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江湖風月(三十六)
作者:花虔唐瑾      更新:2022-11-18 21:32      字數:3297
  第79章 江湖風月(三十六)

    右護法玄武, 魔教教主的左膀右臂。

    五年前被十四歲的唐瑾一掌打折脊梁,雖命大逃過一劫,但從此身體畸型扭曲, 喉嚨也被暗器所傷, 聲帶破裂, 嗓音嘶啞如老嫗鴉啼。

    加之他早年間被仇家毀容,整個人麵目可怖,猶如惡鬼。

    原本玄武武功盡廢, 但卻機緣巧合偶得一本邪()功秘籍, 修習後武功大增。

    雖因為筋脈受損身形異樣無法精進至大成, 卻也位居武林一流高手之位。

    在魔教之中除了教主,便是他的威望和武功最甚。

    “你是說, 方才那人就是魔教右護法玄武?”

    房間裏,洛無邪驚訝道。

    花虔抱著床杆無奈地點了點頭。

    玄武此人心狠手辣又與唐瑾有仇,花珩派他前來, 明顯是為了告誡她不要生事。

    想來哥哥早已經派人暗中盯著他們了。

    花虔歎了口氣,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洛無邪問道:“那咱們之後還逃嗎?”

    花虔擺了擺手也有些氣餒:“從長計議。”

    至少他們這次暴露了,得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一時半夥逃不了。

    得好生琢磨琢磨。

    兩人閑聊間,房間的石門緩緩打開, 露出花珩豔麗的麵容。

    他越過洛無邪款款走到床邊, 半蹲下身子望向花虔。

    “花花, 不要讓我難做。”

    花虔正視著他緩緩道。

    “哥, 我正是因為不想讓你為難所以才要自行離開。我知道你鐵心要殺唐瑾, 我也不會阻攔你。但在此之前, 我也想用我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亦是我作為執行者的權力。”

    花珩聽著她這番鄭重其事的話語, 並沒有拒絕也沒有認同,隻輕聲問道。

    “你所言的方式有幾成把握?”

    花虔抿了抿唇:“沒有把握。”

    她的方式不過是以命賭命。

    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唐瑾身上,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絲餘地。

    花虔深吸一口氣,“但這總歸是一條出路,如果我成功了就不會有人再受到傷害。如果我失敗了,哥哥依舊可以按照計劃殺了唐瑾結束這一切。”

    花珩聽到這話卻輕歎搖頭道。

    “所以我不能讓你去。你願意相信唐瑾,但他不值得我相信。”

    “花花,我不可能看著你赴死。”

    花珩起身想要離開,然而衣角一緊,一隻手固執得不讓他離去。

    花珩回首看去,就見花虔抓住他的袖子。

    她抬起眼眸望向花珩,語氣平靜而堅定。

    “哥哥,我尊重你的決定,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

    這番話讓花珩身子微頓住,他目光複雜地望向花虔,始終無法理解。

    “一個瘋子而已,值得你豁出命救他嗎?”

    他指向一旁的洛無邪道,“就連這傻小子都比他值得托付。”

    洛無邪:“?”

    花虔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放手,隻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緊緊盯著他。

    兩人僵持許久,見她目光中的倔強,花珩最終敗下陣。

    他歎了口氣。

    “好吧,我答應你。但在我的立場,我不會放你離開。若你能憑自己離開這裏,我也不會阻攔。”

    花虔眼前一亮:“好,一言為定!”

    花珩看著她眼中的星河,微微晃神,他眉眼輕斂,伸手揉了揉花虔的腦袋便轉身離開。

    得到了花珩的承諾,花虔頓時又有了動力。

    如今已是初冬,魔教所處嗜魔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冬日大雪覆山,更是隱蔽艱險,武林盟不可能選在冬日攻打魔教。

    事實上不論是原著,還是之前唐武他們商議的伐魔之戰都是安排在來年開春之際。

    所以她有充足的時間想辦法離開魔教。

    雖然花虔也知道如今密門被發現,她和洛無邪兩個武功廢柴想要離開魔教困難重重,但天無絕人之路嘛,總是要向好的方向看齊。

    她連最壞的準備都做好了,還要什麽是接受不了的。

    想到這裏,花虔精神了不少。

    她見從方才就站在一旁望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洛無邪,知曉他必定是疑慮萬千,心癢難耐,便盤腿坐在床上笑眯眯道。

    “你問吧。”

    洛無邪見她主動提及,頓時將憋在心裏的疑惑滔滔傾倒而出。

    “魚姑娘,你不是魚清文先生的女兒嗎,為何會成了魔教聖女?”

    “魔教教主又為何是你的哥哥?”

    “你們方才提及的唐瑾是唐少盟主嗎?”

    “魔教教主要殺唐少盟主,少盟主不是你的未婚夫嗎?”

    花虔見他小嘴叭叭問個不停,清了清嗓子,一臉諱莫如深道。

    “此事說來話長。”

    且聽我慢慢給你編。

    *

    離開花虔的房間後,花珩看著在身後緩緩合攏的石門,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的暗色。

    夜幕已深,他並未回誅道殿,而是立於嗜魔山的山頂靜靜望著高懸的明月。

    以往許多時候,當他快要支撐不住時,就會整晚整晚地望著月亮。

    這個世界沒有一物是屬於他的,親情,愛情,友情,自由,都與他無關。

    唯有萬籟俱寂之時,天邊淡漠皎潔的明月才讓他有一絲歸屬感。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麽多年讓他堅持的信念就是能回家和花虔團聚。

    可如今看著花虔瀲灩的眼眸花珩卻有一絲茫然。

    他了解他的妹妹,在花虔尚且未看清自己的內心時他便知道,花虔喜歡那個小瘋子。

    他也很清楚,如果唐瑾殺了他,花虔一定會為他報仇。

    可如果他殺了唐瑾呢?

    即便花虔明白他的痛苦,理解他的選擇,可一條人命橫在兩人之間。

    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回家是他的執念,可此時花珩的腦海中卻回想起花虔的話語。

    “無論是小說還是現代,虛假還是真實,隻要我們在一處就是回家了啊。”

    花珩輕闔眼簾,冰冷的夜風吹拂過臉頰,壓下心頭的彷徨迷茫。

    真的有共存的辦法嗎?

    喪失了無數生命也未曾完成的任務,真的能在他們手中結束嗎?

    不。

    一頭體內流淌著野蠻殘暴血液的怪物,如何能被教化成人。

    等到花珩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淡漠如初。

    他從袖口抽出一封書信遞給靜候一旁的玄武。

    “將消息散出去。”

    玄武枯瘦的手掌接過信封:“是。”

    *

    玉機山

    今年的冬季來得比往常早些,天氣愈發得冷了。

    裴元搓了搓手端起新製好的衣物走進浮香院。

    院內無人,一進院門便能瞧見牆邊的枯枝樹木,老幹虯枝,枝節猙獰如鬼爪糾纏,在陰鬱的天空下極其壓抑。

    裴元歎了口氣,他記得浮香院這個名字還是魚小姐起的。

    可如今魚小姐失蹤,少盟主成日隻將自己鎖於房中療傷,禁止旁人入內。

    寒冬已至,院中花草無人打理,哪裏還有浮香飄動,唯餘疊疊枯黃雜草,毫無生氣。

    “少盟主,今日藥浴的時辰已經到了。”

    裴元立於門外恭敬道。

    屋內傳來一道清冽冷淡的吩咐。

    “進。”

    裴元聽到這話推門而入,迎麵是潮熱濕潤的水霧。

    水汽將屋內染上一層極其輕淡的霧白,摻雜著淡淡苦澀的藥草味和清甜的果梨香。

    唐瑾不喜人留在這屋子裏,卻每日讓人送來新鮮的果梨香料點燃。

    香味整日彌留在屋中,連紗帳都沾染了香味。

    濃鬱的藥草味和香料味混合在一塊,兩種味道格格不入卻又強行糾纏,聞起來有些怪異。

    但是這些日子聞多了,裴元已經習以為常。

    他想著,魚姑娘會回來的。

    等到魚姑娘回來的時候,這屋子裏便又是清香撲鼻,再無苦澀。

    可是想起這些日子江湖上流傳的傳言,,

    裴元望向霧氣朦朧中,屏風後的浴桶裏若隱若現的背影,到底未敢多言,將手中的衣物放下便悄聲退出房間。

    輕弱的合門聲響起。

    水霧繚繞之中,唐瑾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縷縷長發黏在濕漉的脖頸間,纖長的睫毛被水霧打濕,宛若花瓣上汲取晨露的輕顫蝶翅。

    唐瑾輕咳幾聲,垂眸望向擱置一旁的新衣。

    濃鬱的靛藍色,像是抹不開的一筆烏墨。

    賈少龍那一掌震傷了他的肺腑,這些日子飽受藥浴之痛,雖讓他的筋脈恢複了大半,但到底傷了元氣。

    還有他的左手。

    細密縫製的猙獰傷口從手腕一直蔓延到小臂,像是纏繞在手臂上的一條毒蛇。

    唐瑾望向手臂,目光卻癡迷又纏綿。

    魚虔,我們很快就再見麵了。

    你後悔傷害我嗎?

    你那麽愛我,一定後悔了。

    唐瑾的唇畔揚起一道病態的笑容。

    我原諒你了。

    他低頭輕柔地親吻住手腕的傷疤,像是親吻著少女柔軟的雙唇。

    但是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

    屋外等候的裴元算著時辰,想來唐瑾已經穿好了衣衫,便恭敬喚道。

    “少盟主,盟主讓您更衣後去正殿商議要事。”

    不多會兒,房門便從裏麵打開了。

    唐瑾長身玉立,藍色的衣袍稱得他因藥浴劇痛而蒼白雙唇多了些血色。

    他的發尾濕漉,滴落在衣服上,像是暈開朵朵濃鬱的墨花。

    唐瑾抬眸望向烏雲遮蔽後微微破開天光的午後日光。

    “走吧。”

    唐瑾輕飄道。

    是時候去接他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