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我怎麽都可以……

  　　沈凝霜仰頭去看沈闕的背影，在淡淡的暮光下，看見有一支箭從他右胸上方的肩胛骨穿透，竟直直地射穿了他整個肩膀。“二、二哥？”沈凝霜喉嚨有些發癢。

  　　沈闕沒有應她，依舊巍峨如山地擋在她身前。

  　　沈凝霜腦袋裏一片空白，她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接住沈闕沉重的身軀。

  　　沈闕霜身向她靠來，她幾乎是被壓彎了腰，踉蹌數步，硬是咬牙挺了回來。

  　　“二哥！”

  　　沈闕肩膀上的墨衣很快便一片濡濕。他曲腿靠著竹子坐下，緩了緩，安慰道：“隻是中了一箭，無事。”

  　　隨從處理完了殺手屍體，其中兩個朝箭射來的方向立即追了出去，其他人圍了上來，見狀擔憂問道：“公子，你怎麽樣？”

  　　沈闕臉上的血色消褪得極快，他微仰著下巴靠著竹子，似乎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耗費心神。

  　　“二哥……”

  　　沈凝霜徹底慌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連哭都忘了怎麽哭。

  　　她手碰到沈闕肩膀上滲透出來的血，顫顫地拿到眼前一看時，才發現那血是黑色的。沈凝霜渾身冰涼地道了一句：“箭上淬了毒……”

  　　隨從道：“必須立即給公子拔箭！”

  　　說著兩個隨從便上前，準備給沈闕拔箭。

  　　隻沒想到，卻被沈凝霜擋開，她緊緊護著沈闕，厲聲道：“都不要碰他！”她吸了兩口氣，又沙啞地喃喃低語說，“我自己來……我知道怎麽該怎麽做的……”

  　　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手不要顫抖，握著劍截斷了他肩膀外麵多餘的部分，又伸手從沈闕腋下繞過去，如前世那般習慣性地指尖朝那冰冷粘稠的箭頭摸索一番，發現果真箭頭上有倒鉤。

  　　這箭不能從前麵拔，要從後麵拔。

  　　她抱著沈闕，一手固定住他的肩膀，一手撚住那箭頭，咬一咬牙極利落果斷地往他背後一抽。

  　　箭身穿過他的肩胛骨，狠狠磨著他肩上的皮肉。

  　　那定然是很痛的。

  　　沈凝霜帶血的手扒開沈闕的衣襟，看到肩膀上的血窟窿淌出的黑色血液，沒有解藥……她什麽都顧不得了，當即埋頭就朝沈闕的肩窩湊過去。

  　　隻是還沒能碰到他的傷口，一直沒有反應的沈闕突然伸左手，用力地扼住了阿辛的下顎，硬是把她從自己胸口處拉開一段距離。

  　　沈闕膚色蒼白得有些發青，那枯寂的眸中帶著冰冷的狠色，道：“你想幹什麽？”

  　　沈凝霜斜抬著眼簾，迎麵直視著他，“你放開我。”

  　　沈闕徑直吩咐隨從：“把她給我拉開帶走，我不想看見她。”

  　　但是誰也拉沈凝霜不開。她死死扒著捏著自己下顎的那隻手，定定道：“我叫你放開我。”

  　　最終沈凝霜下顎通紅，卻還是將自己的臉從沈闕的手掌心裏掙脫出來。不管沈闕多用力扼住她的下顎，哪怕是捏得她脫臼，她也不在乎。

  　　她像一隻小老虎一樣，惡狠狠地壓著沈闕的手腕。再次埋下頭去的時候，聽沈闕依稀在說：“是不是見我現在受傷，管不住你了？”

  　　沈凝霜囫圇道：“等你好了的時候，再來管我吧。”

  　　她張口貼住了沈闕的傷口，開始吮吸他傷口中的汙血。

  　　那兩個追出去的隨從一直追出竹林也沒有追到放暗箭的人，隻好又匆匆返回。他們在沈凝霜給沈闕吸血的時候，便很有眼見地轉過身去，守在幾丈開外的各個方向處。

  　　沈闕動了動眉，又隱忍道：“沈凝霜，你給我停下，這樣你也會中毒的。”

  　　沈凝霜往旁邊吐了滿口汙血，渾渾噩噩地輕聲道：“我沒有傷口，碰到了也沒事的，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咽下去……”

  　　她才不管自己會不會中毒。她隻知道，沒有解藥，若是不把毒血吸出來，她二哥會死的……

  　　大口大口的汙血被她用嘴吸了出來。

  　　血液在身體裏流動，仿佛最終都朝著她嘴唇貼著自己皮膚的地方湧去。

  　　她的嘴唇每一次觸碰，都像是一個溫柔滾燙的吻，輕輕落在他的心上。

  　　再冷硬如鐵的心，都會化作一捧春泥。

  　　沈闕低垂著眼簾，看著伏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子，他伸了伸手，輕輕捋了一下她耳邊的發絲。

  　　他終是沒有忍住，手扶在了沈凝霜的後腦上，捧著她的頭貼著他的胸口，仰頭望著竹林上方漸漸暗下來的青灰色的天，低啞道：“沈凝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

  　　沈凝霜聽後突然就哭了，心中輾轉，千百般不是滋味，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她一般。

  　　她唇齒間哭著溢出一句話：“不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我不能讓你死，隻要二哥活著，我怎麽都可以……”

  　　一直以來，都是沈闕在護她寵她，她都沒能為他做過什麽。

  　　當他抱著自己從山崖上跳下去的時候，沈凝霜才突然發現，她那麽舍不得他為自己身陷險境，舍不得讓他和自己共赴黃泉。

  　　盡管有他陪，她不覺得害怕，可就是舍不得。

  　　往後沒人給她剝花生，沒人給她買鬆子糖，沒人教她看兵法，也沒人帶她去釣魚、去街上逛逛。

  　　而那些事，都是二哥為她做的，她都不希望以後由別人來做。

  　　最終沈闕沒有再阻止她。

  　　沈凝霜一手壓著沈闕的手，一手按著他的肩膀，直至被她吸出來的血由黑色漸漸變成了鮮紅。

  　　雖然可能還殘留有餘毒未解，但總歸不會第一時間要了沈闕的性命。

  　　沈凝霜這才抬起頭來，滿口血汙，對他眯著眼笑。笑著笑著，她就又流淚了，問：“二哥，疼不疼？”

  　　沈闕想說，很疼。

  　　隻不過不是右邊疼，而是左邊疼。

  　　可話到了他嘴邊，卻是一句：“我不疼。”

  　　隨從臨時去找了止血的草藥來，弄碎了敷在沈闕的肩膀上。沈凝霜撕下自己還算幹淨的裏衣衣角，給沈闕暫做簡單的包紮。

  　　隨後隨從又用削來的竹筒打了水給沈凝霜漱口，以免那血中毒真從她口中入。

  　　現在他們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先找到大夫仔細處理沈闕的箭傷。

  　　沒有劇毒纏身，沈闕顯然好受了許多，隻有點失血過多罷了。待傷口包紮好後，他自行起身，還能自行走路。

  　　沈凝霜提心吊膽地跟在他身邊，輕托著他的手臂，道：“二哥，你輕點，動作不要太大。”

  　　沈闕伸手就想把她用力地揉進懷裏。可伸出的左手手臂頓了頓，最終還是隻揉了揉她的頭，道：“我沒事了，你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