊宋濯的手,顫聲道:“怎麽辦?”

  宋濯將她攔腰抱高,沉聲道:“門。”

  宋濯是昏迷時被帶入水牢的,姚蓁兩次進出水牢,皆蒙著眼罩,他們都不知道門在哪裏。

  水勢漲得很凶,幾句話的間隙,便已沒過宋濯的大腿。

  宋濯斂眉沉思一陣,帶著她向前走了一步,踩在水中原本的木橋中。

  木橋被水衝的顛簸搖晃,姚蓁緊緊地勾住宋濯脖頸,視線向後一瞥,發現宋濯身後有血跡在慢慢暈開,他背後的衣襟,漸漸顯露出一道道染血的傷痕。

  姚蓁心尖一顫,將臉埋進他的肩頸處,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即使是親手了卻了旁人的性命,她亦不曾這般懼怕,此刻卻望著從宋濯身上流出的血,目露驚慌,顫聲道:“宋濯,你……你受傷了。”

  宋濯回眸瞥了一眼,淡聲道:“皮肉之傷,不必在意。”

  姚蓁的臉緊緊貼在他的脖頸處,悶聲道:“可我在意。”

  宋濯怔了一下。

  水位奔流著淹沒過宋濯的胸膛,將姚蓁的裙裾打濕大半。

  他們仍未尋到出口。

  姚蓁瞧著麵前的這一幕,明白世家的人應當是要放水將他們淹死。

  事已至此,姚蓁反而不怎麽怕了——先前她行刺秦頌時,便已想好了如若失敗,大不了一死的結局。

  況且,有宋濯在,她若死了,也不算孤單。

  隻是,到底還是有些不甘願的。

  水流即將淹沒頭頂。

  姚蓁抿抿唇,抬手拂拭宋濯下頜上沾著的水。宋濯輕輕啄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自水流奔騰後,他便陷入極度的沉默之中,不願多說話。

  姚蓁看著他挺立的鼻骨,忽地憶起,宋濯一向不喜鳧水。她以往不知是何原因,如今看著麵前的水牢,心中隱約浮現一個念頭。

  不待她細想,宋濯摟著她鳧水,抓住一條角柱,有力的臂膀環著她的腰,將她放入水中。

  水流不住從二人身側洶湧流過,姚蓁在水中起起伏伏,有些無措地摟住宋濯,感受濕透的衣袍下他有力的肌膚,不禁將他擁抱的更緊了些。

  宋濯的睫羽上沾了些水,濕潤使眼睫的顏色越發濃深。他低垂著睫羽沉思。

  水流擠壓著姚蓁的胸口,令她有些喘不上氣來,奔騰的水波不時湧入她耳中,令她耳邊嗡嗡悶響。

  一片嘈雜之中,姚蓁聽見宋濯清潤的聲音:“閉眼。”

  姚蓁闔上眼,旋即感覺到唇上一涼,宋濯吻著她的唇,為她渡氣。

  她終於能稍微喘息,同時也想明白了宋濯讓他閉眼的目的。

  她闔著眼,回憶著來時的路段。

  他們如今身處在河渠對岸,姚蓁沉思一陣,指了一個方向。

  宋濯掃了一眼,有些距離,但不算太棘手。

  然而他的心中,卻因為思及姚蓁的安危,而蔓延開一種緊張的情緒。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緊張,他人生中少有的緊張情緒。

  他抿抿唇,吻她的眼尾,低聲問她:“方才對秦頌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姚蓁麵頰微紅,自然知道他問的是哪句。誠然她說那句話,有蓄意激怒秦頌的緣由,但實則言語中亦有她發自內心所想。

  她輕聲道:“……我心悅你。”

  宋濯低低地笑:“有你這句話,就算閻王索了我的命,我亦會從十殿閻羅殺回人間。”

  他的眼神陡然一厲,沉聲提醒道:“抓緊我,我鬆開手,你便閉氣。”

  姚蓁用力頷首。

  宋濯緊盯著麵前的水流,待水波稍緩之時,鬆開抓住角柱的那隻手。

  洶湧的浪頭打過來,兩人陷入旋渦之中,隨著水流的運動而劇烈旋轉。

  姚蓁閉了許久的氣,瀕臨窒息,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失去了對外界所有的感知,隻知道一雙強有力的手將自己緊緊抱住,而她亦緊緊環住他的脖頸。

  眩暈感一陣陣襲來,水流絞著他們,恨不能將他們撕碎。

  水流逼迫著姚蓁闔眼,她腦中乍現一道清明,伏在他耳邊,不顧水流是肆虐,竭盡全力喊:“往北一丈!”

  宋濯立即轉了一個方向,逆著水流鳧水。

  方才那一喊,姚蓁鼻中嗆了不少水。她死死揪住他的衣襟,意識漸漸模糊。

  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周身驟然一鬆!

  姚蓁踉蹌了一下,驚詫地發現足底踩在了實地。

  宋濯扶穩她,快步沿著石階向上走。

  二人衣襟上的水滴滴答答,落滿石階。姚蓁頭腦發蒙,好一陣,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們逃出來了。

  眾將領一瞧這架勢,明白便是天大的事,在如今的他們麵前,亦要稍後再議,連忙眼觀鼻鼻觀心,非禮勿視地退下。

  姚蓁漸漸有些乏力,手臂勾不住他的脖頸。宋濯睜開眼眸,扣著她的後頸,將她抵在石柱上,加深了這個吻。

  一旦宋濯掌握了主動權,便不由自主地強勢起來,姚蓁口中溢出幾聲嬌哼,漸漸有些受不住。

  宋濯卻忽然一僵。

  於此同時,姚蓁嗅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氣。

  姚蓁輕哼一聲,顧及尚且在外,連忙用貝齒咬住嬌嫩的唇瓣,克製住口中溢出的聲音。然而聲音止住了,觸感仍在,她難以自抑地發顫,雙手擋在身前,軟軟地推他。

  她竭力搜刮一些額外的話題,以轉移宋濯的注意:“……你先前說我給你飴糖,何時有的事?”

  宋濯銜著她一塊白嫩的肌膚,低聲道:“沒什麽要緊的。”

  姚蓁頸線拉長,十指蜷縮:“你說你早有安排,那今日之局麵,也是你早便預料到的?”

  她搜刮了一下詞句,誇讚道:“料事如神。”

  宋濯輕笑一聲:“是也不是。”

  “嗯……?”

  “世家既能在我身邊安插眼線,我亦可沿其道而為之,今日之局麵確實早有安排。隻是,出了稍微的變數,倒也無傷大雅。”他短暫地結束了對她的侵擾,墨眸粲若寒星,深邃而專注地望著她,輕歎一聲,“你便是我唯一的變數啊,蓁蓁。”

  她連忙睜開眼,望見他唇角溢出的一線鮮血,嚇得要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蠱毒怎麽辦,真的要剖心嗎?”

  宋濯用指腹抹唇角的一線血跡,見她嚇成這般模樣,笑了笑,挑起她的下頜,指著她一顆有些尖利的牙齒,麵色有些古怪,低聲道:“……不是因為蠱毒,你的牙齒劃傷了我的舌尖。”

  他將傷處給她看。

  姚蓁掃了一眼,麵色一僵,繼而麵色漲紅,唯唯諾諾說不出話。

  半晌,才將眼簾掀起一點,看著他,聲若蚊訥地道:“那蠱毒呢?蠱毒如何解?我們先前說好的,如若你死了,我當真尋來許多麵首……”

  宋濯眼中一寒,被她氣得發笑,賭氣般捏了捏她的耳垂——那裏掛著一對血玉墜的耳璫。

  “解藥早便備好了。”他眉尖微挑,掐著她的腰將人扯入懷中,薄唇微張,銜住她的耳璫墜子,眸光微微閃爍。

  這血玉墜,是用情蠱浸泡而養成的藥引。

  宋濯一直知曉,此情蠱同宋韞的寒蠱毒相克。但他備著這玉墜,原本是打算用作別的用途的——如若姚蓁的心始終不在他處,他即使不顧性命,也要動用情蠱,使她愛上他。

  但他舍不得傷害姚蓁分毫。

  即使情蠱對人並無什麽壞處,僅可擾亂情絲,在姚蓁假死之前,他亦猶豫許久,遲遲不曾喂給姚蓁。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了一種癡狂的瘋病,執念於她,病的不輕,藥石罔醫,而姚蓁便是醫治他的唯一的藥。

  還好,還好。

  姚蓁最後愛上了他。

  思及此,宋濯粲然一笑,擁著她朝不遠處的房屋走去,薄唇漸漸自她的耳璫,挪至她柔軟的耳垂上。

  須臾,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白皙的頸窩間。

  二人走走停停,一路走到姚蓁先前居住的那間房屋前,推門而入。

  甫一入屋,宋濯通身的氣場隨之一變。

  他微微用力,將她抵在門扇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昳麗的眼眸中危險光芒隱現。

  姚蓁敏銳地察覺到危險,雙手推在他胸膛前,本能地掙動閃躲。

  宋濯眼眸微闔,單手製住她纖瘦的手腕,令她難以動彈。

  冷玉似的長指扣著她纖柔的腰,繞過她平坦的小腹,緩緩向上,揉了一把。

  姚蓁嬌哼一聲,顫抖了一下。

  她麵上胭脂色更甚,又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嬌哼著不滿道:“你的傷要緊嗎,需不需要處理一下?如若傷勢無礙,身為主帥卻不去領兵,舍本取末的做事,當為失職——”

  她用嬌嬌軟軟的聲音說著正經的話。

  宋濯冷笑一聲,忍無可忍,俯身用唇堵住她餘下的話語。

  “現今有更要緊之事要做。”

  姚蓁微微睜大眼,短促了“啊”了一聲。

  宋濯無奈的笑,揉她的發頂:“在水牢中那樣精明,怎地現今變傻了。”

  姚蓁步伐一停,勾著他的衣袖,眸光瀲灩地望著他,濕潤的紅唇一張一合,柔聲陳述道:“被你吻的。”

  宋濯眉尖微挑,低低地笑,眼角眉梢,漾著從未有過的明燦情緒。

  “……什麽?”

  “做你。”

  遠處,大軍氣勢如虹,以摧枯拉朽之勢,蕩平世家據地。

  叛軍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狽不已,降服求和。

  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