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向著南方,向著他
作者:一盞風存      更新:2022-11-13 21:46      字數:10031
  第70章 向著南方,向著他

  “別,是我,別吱聲,屋外有人!”暗夜中,子衿看不清人,但是光是聽聲音,便知道是魂歸無疑。

  看來,她的預感,也不僅僅是預感而已!

  子衿將他的手扒下來,順著聲音的來源,謹慎的看向門口處。

  魂歸視力好,即便是夜間,也能看到一把匕首,正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想將門閂打開。

  他冷冷一笑,拉著子衿悄然起身,偷偷摸到窗口,他將窗口打開小小一條縫隙,謹慎的觀察了四周,確定下麵沒有人埋伏,這才放心。

  “我帶你從這裏離開,這地方真不安全了,你要抱緊我!”

  魂歸盡量小心的拉開窗戶,帶著子衿悄然飛身離開,在那邊開門的同時,這邊的窗戶也同時不關上,巧妙的混淆了潛入者的視聽,幾名黑衣人悄然而至,對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床榻一番砍殺。

  魂歸剛剛帶著子衿飛身出去,一隻利箭便破空而來,直指子衿。

  “大爺的,這次居然是衝你來的!”魂歸帶著子衿堪堪避開,卻被逼退著落在院子裏,他忽然有些不明白,為何搶人的,竟然變成殺人的了。

  子衿也心驚,她素來與世無爭,若說有得罪的人,便隻有李家,可會是李家人麽?

  不多時,房頂上,院子裏,便出現了很多手執弓箭的黑衣人。

  魂歸將子衿拉到身後藏起來,謹慎的看著四周,冷聲說,“哪路朋友,居然敢跟修羅殿搶生意?”

  院子的西南方有人冷哼,“修羅殿算什麽東西,將慕子衿留下,我們不與你為難,否則……”

  被人團團包圍在人群中,不下二十支箭緊繃在弦上,每一支箭頭都對準他們,在這樣緊迫的局麵下,魂歸居然笑得出來。

  “哈哈,好狂妄的語氣,老子縱橫江湖十幾年,還沒見過你這般狂妄的人,報上名來,老子不殺無名之輩。”

  子衿輕輕的扯了扯魂歸的衣袖,湊到他耳邊說,“魂歸大哥,這些人握箭的姿勢十分標準,站姿也十分挺拔……”

  “老子那麽帥,你都沒花癡過一回,怎麽看見幾個蒙麵毛賊你卻心動了?”魂歸挑眉,大有子衿要是敢說別人比他帥,他便將子衿丟出去的架勢。

  子衿隻覺腳下發軟,兩眼發昏,恨不能將魂歸毒啞了才好!

  “你這人死到臨頭了,還這般孟浪,你不覺得他們不是江湖中人麽?”子衿費了好大的勁,才扼住怒氣。

  雖然知道魂歸沒個正經。卻沒想到生死關頭他腦子裏想的,還是那些齷蹉事。

  經子衿這般提醒,魂歸倒是眼前一亮,“你倒是說得有理,可笑春風裏,從來不許官差入內,這……”

  “要麽,便是春風笑不知官差身份,要麽,這件事春風笑也參與其中,但是我更傾向於後者,我說得對麽,老板娘?”子衿不如魂歸厲害,無法聽聲辯位,可她知道,春風笑能聽得見她說的話。

  “喲,都說慕小姐心思縝密,堪比男子,這般看來,倒真不是浪得虛名!”暗夜中,春風笑從正堂走出來,她與那些黑衣人一樣,一身黑衣,可她卻還是習慣性的將那腰身暴露出來。在暗夜裏,她腰肢款擺的樣子,就像是無聲行走的毒蛇。

  “老板娘抬愛,子衿哪有什麽虛名,老板娘能知道,想必也是來自朝堂之人轉述而已。”知道子衿謀略的人,也不過就那幾個。

  春風笑神色一頓,那雙嫵媚的眼眸裏,迸發出一抹幽冷的殺氣,這慕子衿,當真是心思縝密,留之不得。

  “春風笑,你不顧江湖道義,公然幫助朝廷之人,你就不怕毀了你這笑春風麽?”魂歸與春風笑露水夫妻這麽些年,從來不知原來她竟是這般人。

  春風笑笑了笑,沒有說話,也許是她不屑與魂歸說,也許她不知怎麽與魂歸說,江湖中人勾結官府,日後在江湖上,便是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若是有人能出高價,讓她從此不必仰仗笑春風度日,她當然樂意這般交易!”能讓春風笑出賣原則。除了銀子,子衿也想不到別的理由。

  被子衿猜到些許,春風笑的臉色變了變,看向子衿的眼神裏含著濃濃的殺氣,“慕子衿,你找死!”

  子衿勾唇,看來她猜對了!

  “你我相識十幾年,你當真要置我於死地麽?”魂歸定定的看著春風笑,眼裏劃過一絲不舍,少年時期,他們便一起在碎葉城討生活,那時的春風笑,還隻是個小女孩,被人欺辱,若不是他一路護著,她哪會有今天在碎葉城的地位?

  “我無心要你性命,是有人要買慕子衿的命,你離去吧!”春風笑看向魂歸的眼神裏,同樣有一絲不忍。

  這些年,若是沒有魂歸的幫襯,她也未必能做成這碎葉城第一客棧。

  “慕子衿給我下了毒藥,她若死了,我便完了!”魂歸之意,他不會放下慕子衿一人離開。

  “魂歸,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別怪我!”春風笑閉了閉眼,轉身欲走。

  ===第64節===

  子衿見她要走,冷冷的叫住她,“反正我都必死無疑了,能告訴我是誰要我的命麽?”

  春風笑回過頭來,嫵媚的笑了一下,“追你追得最緊的人!”

  子衿退後一步,星眸裏迸發出一抹幽深,“你這般信口雌黃,真的好麽?”

  “嗬嗬,看來你還真是不了解崇睿,當年何絮兒被綁,他之身一人力戰碎葉城三十五名高手,殺到紅眼處,甚至對城中百姓大開殺戒,若不是我們及時將何絮兒放了,這碎葉城將雞犬不留,可如今你被魂歸抓走了三個多月,他可曾來救過你,真是的,我為何與你說這麽多,反正你也不會信,你定相信崇睿愛你無疑。定會救你回去的吧?可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麽?”春風笑笑了,笑得有些許落寞。

  “他,正跟何絮兒花前月下,恩愛不疑!”

  最後這句,春風笑說得很是憂傷,就好像是說自己的事情。

  子衿抬頭,憂傷的看了看天邊的啟明星。

  天,就快亮了。

  “那又如何,我與崇睿,不過是各取所需,他愛誰與我何幹,即便他要殺我,那又何妨?”

  “嗬,你倒是豁達,要怪,就怪你自己挑錯了夥伴!”春風笑看了一眼魂歸,退回到安全的範圍去,背身而立,似乎不願看魂歸命喪當場。

  魂歸妖冶一笑,伸手握住子衿的腰,“慕子衿,你又欠我一次!”

  說罷,他抱著子衿飛身而起,快如閃電的掠到半空,驚鴻一般的往更北方掠去。

  “殺!”與此同時,一個消瘦的男子在暗中下令,無數的飛箭往子衿和魂歸疾飛而去。

  魂歸用盡畢生所學,帶著子衿一路北逃,後麵不斷有利箭破空而來,有的從子衿臉頰上劃過,有些從子衿的腿上劃過,子衿顧不得疼,怕分了魂歸的心,硬生生的忍著。

  笑春風以北是一片密林,黑衣人深知,若是讓魂歸帶著慕子衿逃往北邊,他們便不能完成此次絕殺。

  “將他們趕往東邊!”黑衣人果然下令,其餘人聽後,開始改變追逃路線,紛紛湧往北邊,硬生生的將魂歸和子衿逼往東邊。

  子衿深知那人不會無故下這等功夫,抬頭問魂歸,“東邊有什麽?”

  魂歸忙著躲避利箭,冷聲說,“海!”

  子衿身子一顫,看來這些人是真的要置他們於死地,可是到底是誰?

  那個下令的黑衣人,隱隱約約間,子衿覺得有幾分熟悉,而且那人一直刻意壓低嗓子,顯然是不想子衿知曉他的身份。

  能調集士兵?

  子衿又覺得熟悉?

  甚至連聲音都刻意抹去……

  難道,真是崇睿麽?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子衿慌亂的搖頭,她怎能被一個江湖草莽如此算計?

  子衿緊緊的抱著魂歸的腰身,泛起一抹絕望的疼痛,她不敢想,若真的是崇睿,她該如何是好?

  可若不是崇睿,還有說有這般本事,又與子衿相熟?

  魂歸帶著子衿,一路奮力拚殺,想從北麵殺出一條血路,隻要能逃往北麵,他們的勝算將會變得很大。

  盡管魂歸武功高強,奮力拚殺能保住他們二人不被傷害,可畢竟那邊的人多勢眾,最後,魂歸與子衿還是被逼到了海邊。

  滔天的巨浪拍打著懸崖,發出巨大的響聲,海浪與岩壁碰撞之後,變成霧氣,那些氤氳而起的霧氣,泛起森森的寒氣,撲麵而來,子衿隻覺得冷得難受。

  “魂歸,你若想走,現在還有機會!”春風笑站在一群黑衣人中,淡淡的看著魂歸與慕子衿。

  子衿看向那個渾身藏在黑暗中的人,淡淡的說,“我是認識你的,對麽?”

  那人沉默,春風笑見子衿還在糾結,惡狠狠的說,“你這女人還不死心!”

  “我相信崇睿,他絕不會這樣對我!”子衿始終相信崇睿。

  “嗬嗬,那你可知,你母親離開慕家,先是到睿王府落腳,然後又在睿王殿下的安排下脫離慕家,歸在他的保護下,是為了什麽?”春風笑笑著說。

  子衿忽然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她森然看著春風笑,“你說的可是真的?”

  魂歸看向子衿,“你別信她,那臭婆娘不是好人!”

  子衿慘然一笑。她剛去皇宮救下崇睿,母親便被慕家人欺負,剛好崇睿派人去將母親救了回來,更將她留在王府一住數月,最後要不是子衿要求,崇睿定然是希望她在府中一直住下去的。

  所以,他對母親的好,對自己的好,全都是因為她們能保護他,並且讓他得到皇帝的垂青!

  所以一切都解釋得通,現在若是慕子衿死在外麵,那他便更可以光明正大的行保護之名,將母親放在身邊,為他所用。

  何絮兒回來了,所以,慕子衿也可以死了!

  子衿從未覺得如此冷,那種冷,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隨時都可能要了子衿的性命!

  “魂歸,我給你那麽多機會,你非要與她一起去死,那我便送你一程!”春風笑從旁邊人手裏搶過弓箭,滿弦拉弓,一隻利箭飛馳而來。

  春風笑的功夫不弱。魂歸不敢硬接,拉著子衿不停的後退,直到他們的雙腳,有一半都伸到半空,退無可退!

  那隻利箭,卻因為失去了準頭,跌入深海之中。

  春風笑森然一笑,“魂歸,我說過,你遲早要死在女人手裏!”

  魂歸冷厲的剜了春風笑一眼,涼聲說道,“老子願意死在她手裏,你能奈我何?”

  春風笑眸子一凜,冷聲說,“死到臨頭,還在逞口舌之快,放箭,殺了他們!”

  “慕子衿,我帶你新生,可好?”前無活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魂歸居然還咧著嘴對子衿笑。

  子衿搖頭,“你自逃命去吧,我自作孽。不可活!”

  她,竟心如死灰!

  “老子沒允許你死,你能死麽?”魂歸扣住子衿的腰,帶著她退後,兩人雙雙跌下懸崖。

  春風笑與那個黑衣人飛奔到懸崖邊,隻見兩人的衣物在水麵上掙紮了片刻,便沉入海中,大海依舊瘋狂的咆哮著,瞬間便吞沒了一切。

  “她死了!”春風笑看向那人。

  那人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這般聰慧的女子,竟然就這般死了,真是可惜!”

  “你莫不是喜歡上她了?”春風笑嫵媚的眼含著嗔怒看著那人。

  男人卻沒理會春風笑,領著那些黑衣人,快速的消失在懸崖上。

  “他們走了麽?”

  在懸崖半高處,有一處緊能容下兩人的空間,子衿與魂歸便這般看著對方,剛才的話,是子衿問出口的。

  魂歸邪肆一笑,“媽的,逼老子跳崖,卻不知老子天天跳,這懸崖上哪裏有個鳥窩老子都了若指掌。”

  為了迷惑他們,魂歸快速脫了自己的外衣。又來脫子衿的,再用石頭包著衣服,丟在海裏,造成兩人跳海的假象。

  目前他們算是安全了,可子衿身有寒疾,這般下去,恐是不妙。

  “我們何時能走?”子衿凍得受不住,身子不安的發抖,剛才生死一線間,子衿忽然想得很通透,不管崇睿是不是真的要殺她,她起碼的搞清楚,即便不為了自己,也該顧著趙傾顏。

  魂歸一直留心聽崖上的動靜,“我覺得他們不會那麽輕易相信,再等等,你若是冷得難受,那後麵有個山洞,洞裏有稻草,會比這裏暖和些。”

  子衿僅著中衣,實在是凍得難受,便自己走進洞中,此時的天空已經微亮,模模糊糊中,子衿能看到洞內的景象。

  這處山洞甚是隱秘,而且避風,外麵雖然如狂風暴雨一般,可洞內卻十分幹燥,中間的石台上,確實鋪著許多幹草。

  子衿走過去坐了下來,剛才的九死一生,讓她筋疲力盡,她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沉靜如水的看著地麵發呆。

  魂歸在外麵聽了很一會兒,確定安全之後,才走了進來,他挨著子衿坐下,隨手抽了一棵稻草把玩,“你真的相信殺你的人是崇睿麽?”

  子衿搖頭,“不知!”

  “若真是他要殺你,你當如何?”

  “那我便進宮,隨便找個男人嫁了,當他嫂嫂也好,後娘也罷,讓他再也無法翻身。”

  子衿悠悠一歎,竟像鬆了一口氣。

  魂歸嚇得手中的稻草都握不住,他嘖嘖搖頭,“你這女人當真歹毒!”

  “我們什麽時候能走!”子衿淡淡的問。並未在意魂歸對她的評價。

  “我總覺得上麵不安全,那黑衣人心思定然比春風笑縝密,我們若是貿然上去,我怕羊入虎口,哥哥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逍遙快活可好?”魂歸這人,殺人的時候,殺氣騰騰,一本正經,一旦脫離危險,便又不正經,處處逞口舌之快。

  子衿起身,“走吧,若是天亮之後,他們前來搜尋,發現我們在此,那便真的是甕中捉鱉了。”

  魂歸氣結,“不要說男人是鱉,很傷自尊的!”

  子衿看也不看魂歸,徑自往往走。

  魂歸帶著子衿,繞過懸崖,來到一處風浪小的地方,他問,“會遊水麽?”

  子衿搖頭,魂歸邪笑。“那便抱緊老子!”

  子衿懶得理他,見崖上藤蔓甚多,抓著一條藤蔓便往下爬,沒多少時間,便下到海邊。

  魂歸樂了,心裏對子衿越發好奇,她明明是個大家閨秀,可是野外生存時,卻分明很有經驗的樣子。

  他一個鷂子翻身,穩穩的落在子衿身邊,“你確定要走沙灘麽,若是留下腳印,被那些人追上來,你非死不可。”

  子衿淡淡的剜了他一眼,“你若再不找個地方止血,才是真的要死。”

  魂歸錯愕,“大爺的,又被你發現了!”

  子衿走過來,撩開魂歸的中衣,他左胸下側,赫然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因為他穿著黑衣,所以不易發現他在流血。

  他以為能瞞過子衿,可沒想到。這女人早就知道了。

  子衿不再理他,沿著海水與沙灘的邊界上一路走過去,那些她留下的腳印,被海水一番衝刷,竟然馬上消失不見。

  魂歸跟在子衿身後,不由得對她豎起大拇指!

  兩人沿著海岸走了一個時辰天才完全大亮,他們走過一個拐彎後,赫然看見一片密林,蜿蜒數十裏,倒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兩人進了密林,經過一夜折騰,子衿又開始發高燒,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大病一場,走進密林的第一件事,便是采藥。

  她一路走走停停,采了許多藥,有退熱的,有止血的,她一邊走,一邊給魂歸講解藥的用途,到最後,她實在走不動了,便靠著樹幹喘氣。

  魂歸失血過多,此刻也是兩眼昏花。雙腿發軟。

  他掙紮著走到子衿身邊,還有心情說笑,“這下書要想殺我們,倒是易如反掌了。”

  子衿掙紮著打起精神來,給魂歸包紮了傷口,“我若真的死在此處,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看在你要死去的份上,我幫你!”

  “我若死了,你便將我葬在高高的地方,向著南方的地方!”子衿悠悠一歎,一行清淚不由得滑落下來。

  她大仇未報,卻……

  “老子忽然被你感動了,你這女人,毒則毒已,卻深情至此。”向著南方,看著那人一步步踏上權利巔峰,是麽?

  ===第65節===

  “你能答應我麽?”子衿覺得眼皮越發沉重了。

  “老子不答應,你若敢死,老子便將你葬在這海邊,讓你一輩子,下輩子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再也看不見崇睿一眼。”魂歸惡狠狠的說。

  子衿慘然一笑,從樹幹上慢慢的滑落。倒在地上。

  魂歸想去拉子衿一把,可此時的他,也已然頭暈目眩,稍微用力,便覺得頭暈目眩,他原地轉了兩圈之後,往另一個方向倒下。

  倒下之前,他恍然間看見一個白花花的腦袋,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笑嗬嗬的看著他。

  山澗的溪流淙淙,有鳥兒歡快的在林間歌唱,子衿隻覺渾身舒暢的從睡夢中醒來,整個人神清氣爽,被寒疾折磨的痛楚竟像是奇跡一般的消失不見。

  子衿甚至不知自己是活著,還是到了仙境。

  子衿推被下床,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小木屋中,屋裏有白紗飄飄,還有珍奇花草,窗邊燃著安魂香,一個小小的琴案上,放著一把古琴,分外雅致。

  她赤著腳下床,推開門。便看見一條小溪,溪邊盛開著各色鮮花。

  這般美好,這般靜謐!

  “小兔崽子,這般無用!”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怒罵,打破了這份清幽。

  子衿循聲而忘,卻看見不遠處,魂歸光著上身,拿著軟劍,正站在溪水中……

  抓魚!

  岸上站著兩位老者,一位鶴發童顏,那老人長相十分喜慶,一雙眼睛小而圓,像兩粒圍棋黑子鑲在臉上,鼻頭大而紅,又長又濃的白胡子將嘴唇擋住,五短身材,肚子圓鼓鼓的,方才的怒吼,便是他發出來的。

  另外一位老者,長身玉立的站在矮胖老者身邊,仙風道骨的握著折扇,頭發也已然全白,隻是那氣質卻甚是矜貴,五官深邃。不苟言笑,帶著冷冽的氣息。

  “魂歸大哥?”子衿開口,隔著遠遠的距離,三人便朝她看了過來。

  “慕子衿,你可算醒了!”魂歸從水麵飛掠而來,站在子衿麵前。

  子衿微微回避,側著身子問他,“我們這是在哪裏?”

  “海邊密林!”魂歸回答得十分幹脆。

  兩位老者也跟著魂歸一起飛掠過來,那位仙風道骨的瘦老者將魂歸的衣服丟到魂歸頭上,“將衣服穿上,衣衫不整的,成何體統?”

  那喜慶活潑的胖老者嗬嗬大笑,“你徒兒的美名,名滿江湖,你這會兒才要替他挽回名節,晚咯!”

  魂歸倒是沒有耍貧嘴,乖乖將衣服穿上,接著說,“早知道這倆瘋老頭在這裏,我們哪裏還用這般費力?”

  “子衿謝過兩位前輩救命大恩!”

  那瘦老者剜了子衿一眼,忽然出手,折扇竟像利劍一般,直指胖老者的命門。

  “清虛,你這個瘋老頭。老子跟你沒完!”那胖老者見瘦老頭對他動手,氣得吹胡子瞪眼,跟他大打出手。

  子衿錯愕,這兩人加起來,怎麽著也得有一百歲了吧?怎麽還如此幼稚?

  “這兩位到底誰才是你師傅?”子衿疑惑不解的看著那兩老者,雖然明明聽見胖老者說了,那叫清虛的瘦老者才是魂歸的師傅,可為何子衿覺得,不論從氣質上還是品行上,魂歸更適合做這胖老者的徒弟呢!

  魂歸見子衿用質疑的眼神,看著兩個老頭子,竟覺得自己的自尊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清虛,那瘦的是老子的師傅。”

  子衿淡淡哦了一聲,接著說,“沒看出來!”

  胖老者顯然玩心很重,邊打邊戲弄清虛,清虛看著仙風道骨,下手卻特別狠毒,招招致命。

  “走吧,他們這樣一打,沒個七天七夜是分不開的。”魂歸扯了一下子衿的袖子。

  子衿心裏雖然有些詫異,可畢竟魂歸這個徒弟都不擔心,她一個弱女子,便更不好說話,於是她也就不再說話,跟著魂歸乖乖的回到小屋。

  “咯,這是我師傅給你準備的新衣裳,你昏迷之時,我不敢與你更衣,怕你醒來後,給我來個更狠的,自己去後山溫泉洗洗換上。”魂歸拿了一套素白衣服丟給子衿。

  子衿詫異,“我昏睡了多久?”

  魂歸伸出一個手指,比了一個一。

  “一天?”子衿表示不信,她剛才無意間看到魂歸的傷口,那地方已然結痂,看上去已經有些時日了。

  “一個月!若不是我師傅日日將你丟到溫泉去泡著,你早死翹翹。”魂歸說完,嘀嘀咕咕的說,“老子要去抓魚了,要是青山打完架回來沒見著魚,老子又要被他打一頓。”

  子衿拿著衣服,忽然覺得自己認知的世界,一下子就被顛覆了,魂歸有個道長師傅,顯然他是害怕道長的,可道長卻從未管束魂歸。任由他奸淫擄掠,打家劫舍。

  疑惑歸疑惑,子衿還是去了後山,將自己清洗得幹幹淨淨。

  待她再回來時,魂歸已然抓了許多魚放在屋外,見子衿回來,他眼裏閃過一抹驚豔,邪笑著說,“這樣才對麽,老子的眼睛終於被解救了。”

  “聽說你的廚藝冠絕京都,這些魚便交給你處理了,老子去看那兩個瘋子打架去。”

  魂歸說完,竟真的將子衿一個人丟在小屋,去密林裏觀戰去了。

  一個時辰後,子衿終於做好了一大鍋美味的魚湯,那位被魂歸稱為青山的老者聞見香味,忽然伸手喊停,“清虛,停下,那小丫頭煮的魚著實香醇,吃飽了再來打!”

  清虛將扇子一收,先青山一步分身而起,回到小屋。

  兩人說話算話,吃完了食物之後,便繼續打架去了。

  子衿不明所以,便問魂歸,“那兩位前輩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

  若說是朋友,又怎會為了兩句口角便打得天昏地暗,若是仇人,他們卻偏偏住到了一處?

  “他們是仇人,兩人不過是約好到海邊還吃海味,等過了這時節,他們便繼續打架,爭地盤,爭食物,爭寶貝,爭藥材,爭衣服,反正是能爭的,他們都要爭上一爭。”魂歸伸了一個懶腰,在子衿錯愕的眼神中,回房睡覺。

  子衿雖然不解,可她卻不是鑽牛角尖的女子,既是別人的生活,她倒也無需過分關注。

  山中的夜涼如水,可星空卻分外美麗,子衿抬頭看了天空,思緒卻飄得好遠好遠。

  京都,睿王府。

  崇睿每隔三天,便會收到來自北荒的消息,可他將網撒了一個月,卻依舊未曾聽聞子衿半點消息,她就像消失了一般,杳無音訊。

  向來製止力極強的崇睿,在時隔五個月未曾救回子衿的當下,忍不住讓杏兒給她備了一壺酒,他一個人坐在琉璃閣的露台上喝了起來。

  這段時間,崇睿焦頭爛額的周旋在李妃與皇後之間,雖有絮兒幫襯,可終究力不從心,加上憂心子衿,崇睿整個人也清瘦了一圈。

  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對著皓月獨酌,同一片星空下,他竟不知,子衿到底在何方。

  “王爺,永康侯歿了!”剛哲踏著月色前來,站在崇睿身邊對他說。

  崇睿將酒杯放下,淡淡的睨了剛哲一眼,“何時發生的事,因何而歿?”

  “一炷香以前,據說是皇上微服出宮,卻不知為何,被殺手盯上,在皇上差點被殺手殺死之前,永康侯忽然從酒樓的雅座飛身下來,替皇上擋下致命一劍,被殺手一劍穿胸,當場斃命。”

  聽完剛哲的講述,崇睿忽地站了起來,“你說他為父皇擋下致命一劍?”

  “是,驗屍的人是慕良遠,不會有假!”

  “李馨雲,這個女人真是瘋了!”崇睿跌坐回椅子上,酒杯從他手裏滑落,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啪的一聲,破成兩瓣。

  “你說……”剛哲有些難以置信。

  “哼,父皇微服出巡,宮裏不可能一點動靜都無,若不是事先有人安排,殺手為何剛好在永康侯喝酒的酒樓那裏殺父皇,永康侯救駕有功,他若死了,你說誰最得益?”崇睿隻覺得雙手冰涼。

  “若真是這般,那李妃便真的留不得了!”剛哲擰著眉。甚至無法相信,一個女人竟能狠成這般模樣。

  “隻怕經過此事,父皇定會恢複李妃份位,甚至為了彌補她,不惜給她更多好處,我此時再去動她,無異於自尋死路,現在李妃不能動,除非證據確鑿,不然誰動她都是死路一條。”

  “若是她主動與王爺為難呢?”剛哲問。

  崇睿擰眉,若是李妃主動為難,他該怎麽辦?

  “魅影,你去宮裏,時刻盯著李妃,若有異動,馬上著人來報!”崇睿眸色涼涼的看著皇宮的方向,眼裏閃過厭惡。

  魅影離開後,剛哲繼續說,“你讓我調查你母親當年之事,有進展了!”

  “說!”崇睿歎息,這場風暴越拉越大了。

  “你母親與趙傾顏確是舊識,但是她與你母妃之事到底有無關係,卻不好說,現在我估計知情人便隻有趙傾顏與盧嬤嬤兩人了,盧嬤嬤鐵了心不願告訴你,你要不要去……”

  “不用,即便當年她有份參與殺我母親,可她畢竟是子衿生母,我不願與她為難……”崇睿一雙俊眉深深的擰成一個“川”字。

  剛哲沉吟,若然當時慕子衿的母親真的有份參與,那崇睿與她,隻怕也走到盡頭了吧!

  “你再去查,即便她參與,也不可能是主謀,我要的是主謀,這件事,我崇睿不死不休。”

  “諾!”剛哲領命退下。

  崇睿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天空,疲倦的說,“你若再不回來,我們還能有機會好好相戀一場麽?”

  那一霎那,崇睿這般堅韌的男子,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遠在北荒海邊的子衿,以同樣的姿勢仰望星空的子衿,忽然覺得胸中一痛,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著,遙望南方。

  是夜,密林裏出現了一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他們打算潛入山澗,卻被青山與清虛打得落花流水,兩人打完敵人,再繼續對打。

  那批黑衣人,依舊是春風笑這邊的人,春風笑與那個渾身隱藏起來的男人站在密林外等消息,活著逃出密林的兩個人將探查的結果告訴了神秘男子。

  春風笑聽後,驚訝的看向神秘人,“碎葉城裏何時有這樣兩位高人?”

  “碎葉城是你的地盤,你好意思問我?”黑衣人似乎也沒想到,這碎葉城中,竟然還藏著這樣的高手。

  “有沒有查到慕子衿與魂歸的下落?”黑衣人問那兩個幸存下來的人。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搖頭,“我們沒能靠近,但是看樣子,不像有別人,應該隻有那兩個老頭在。”

  “那兩人武功如此高,在江湖上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去查!”這一次,他是對著春風笑說的。

  春風笑心有不甘,想說話,可看上去又有些害怕黑衣人。

  黑衣人凜冽的眼神掃了春風笑一眼,春風笑即便不甘心,也隻能乖乖的離去。

  黑衣人看著密林。忽然桀桀怪笑,“慕子衿,你若不死,便一定會是我的,是我的。”

  子衿與魂歸跟著兩位老人在林中生活,兩人每日要打發許多黑衣人,可他們卻從不與子衿說起。

  子衿每日便負責替他們做飯,清虛老人懂得許多醫理,若是子衿煮的飯菜合了他的心意,他便送子衿一株草藥,或者教她一點技術。

  這天,子衿正在做甜醉蝦哄青山老人,清虛老人忽然站在子衿身後,涼聲問,“你給我徒弟下的到底是什麽藥?”

  子衿拿著醉蝦正在澆蜂蜜,清虛老人忽然站到她身邊來,子衿嚇了一跳,手裏的蝦忽然脫手,眼看著就要掉在地上,青山老人不知忽然從哪裏冒了出來,堪堪接住那串蝦子。

  拿到手之後,便開心的吃了起來。

  “前輩,這個恕子衿不便說,魂歸大哥的性子著實惡劣,為了我的安全,我定然不能如實相告。”子衿說完,繼續澆蜂蜜。

  清虛是個醫癡,也是個毒癡,子衿醒來後,也在這處待了快一個月,他愣是沒研究出來,他徒弟身上的毒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告訴老夫,老夫不與他說便是!”清虛在一定程度上,跟崇睿很像,個性非常冷厲,即便是求人,也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態。

  想到崇睿,子衿沒來由的心裏一痛。

  青山老人見子衿蹙眉,還以為清虛老人欺負了子衿,一跳腳就炸毛,追著清虛老人又開打,這一打,又打了五天五夜。

  若不是昆侖山的人傳來消息,說昆侖鎮山寶物被人竊取,清虛定然要與青山打上七天七夜。

  ===第66節===

  清虛老人要回昆侖,竟然要拉著魂歸一起回去,魂歸當然不肯,他抱著青山老人的肚子,死拉活拽,“師傅,慕子衿沒與我解毒,我哪裏都不去。”

  清虛老人冷哼,“雞鳴狗盜之事,你向來在行,與我回去收拾了那幫宵小,我保證你藥到病除。”

  “師傅,您都給我解毒解了倆月,也沒見解成,您莫要誑我。”魂歸一點都不相信他師傅能解毒。

  清虛老人一挑眉,“那為師便一勞永逸,解決了你那劣根!”

  魂歸聽清虛說要太監了他,嚇得夾著腿,飛快的跑出密林。

  待兩人皆離開之後,子衿才算鬆了口氣,她忽然跪在青山老人麵前,“青山前輩,求您救我!”

  “怎地?”青山咬了一口大蝦,清甜鮮美,簡直人間美味。

  “實不相瞞,我是京都睿王府的王妃,我是被魂歸大哥從京都擄到北荒來的,求前輩放我離去,他日前輩若是去到京都,子衿定然為前輩做盡天下美食!”

  青山老人手裏的大蝦落到地上,他揚眉瞪眼,“你說你是誰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