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找水不就是賑災嗎
作者:江此意      更新:2022-11-24 10:34      字數:3797
  第六十四章 找水不就是賑災嗎

    他們到了一座宅院前。

    連日的幹旱,大地枯朽龜裂,老樹殘椏,端的叫人心疼。

    胤祐背著手,這夜被星月照的亮堂,比那府衙裏頭的景致明晃了不少,越是如此,刻進胤祐眼裏的景象才愈加顯得深刻。

    他張了張嘴,餘十九以為他要說些什麽。

    可過了良久,他也不過隻是沉沉的歎了口氣。

    “爺…你不要難過,很快就能好起來的。”餘十九拉了拉男人的發辮。

    胤祐頭被迫往後一仰,哭笑不得的望著餘十九,嗔了一句:“膽大。”

    “爺什麽話都沒說,你卻道爺難過?”

    胤祐看著餘十九。

    月光昏黃,星移送芒照在她身上,給她的臉勾出了一抹剪影,端是清麗動人,美的不似個世間人。

    餘十九手一攤,聳聳肩說道:“我就是知道,我聰明。”

    話雖說的輕鬆,可餘十九瞧見坑坑窪窪的幹堤上,那幾條生生幹死的魚,竭力張嘴渴求水源的慘樣,她也忍不住心裏發痛。

    分明有水可以救人,可以施物,為何要犯這等殺孽?又為何要袖手旁觀?

    餘十九此時想不明白的事兒很多,但是她也沒打算開口問。

    胤祐在心煩,她看的分明。她握住胤祐的手,衝她笑了笑,故作一副沒心沒肺的輕鬆樣。

    任由她拉著,胤祐垂首淺笑,此時,二人身後的門也終於從裏打開了。

    ‘吱呀’一聲,厚重木門發出難聽膩耳的聒噪。

    出來一個灰撲撲的家丁,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問道:“大半夜的,誰在敲門?”

    張久衛虎著聲音低吼道:“你家老爺呢!”

    那家丁腦子還沒清醒過來,傻了一會兒,愣愣的將門前的三人挨個打量了個遍。

    大概是當成來討水的了!家丁開口便嘲道:“你誰啊你…大晚上的走人家後門來問!”

    唰的一聲——

    張久衛直接拽著家丁的衣領,把人提了過來,眼神凶狠,一字一頓道:“去告訴你家財生老爺,七貝勒來了,聽明白了嗎!”

    聽到七貝勒三個字,家丁臉色白了一下,下意識的便去瞧胤祐的腿。

    卻見胤祐慢慢走了過來,走道與常人無異,一時間這家丁是好不疑惑!

    “算了,鬆開他”胤祐好脾氣般的揮揮手,張久衛哼了一口氣,將人摔到了地上。

    家丁屁股一抬要起身,頭頂卻罩上一圈人影。

    男人冷冰冰的聲音像刀子似的砸過來。

    “帶爺去見他。”

    短短五個字,驀地叫人心驚!

    家丁顫巍巍的抬頭,剛與胤祐的眼對上,猛的一顫,竟然被嚇的冷汗長流!

    他飛快的起身,踉踉蹌蹌的跌跑帶路。“這邊兒…這邊兒…七貝勒這邊兒請…”

    那茶碗在他手裏抖成了打鼓作響的樂器,胤祐好整以暇的望著他端茶如拿刀的瑟縮樣,似不解的問了句。

    “你怕什麽?”

    “爺是鬼嗎?”

    “啊不不不!”家丁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斷斷續續的解釋道:“是奴才從沒見過貴人,今日猛然一見,如見神仙!一時失了分寸!七貝勒見諒!”

    胤祐聽他鬼話,冷笑了一聲,接了那茶,茶碗一揭開。

    臉色登時便不好看了!

    餘十九手裏也捧了一盞,茶湯清涼,茶葉飄香。比下午在縣衙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噔’的一聲,胤祐卻是一口沒喝,又把茶碗送回了案上,隻問道:“他人呢?”

    “貝勒爺稍等!奴才這就去請老爺過來!”

    “哇!好茶!爺您怎麽不喝!您不渴嗎!”張久衛抱著茶碗,三下五除二的便喝了個幹淨,甚至到底還能聽見他大嘴巴發出的嘬吸聲。

    “哎!感覺活過來了!”

    他甩開臂膀就著袖口擦嘴,見胤祐無動於衷,他瞪著牛眼不甘心的又問了一句:“爺,您喝啊!您幹啥不喝啊!不渴嗎!”

    胤祐剮了他一眼,低聲罵了一句:“蠢物東西!”

    張久衛疑惑的張大了鼻孔,餘十九則是憋著笑望著他搖頭。

    而從寢室過來,一路上,一個中年男人逮著那家丁,直把他祖宗問候了個遍!

    “蠢貨!誰讓你上茶水的!如今大旱當前,你顯什麽富貴!”

    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話,家丁委屈的縮脖子。“老爺,奴才想著,那不是七貝勒嗎?”

    “七貝勒是來幹啥的!他是欽差大臣你不知道啊!?斜邊子街上賣幹草的小娃兒都聽說了,你還能沒聽說?!”

    越說越來氣,財生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家丁臉上。

    那家丁捂住臉,瑟瑟辯解道:“老爺,他賑災歸賑災,萬一也是想來看看您呢。畢竟您可是他堂舅!”

    “用你說!”財生不耐煩極了,眼刀殺人似的剮了這自作主張的家丁千百遍,還是踢腳給人踹了過去,“滾滾滾!看你就心煩!”

    “哎呀呀!七貝勒!奴才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人未攏,聲先到。

    三人側目望去,一道高大的人影進來,又聽他嚎道:“奴才參見七貝勒!貝勒爺金安!”

    財生到了胤祐跟前,遂要下跪,被胤祐不緊不慢的攔了。

    “不必多禮。”

    餘十九抿了一口茶,頓覺唇齒生香。

    又聽胤祐喚了一聲:“舅舅。”

    ‘叮’餘十九將茶碗蓋上,視線對準了他二人。

    果然和自己猜的不錯,胤祐莫名其妙卻又輕車熟路的找到這處來,餘十九便猜他二人定是認得的,甚至關係匪淺。

    財生此人約莫四十出頭,生的還算魁梧高大,可就是那雙眼珠子總是滴溜溜的轉,八字胡發著油光,周身都透著一抹算計。

    老奸巨猾的生意人。

    餘十九不由自主的就給這位財生老爺蓋了戳。

    “哎喲怎當得起七爺一聲舅舅!”財生順勢起身,挽著袖子擦汗,自顧自的說開了。

    “原本聽說朝廷派了直郡王與七貝勒來咱們這窮鄉地方賑災,該是奴才要來給七爺請安的,可又想著如今連州慘淡,您必定事兒多,奴才便不敢來多打擾。”

    他說著話,自己去了客座上坐下,開始與胤祐拉客套。

    “多年未見,不知七爺一切可好?成貴人在宮裏可好?”

    胤祐點點頭,答:“一切尚可,舅舅關懷,胤祐回宮會麵稟額娘的。”

    說話間,胤祐遞了個眼色給張久衛,張久衛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了個小匣子放桌上。

    “這是?”財生麵露疑惑,手卻老實的將東西接了過來。

    胤祐說:“打開看看吧。”

    一打開來,竟是金燦燦的幾枚金子。

    “啊這…”財生忙把匣子放了回去,好生惶恐!

    胤祐笑的和煦,解釋道:“這是額娘讓給您帶過來的,她聽聞連州鬧旱之後,憂心的很,不然舅舅以為,爺一個瘸子,怎麽會跋山涉水到了你們這等淒苦地來了?”

    聞言,財生眼珠子一轉,很快便悟出味兒來了。

    他腳一彎,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貴人恩典!七爺恩典!奴才沒齒難忘!實在受之有愧啊!奴才賤命一條怎擔得起皇阿哥以身為難啊!”

    越哭越起勁,財生大有一副以頭搶地,以血言謝的陣勢!

    “這都是咱們戴佳一氏燒了高香啊!能得到七爺如此照拂!讓奴才立即死了,也有個臉麵去見列祖列宗啊!”

    財生拱著手,望著這屋頂房梁哭的聲情並茂。

    餘十九快要煩死了,這人怎麽能哭的這麽難聽!比外頭嚎叫的知了猴還難聽!

    “好了。”

    胤祐淡淡出聲,手指敲在桌麵上,嗓音恬淡。“你也不用急著表情意了。”

    他不再喊舅舅了。

    原本胤祐坐姿有些斜靠著扶手,說話間,他慢慢坐直了身姿,雙手交握,似笑非笑的望著跪地的人,說道:“爺過來,就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將水分出來,幫助連州百姓渡過眼前之難?”

    “啊?”財生滿是為難,臉上表情狐疑至極。

    他歪頭問守門的丫鬟,“我們府上還有水嗎?”

    那小丫頭低垂著頭,囁嚅道:“沒…沒了。”

    “哎!怎就這麽不湊巧!”

    財生握拳捶地,歎息道:“原本前兩日,我去通川的鋪子裏收貨,也抬了兩桶水運回來,可一路顛簸,灑了一大半,等到了家裏,又被耗子咬爛了一個桶,白白的浪費了!”

    “若沒那檔子事,怎麽也能勻一些出來救濟一下鄰裏百姓!”

    他麵色悲慟,說的情真意切,見者落淚。

    “是嗎?”胤祐笑笑,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繞著財生轉圈,笑問道:“可爺瞧著,你這泡茶的水,很是清亮,也不像是放了許多天的水啊。”

    “啊,日常府裏用水還剩了點邊角,也不多了。府上十來口人,不好過哦…”

    財生又歎了幾口大氣。

    胤祐點點頭,算是認同了他這個說法。

    “那你門外那株梨樹底下,泥土還有濕潤呢,該不會…”

    胤祐蹲身下去,啪的一下,伸手攬住了財生的肩膀,後者重重一抖!

    “該不會舅舅把救命的人拿去澆樹澆花了吧?當真多年未見,竟不知您還有這等風雅傲骨!”

    胤祐說話輕,卻又總是能給人一種極具的壓迫感。

    可財生也隻是怕了須臾,馬上又能腆著臉笑道:“七爺說笑了,哪兒能水澆樹啊,那定是方才給您上茶時,那蠢笨奴才灑掉的水!”

    “是嗎!”

    胤祐抬高了聲調,起了身。

    財生垂著頭,揉了揉腿,不外乎是在告訴胤祐自己跪累了,你還當我是你舅舅就快點讓我起來!

    可胤祐也當做沒瞧見,轉而自己坐回了位置上。

    他端著茶喝了一口,問:“可爺就是覺得你這府上還有水,你偏說沒有,讓爺如何是好?”

    “這…”

    財生眯了眯眼,笑容失了,表情也變的生硬起來。

    他幹笑幾聲,悠悠說道:“七爺這意思是要搜我家?撇開我與您的關係不談,不知,您有沒有官府出具的搜查文書啊?”

    胤祐冷笑,眸光透出一抹戾氣。他指著財生點了點,不以為然的說道:“爺是欽差大臣,你管爺要什麽文書?”

    財生臉色大變!

    他怎麽將這茬給忘了!

    欽差大臣,到府具事,就是縣令都得聽他們的!

    財生臉上橫肉抖了幾下,逞強道:“七爺是下來賑災的欽差!隻管賑災事宜,卻怎麽好來搜我平民百姓的家宅!”

    與他說多了,口渴的慌。

    胤祐複又端了茶,喝了一口,茶碗遮住他半張臉,聽他的聲音像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爺找水源呢,可不是在賑災嗎。”

    “你…”財生這才開始慌了。

    胤祐已懶得再與他廢話了,放下茶碗的同時,他輕飄飄的下了令。

    “張久衛,去將外頭那株梨樹旁的地磚給爺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