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原來是你……

  　　沈凝霜一慌，一邊淚流不止，一邊緊巴巴地把他望著。沈闕看著她，片刻笑了笑，道：“怎麽，害怕了？是害怕我死了，還是害怕守活寡？”

  　　良久，沈凝霜耳朵裏充斥著夏雨聲，她找回自己的聲音，聽見自己怔忪而認真地與沈闕說道：“如果你好好活著，等你不再做我二哥了以後，那時候我才可以許你。”

  　　沈闕伸手揉了揉沈凝霜的頭，道：“等雨停了，我帶你回去見爹娘。”

  　　沈凝霜又是一慌，聽沈闕又道：“娘是過來人，遲早瞞不住她的，倒不如早早交代了好。你不用怕，是打是罵，還有我頂著，總不會讓他們傷了你一根頭發。”

  　　沈凝霜很忐忑，她擔心爹娘知道了會失望難過，可是沈闕這樣抱著她的時候，她又感到很安心。

  　　人總是貪心的，在此之前沈凝霜想都不敢想自己會往前邁一步，可是現在沈闕要她等他，她私心裏也想要等他，便突然之間像是有了勇氣，去麵對她一直不敢麵對的爹娘，把她和沈闕的事情說出來。

  　　沈凝霜恍恍惚惚，感覺像是在夢裏一般。她既希望這雨快點停，又希望它不要停。

  　　她不知道往後需要等沈闕多久，在這之前他依舊是侯府的二公子，她可能依舊需要與他以兄妹相待，就算心境不一樣了，可如果還能維持原狀，一切都是好的。

  　　總比他步步緊逼，而她無望地逃避後退要好得多。

  　　況且沈闕給了她希望。讓她覺得等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後來雨總算漸漸小了下來，落在深山林子裏，淅淅瀝瀝的。

  　　夏季裏青碧色的樹葉被雨水洗得油油發亮，天空裏的烏雲散開了，漸漸透露出傍晚裏一絲和著清風的霞光。

  　　沈闕把頭頂搭著的外衣從樹梢上取了下來，擰幹了上麵的雨水，隨意地搭在自己的臂彎上。

  　　沈凝霜摸到竹甕那邊看了兩眼，看見竹甕裏的藥物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了，她不抱期望會有赤蛇瞎撞進竹甕來，因而也沒有很失望。

  　　她隻不過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害怕隨沈闕回家去見到爹娘。

  　　沈闕站在她身後，冷不防出聲道：“你倒是想得開，自己的情況都這樣糟糕了，竟還想著上山給我抓赤蛇。”

  　　沈凝霜悶聲道：“也不看看是誰搞成這樣的。反正我也沒事做，還不如到這山裏來打發時間。”

  　　沈闕道：“往後我不需要用到赤蛇蛇膽了，有你在，再煎熬我也能戒得掉千色引的幻境。”

  　　沈凝霜收起竹甕，轉身時撞見沈闕的眼神，她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小步，心裏不受控製地怦怦跳。

  　　沈闕背對著她矮下身去，道：“下山的路滑，上來，我背你回去。”

  　　沈凝霜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沈闕從後伸出手臂，不容抗拒地直接箍上沈凝霜的腿，將她的身子往自己後背上壓。

  　　沈凝霜一下撲倒在他後背上，便被他擒住了腿，背著站起身，道：“身上衣服都濕了，還是盡快回去，免得著涼。”

  　　沈闕腳程顯然比沈凝霜快，且步子又穩，有他背著沈凝霜下山去，能節省不少的時間。

  　　隻是，沈凝霜身子緩緩伏在沈闕的後背上以後，再也沒吭聲。

  　　沈闕腳踩在積水的落葉上，輕輕淺淺。

  　　沈凝霜許久沒說話，沈闕便低聲道：“冷不冷？先別睡。”他怕她就這樣睡去了真的會著涼。

  　　沈闕說了幾句話，也聽不見沈凝霜答應他。

  　　後來沈凝霜開口道：“我沒睡。”

  　　她的聲音裏帶著沙啞的哭音，驀然就有些崩潰一般，痛徹心扉地又重複著呢喃了一遍，“這次我沒睡……”

  　　她的眼淚從眼窩裏一顆顆掉落下來，擦過鼻尖，落在沈闕的頸窩裏。沈闕身形頓了頓，手臂有力地將她身子扶穩。

  　　沈闕看著腳下的路，隱忍道：“沈凝霜，你是水做的嗎？先前哭了那麽久，還沒哭夠？”

  　　沈凝霜哭著哭著就破涕笑出聲，笑著笑著又哭出聲。她道：“踏破鐵鞋無覓處，現在我就是想哭。”

  　　沈闕低沉道：“別哭了，不然我沒法安心走路。”

  　　沈凝霜伸出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緩緩繞下去勾著他的脖頸，嗚咽道：“原來是你……背著我的人原來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亂說些什麽，腦子裏一片混亂。

  　　“老天爺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不然他怎麽這麽憐憫我，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

  　　沈凝霜手裏摸到沈闕的發絲，握緊在手心裏，再舍不得放開。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手裏碰到他柔軟的頭發。

  　　沈凝霜淚流不止，蹭著身子，滿是冰涼的淚痕的臉去輕輕貼著他的後頸，夙願得償地喚他：“二哥，原來是你……”

  　　後來一路上都留下沈凝霜似哭似笑的聲音。

  　　沈凝霜笑著流淚，與他說：“二哥，以後你一定是個大英雄。”

  　　沈闕似也笑了笑，道：“你這麽相信我？”

  　　“你是馳騁天下的大英雄。”沈凝霜哽咽著再道，“你知道你不做侯府二公子了以後，你會是誰嗎？”

  　　他會是收諸侯、奪魏室的天下霸主。

  　　他才是前世那個於十年後大破魏都城的沈墨尋。

  　　是他把自己在那屍橫遍野的修羅場上背起來的。

  　　是他給了自己生前的最後一刻安寧。

  　　兜兜轉轉，沒想到沈凝霜一直想要尋找的那個人，竟然就在她身邊。

  　　她記得她趴在他後背上時的感覺，記得她帶血的手掬起他柔軟而冰涼的發絲時的觸感。她記得他走路時候的樣子，記得他盔甲下的衣角，卻獨獨看不清他的模樣。

  　　這麽久以來，沈凝霜從來沒往沈闕身上去想過，因為她以為他是自己的二哥，不可能會成為以後的沈墨尋。

  　　卻不知，他這一彎身背起她的時候，前世今生種種熟悉和安定，都在這一刻統統重合得天衣無縫。

  　　難怪前世她與什麽沈墨尋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她一直不明白沈墨尋為何要善待自己。

  　　現在所有疑惑都得以解開了。

  　　前世兄妹關係雖然冷淡如水，但好歹他們在同個屋簷下一起生活了多年。即便最後各走各路，他也還是願意盡自己所能，送她最後一程。

  　　她聽見沈闕應她道：“若不清楚自己是誰，何以許諾要你等我。”

  　　沈凝霜輕輕摟著他，他便這樣背著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