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胎兒拒出肚皮來
作者:裴焱胡綏綏      更新:2022-11-07 13:09      字數:2252
  第26章胎兒拒出肚皮來

    原是肚子裏結了珠才變不成狐狸的。

    胡綏綏先悲而後喜,且擦去眼淚,且摸著肚子自言自語:“啊,這個孩子,是個很乖的孩子。”

    這一百來日,胡綏綏身體未感到一點不恣,四肢不煩痛,不惡聞食氣,睡得香,吃得好,一點也不似個半裝的肚子。

    朱子林接話:“夫人脈理平和,身體無它疾,三月始胎,不需分寢,唔,近來天氣涼,不要涉水感寒了就好。”

    說罷,挈醫箱離去。

    裴焱的神情不可捉摸,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坐在榻沿,手伸伸縮縮,不敢觸碰胡綏綏的肚子:“怎麽你連汛期斷開了都不知道?”

    “我們狐狸的汛期本就亂,不是月月都有的。”做出個笑話兒來,胡綏綏覺不好意思,辯解的聲氣弱了十二分。

    因為心虛,眼睛滴溜溜亂轉,不在一處地方停留半刻。

    裴焱最後還是把手縮回了袖子裏,胡綏綏按住他的手腕:“怎麽不摸摸?孩子很乖。”

    “我手冷。”裴焱心殊忐忑,怕力道失控,傷了胡綏綏和胎兒。

    胡綏綏拈來一角被褥,覆在肚皮上,鼓令裴焱來撫摸:“這般就不怕了。”

    雖隔了被褥,裴焱還是哈團氣,嗬熱手心,指尖試探似地碰了碰,然後整隻手掌才貼在上麵。

    貼了一會兒,想起母親,想起兒時所曆,裴焱眼眶濕熱,道:“綏綏,我會當個好父親。”

    “裴裴,我知道。”

    ……

    得知胡綏綏有珠,厥後裴焱每天空著一顆心兒,白天有閑暇必伴胡綏綏,夜間會在燈前想象孩兒的模樣。

    胡綏綏美,孩兒定有粉團成的臉頰,粉挼成的四肢。

    想得入神,裴焱會視燈自語:有狐綏綏,尤姝美,肚裏膏兒亦姝美。

    自語訖,隨手拿起一本古籍翻閱,心念:誕女則取“姝”字,誕男則取“禦”字。

    不論是裴姝還是裴禦,隻要是他的孩子,裴焱都會加倍疼愛。

    而胡綏綏知自己有珠後,夜夜手托粉腮,望月許願,求在天上的狐仙奶奶賜她一對好兒女,湊成一個“好”字。

    懷珠第四個月時,胎兒六腑順成,可知胎是男是女,朱子林半月來診視一回,第三次來的時候,他問:“府君欲知男女否?”

    裴焱的嘴邊,漾出淡淡一抹笑容:“男或女,於我來說,都一樣。”

    都不妨礙他當父親。

    “那便是不欲知了。”朱子林亦笑回,仔細把了脈,道,“夫人有大福,胎兒很乖。”

    不管是懷珠三個月還是懷珠八個月,胎兒都不曾擾母體,連撞動不安都少有,胎兒乖得讓人不解。

    不盜母陰之胎,百年難遇一回。

    胎兒乖,但胡綏綏的脾氣卻在漸長,一日壞過一日了。

    裴焱沒打開過胡綏綏收集的蛋的盒子。

    一日好奇心發作,打開來一看,那蛋殼上有的用黑墨寫了數字,數字無序,而有的蛋沒有寫任何東西,裴焱研究了半日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他拿著幾盒蛋,備細問胡綏綏。

    胡綏綏正在哪兒卷珠簾,卷到後頭珠簾打綹難解,解不開,氣得用嘴咬下一條珠簾解悶氣。

    將近分娩之期,還有兩個月就要分娩,胡綏綏又期待又煩躁,煩躁是因肚子大,什麽事情也不能做。

    孕者的脾氣總是來得快,也消得快。

    見蛋,她手扶腰肢,慢移孕體,步上一武,護犢子似的把蛋接過,拿起兩顆寫著“一”的蛋,說:“這是裴裴離開第一日時母雞妹妹下的蛋。”

    之後接連拿起一顆寫著“四”的蛋,兩顆寫著“六”的蛋,說:“這是裴裴離開第四日母雞妹妹下的蛋,這是裴裴離開第六日下的蛋……你一聲不吭離開,綏綏不知你何時回來,連點盼頭也沒有。”

    胡綏綏把蛋一顆顆地認真看了一回,確認無一顆蛋破損,一並包起來,重新藏到金盒子裏。

    金盒子裝的是首飾珠寶,但她不描不畫,不釵不飾,裝首飾的金盒子且變成了裝雞蛋的金盒子。

    那時胡綏綏早有心在他身上了,但因一時口角而冷落她一月,裴焱如今回想起來很覺惻然,不住地摸她挺然的肚子,喟然道:“往後不會再一聲不吭離開了。”

    有孕後,胡綏綏又圓潤了不少,微有重頤俏臉蛋兒,比往前更顯癡憨可愛,低頭做事,眼底卻如含了情,裴焱忍不住湊過頭去,唼喋數聲,與她親香。

    胡綏綏忙著裝蛋,陡地飛起一條玉腿踹開裴焱。

    她把寫了數字的蛋裝一盒,沒寫數字的裝在另一盒:“裴裴離開時下的蛋裝在這兒,裴裴在時母雞下的蛋裝在這兒。”

    胡綏綏斷斷續續地嘰咕了一陣子,不知是什麽逗中了傷心事,突然一股怒火高舉三千丈。

    怒過之後便是一陣無名的傷心,黑白分明的秋波水意宛然可見。

    胡綏綏珠淚亂濺,把沒有寫任何東西的蛋交給裴焱,呶聲呶氣道:“這盒蛋可以吃,這盒蛋綏綏要留起來,等孩兒出了肚皮,綏綏就要拿著蛋,揭發他爹爹的惡行!嗚嗚嗚……”

    裴焱:“……”

    朱子林預想六月是分娩之期,可如今都快八月了,胡綏綏沒有分娩的征象。

    轉睫彌月,一日胡綏綏用飯後,由裴焱腋著在府裏四處擺灑,她愁態可掬,行一步,懶一步,摸肚皮不住地想:“裴裴,都說足月不生,此兒或許是怯膽之兒。”

    “非也,足月不生之兒,定然智過於腹。”裴焱安慰,“哪吒還在胞宮裏呆了三年呢。”

    言次間,兩腿間流下一股溫熱的水兒,胡綏綏粉汗盈盈,變作土木偶,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嘴上隻管叫喚:“啊啊啊,裴裴,胞漿破了,破了。”

    裴焱如聽間一個青天霹靂,急三火四地打橫抱起胡綏綏,腳下疾如風,飛也似地跑去產房。

    胞漿破的突然,那收小抱腰的婦人手腳滴羞蹀躞,忙前忙後個不停。

    裴焱無時休息,房內的嘈雜聲入耳逼清,但他兩耳可濾了除胡綏綏以外的聲音。

    胡綏綏嗓子都喊沙啞了。

    不覺月上花梢,階前拋下的一抹月影,照著院子如同白晝。

    裴焱立在月影上,有意無意間看向產房,心裏活絡如少年郎:“無事是,無事的。”

    然後開始不停默念《有狐》: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

    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