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送藥
作者:南川了了      更新:2022-11-24 16:32      字數:3332
  第4章送藥

  原來是落在他那裏了。

  姚蓁怔了一下,摸了摸鬢側,隱約有些印象,應該是落在了他的馬車上。

  便折返回來,從他手中取回簪子,輕聲道謝。

  她的指尖擦過宋濯的掌心,感受到簪子上殘留著的他的體溫。

  宋濯淡淡應了一聲,神色慵慵懨懨,眼簾也未曾掀起一下,隻垂眸望著自己的冷白修長的手,不知在思索什麽。

  姚蓁心想,自己今日對他說了太多句謝了,想必他應是聽膩了。

  但自己不知該怎樣謝他,隻好多言謝來聊表感激之情,待之日後再重謝。

  她取回簪子,隨手簪在發髻上,抬手時,卻見一旁秦頌並未離去,愣愣地盯著她看。

  姚蓁被他看的麵色熱了一些,一時僵住,不知如何反應,渾然未注意到秦頌眼眸中翻湧的複雜情緒。

  他想到了許多。

  公主的玉簪落在了宋濯那邊,這便說明,他們二人曾經待在一起過。

  ——是在何處共處的?

  秦頌知宋濯並不是喜好插手閑事的人,若不是身旁沒有旁的人,他斷不會出手相助。

  所以兩人應當是獨處。

  宋濯並沒有注意到他,秦頌便將目光挪至宋濯發髻上,赫然發現他的發上別了一枚材質、顏色與姚蓁手中相近的白玉簪。

  他進宮之前,簪的是這枚簪子嗎?

  秦頌垂下頭,臉色漸漸古怪起來。

  宋濯幾時同公主關係這樣好了?

  姚蓁不知他的心思,餘光瞥見他的視線一直瞧著自己鬢邊的簪子,眉頭微蹙,略一思忖,恐他心生誤會,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退。

  宋濯忽然抬起頭,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一瞬,又看向一旁的秦頌。

  “詠山兄。”他道,“還有什麽事嗎?”

  秦頌回神,溫潤笑了笑:“沒有。隻是覺得公主的簪子煞是好看,竟看得駐足忘行,失態了。”

  他衝姚蓁一拱手,告辭離去。

  宋濯動了動身子,垂首看向自己的衣袖,又挑下一根黑灰相間的細小貓毛來。

  姚蓁才要告退,餘光瞧見他的動作,麵露赧然:“……抱歉。”

  宋濯輕輕搖頭:“無事。”

  頓了頓,他補充道:“公主毋用憂心,我既已答應你,便會竭盡所能照拂它。”

  他起身,身形高挑,遮住一點燭光,修長清雋的影子沉沉傾覆過來,壓在姚蓁肩頭。

  姚蓁心跳砰砰,忽而憶起,她往先懼怕他、不喜在他身旁,很大原因,便是因他周身壓迫感太強勢,屬於他的那股清冽氣息太濃烈。

  他走到金猊獸旁,嫻熟地撥了撥香。

  姚蓁目不轉睛看著他,聽了他所言,愈發感激,不好留他一人在此,便詢問:“天色已晚,公子不回府嗎?”

  聞言,宋濯轉身,眼中泛起一絲微妙的波瀾:“公主不知曉嗎?”

  姚蓁:“啊?”

  “這所宅子乃是臣名下,不回這裏,該往哪裏去?”

  “……”姚蓁訥訥,不知再說些什麽,愣了一會兒,心中陡然浮現一股赧然,提著裙擺“噔噔”上樓。遇事從來不慌亂的公主殿下,此時竟會將簪上垂珠甩的輕輕搖晃。

  **

  姚蓁離開皇宮,來到這座宅子後,除了宋濯常常受詔入宮,太子、秦頌等人也隔三差五的陸續被召進宮。

  據姚蔑所帶來的消息,皇後知曉姚蓁出宮的消息,十分震怒,隔日便要差人來將她捉回去。

  所幸有皇帝相護,宋濯亦跟著相勸幾句,皇後才打消了念頭,隻讓姚蔑來傳口諭。

  姚蓁聽罷,愈發不想回去,皇後來催過幾次,無果,顧慮太多,又不能直接來緝拿她,盛怒過後,索性不管了。

  她雖待子女嚴苛,但作為一國之母,做事總歸還是要顧念皇家的麵子的。

  姚蓁自然樂得清閑,雖說嘴上不提,臉上露出笑容的時候比在宮中時多了許多。

  隻是……不怎麽見得到秦頌。

  太子公主蒞臨府上,宋濯便將自己原本的清濂居讓給了他們,又避忌男女大防,自己挪至遠一些院子,同秦頌相鄰。

  這府邸太大,院子之間離得太遠,姚蓁又不能日日尋借口去他們那邊,因而見麵的機會依舊稀少,同她在宮中時並沒有什麽來去。

  這一日,姚蓁聽聞太子並宋濯、秦頌等人,一同去宮中麵聖。

  問清了他們大致回府的時刻,姚蓁便早早在門內等候,隻盼望能多瞧見秦頌幾眼。

  她是黃昏時立在門側的,等到了月光皎皎時,門外才有了些許動靜。

  木門發出沉悶濃重的一聲響,姚蓁聽見動靜,轉過身。

  天氣漸漸暖起來,她今日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襖裙,裙擺上勾著銀線,月光粼粼流淌在衣擺之上。

  她穿的極素,然而轉過身時,門前眾人無一不屏息凝神。

  月色朦朧,柔婉的女郎立在月下,緩緩轉身,流水般的墨發披在身後,隨著轉身的動作,發端飄起,身後是未消融的銀裝素裹,此情此景,像一幅文人精心描繪的水墨畫。她令周遭景色都美了三分,美的不似人間人。

  她的眉眼妍麗,氣質卻嫻靜。

  姚蔑已經瞧慣了皇姐的美貌,不似他人那般怔忪,雀躍地從馬車上跳落:“皇姐!”

  姚蓁淡淡一笑,待他跑到身旁,小聲問了他幾句話。

  心卻不在姚蔑這裏,說話間,眸光悄悄往他身後看。

  她終於看見了秦頌。

  於是,姚蔑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忽然被拉至遙遠的曠野之外。

  他穿著一身靛青的長袍,正瞧著她出神。

  姚蓁微微臉熱,回憶起,初見時,他也穿著這樣的衣裳,對她伸出手。

  驀地,一聲輕咳,拉回了她的思緒。

  宋濯站在秦頌身旁,手從青色披風中探出,單手握拳,攏在嘴邊,嗓音微微啞:“天寒,回屋說話。”

  姚蔑悄悄貼在姚蓁耳邊:“宋哥哥近日輔佐父皇操勞政務,太過勞碌,染了風寒。皇姐,晚些時候咱們去看看他罷。”

  他說這話時,宋濯緩緩從姚蓁身側走過,寬大的衣擺搭上她裙裾的一角,緩緩擦過。

  她抬起瑩潤的臉龐,看他。

  他膚色冷白,病時愈發白,泛著幽幽的蒼冷,唇色淺了許多,氣色確實不怎麽好,俊朗的麵龐清減了幾分,瞧的人不禁為之揪心。

  姚蓁應下,悄聲道:“稍後嬤嬤煎好藥,你我便同去瞧瞧他。”

  她心想,可以借此機會,再多瞧貓兒幾眼,說不準還能瞧見秦頌,心中對靠近宋濯的那點抗拒便消散了。

  ,

  宋濯邁進房門。

  迎麵傳來幾聲細微的貓叫。

  他褪下披風,垂眸看,小貓顫巍巍地從屏風後探出頭來,抬起烏黑的眼眸看他,水涔涔的眼眸。

  依舊瘦弱,但精神瞧著好了許多。

  宋濯溫聲道:“喂過它了嗎?”

  侍從答:“喂過了。”

  宋濯往前邁步,小貓倏地縮回屏風後,他便停住腳步。

  半晌,意味不明的低笑一聲:“這頑物。”

  他不再管它,折到另一側,捧起策論看,時不時低咳幾聲。

  手邊燭火明滅,映出他俊美的輪廓,高挺的鼻尖泛著一點光。

  支摘窗未關緊,風幽幽吹拂進來。

  宋濯起身去關,回身時,足尖一頓。

  小貓蜷縮在他腳底,瑟瑟縮緊身子,險些被他踩到。

  宋濯凝眸看它,嗓音清磁:“小東西,你跟著我作甚?”

  小貓自然聽不懂他的語言,確認危機解除後,“喵喵”兩聲,從他腳旁挪開,雪白的爪間,撥弄著一個小物玩。

  宋濯從一旁繞過,腳步放慢許多,入座後,忽然一頓,目光落在貓爪之間,眼中泛開微冷的光暈。

  隱在暗處的侍從一眼瞧見那枚骰子。

  ——這是容華公主給公子的。

  侍從心尖一凜,拿來毛球,同小貓交換,將那骰子取回,想要打水洗淨。

  宋濯忽然出聲:“放下罷。”

  侍從便擱在宋濯麵前的桌案上。

  宋濯看著策論,並未移目注視。

  侍從退下。

  宋濯的目光從策論上挪移至骨質瑩白的骰子。

  骰子泛著一股幽幽的清甜香氣,屬於女子的,極淡、極好聞。

  宋濯微微向後側身,火光明滅,他臉上攢著高低起伏的陰影,瞧不清神情。

  須臾,他撚起骰子,收攏在袖中,神色淡然地捧著策論,繼續研讀。

  侍從忽而折返:“公子,殿下來了,說是給您帶了傷寒的藥。”

  頓了頓,他補充道:“是……容華公主殿下,隻身前來。”

  此時已過一更。

  公主隻身前來,身旁僅有一名婢子。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著實有些不妥。

  侍從欲言又止。

  宋濯攏著袖口,撥了撥燭芯。淡然道:“請公主進來罷。”

  他起身,頓了頓,折返,從袖中拿出骰子,放在桌案上,才出門迎接。

  **

  姚蓁提著食盒,站在宋濯院門前,婢子提著燈尾隨。

  滿庭月色如水,姚蓁垂眸瞧水麵上的樹影婆娑,心中直埋怨姚蔑不靠譜。

  ——他說藥很快便能煎好,姚蓁素來有耐心,便陪他等;候了一個時辰有餘,藥終於煎好後,兩人帶著侍從攜行而來,半路他卻忽然一臉痛苦地捂著腹部,說是吃壞了東西,鬧著要去如廁。

  他素來懼黑,姚蓁便由著他帶走大半侍從,自己領著婢子隻身前來。

  藥已經煎好,姚蔑說自己先前知會了宋濯,不來有些不妥。

  而現在,姚蓁站在月光下,忽然覺得,來了似乎也有些不妥。

  她踟躕著,拿不準怎麽辦才好。

  腳步聲漸漸響起,宋濯輕輕咳了兩聲,聲音極低:“公主,請進。”

  門打開一道縫隙,有隱約的貓叫聲從屋舍內傳出。

  隔著一道廊廡,宋濯目光照過來,兩人遙遙對視,他在等她進門。

  姚蓁抓緊食盒,裙擺掃過粼粼的月光,隨他進屋。

  待她進了門,宋濯將門掩上,略微抬起眼眸,看向她手中食盒,又看向她。

  瞧不清神情,隻覺得眸光十分沉,像是深邃的海,令一切都無所遁形、避無可避。

  姚蓁的一顆心髒,沒由來的狂跳起來。

  她抿抿唇,忽然有些後悔今夜來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