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結

  朦朦朧朧間，她又聽到一陣陣的蛙聲。

  身下錦被綿軟，就好似落在雲朵上一般。

  她舒服的蜷縮著身子，饜足的樣子像一隻舒適的小貓。

  “小姐，放心，這世間不會再有瓊玉樓。”

  瓊玉樓？

  餘輕虹犯迷糊，拉了拉被子，發出一聲輕哼。

  玉瑾南擔心弄醒她，便直接用一件大袍子，將她包裹，小心翼翼如珍寶一般放在床上。

  他本以為自己心定便不會有雜念，看著她不老實的伸腿踢了踢，一雙潔白如美玉的腿，一下子占據他目光，也像無數螞蟻在他心上來回的爬。

  他僵硬的伸出手，拉了拉被子，遮擋了滿眼的春光。

  可他心裏卻一刻也不得平靜。

  也許是受到環境的影響，這一覺，餘輕虹睡得十分舒適。

  夜裏，又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的像繞在人心頭的愁緒。

  這場雨持續到了清晨。

  餘輕虹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光裸，一時有些恍惚。

  看著玉瑾南的睡顏，她分不清夢和現實。

  直到那雙眼睛悠悠睜開，那道迫人的目光，像蟒蛇一樣竄進她心底，也讓餘輕虹如夢初醒。

  “你……”她攏了攏被子，眼中隻有一瞬的慌亂。

  “小姐醒來。”他好整以暇的看著驚慌失措的表情。

  可她沒有，依然目光澄清，不染雜色，反而顯得玉瑾南有些齷齪。

  避開她純淨的目光，玉瑾南翻身下床，“昨夜沐桶內許是放多了安神香料，小姐睡得有些沉，不忍驚醒小姐，我既然是小姐家奴，自當代勞。”

  餘輕虹沒有多大反應，隻是看著桁上的衣裳，淡聲道，“出去。”

  聲音柔柔軟軟的，聽不出有惱意。

  玉瑾南很聽話，穿衣動作行雲流水，套上鞋子麻溜的出去了。

  他掐準了時辰，進屋時餘輕虹已坐在銅鏡前整理發髻，玉瑾南走上前，撩起她垂著的青絲，動作溫柔的幫她搭理。

  “無需繁複的妝容，即便隻是用一根玉簪，小姐也是極好看的。”

  兩人此時歲月靜好的模樣，儼然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產生這種錯覺後，餘輕虹不禁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她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銅鏡中的兩道影子。

  “我昨夜做夢，夢裏小姐是我妻，明明愛慘了小姐，卻沒能好好嗬護小姐，好在老天待我不薄，我又遇上小姐，這輩子我定不負小姐。”他輕輕托起餘輕虹的下顎，讓她看清自己眼裏的真誠。

  餘輕虹佯笑，“不過一個夢，怎會有深刻的感情。”

  玉瑾南微微一顫，“小姐不信我？”想到夢裏自己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他喟歎一聲，“也難怪小姐不信……”

  “夢裏第一次見小姐，是在花燈節上……”

  “我被仇人追殺，撞倒了小攤販，小姐卸下紅色大氅為了遮擋，還為更換了麵具。”

  餘輕虹心頭微顫，她依稀記得此事。

  她腦海裏浮現出畫麵：火樹星橋，星河熠熠……

  那夜景色極美。

  可對她來說不過一段可有可無的插曲罷了。

  嫁給玉瑾南那夜，她本以為自己死期到了，家族的沒落，親人慘死，已讓她萬念俱灰。

  玉瑾南因為霍溪之的事，對男女情愛格外的排斥，自然也包括洞房花燭。

  在無盡的等待之中，她仿佛看到黃泉路上的彼岸花。

  抱著必死的決心，她反而釋然了。

  在紅燭映照之下，她居然睡了過去。

  醒來時，感覺有雙不老實的手在自己身上遊弋。

  在萬分驚恐之中，她對上玉瑾南那雙晦沉的視線，她仿佛溺水的人，無聲掙紮著。

  初次的疼痛幾乎將她撕裂，可她隻是淺淺的咽嗚幾聲，便沒了聲響。

  ……

  夢回現實。

  玉瑾南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能感受到她呼吸變得急促。

  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因為那些古怪的夢，你才找到了我？”餘輕虹語氣有些輕慢，甚至帶著微不可查的嘲諷。

  “是否隻是個古怪的夢，小姐應該清楚，我們之間本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命運牽引，我再次遇上小姐，自然要加倍嗬護，以彌補內心缺憾。”玉瑾南低頭吻上她的秀發，語氣染著前所未有的真誠，甚至還帶著一絲乞求。

  “你內心的缺憾，與我何幹？”許是回想到過往，餘輕虹態度十分冰冷。

  玉瑾南微微一滯，“小姐真的這麽想？”

  餘輕虹毫不猶豫點頭。

  他嗔笑一聲，“可是我方才的話，令小姐想起不愉快的回憶。”

  餘輕虹驀然抬頭，撞進他沉斂的眸子裏。

  一顆心幾乎就要跳了出來，她不敢再與之對視。

  “小姐，有心結，我來替小姐解開。”

  “你可否想過，那些莫名其妙的夢或許是先知，預兆著我們之間的悲劇，既然是悲劇，應該早些剝離。”餘輕虹剝開層層紗霧，想要跳出充斥著他回憶，與氣息的包圍圈。

  “若真能剝離，古刹時，小姐為何不一刀殺了我？”說著，他抽出一把匕首塞進餘輕虹手中。

  他要逼她認清自己的心。

  餘輕虹看著手中寒光熠熠的匕首，心頭一緊，雙手不自覺的顫抖。

  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慌亂。

  她篤定自己無法下手，玉瑾南說得對，若她能斷情絕愛，在古刹時應該對他動手。

  更不應該留他在後院，甚至想洗淨他身上的汙穢。

  各種回憶、念頭在腦海裏盤旋，如同迎頭落下的冷雨，亦像刺在心上的一根針，雖不致命，卻是難以忽視的存在。

  手指一鬆，匕首眼看著要落下，一雙幹燥溫熱的大掌伸出，將她的手牢牢包裹，並牽引著刺向自己的胸口。

  “我這條命本該在古刹內，由小姐親手終結，小姐恩賜，饒我不死，我已知足。”匕首抵在他胸口，一抹殷紅緩緩滲了出來。

  “你瘋了。”餘輕虹凝著眉，滿眼驚慌，她用力掙了掙，卻被他狠狠拽住。

  “往心口一紮，小姐的煩惱全都會消散。”匕首又再沒入。

  餘輕虹一怔，那團紅豔豔的血，好似從她心頭流出來的一般，心疼的她眉眼直跳。

  “不要——”她禁不住大喊一聲，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的吧嗒落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奮力將那把匕首抽了回來。

  玉瑾南隻是微微蹙了蹙眉，便任由鮮血流淌著。

  “你為何要逼我……”餘輕虹猛的推了他一把，他踉蹌一步，扶住桌沿。

  餘輕虹不自覺伸想要扶住他，卻被他抓住手，一臉憐惜的說，“我不疼，小姐不必為我流淚。”

  他淡然的一句話，讓餘輕虹心如絞痛。

  禁不住趴在他胸口任憑眼淚浸濕他胸前的衣襟。

  “你為何要逼我……”餘輕虹哭的梨花帶淚，一時不知道該埋怨他太有心機，還是該埋怨自己定力不夠。

  他輕吻著她臉上的淚珠，淡淡的鹹味在口腔蔓延，似乎比任何的毒藥都要猛烈。

  “煙煙。”他喉結微動，輕喚她的小名，像清風拂過草尖，也撩撥著她蠢蠢欲動的心。

  薄唇下滑，他準確無誤的銜住那雙渴望已久的雙唇。

  這一吻，由深至淺，迂回婉轉。

  餘輕虹被吻得幾乎要窒息，好不容易從他懷抱中掙脫出來，整個人軟趴趴的好似沒了骨頭。

  他圈著餘輕虹的腰，似有說不完的情話。

  餘輕虹耳朵一直在發燙，整個人好似泡在蜜糖裏麵，連呼吸都是甜的。

  兩人在屋子裏耳鬢廝磨好一陣，直到晌午的陽光穿透樹縫，落下滿地的斑駁。

  夜裏，笛聲在霖苑散開，回蕩在整個山穀中。

  餘輕虹趴在桌上，目光慵懶的看著他立在月光下，一身素白的衣裳，襯得他清雋無雙。

  笛聲不知何時終止，他颯然轉身，衣袖翻飛，惹得流螢翩翩飛舞。

  餘輕虹目光驀地一凝，與晦沉的眸光相交。

  瞬間，他的眼眸中似有星火綻放，餘輕虹好似落進星河。

  “好聽嗎？”他以為餘輕虹聽曲兒聽癡了。

  餘輕虹心想，好聽不好聽她不知道，反正是蠻好看的。

  可嘴上還是應付的回了一句：好聽。

  玉瑾南難得的虛榮心被滿足。

  正要再誇他幾句時，便見他神色變得冷肅。

  “有人來了。”

  餘輕虹禁不住一怵，神色肅然。

  普通住戶定不會在夜裏跑來這樣的深山老林裏，除非山裏打獵的獵戶。

  “我出去看看。”

  “當心些。”餘輕虹惴惴不安的提醒一句。

  這是他母親駐留過的地方，她知道玉瑾南定不想讓這裏染血。

  玉瑾南剛走到屋門下，便看到一個背著雙刀的男子，正欲從牆沿上跳下。

  玉瑾南眸光一冷，“這位兄弟，半夜跳牆意欲為何？”

  那人動作一僵，幹巴巴的笑了。“我們兄弟幾個以為院子裏沒人，所以……”他嗬嗬笑著，“唐突了。”

  他居高臨下，對上玉瑾南那雙染著薄怒的冷眸，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直覺告訴他，此人不凡。

  玉瑾南打開院門，負手而立，睨著院門前周身泛著血腥氣的幾個男子。

  他眉眼清冷，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