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湖風月(七)
作者:花虔唐瑾      更新:2022-11-18 21:32      字數:4531
  第50章 江湖風月(七)

    唐瑾離開後, 羅孚道長並沒有進屋。

    他站在院中靜靜望著天邊緩緩飄過的卷雲,直到夕陽西落,瑰紫色的晚霞鋪滿了天空時, 才最終緩緩歎了口氣。

    然而一轉身, 羅孚道長便看到捧著一碗紅棗羹的花虔。

    花虔笑眼彎彎道:“前輩, 我做了些甜羹,你要不要嚐嚐看。”

    羅孚道長拍了拍肚子哈哈調侃道:“好啊,我倒是不介意, 就怕你那未婚夫會吃醋, 生悶氣嘍。”

    花虔難得豪橫一次:“不用理他。”

    羅孚道長坐在桌旁, 挖了一勺羹湯入口,細細品味一番後旋即點頭。

    “香甜軟糯, 不錯。”

    花虔見他喜歡,笑著說道。

    “前輩喜歡就好,說起來這道羹是我母親教我的第一道菜, 往常每年年三十母親都會親自下廚做一道紅棗桂圓羹,說是來年一家人必定團團圓圓,紅紅火火。隻可惜這裏沒有桂圓, 口味會差些。”

    羅孚道長拿勺子的手一頓:“如今你家中便隻有你一人了嗎?”

    花虔垂下眼眸:“嗯,我爹娘還有弟弟都被魔教滅口, 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為何而死。”

    她望著那碗羹湯輕聲道, “玉機門收留我後, 我便一心想要學武。因為我知道, 如果有一日正邪一戰, 那我一定會在戰場上。”

    羅孚道長歎了口氣, 緩緩說道:“你的資質普通, 習武雖能自保, 但戰場上刀光劍影,一招不慎便命喪當場,何必沉溺於仇恨之中不可自拔?好好活著才對得起你父母的期望。”

    “我自然知曉父母希望我好好活著,但是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

    花虔搖了搖頭,“若連我都退卻了,又有何理由讓其他的英雄好漢憑白流血。”

    她勾起嘴角:“其實所有人都覺得我拚命習武是為了給父母報仇,但其實不止如此。因為我經受過至親橫死的悲痛,所以不想還有人同我一樣。從小爹爹就告訴我,止戈為武,習武的目的從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守護。”

    花虔接著道:“前輩您縱橫江湖多年,必定比我更了解江湖沉浮。我想,俠之一字所謂何意,您比我要清楚。”

    羅孚沉默片刻,最終放下手中的勺子歎了口氣:“我會考慮的。”

    花虔望向羅孚道:“謝謝前輩,不論前輩您最後的決斷如何,我和唐瑾都會尊重您的意願,您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但我今日所說的話的確是想讓您出山,因為我有種直覺,在關鍵的時刻,您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原著中的最後一戰沒有羅孚道長,如果他出現了那就會是大戰的最大變數。

    羅孚道長雖然現在看起來油光水滑略顯粗糙,但他的武功絕不亞於唐瑾和公子徽,如果他能夠站在公子徽一邊,那任務成功的勝算就會大很多。

    雖然花虔並未同羅孚接觸太長時間,但是卻能看出他並非是冷情冷性,不分是非之人。

    公子徽的前半生也是孤苦淒慘,但即便是成為魔教教主之後也並未錯殺無辜之人,這是他和其他魔教中人最大的不同。

    而唐瑾從一開始就是黑心的,她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感化他身上。

    現在看來感化成功的幾率也不太大,而時間線卻提前了。

    所以花虔需要羅孚道長這個變數。

    *

    自那日之後,花虔便沒有再同羅孚道長提及過出海一事。

    對於羅孚道長這種曆經百般世態的人,任何的套路和算計都是沒有用的。

    但她相信以羅孚道長的經曆和品行,不會袖手旁觀,放任邪道肆虐。

    以菩提之心執刀渡世挽河山。

    這是世人對羅孚道長的美讚,也是羅孚畢生的執念。

    即便隱居於世,但執念不滅,初心不改。

    畢竟一個人幼時所經曆過的絕望和痛苦,即便萬般遮掩也依舊無法忘懷。

    不過比起花虔心中對羅孚出不出海一事還有些忐忑,唐瑾倒當真跟出來遊山玩水一般,甚至都不興出現在羅孚的麵前,整日隻同花虔在一處。

    他此時閑靠著坐在溪邊的搖椅上,百無聊賴地捏著已經被付琅一顆顆擦式幹淨的鵝卵石朝水裏丟。

    不過他並不是在打水漂,而是精準的射向躍出水麵的小魚,欣賞著它們摔到岸邊,奮力掙紮撲騰的姿態。

    花虔看著一條條翻著白肚皮的小魚抽了抽嘴角。

    暴殄天物啊。

    她撩起褲角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淌過小溪將魚一條條撿起丟到盛了水的桶中。

    “這些魚雖然小,但做魚羹不錯。”

    花虔揚臉笑道,“就當是少盟主你請大家吃的晚餐了。”

    “啪!”

    一塊鵝卵石瞬間將木桶砸了個對穿,桶裏的水混著小魚嘩啦啦流出,很快就所剩無幾。

    花虔:“……”

    唐瑾輕拋著手中的鵝卵石:“不準做。”

    那些人才不配吃花虔做的魚。

    砸爛了都不給他們吃。

    花虔見他脾氣上來了,無奈的聳了聳肩,上了岸將桶放到一旁惋惜道。

    “本來還想給你開小灶烤小魚串的。”

    唐瑾聽到這話拋石頭的手一頓,緩緩直起身子,就聽花虔又繼續道。

    “不過這種魚刺太多,還得委屈少爺您紆尊降貴地吐刺,太麻煩,不做也好。”

    唐瑾沉默片刻:“付琅可以挑刺。”

    花虔就知道他會這麽說,翻了個白眼,揚了揚岸邊正在洗的衣裳。

    “等挑完刺魚都腥涼了還吃啥,而且我還得給少爺你洗衣裳呢,沒時間。”

    說罷她又抄起棒槌,“啪!啪!啪!”地狠拍衣裳,每一下都跟敲在唐瑾腦殼上一樣。

    唐瑾真是個“實在人”,說讓她洗衣服當真將渾身上下的衣裳都脫下來讓她洗,連褻褲都沒漏,對她真是一點羞澀都沒有。

    花虔有理由懷疑唐瑾是在報複她之前不願意給他洗褻褲那事。

    畢竟這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唐瑾瞧著她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心中倒是開懷,一隻手撐著下巴,彎起嘴角輕笑道。

    “願賭服輸。”

    花虔皺了皺鼻子卻也無話可說,隻將洗幹淨的衣裳擰幹後,狀若無事地走到唐瑾身邊,然後猛地甩開衣服抖水。

    唐瑾沒帶扇子,他離得太近,即便起身躲開卻還是被濺了一臉水。

    他光速躲逃的模樣讓花虔忍不住笑出聲。

    唐瑾瞧著她惡作劇得逞後捧腹大笑的模樣,原本揚起的嘴角逐漸放平。

    花虔見他變了神色,心中一顫,頓時就想先認錯再說。

    然而唐瑾沒給她那個機會,直接將人攔腰抱起就要朝小溪裏丟。

    花虔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唐瑾我錯了!”

    唐瑾卻沒就此罷休,他瞧了眼鴕鳥般死死往他懷裏拱的花虔。

    若是用內力將她擊入水中,她這身板怕是承受不住。

    但報複是一定要報複的,唐瑾索性抱著她一塊跳入溪水中。

    冰涼的溪水濺了滿身,花虔尖叫一聲,看著濕漉漉的衣服,抹了把臉上的水忍不住吐槽。

    “唐瑾你可真行,自損一千都要把我拉下水。”

    大仇得報,唐瑾很是滿意,挑眉一甩被浸濕的高馬尾就向岸邊走去。

    花虔自知玩不過他。

    這人真是不能吃一點虧,就算同歸於盡都要把仇給報了。

    她垂頭喪氣地揪起裙擺跟在唐瑾身後朝岸上走去,沒想到一個不留神踩到水中鵝卵石,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唐瑾撲去。

    唐瑾動作敏捷,反身接住她將她攬在懷裏,兩人才免去了二次落水。

    花虔鬆了口氣:“好險好險。”

    此時兩人之間可沒存在什麽曖昧氣息,隻有尷尬。

    因為緊張,花虔無意識的緊緊揪住唐瑾的衣領,將他衣衫扒拉下半個肩膀,還連帶著扯下了好幾根頭發。

    她看著指縫間被揪下的光澤感十足的秀發,聲音有些顫抖:“疼,疼嗎?”

    這時,叢林了傳來颯颯的異動聲。

    就見付琅興奮地跑過來喊道:“少盟主,魚姑娘,船已經造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氣中一片寂靜。

    看著水中渾身濕漉,衣衫不整,緊緊相依的兩人,付琅尷尬又了然的一笑,自認為非常識趣的低頭抱拳道。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屬下先行告退!”

    說罷便轉身離開。

    更騷的是他還不是跑開,而是直接一個旋身躍起,一招“鑽地龍”如飛旋的陀螺一樣鑽入叢林裏。

    花虔:“……”

    她的兩世清白啊!

    *

    又晃了幾日,唐瑾等人叨擾多日也不便再打擾,收拾好行囊便乘船離開。

    這木船很小,也無船艙,眾人都麵對麵坐在一處,輪流撐船。

    花虔背著一大袋的東西,都是徐婆婆送的幹貨零嘴,讓他們帶在路上吃。

    海麵泛起層層波瀾,木船隨著水波搖曳漸遠,很快便瞧不見岸上送別的身影。

    花虔抱著膝蓋望向掠過海麵的飛鳥。

    羅孚道長最終答應了出山,但是卻讓他們先行離開,說是需要安頓好家裏再自行前往,必定會在群英匯前抵達。

    見他有私事要處理,唐瑾也不強求同行,隻應下說先回武林盟向父親複命。

    “方才在島上羅孚道長單獨同少盟主談話,不知說了些什麽?”

    賈少龍望向唐瑾笑道。

    唐瑾正閉目養神,聽到這話緩緩睜開眼睛,望向賈少龍的神色帶著明顯不加掩藏的不耐。

    上次沒弄死這小子算是他命大,如今在海上,拋屍殺人絕佳之地。

    既然他找死,那就成全他。

    然而還未等他動作,就聽到花虔懟了回去。

    “既然是羅孚道長單獨同唐瑾說話,自然是不想他人知道,說不定是傳授我們唐瑾武功秘訣呢,賈公子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賈少龍倒也不再追問:“我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是啊,我也瞧出來了,賈公子的好奇心比這海還寬,不若下去遊個泳,瞧瞧得遊多遠才能看得到你的心尖尖。”

    “……”

    賈少龍抽了抽嘴角,原是想說些什麽,但動了動嘴皮,最終闔眼養神,不再同她說話。

    花虔見他不說話,悄悄朝唐瑾做了個得意的鬼臉,從包袱中掏出一包脆棗遞給他。

    唐瑾看著她手中的脆棗,眼中的不耐早已消散。

    他的唇畔微揚,伸手捏起一顆棗子含在口中。

    甜的。

    *

    小船劃行比不得揚帆,他們從早劃到晚才上岸。

    不過幾人也不熟悉路線,航行出了些偏差,並沒有到浮萍鎮,而是停在了一個偏僻的小漁村。

    唐瑾三人自然不會再回浮萍鎮,直接啟程回玉機山。

    賈少龍聳了聳肩:“馬上便要舉行群英會了,我本就是要去參加的,不如叨擾少盟主一同前行。”

    令花虔意外的是唐瑾並未拒絕。

    “武林盟攬天下英傑,既然賈公子有如此打算,唐某自然不會拒絕。”

    唐瑾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在他看來,花虔一心向著他,有他如此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武功不凡的未婚夫在,自然不會對賈少龍那等俗物有非分之想。

    不如讓賈少龍同行,瞧著他和花虔如何親密相處,活活氣死他。

    更何況在浮萍鎮相遇賈少龍必定是有預謀,既然如此,那便看看他到底要使出什麽花招。

    至於俏飛燕更是興奮地要跟著賈少龍,和他們同行。

    “反正我已經出了浮萍鎮,金子也丟了,反而一身輕鬆,不若同你們去那群英會逛逛,說不定我俏飛燕也能在江湖上混出些名堂。”

    一行人商定後便連夜趕路,步行兩日後總算在天黑前抵達了一處小鎮。

    付琅去商鋪換了銀票後,眾人便前往客棧住宿。

    然後遇到了一道經典難題。

    “隻剩三間房了。”

    客棧老板伸出三根手指頭晃了晃,笑嗬嗬道,“各位客官是否要入住啊~”

    花虔看著自己一行人。

    按照尋常分法,她和俏飛燕一間房,付琅和賈少龍一間,唐瑾獨自一間正好。

    但是……總覺得事情不會按照她預想的進展。

    花虔果斷說道:“我們去別家住宿吧。”

    這時就聽到老板笑道:“哎喲這位姑娘,咱們這鎮子小,鎮上統共就我這一間客棧,隻是一晚上而已,你們就將就著擠擠吧。”

    花虔:“……可是”

    話還未說完,唐瑾拽住她的手腕朝樓上走去。

    賈少龍見他居然強拽,直接瞳孔地震:“等等,你們到底是未婚夫妻,如此屬實不合情理!”

    花虔小雞啄米般點頭:“我也覺得是。”

    孤男女共處一室,這委實太過了吧。

    唐瑾卻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望向賈少龍。

    “我付的房錢,賈公子若是覺得不妥可以出去睡大街啊。”

    這神色,這語氣。

    尖酸刻薄得連麵子都不裝了。

    作者有話說:

    付琅:“少盟主,魚姑娘,床已經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