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良人

  “我以為的江湖氣應該是：路見不平、瀟灑豪邁、義薄雲天。我從不敢以江湖人自居，孟小姐不會以為口無遮攔便是所說的江湖氣吧？”餘輕虹並未故作深沉，語氣柔軟的像一陣風。

  孟嬌嬌以為說她一句，她便會哭鼻子，沒想到會如此硬氣的回懟自己，她一時啞然。

  這樣的孟嬌嬌讓餘輕虹有些無法適應，上輩子她從不咄咄逼人。

  難以適應的不止是餘輕虹，還有孟嬌嬌，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般牙尖嘴利。

  一時間，針尖對麥芒，兩人都不願意認輸，最終還是孟長盛代替自家妹子低頭道歉。

  餘輕虹也沒有繼續為難。

  孟嬌嬌對餘輕虹有很深的敵意，這樣莫名的敵意來自呂解千望穿秋水的眼神。

  她自是不能對呂解千撒潑糾纏，隻能將悶氣撒在餘輕虹身上。

  她親昵的晃著呂解千的袖子，嬌聲道，“我心直口快，最是容易得罪人，日後該如何是好？”

  呂解千不動聲色的與她保持距離，生怕被餘輕虹誤會。

  “跟緊你兄長，他會保護你。”

  孟長盛黑著一張臉。

  “阿兄，一會兒我們去捉魚吧。”餘輕虹懶得再看這樣的戲碼。

  孟嬌嬌聞言還想再說什麽，自以為能刺激到餘輕虹的話，卻被餘霆冬怒瞪一眼後，將話全部咽了回去。

  她撇著嘴不滿道，“真凶呀。”

  呂解千搖搖頭，向孟長盛拜別。

  “欸!阿千!”孟嬌嬌要追上去，被孟長盛猛的拉了一把。

  孟長盛冷聲道，“回去。”

  孟嬌嬌隻好乖乖跟著自家兄長回到北麵的小院裏。

  瀑布飛流而下，聚集在湖心小築北麵，匯聚成淩洲的護城河。

  小河並不深，清澈見底，甚至能看到水底下，布滿青苔的鵝卵石。

  習武之人想要抓幾條魚，不過輕而易舉的事情。

  林蔭密布之下，餘霆冬身如鴻雁，投石一般的在河麵上快速點了幾下，籮筐裏便多了五條魚。

  餘霆冬喜滋滋的提到她麵前，想要得到她的誇獎，她也毫不吝嗇的給餘霆冬豎起大拇指。

  烤魚的香氣在林子裏飄散，與皂角的散發的氣息裹挾在一起，形成奇怪的氣味，惹得幾隻野貓躲在暗處探頭探腦。

  餘輕虹趁著吃魚的功夫，冷不丁的投下一枚炸彈。

  “阿兄覺得呂少俠適合我？”

  餘霆冬隻覺得喉嚨一梗，“何出此言。”

  “阿兄喚我出來，並非真心想帶我避暑，其實是想讓我與呂少俠有接觸的機會。”餘輕虹麵不改色說著。

  “煙煙覺得阿千如何？”

  “呂少俠敦厚老實，是個好人。”餘輕虹對他的了解僅限於此。

  這話不管是呂解千還是餘霆冬聽了，都不會覺得高興。

  聽著就不像在誇人。

  餘霆冬癟癟嘴，為呂解千感到惆悵。

  “這樣的好人，最適合做夫君。”他還想爭取一下。

  餘輕虹看著手中的魚，“孟家姑娘定也是這麽想的。”

  說到這茬，餘霆冬也蔫了。

  呂解千對誰都好，才會讓孟嬌嬌不知進退，像個條黏人的蟲子。

  “倒是我好心辦壞事了。”

  其實不止餘霆冬有撮合的意思，就連江瑤也有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餘霆冬見她和一個下人舉止親密，也不會貿然的喚她過來避暑。

  呂解千原本也想跟來抓魚，偏是被孟嬌嬌纏得脫不開身。

  兄妹兩人回到南院時，呂解千還未回來。

  餘霆冬對他不懂拒絕的態度也有些失望，“明日阿兄帶你回去。”

  “恩。”餘輕虹淺淺一笑。

  兩人各自回屋。

  鶯歌點亮燭火，關上門窗。

  她氣鼓鼓的，對呂解千有些惱怒，“奴婢前幾日還誇他來著，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餘輕虹噗嗤一聲笑了，“我與他八字沒一撇，你何須介懷。”

  鶯歌唉聲歎氣的坐到她身旁，“我……”

  想想她家小姐都不曾放在心上，她又何必揪著不放。

  “小姐是淩洲城最出色的姑娘，日後定會有不少好男兒登門求娶。”

  餘輕虹點點頭，半真半假的說，“我定會給自己找個好夫君。”隨後，她看著鶯歌的眼神有些曖昧。

  鶯歌被她瞧得麵紅耳赤。

  “你若是有中意之人，不必瞞我，我定讓你風光大嫁。”

  有了小環的前車之鑒，她身邊的丫環，若是願意走的，她都不會留。

  鶯歌一聽，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小姐趕奴婢走，奴婢也不會走。”

  “當真？”餘輕虹一臉慧黠。

  鶯歌到底是天真，重重點頭後，便又聽餘輕虹壞笑的說，“要不試試？”

  鶯歌一懵，嗔怪道，“小姐怎能戲弄奴婢。”

  餘輕虹咯咯笑了起來，兩個你推我追的，嬉鬧好一陣。

  天明。

  餘霆冬隻說自己不太舒服，要帶著餘輕虹離開。

  呂解千信以為真，目送兩人離開。

  他原本打算收拾物件，後腳便跟上去。

  卻被又孟家兄妹絆住腳。

  餘霆冬無疑對他更加失望，他根本不自知。

  雖然，未能一同離開，可呂解千心思早就飛走了，一直心不在焉的，惹得孟嬌嬌多有不快。

  三人圍坐在一塊喝酒。

  皂角香味，似乎比酒更加醇厚。

  喝了沒一會兒，孟嬌嬌便開始試探他。

  “那餘家小姐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不過是個隻會繡花的草包，阿千可是覺得新鮮。”

  呂解千將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擲，“休要胡言亂語。”

  孟嬌嬌不以為意，“我看你對她的情意也不過如此，若是真喜歡，怎不隨她去。”

  “你……若不是你攔著，我早就回去了。”呂解千有些惱。

  孟嬌嬌很會拿捏他的態度。

  “這麽說來，我比較重要？”她嗬嗬一笑，原本還算嬌豔的麵孔，添了幾分嬌憨。

  孟長盛在一旁看著，他一直將呂解千當作是自己未來妹夫看待。

  餘輕虹出現時，他心裏生出幾分警覺和狐疑，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阿兄覺得餘小姐如何？”為了掐滅呂解千心中小火苗，她甚至想將餘輕虹往自家兄長懷裏推。

  孟長盛覺得餘輕虹極美，卻也不好實言，“不過一個女子罷了，無甚稀奇。”

  “當真？”

  見她想亂點鴛鴦譜，呂解千氣不過，一拍桌回屋去了。

  馬車踏過林蔭小道。

  一路進城，氣溫慢慢升高。

  地麵好似騰著一股熱浪，馬兒都覺燙蹄，飛奔的速度加快。

  餘霆冬遞給她一杯水。

  “你身邊那個叫潤玉的奴才，並非普通人。”

  他是昨日才留意到玉瑾南的不同尋常。

  擔心她識人不清被蒙騙。

  殊不知，餘輕虹對玉瑾南前世今生都了如指掌。

  玉瑾南豈止是不簡單，他就是個大魔頭。

  見餘輕虹沒有反應，餘霆冬眸子一睜，“煙煙可是知道什麽？”

  “他，不過暫時住在雁翎莊，過段時日便會離開。”餘輕虹知道瞞不住。

  “所以他到底是什麽人？”

  “霍玄。”

  餘霆冬麵色大變，“是他教你看破七煞拳？”

  “算是吧。”

  餘輕虹想著自己坦白從寬，餘霆冬應該給予自己嘉獎，“此事可否先瞞下？他的仇家是七煞樓，與雁翎莊從未有過糾葛。”

  餘霆冬瞬間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她。

  一直以為她嬌養長大，性子柔軟，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坦然的將霍玄豢養在後院裏。

  她是無知無畏，還是天真的以為自己有能力可以拯救任何人。

  “煙煙……”餘霆冬有些心梗。“讓他離開，他隻會給你帶來麻煩。”

  餘輕虹窒息般覺得胸口一堵，有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在心裏翻湧。

  在她心裏，玉瑾南從不是個麻煩。

  “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玉郎月手中了，阿兄想讓我做忘恩負義之人？”

  “……”餘霆冬一時無言以對，“煙煙喜歡他？”

  餘輕虹沒有馬上回答，因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猶豫的模樣落入餘霆冬眼中，已經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頓時臉黑的跟鍋底似的，“此事並非你我能獨自攬下，我要請示父母。”

  “阿兄……”餘輕虹搖搖他手臂，眼神濕漉漉的。

  餘霆冬忍著脾氣不去看她，就怕自己會心軟。

  餘輕虹心思轉了幾圈，“我讓他離開，阿兄莫要告知父母。”

  餘霆冬沒有回話，算是默認了。

  馬車緩緩進城，不時有小販的叫賣聲鑽進馬車內。

  逼仄的空間內有著與世隔絕的陰鬱。

  餘輕虹內心忽然湧現出幾分蒼涼，玉瑾南得存在是不被世人允許，和接受的。

  他們都懼怕比自己強悍的人和事。

  他們隻知他殺人如麻，渾身透著死氣。

  那樣的他注定一輩子孤寂，，好似千層寒冰讓人望而卻步。

  沒有情感才不會有羈絆，才不會有弱點。

  許久之後餘霆冬才說，“父母亦希望煙煙能遠離江湖是非。”

  太遲了……

  生在江湖，要如何遠離……

  雁翎莊。

  餘輕虹回來後，直奔後院，一聲不吭的將自己關在屋子裏。

  餘霆冬歎了口氣，兀自去偏院找玉瑾南。

  玉瑾南卻好似憑空消失一般。

  這邊鶯歌回去報信，告知餘霆冬並未找到玉瑾南。

  她暗暗鬆了口氣，一瞬後，又禁不住忐忑。

  他去了何處？

  莫不是回了淩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