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江湖風月(三十八)
作者:
花虔唐瑾 更新:2022-11-18 21:32 字數:3350
第81章 江湖風月(三十八)
嶽羅枝無法將方才的含笑殺人的唐瑾與她印象中溫潤如玉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她幹嘔幾聲, 竭力將腦海中惡心的畫麵揮散。
自小崇拜的形象徹底顛覆便讓人一時無法接受。
嶽羅枝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
她原先想要偷偷溜去寬慰唐瑾,可如今卻根本不敢再見到唐瑾,一時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嶽羅枝漫無目的地走在後花園中, 神不守舍間經過假山拐角撞到一個迎麵匆匆而來的身影。
“哎呦。”
來人驚呼一聲。
他走得著急, 手中的花盆差點被撞飛出去, 連忙緊緊抱住,見花盆無恙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差點就白費功夫了。”
嶽羅枝望向麵前的清秀的麵孔覺得有些眼熟, 卻一時沒想起來是何人。
倒是那人見到嶽羅枝訝然笑道:“嶽小姐, 您這次又是急著去哪?”
嶽羅枝上下打量著他皺眉道:“你是誰?”
那人抱著花盆彬彬行了一禮, 溫聲道。
“在下沈逸之,是玉機門弟子。”
*
另一邊寂靜昏暗的祠堂內, 排排燭火搖曳似舞。
唐武負手而立,望著高桌之上的塊塊牌匾眼中晦澀不明。
魚清文夫婦的音容相貌尚在眼前,可斯人已去, 他卻連他們唯一的血脈都無法保護好。
這些日子江湖流言紛亂,竟然說魚虔是魔教聖女。
細細想來,來到玉機門之後的魚虔的確跟魚兄曾今來信所提性格有所不同。
她熱衷習武且毅力驚人, 為人機靈長袖善舞,極其擅長察言觀色, 而且酷愛鑽營各色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菜係, 掌勺熟練絲毫沒有閨中文秀的作態。
唐武當初雖有疑惑, 但魚虔的長相同魚清文夫婦有七成相似, 尤其那一雙梨渦, 同魚兄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地, 絕非易容可得。
唐武思忖良久卻不得解。
難不成當真是魔教中人的詭計?
他揣度著, 魔教將魚家滅門, 就是為了找機會讓奸細以瑾兒未婚妻的名義潛入玉機門竊取情報,再以美人計蠱惑唐瑾,毀掉他玉機門的未來。
唐武越想越覺得觸及真相。
想到唐瑾渾身是血躺在床上的蒼白模樣,手中還死死抓緊不放的荷包,他的眼中劃過一抹陰色。
以瑾兒的武功和警惕,除了親近之人,還有誰能重傷他,毀其筋脈。
紅顏禍水,不論魚虔是不是魔教聖女,都不能再留在瑾兒身邊。
他的兒子是要匡扶正道,掌舵武林的人,如何能被一個女人左右心思乃至生死。
“吱嘎——”
開門聲緩緩響起,身後傳來輕弱的腳步聲。
唐武收斂神色,轉過身望向來人。
唐瑾一身藍袍,長身玉立,蒼白的麵上雙唇鮮紅似血,黑眸深若幽潭。
唐武溫和關切道。
“瑾兒,你的身體如何了?”
唐瑾走上前,不緊不慢地捏起一炷香點燃後插在香案上,聲音輕渺。
“已經無恙。”
唐武點點頭,這十幾日的藥浴雖承受莫大痛苦非常人所能及,卻能最大程度的修複唐瑾的筋脈。
唐武眼中不由透著驕傲,不愧是他的兒子,如此堅韌心性必然能承擔起玉機門的重任。
不過想起此時已至玉機山下小鎮的各大派,唐武又皺眉問道。
“瑾兒,你為何擅自召集各大門派?”
這也是唐武召唐瑾前來的原因。
唐瑾擅自以武林盟的名義召集從群英匯回程的各大門派匯聚玉機山下,卻並未說及原由,也從未與他商議。
唐武得知此事很是詫異,這等越俎代庖的事情不應是一直恪守禮教規矩的唐瑾能做出來的。
但如今各大派已經前來,將無戲言,他不可能隨便找個由頭再差遣他們回去。
而且唐瑾如此著急召集眾門派,唐武也並非猜不到他的心思。
他沉聲問道:“你是為了魚虔?”
唐瑾淡然回道:“群英匯後攻打魔教是父親一開始便定下的計劃,隻是父親忘了。”
“話雖如此,但你如今重傷未愈,為父如何能放心。再者如今已至寒冬,嗜魔山積雪封山,想要攻打難上加難。便是要鏟除魔教也必得等到來年開春之際。你如此胡鬧,讓玉機門的威信何在。”
唐瑾卻不以為然:“既然父親看中玉機門的威信,那就言出必行,攻山即可。”
唐武眼中劃過一絲震驚:“武林各派性命皆在一念之間,你怎可如此兒戲?”
唐瑾卻並未回答,他垂眸看著案前的細香。
香上積了些許殘灰,遮擋住其下的一點橙紅的亮火,嫋嫋煙霧曲曲繞繞地升起,香火氣悄然鑽入鼻中。
他伸出修長清瘦的手指輕彈了彈,看著殘灰掉落在香案中,緩緩道。
“看來父親是不願攻打魔教了。”
唐武義正嚴辭:“此事重大,事關整個武林的安危,為父絕不能輕舉妄動。”
聽到這冠冕堂皇的話,唐瑾輕笑出聲。
“父親是為了武林,還是為了玉機門,亦或是自己的名譽。”
唐武眉頭緊皺:“瑾兒你這話是何意?”
唐瑾仰頭望向搖曳燭火後宛若墓碑的座座肅穆牌匾。
“父親不過是怕伐魔之戰耗損兵力,玉機門落敗大權旁落,你的盟主之位便也坐到頭了,何必惺惺作態呢?”
唐武聽到這話麵色一惱,但沉吟片刻旋即問道。
“瑾兒,是不是那魔教妖女同你說了什麽,魔教居心叵測,妄圖離間你我父子攪擾武林不得安寧,你切莫受妖女迷惑。”
“妖女?”
唐瑾嗤笑一聲,抬眸望向他語氣譏諷,“不過幾句江湖謠言父親便懷疑魚虔,將她當作棄子拋棄了。”
唐武麵色一哂,但依舊說道:“萬事絕無空穴來風,為父細想過往種種,虔兒所言所行的確有異,為父不過是……”
“魚虔是不是魚清文的女兒我不在乎。”
未等他說完,唐瑾便打斷他的話,聲音淡漠帶著譏諷。
“父親不也並不在乎她究竟是不是魚清文的血脈,隻要能全了仁義之名即可。如今嫌她惹來非議打亂計劃,便想幹脆坐實魔教奸細之名,既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也能擺脫一個拖累。”
見他接二連三戳破自己的心事,唐武麵色尷尬羞惱,聲音也沉重帶著警告。
“瑾兒,為父知曉你心悅魚虔,但魔教中人其心可誅,若她當真是魔教聖女,那必不可與其有絲毫牽連,否則你的前途,玉機門的名聲都毀於一旦。”
哪想到唐瑾聽到這話卻搖頭輕笑,悠歎口氣像是嘲諷著他偽善麵具下的嘴臉。
“當初父親同母親無媒苟合時怎麽倒沒想過玉機門的清譽,亦或父親拋棄母親時也是這般義正嚴辭嗎?”
見他提及生母唐武猶如被觸動逆鱗徹底惱怒,低吼道:“你怎能如此目無尊長!”
唐瑾卻仿若未聞,瞧著他惱羞成怒地模樣語氣反而愈加輕快。
“哦對了,我倒忘了父親是心懷天下之人,為了繼任掌門之位,匡扶武林正道才不得不將剛誕下幼子的婦人拋下,讓她被魔教中人捉回梟首示眾。”
“瑾兒,你是聽誰說的這些胡言亂語!”
唐武一直掩藏在心底的傷疤如今被唐瑾以一種極其戲謔的話語毫不留情地親手揭開,他麵上閃過慌亂羞惱,想要上前製止他口出胡言。
然而忽然間唐武頭暈目眩,渾身綿軟無力,四肢漸漸發麻無知覺。
他心中一驚,這是迷香!
唐武頓時想要運功排除體內迷藥,卻聽到一道慢悠悠的聲音。
“這香是專門為父親你調製,父親還是莫要動怒運功,那樣隻會催發地藥效更快,到時候血液逆流可如何是好。”
“你!”
唐武不可置信地望向一臉淡然的唐瑾,跌跌撞撞地扶著桌案強撐著身子,然而頭卻愈加暈眩,眼前的牌匾在跳躍的燭火下已現重影。
他最終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倒地。
一雙白色長靴踱步出現在他眼前,藍袍衣角上綻放開錦簇的銀繡團花,雍容華貴又不失清雅,同唐瑾清俊的麵容相得益彰,卻再遮掩不住他眼中濃如漆墨的陰鬱詭譎。
唐武費力地抬眸望去,卻見唐瑾嘴角勾起一道譏諷的淡笑。
他負手而立,微微彎下腰,像是看著一隻早已困入陷阱卻不自知的獵物。
“父親覺得我說錯什麽了?是母親並非魔教中人?還是父親並非舍不得權勢地位故意拋棄她?亦或是父親這些年對我的栽培並非是看中我這一身奇骨,而是為了所謂父子之愛嗎?”
唐武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可舌頭麻木無法動彈。
他此時整個人仿若魂魄出竅,意識清醒卻身體癱軟如爛泥無法動彈。
唐瑾走到案台邊伸手掐滅了煙霧繚繞地香燭,昏暗跳動的燭火映照下,纖長濃密的睫毛下眼眸晦暗不明。
唐武眼睜睜看著一把匕首從唐瑾寬大的衣袖中落入手心。
他瞪大眼睛不知唐瑾要作何。
唐瑾轉身瞧見他眼中的慌亂和震驚,笑著撩起衣袍蹲下身子。
“父親莫怕,我暫且不會殺你。”
冰冷的匕首刀麵貼在唐武的臉上,伴著唐瑾淡漠的聲音,順著他的臉頰緩緩下滑。
“隻不過父親怕是多年扮演著深情不忘的人設,麵具戴得太久,連自己都忘了麵具下究竟是何模樣了吧。”
作者有話說:
我打算把更新時間改到晚上九點。不然上班忙的時候沒法按時發出來,九點更新下班後還有時間碼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