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細腰
作者:南川了了      更新:2022-11-24 16:32      字數:3284
  第13章細腰

  姚添手中的毛筆吸足了墨,筆尖上墨汁欲滴,離宋濯極近。

  宋濯冷著臉起身,端坐如鬆。緋色帷帳搖曳出一道弧度,他肩背寬闊挺拔,墨發傾蓋在肩頭,遮住大半燭光,帷帳內光影晦暗。

  姚添被他一嚇,一時忘記收回毛筆。

  宋濯蹙眉,往床內側了側,避讓開隨時可能滴落的墨汁。

  他道:“世子夜半前來,有何要事?”

  姚添訕笑道:“沒、沒什麽,本世子隻是想瞧瞧公子是否真的熟睡了。”

  宋濯不應,目光淡淡掃向他。

  燭火朦朧,他眸色冷淡,像一塊墨色的寒玉,視線鎖在姚添身上,眼底深處,隱隱有不耐之色。

  “那世子,”他緩聲道,目光落在姚添手中的毛筆之上,“現今可以離開了罷。”

  姚添有些怕他,聞言背脊生寒,倉皇將毛筆塞進一旁侍從手裏。

  宋濯並未提及他拿著毛筆靠近他的床榻之事,越是不提,姚添心中反而愈是不踏實。

  因而他沒有注意到,宋濯傾身遮掩的床榻內側,被褥輕輕動了動。

  宋濯睫羽輕顫,目光落在那團被褥之上。那一團微微鼓起的被褥一滯,旋即他手心之下鼓起一個尖尖角。

  宋濯眉心微蹙,從被褥中抽出手,將玉白修長的手指放在被褥之上,輕輕拍了拍鼓起之處,鼓包隨即緩緩落下去。

  抬眼時,他眼中不耐之色又多了幾分,一向緩和沉穩的聲音,此時竟頗有幾分催促:“……世子?”

  姚添含糊地應了一聲。

  最先被人拆穿後的驚懼褪去後,他反而平靜下來,心道,整座信王府都是本世子的地盤,我怕他作甚。

  冷靜下來後,他掐斷了自己欲離開的腳步,抬眼打量,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他皺眉看向宋濯,宋濯目光坦然,與他對視。

  姚添狐疑地在他身周看了看,又打量著四周,除了地上散落著一件外袍外,屋舍中一派整齊,並無異樣。

  姚添愈發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繼續走動著,冷不丁嗅到一股香氣。

  ——一股淡淡的、隱約有些嫵媚的香氣,屬於女子的香,彌漫在這間窄小的屋舍之間。

  是這間屋舍絕不可能會出現的香氣。

  打從他第一眼看見宋濯,尤其是瞧見表妹撲入宋濯懷中那一幕,他便十分不待見宋濯,因而白日裏,他特地囑咐內務,給宋濯一間距離姚蓁極遠的、無人住過的小院子。

  據說宋濯入住前,難以忍受,王府中人受命於姚添,不肯為他清掃,他從府外聘請來許多奴仆,清掃直至一更,才肯踏步進院子。

  這屋中本來便沒什麽氣味,被他這麽一清掃,便更沒可能有甚麽氣味了,怎會有女人香?

  他輕輕嗅著這股香味,隻覺得綿柔清香,隱約有一些熟悉的感覺。

  他越發狐疑,抬步向搖曳的帷帳走去。

  宋濯眼神微冷:“世子,留步。”

  姚添怎會聽他的,一步步靠近床榻,抬手掀開層層堆疊在床兩側的帷帳。

  帷帳後,空空如也。

  姚添不信,繞到帷帳之後,撥弄著帷帳,仔細檢查一番,的確沒有任何異樣。

  帷帳被他弄得亂晃,燭火也躍動不止。姚添轉身,隻見宋濯眼中淬冰,嗓音寒冷:“世子究竟要做什麽?”

  姚添自知惹惱了他。

  他本來也隻是想偷偷的捉弄他一番,未曾想他忽然醒來,計謀中途崩殂。

  他雖莽撞,但尚且有幾分智慧在,知曉此人以及他身後的宋家,自己得罪不起,於是連忙陪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子加深夜魯莽闖入,實則是因為王府進了賊人,方才那一番說辭與動作,是子加為防賊人藏匿在公子屋舍之中,貿然捉拿,恐其驚疑,對公子不利,故出言冒犯公子。”

  宋濯寒聲道:“屋舍中並無他人,依世子的意思,濯即是賊人?”

  姚添忙道不是。

  眼瞧著宋濯眼眸中滿溢著冷冷的不耐之色,他有些心虛,便自覺辭別離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濯目視著門扇開合,姚添二人離去。

  身側被褥又開始小幅度的動起來,被褥之下,柔軟纖細的手指按在他的腿上,微微一僵。

  宋濯喉結輕輕滑動一下,起身,低聲道:“人已經走了。”

  他話音才落,被褥猛地被掀開,姚蓁從厚重堆疊的被褥中起身,跪坐在床榻之上,撫著胸脯,大口喘息,一張小臉被悶得通紅,鬢發散亂,緊緊貼著汗濕的麵頰,雙唇濕紅,因為有些急促的呼吸不住翕動著。

  宋濯微微皺眉,看她一眼,又錯開視線。

  他的指尖,纏繞著一根斷發,柔軟絲滑,屬於女郎的。

  他垂下眼眸,將那根發輕輕撚了撚。

  姚蓁終於平複了呼吸,小聲感歎道:“……好熱,好悶。”

  宋濯不應。

  她抬眼,看見他冷肅麵龐,意識到自己此前不妥的舉動,愣了愣,欲起身走下床榻。

  這張床榻的空間不大,她方才蜷縮在被褥之間,身軀彎折著,緊緊貼著宋濯的身軀。

  她藏得匆忙,因而來不及調換姿勢,不得不被迫伏在宋濯身側,跪麻了雙足。

  因而她起身時,足尖發麻,險些踉蹌著從榻上跌落。匆忙之間,伸手揪住帷帳,才在地上站穩。

  宋濯冷眼看著,即使她方才即將要跌倒,他亦沒有絲毫動容,更沒有出手幫忙。

  姚蓁自知做的不對,也知她惹他動了怒,垂著眼眸,不敢再看他。

  ——她方才尋不到藏身之所,倉皇之下,越過他走入屏風之後,欲藏在層疊的帷帳之後。

  她試著躲進去,發覺太明顯,而以姚添的瘋勁,說不準會伸手撥弄帷帳。

  於是在宋濯隨她走入屏風之後、千鈞一發之時,她迅速踢掉繡鞋,掀起被褥欲躲進去。

  宋濯察覺到她的意圖,猛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製止住她的動作。

  他低聲道:“不可。”

  然而姚添已經將門推開了。

  姚蓁心中焦急,空著的手攀援到他的手臂之上,微微用力,欲推開他。宋濯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可能配合這荒謬的舉止。

  她紅唇翕動,輕聲道:“求你。”

  腳步聲漸漸傳來,姚蓁焦灼的往他身後看一眼,看見了映在屏風上的明亮的宮燈燈光。她一時難以顧及其他,即使被他拉著,也順勢倒下,窩進堆疊的被褥之間。

  宋濯被她扯得踉蹌,身上披著的外裳滑落在地。他眼含微怒,然而此時她已經扯著被褥蓋在身上,如若他不配合,以兩人現在的處境,今夜勢必名節不保。

  他隻好掀開被褥,配合她,躺進床榻之上,在宮燈的光映入內舍之前,閉眼假寐。

  他捏著姚蓁的那隻手,一直沒有放開。

  姚蓁被他捏的有些痛,難以忍受,故而在宋濯與姚添說話時,她艱難抬起另一隻手,想將他的手推開。

  她微亂的呼吸,彌漫在被褥中,灑在衣著單薄的宋濯身軀上。

  她聽見宋濯說話聲停滯一瞬,旋即他抽出手,拍在自己身上。

  姚蓁知道他是在警示自己。

  可他手落下的地方實在不湊巧,是她的後腰,力道落在腰身,姚蓁腰間一軟,癱倒在被褥之間。

  這令她的腰至今還有些隱隱發麻。

  好在,最終姚添並未發現她。

  ,

  姚蓁睫羽輕顫,輕輕吐出一口氣。

  宋濯沉黑視線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幽深,良久,道:“天色不早,公主快請回罷。”

  姚蓁輕輕應了一聲:“嗯。”

  她抬起足,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頓住:“且慢。”

  宋濯正要端起桌案上的茶,聞言看向她:“公主請說。”

  “我先前說信王府有古怪,”姚蓁道。她恐姚添等人並未走遠,因而將聲音放的很輕,“並非空穴來風。太子說,此前曾在信王寢殿附近看見了淮王身影。先皇律法規定,封王之間,非皇帝得允,不得私自會麵,此前我並未聽聞過父皇說過淮王要與信王會麵的訊息,淮王又藏匿行蹤,不曾露麵,故而我猜想,是否他們是私自會麵。——他們私自會麵,又是為了什麽。”

  宋濯聽罷,思忖良久。

  姚蓁抬起眼眸,端詳他的神色。

  片刻後,宋濯緩聲道:“臣知曉了。”

  姚蓁輕輕頷首,抬足向外舍走去。

  天已經很晚了,天幕沉鬱漆黑,不見星光,她隻身前來,信王府又很大,終究是女兒家,瞧著濃黑的夜色,心中有些發怵。

  她回頭看一眼,宋濯身形頎長,在屏風上落下淡淡的一層陰影。——她今夜將他惹惱,是萬萬不敢再求他旁的事了。

  她尋思著,若是實在怕的不行,便拜托苑清將自己送回寢殿。

  這般想著,轉瞬間,她已經來到門扇前。

  她的手指搭在門扇上,門外不遠處,苑清立於院中。

  她才要打開門扇,院中又傳來一陣聒噪的說話聲。

  姚添的身影自院門處重現,疾步朝這邊走來,言語中頗有些凶惡:“本世子的手持落在了他屋舍中,你怎麽也不提醒一下?”

  姚蓁倏地收回手,目露惶惶,張望一陣,奔向內舍。

  內舍中,宋濯正立於床榻一側,目光落在被褥之上,修眉微蹙。

  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他下意識轉身看去,冷不丁被疾步行走的姚蓁撞上。

  猝不及防之下,他一時來不及穩住身形,足底趔趄,跌坐在床沿,混亂中,不知怎地,姚蓁雙腿分開,坐在他彎曲的一條大腿之上。

  宋濯的手,下意識地護在她柔軟的細腰之後。

  他垂眸,對上她驚懼的目光,眼底微寒。

  然而不及兩人說些什麽,下一瞬,屋舍木門被人大力撞開,姚添大步走進來,嚷嚷道:“對不住啊宋公子,本世子的手持落在這兒了,不得不取回,多有打擾……”

  他繞過屏風走入內舍。

  與懷抱嬌軀的宋濯目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