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既得之
作者:羲九歌帝寒光      更新:2022-11-20 19:30      字數:7328
  第49章 既得之

    入目所及是一片熔漿煉獄,燭鼓驚訝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幻象。他看著腳下噴湧的岩漿,嗤道:“在你龍爺爺麵前玩火,真是不自量力。”

    燭鼓下意識想拋出法器,這時候才記起現在是萬神大典,他的武器、靈寵都被留在外麵了。燭鼓依然毫不慌張,他可是先天神祇的兒子,論血統天界隻有白帝可以和他比肩,甚至伏羲都不如他血統尊貴。他有什麽可怕的?

    沒有法器,燭鼓就將體內龍火聚集在掌心,猛地朝外擊去。他懶得辨認這是陣法還是什麽別的,生門死門那些東西他一直搞不懂,也不屑於學。隻有血統低賤、由凡人飛升的仙才汲汲算計,而他這種純正的古神族,血脈就是最好的底氣,根本無需學習什麽。

    燭鼓打算一力降十會,直接把這個地方砸穿。炙熱的火浪朝外衝去,火焰即將落下時,周圍景象突然變化,噴湧的岩漿倏地變成了沙漠,燭鼓的法術落在上麵毫無反應。

    燭鼓有點意外,他嗤了聲,依然不以為意:“雕蟲小技,我看你能撐多久?”

    燭鼓卯盡全力,不管麵前是什麽,一股腦往周圍扔法術。在這麽猛烈的攻勢下,按理無論是法器還是幻陣都該破了,但燭鼓四周毫無變化,他依然置身於茫茫沙漠中。

    腳下滯重感越來越重,流沙下陷,慢慢卷住了燭鼓的腳。燭鼓意識到這個地方有點邪門,他打了這麽久毫無用處,反而隨著他攻擊,這個幻陣變強了。

    仿佛它能吸收他的法力為己用。燭鼓心中大駭,這怎麽可能呢?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究竟是誰,敢在萬神大典上生事,瘋了嗎?

    燭鼓逐漸暴躁起來,這時候流沙湧動越來越快,一堆沙子從地麵冒出來,慢慢變成一個人形,唯獨前麵的臉一片空白。他朝燭鼓伸出手,嘶啞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殺我……”

    燭鼓置之不理,那個沙人就拖著沉重的步伐,不依不饒跟在燭鼓身後,嘴一張一合,砂礫像血一樣從他嘴裏漏下來:“我也是父親最寵愛的兒子,我也有光明的前程。你殺了我,還將我拚接到蜘蛛身上,當畜生一樣驅使。你做這些事時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也會被人這樣對待……”

    燭鼓被沙漠炙烤了很久,本就心浮氣躁,他猛然回身,一拳頭將那個沙人砸的稀巴爛:“滾!你們這些賤種,有什麽資格和我說話?”

    那個人變成一灘沙子,落回地麵。然而砸毀了一個,其他地方又湧起來新的沙人。沙漠裏最不缺的就是沙土,燭鼓暴力打砸也無濟於事,很快,他身周都是各式各樣的無麵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圍在燭鼓身邊如索命厲鬼一樣伸著手:“為什麽殺我,為什麽……”

    燭鼓被追得毫無喘息之機,他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這時後麵有一個沙人忽然朝他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什麽東西,在燭鼓胳膊上狠狠刮了一層。

    燭鼓被沙人圍了許久,壓根沒防備這些東西,他感覺到手臂一陣冰涼,隨即才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他低頭,發現自己整條手臂被刮下去一層皮,切口鋒利纖薄,上麵還殘留著水珠。

    萬神大典不能帶法器,剛才傷到燭鼓的竟然是用水凝結出來的冰刃,別說法寶,連件武器都算不上。

    要知道龍全身都是寶,龍骨金剛不敗,龍筋柔韌彈性,龍鱗堅固無比,幾乎沒有弱點。天界竟然有人能用最普通的冰劃傷龍?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燭鼓被偷襲後惱羞成怒,他惡狠狠盯著後方,然而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燭鼓憤怒地大吼:“來啊,有本事正麵對戰,躲躲藏藏算什麽東西?”

    燭鼓話音剛落,身邊景象驟然變化,腳下炙熱的砂礫猛地變成細小的金屬釘,鋪天蓋地朝他射來。燭鼓連忙躲避,在倉皇中,又有人暗算他,在他身上留下許多傷口。

    燭鼓出奇憤怒,經過這麽久,他終於發現這好像是個五行陣法,會根據他的攻擊改變形態。比如他用火攻擊時,腳下就會變成沙漠,火生土,他的法力被土陣吸收,反而助長了陣法。

    琢磨出規律後,燭鼓後麵有意用和陣法屬性相克的法術,很明顯的,幻象邊界晃了晃,看起來馬上就支持不住了。燭鼓大為得意,他正打算一鼓作氣衝出去,腳下忽的變成汪洋,燭鼓毫無防備落入水中,鋪天蓋地的窒息感重重壓下來。還不等燭鼓用避水術,身後突然襲來一陣寒氣,一柄利刃精準繞過燭鼓的保護鱗片,刺向他逆鱗。

    一塊月牙狀的白色鱗片被擊碎,利刃長驅直入,深深刺入燭鼓身體。

    萬神大典分明不允許帶法器,是誰偷藏了武器進來?燭鼓低頭,這才發現所謂利刃其實是他的鱗片,被用冰粘連起來,所以成了一柄刀。那個人剛才躲躲藏藏不斷偷襲,原來並非技不如人,而是在伺機搜集燭鼓的鱗片。

    龍全身都是寶,同樣,全身都可以作為武器。哪需要帶什麽利器進來呢,龍自己的鱗片,就是最鋒利的刀刃。

    燭鼓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被自己的鱗片殺死。燭鼓不甘心,費力地回頭,想要看看這個人是誰:“你是誰,為什麽和我作對?”

    然而燭鼓隻看到一片水澤,背後那個人聲音壓低,聽起來低沉冷淡,不辨男女:“你不需要知道這麽多,隻需要知道,我是殺你的人。”

    他說著,用力轉動龍鱗刀,將燭鼓的心髒絞碎,不肯留絲毫生機。燭鼓體內劇痛,血從他七竅流出,染紅了整片水域。

    燭鼓眼皮無力地耷拉下去,心中實在憋屈極了。他莫名其妙死在外麵,甚至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看對方這份利落勁,分明是熟手。

    等等……燭鼓突然睜開眼睛:“是你,魔……”

    他還沒說完,體內猛地抽痛,刀被拔出去,毫不猶豫地從他喉管劃過。燭鼓喉嚨被割斷,便是有心也發不出聲音了。

    燭鼓瞪大眼睛,直到死亡,他都無法相信這一切。

    燭鼓的屍體飄在水中,他死後身體恢複了原型,變成一條龐大的龍。黎寒光踏著龍脊,輕輕躍過,認真打量著腳下細長的龍體。

    為了防止燭鼓身上有留影、傳音類的東西,黎寒光全程沒有露臉,連殺人凶器也從燭鼓身上取。冰逐漸融化,黎寒光鬆手,冰刀下墜,散成一片片龍鱗,就算以後其他人發現燭鼓的屍體,也會以為這些鱗片是打鬥中掉落的,不會有任何痕跡指向黎寒光。

    黎寒光目光中沒有不忍也沒有興奮,像一尊無情死神,隻是在審視自己任務完成的是否完美。最終,他確定一切符合預期,輕巧地朝水麵上浮去。

    羲九歌在外麵控製陣法,她聽到破水聲,忙問:“怎麽樣?”

    黎寒光破水而出,他作為魔界的吉祥物被邀請來萬神大典,所以穿了代表魔界的墨紫色禮服。厚重的禮服遇水後變得極沉,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纖薄的背、勁瘦的腰。

    黎寒光沒在意身上的濕衣服,低而快說:“他已經死了。我沒用法術,基本沒留下痕跡,但為防萬一,我們趕緊離開這裏,接下來不要有任何交集。如果發生什麽意外,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來。”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比他們預料的還要順利。這個陰陽五行陣是羲九歌前世試驗出來的,現在的她還沒有得到,不必擔心陣法會暴露她。黎寒光也盡量減小創口,隱去所有個人痕跡。

    這個湖人跡罕至,燭鼓的真身沉在下麵,估計許久都不會被人發現。全天界都知道燭鼓唯我獨尊、任性妄為,他消失十天半個月沒人覺得奇怪。等眾人發現不對時,恐怕已好幾個月過去了,那時萬神大典已散,眾神族各自回家,燭龍就算想查也來不及。

    這十五年內他們把所有細節推敲了無數遍,一切都已精心準備好。羲九歌和黎寒光各自有時間線,等一會出去找人作證,更足以以假亂真。

    羲九歌點點頭,她掃到黎寒光的衣領歪了,提醒道:“你的衣服。”

    黎寒光低頭:“怎麽了?”

    羲九歌怕被人撞見,沒時間和他細說,直接上手幫他拉好,順手將他的外衫用神火烘幹:“你這樣衣衫不整地出去,不被懷疑才怪。接下來見機行事,你自己小心。”

    黎寒光感覺到她的法力籠罩住他全身,距離他的皮膚隻隔一層中衣。黎寒光頓了頓,歎道:“神女……”

    “什麽?”

    黎寒光卡住,最後搖搖頭道:“沒事。”

    每個人修煉方式不同,法力也如氣味一樣,各有各的標識。羲九歌用法力貼在黎寒光身上,對黎寒光來說,無異於被她快速摸了一遍。

    羲九歌不懂情愛,想到什麽做什麽,有些時候都讓黎寒光覺得是他太保守了。比如上次的“療傷”,這次的烘衣服。

    黎寒光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放棄抵抗,任由她拉扯衣領,在他的腰上滑來滑去。羲九歌不明白黎寒光又怎麽了,她懶得追問,專心調整黎寒光的衣服。

    他在水下和燭鼓打鬥,雖然沒有留下傷痕,但衣服不免亂了。她將他的衣領拉正,解開腰帶,重新束好,一一掛好玉佩和綬帶,這才滿意說:“好了。”

    她抬頭,發現黎寒光臉色雪白,一雙湛黑的眸子定定望著她,意味不明。他這樣子,像是良家婦女遇到了惡霸,被占了便宜又不得不委曲求全一樣。

    羲九歌覺得她這種聯想實在荒謬極了,她詫異問:“怎麽了?”

    黎寒光手指按住自己衣領,靜靜搖頭:“沒什麽。”

    羲九歌怪異地瞥了他兩眼,說:“那我先走了?”

    “好。”

    黎寒光安靜點頭,目送她離去。他這樣做既視感更強烈了,像一個被占了便宜委曲求全,還得不到名分的良家。

    羲九歌被這種奇怪的聯想搞得渾身不對勁,她朝後看了一眼,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羲九歌按照計劃回自己的宮殿,路上看到一群公子小姐在不遠處聚會,柯凡也在其中。她心念微動,換了條路,裝作剛從寢宮出來的樣子,在路上慢慢散步。

    羲九歌正需要人證,何況她這段時間忙於修煉,已有好幾年沒去看過柯凡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問一問。

    果然,那群人見到羲九歌,連忙給她見禮:“參見明淨神女。”

    各世家家主要在萬神大典交際,這些小輩同樣不能輕鬆。許多合作、聯姻都是在萬神大典上促成的,交朋友已不再是個人行為,而是這群少年少女的任務。這段時間各種名頭的宴會、論道會不斷,世家公子小姐們想方設法多認識人,但他們沒料到,竟然會在這裏看到羲九歌。

    羲九歌逃課的事還沒有傳開,在其他人眼中,羲九歌依然是那個事事完美的明淨神女。眾人驟然見了傳說中的人物都有些拘束,一個少年誠惶誠恐地問:“我們是不是吵到神女了?”

    他們怎麽會知道,羲九歌剛剛殺了人,這是來找人做不在場證明了呢?羲九歌微笑道:“沒有。我修煉結束,隨便出來走走,正好看到你們。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不熟悉羲九歌的少年少女都有些意外,久聞羲九歌大名,他們本能以為羲九歌高不可攀、目下無塵。沒想到她真人比傳聞還要漂亮,性格也十分親切。

    在場少年們受到鼓舞,膽子不由大了起來:“我們在這裏遊園賞湖。如果神女不嫌,不妨入內一坐。”

    羲九歌微微頷首:“有勞了。”

    羲九歌來後,宴會上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剛才談笑風生的公子小姐們都很拘束,圍在羲九歌身邊,不敢說話也不敢散開。羲九歌隻是想找些人證,並不欲多耽誤功夫,她說道:“我隨便走走就好,你們不必管我。”

    有羲九歌發話,眾人這才陸陸續續散開。剛才在人群中一直沒機會,等人群散開後,柯凡才和蓐收家的公子小姐一起上前,給羲九歌行禮:“神女。”

    血統越高的神族壽命就越漫長,而血統駁雜的神族,各方麵都更接近凡人。十五年過去,羲九歌容貌一如往昔,而柯凡已經從一個嬰兒長成少女。她和羲九歌站在一起,已經看不出來誰的年紀更大了。

    柯凡是在畫中出生的,哪怕柯屹為她換了血,她依然先天不足,自小體弱多病,修煉比普通神族小孩還要吃力。要不是羲九歌喂了她好幾顆不死藥,恐怕她都未必活得到現在。

    羲九歌看到柯凡的臉色,問:“這段時間你身體怎麽樣了?”

    柯凡搖搖頭,笑著道:“還是老樣子罷了。”

    她身體病弱,從小不能大跑大跳,連過於激烈的情緒都不能有,小小年紀就是一副古井無波、心如止水的樣子。羲九歌又問了她修煉進度,心中對她的壽命很憂慮,但還是要做出一副樂觀樣子,說:“比上次強多了。你修煉上有什麽問題,盡管來尋我。”

    柯凡應是,但心裏知道,她哪有問題能問羲九歌呢?三年不見,羲九歌的威壓顯而易見又強了,高深到柯凡都看不出來她有多強。而柯凡寄人籬下,這些年浪費了不知多少靈藥,卻連最基礎的入門法術都做不好。

    柯凡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蓐家的千金,也知道自己血統低賤,要不是父親對羲九歌有恩,根本不配生長在鍾鳴鼎食的蓐家。

    多病和寄居很早就讓柯凡成熟起來,她知道養父母對她雖然好,但這種好裏存著利用和展示。出門赴宴時所有小姐對她都很客氣,仿佛一點都不歧視柯凡的血統,但柯凡知道,她們這樣做,隻是在討好她背後的羲九歌罷了。

    唯一沒有目的對她好的,隻有羲九歌。黎寒光或許能算半個,但她長在白帝屬神之家,又是個女子,黎寒光為了避嫌,很少單獨聯絡她,每次見麵必然有羲九歌陪同。

    柯凡更覺得,黎寒光是為了和羲九歌相處,而不是為了見她。

    柯凡知道自己和這些人有著雲泥之別,但生不出任何攀比之心。她是一隻誤入雄鷹巢穴的雨燕,生來屬於平凡,沒什麽可強求的。她靜靜等著自己生命終結,隻要死前還能看到他們在青雲上矯健飛翔,就已足矣。

    蓐收家族的小輩已經習慣羲九歌找柯凡說話,他們也知道羲九歌不喜歡交際,遂識趣地不去打擾。但是今日,羲九歌和柯凡說完之後,蓐收的第二子蓐鉞主動上前,拱手道:“明淨神女,晚輩有事稟告,可否借一步說話?”

    柯凡聽到蓐鉞的話,素來平淡的表情動了動,臉上似有急切。羲九歌和蓐收還算說過幾句話,但對他的兒子完全不熟。蓐鉞這樣說,應當不會無的放矢,羲九歌答應了他的請求,說道:“好。”

    柯凡眼睜睜看著羲九歌和蓐鉞朝另一邊走去,幹著急卻無計可施。羲九歌順著湖岸走遠,等離開其他人的聽力範疇後,羲九歌問:“你想說什麽?”

    蓐鉞卻忽然正容,對著羲九歌長長行禮:“貿然打擾神女,是晚輩失禮。但晚輩有一事,必須稟明神女。”

    羲九歌越發好奇了,問:“何事?”

    “晚輩心悅柯凡,不敢自專。望神女給晚輩一個機會,允許我與她餘生相伴。”

    羲九歌著實沒料到他竟然說這種事,怔了一下,道:“這種事你應該問她。”

    蓐鉞苦笑:“她說她隻是個普通神族之女,血統低微,壽命短暫,如果和我在一起,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蓐家對她很好,她不想讓養父母為難,所以不願意接受我。”

    羲九歌覺得柯凡的擔心很有道理,說:“那就算了吧。”

    蓐鉞卻梗著脖子,拱手道:“可是,我心悅她,無關身份和家世。我的父母都很和善,堂叔堂嬸也是開明的人,我願意和父母澄明實情,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就一直抗爭到他們同意為止。”

    羲九歌被繞糊塗了,問:“既然你已經有決斷,那來找我做什麽?”

    蓐鉞發現明淨神女的邏輯過於簡單直接,他不把話說明白,明淨神女就不接他的言外之意。蓐鉞隻能說道:“她父母雙亡,神女算是她唯一的長輩。事關婚姻大事,我想稟明神女,征求神女同意。”

    羲九歌實在不懂一對男女願意就在一起,不願意就不在一起,為什麽要圈圈繞繞搞這麽麻煩。她說:“這是她自己的事,你和她商談就好,我沒有意見。”

    蓐鉞微微鬆了口氣,說:“多謝神女認可。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明明感覺到她對我並非無情,卻總是因為一些外在原因拒絕我。她隻聽神女的話,能不能請神女替我勸勸她?”

    等蓐鉞走後,柯凡慢慢走到羲九歌身邊,歎氣說:“他是不是和您說那些事了?真是對不住,拿這種小事來打擾您,讓神女見笑了……”

    羲九歌搖搖頭:“無妨。他說的是真的嗎?”

    柯凡沉默了好一會,白色花瓣從她們背後飄落,悠悠灑在水麵上。柯凡看著漩渦中隨波逐流、茫然無力的花瓣,說:“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以我的身份,難道還能嫁給他嗎?”

    “若是你願意,為何不能?”

    柯凡笑著搖搖頭,悠然道:“感情上的事哪有這麽簡單,僅憑喜歡能有什麽用呢。”

    這是羲九歌無法理解的話題了,她問:“既然你也喜歡他,為何還要拒絕?如果你擔心蓐家挑剔你的身份,我可以讓兄長幫你們賜婚。”

    柯凡盯著水麵,似歎非歎:“不敢勞煩白帝。他是天之驕子,不懂家族的助力有多大,我卻不能裝作不懂。他是蓐收的兒子,日後會有遠大前程,而我,不過一個仰人鼻息的養女,壽命不長,修煉資質不高,血統根本不必說,完全配不上蓐家的門第。他說願意為我抗爭家族,可是他孤身一人,無根無基,拿什麽去對抗父母?就算抗爭贏了又能怎麽樣,終究父母才是他最親的人,等日後他發現父母不再看重他,將家族資源轉移到其他兄弟身上,他會不會怨我?其最後相看兩生厭,不如保留美好的印象,就讓一切停在最初吧。”

    羲九歌越聽越迷惑,說實在的,她沒聽懂。羲九歌問:“這是未來的事情,可能根本不會發生,你為什麽要顧忌?”

    “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可能是我修為太低,勘不破情之一字吧。”柯凡聲音低不可聞,她不願意再說這些事情,轉而問,“這次神女為什麽沒有和黎質子一道來?”

    羲九歌還在想柯凡的話,在畫卷中時,柯屹、聖使都為情所困,她費盡千辛萬苦將柯凡從畫卷中帶出,才十五年,新一輪循環又發生在柯凡身上。情究竟是什麽,為什麽無論身份高低,無論男女老少,每一個人都會為其所擾?

    羲九歌想著心事,隨意道:“我已許久沒見過他了,不清楚他的行蹤。”

    “是嗎?”柯凡不可思議,“質子竟然能忍住不來找神女?”

    羲九歌覺得這話很奇怪,挑眉道:“我又沒欠他錢,他為什麽忍不住?”

    柯凡被問得噎了一下,一時無言以對。明淨神女的聰明強大毋庸置疑,但有些時候,柯凡真的覺得羲九歌還不如小孩子。

    七歲稚兒玩過家家,還知道拈酸吃醋呢。柯凡停了停,灑然一笑:“也是,質子眼睛裏隻有您,神女有什麽可擔心的。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但我總相信,神女和質子可以做到。”

    羲九歌聽出柯凡話中意味不對。她一直以為,黎寒光對她有意是秘密,為什麽連柯凡都知道?

    羲九歌用最風輕雲淡的語氣,漫不經心問:“你聽誰說的?”

    柯凡笑而不語,這麽明顯的事情,哪用聽人說呢?有些事情,即便嘴上不說,也會從眼睛中跑出來。

    柯凡道:“蓐鉞的話……神女就當沒聽過吧。若將來蓐收將軍或白帝問起,您隻說不知道就是。”

    羲九歌本是去看望柯凡順便找人作證,沒想到反被塞了一堆疑惑。她想不通柯凡如何得知她和黎寒光的事,就如她想不通柯凡為何要拒絕蓐鉞。

    羲九歌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動身回宮。沿路她有意挑人多的地方走,確保許多人都看到她了。她回殿後等了三天,外麵風平浪靜,似乎沒人發現燭鼓失蹤。

    羲九歌鬆了口氣。時間一天天過去,萬神大典即將到達尾聲,眾神都懈怠起來,宴會不再像開始那樣頻繁。羲九歌都準備收拾回家的東西了,然而一個清晨,她突然聽到外麵瘋傳,燭龍之子燭鼓被發現死於湖中,身上有許多凍傷,似乎是魔界手段。

    凍傷,再加魔界,人選立刻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來自魔界、修寒性功法的神魔議和質子——黎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