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池萱番外2：曾經滄海難為水

  　　程青禾的身體在池萱的強迫鍛煉下，日漸好轉，在池萱十二歲那年，程青禾離開長陵縣，回了省城。

  　　人雖然走了，但二人一直維持著書信往來，直到池萱及笄那年。

  　　程青禾帶著程母來到了長陵縣。

  　　見到池萱的第一麵，程母就知道為何兒子喜歡了，因為她也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有著與同齡人不同的沉穩和大氣，氣質渾然天成，說起話來，給人一種清風拂麵的舒適感。

  　　麵對程母的求親，池父有些傻眼，程青禾，他是知道的，怎麽說程青禾跟女兒也相處了好幾年，但他沒想到程青禾竟然是省城程家的人，而且還是長房嫡子。

  　　可女兒同意，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畢竟女兒早慧，從十歲開始，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就算知道以女兒的本事，嫁過去肯定會如魚得水，但池父還是忍不住擔憂，怎麽說自家是從商的，與大家族結親總有些底氣不足，便更加努力賺錢，為女兒賺更多更多陪嫁。

  　　兩年後，十七歲的池萱，風風光光地嫁給了十九歲的程青禾。

  　　婚後的池萱，果然憑借自身的能力，獲得了整個程家的認可。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程青禾的幾個嫂嫂，對商賈之家出身的池萱抱有觀望的態度，等池萱嫁過來後，僅僅幾次照麵，就足以令她們深深折服，這樣大方得體、儀態端莊的女子，比她們更像是大家族出身。

  　　更令她們羨慕的是，池萱和程青禾的感情。

  　　程青禾溫潤如玉，待池萱極好極好。

  　　有事時，會陪著池萱一同巡視店鋪，池萱查賬，他在一旁默默看書等待，等閑暇時，二人或者撫琴對弈，或者外出作畫。

  　　日子雖然平淡如水，但卻是池萱夢想的生活。

  　　唯一的缺陷是二人沒有孩子，但程青禾也從來沒有納妾的心思。

  　　可以說，從十七歲到二十四歲，是池萱人生中最快樂的事。

  　　但是，人的一生，怎麽可能會一帆風順呢？

  　　所以在池萱二十四歲那年，上天奪走了她的摯愛。

  　　跟池母的情況差不多，程青禾突發疾病，不過十幾日就撒手人寰。

  　　池萱眼睜睜地看著程青禾在她麵前離世。

  　　像木偶一樣辦完葬禮後，池萱靜靜走回房間，關上門，之後的三天裏，任由外麵多少人拍門，她都沒有開門。

  　　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淚水流了幹，幹了流，像是一生的眼淚都要在這一刻流完。

  　　這期間，池萱有無數次想要狠下心跟著青禾哥哥一起離開，但不能，因為她答應過青禾哥哥要好好活下去，替青禾哥哥走遍萬水千山，看遍大千世界。

  　　所以，等她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她走出了房門，喝了粥，說了話，也睡了覺，除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外，一言一行與往常無異。

  　　眾人總算鬆了口氣，看來人沒事了。

  　　但是，如果程青禾能看到此時的池萱，他一定能發現，他的女孩，眼底已經沒了光。

  　　從那以後，池萱告別了公婆，離開了程家，去完成青禾哥哥的遺願。

  　　八年的時間，她去過極北冰寒之地，去過南方蠻夷之地，也去過外邦，甚至偷偷跟著船隊出過海，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走遍了世間，想要追隨青禾哥哥離開時。

  　　池父的信到了。

  　　想到牽掛自己的家人，池萱輕輕歎了口氣，便去了鬆山縣，當起了女先生。

  　　來到張家，她是驚喜的，因為張家的家庭氛圍，比她見過的所有人家都要好。

  　　說起來，池父對女兒的態度，其實已經比大多數人家要好太多了。

  　　但由於早年池父缺席了池萱的童年，導致池萱對待池父的感情，更多的是敬重，反而沒有太多親近。

  　　所以到了張家，她感到非常舒心，這也是為何她能一直待下去的原因。

  　　沒有什麽比看著自己喜歡的人一步一步成長，更加令人開心的了。

  　　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她的教導下，由原來的怯懦，慢慢變得自信起來，令她充滿自豪，彌補了她這一生沒有孩子的遺憾。

  　　後來，在京城裏，她遇到了施雲，一個樂藝天賦極高，性子卻與她相公完全不同的男子。

  　　二人以琴相交，偶爾會聚在一起討論樂理，一同彈琴。

  　　從年輕時，施雲就是高傲的，在他看來，整個京城，琴藝這上麵，他說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可能是老天看不過去吧，所以在他三十五歲這一年，他遇到了池程，一個琴藝令他也不得不撫掌稱讚的男人，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劫。

  　　說起來，那人天賦雖然算不上極高，但彈奏時，蘊含的感情，令他動容。

  　　男人就那麽隨意坐在那裏，竟然隱隱有種人琴合一之感。

  　　等琴聲響起，他吃驚極了。

  　　他想象不到一個看上去清冷的男人，在彈琴時，竟然有著如此或奔放、或灑脫、或令人悲痛、或引人深思的情感。

  　　他承認，他被深深吸引了。

  　　隻一首曲子，他就把池程劃做了他這輩子唯一的一個至交好友，不僅沒了高冷，反而開始死皮賴臉，因為他想天天跟池程待在一起交流琴藝。

  　　池萱自然是不願意的，便以要教導弟子彈琴為由，拒絕了他的請求。

  　　沒有辦法，他也隻能退而求其次，一個月聚一次行了吧！

  　　再後來，陰差陽錯間，施雲發現這個池程竟然是個女子！

  　　他第一時間關注的不是池萱身份的隱瞞，而是震驚一個女子，竟然能彈出那樣大氣磅礴的琴音。

  　　之後，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池程，哦不對，是池萱的感情。

  　　令他更為震驚的是，他竟然覺得能和池萱在一起生活，是件很不錯的事。

  　　要知道，他本來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打算成親的。

  　　施雲並不是一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想到就會去做。

  　　接下來，他找到池萱，說他想和池萱在一起，他不介意池萱的任何過去，甚至表示如果池萱不想別人知道，他可以陪著池萱，去到任何一個池萱想要去的地方，隱姓埋名，共度此生。

  　　聽完施雲的話，池萱隻震驚了一瞬，便不在意了，她展顏一笑，說：

  　　“雲兄，雖然我不清楚你怎麽知道了我是女子的事，但實不相瞞，我從來沒有過再嫁的心思。”

  　　說完，她看著遠處的天空，露出回憶的表情，輕聲道：“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叫曾經滄海難為水，我不是說你不好，而是我的心，早已在我相公離世那一刻，跟著一起走了。”

  　　池萱的拒絕很幹脆，絕不給施雲一絲遐想的餘地。

  　　“曾經滄海難為水？”施雲喃喃道。

  　　隨即，他灑脫一笑，拱拱手，“池兄，是我唐突了！告辭！”

  　　池萱拿上琴，朝著施雲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突然，離去的施雲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那個風華絕代的背影，慢慢蹲下身來，隻感覺心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過了好久好久，天都開始昏暗的時候，施雲緩緩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說：

  　　“曾經滄海難為水！”

  　　“曾經滄海——難為水！”

  　　“難為水啊！哈哈哈哈——”

  　　在那滿是黯然與滄桑的笑聲，一群鳥兒被瞬間驚起，最後沒在了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