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二哥，二哥……

  　　沈凝霜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對沈闕如此熟悉。熟悉到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即使他放輕氣息，她也能感覺到他就在自己身邊。

  　　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日複一日鐫刻進她的腦海一般。不知不覺就已經這麽清晰。

  　　頭上的紅帕一輕，就被人挑開了來。

  　　沈凝霜仰頭去看，燈火下的青年麵容深邃，逆著光線，輪廓如刀削一般。

  　　是沈闕。

  　　她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唯有一雙眼看著他。她不想那麽沒骨氣地哭，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沈凝霜腦海裏什麽都沒想，就隻生出一個念頭——她還不想死。

  　　她不想看到魏雲簡，她不想重蹈覆轍，她不想連至親的人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人就是這樣，一旦想起自己留念的東西，就會本能地對死亡生出敬畏。

  　　上一世沈凝霜心中牽掛的唯有威遠侯一人爾。而這一世，她牽掛的人還有二哥，還有繼母，還有扶渠。甚至還有，二哥送給她的狼犬。

  　　她不想連累至親，更加不想離開他們。

  　　沈闕手指拭掉了她眼角的淚，低道：“別哭。”

  　　他總算把她找到了，總算趕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

  　　沈闕身上的氣息，似八百裏路上的一縷煙沙，似夕陽落下前的一抹餘溫，處處卷著一股風塵。

  　　而他身後，沈凝霜看見還有一個琬兒。

  　　幾日不見，琬兒幾乎快瘦得脫了形。沈凝霜當然想不到，這些天她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沈闕不曾將她當人看，隻將她當做一件物品，趕路的時候隨手往馬背上一丟，就能顛著她打馬狂奔一天。

  　　他對琬兒冷酷又絕情。

  　　但是今天晚上，他卻帶著琬兒一同潛進了這宅子裏。

  　　琬兒同是被綁著雙手，封了嘴，顫顫巍巍，連走路都走不好。方才進來時，她親眼看見沈闕嫻熟的殺人手法，嚇得連呼吸都不利索。

  　　眼下還有一具嬤嬤的屍體正躺在門後邊，尚有餘溫。

  　　和這樣的魔鬼待在一起，太可怕了。

  　　琬兒趁著沈闕無暇顧及她的空當，她便試著想打開房門逃出去。隻要她出去大叫一聲，立馬就能把外邊的侍衛引進來。

  　　可是她才將將手把上門扉，沈闕隨手抽下沈凝霜鬢發間的一支金簪，轉手就朝她射來。

  　　那金簪穩穩當當地插在門扉上，恰恰處於她的指縫間。

  　　琬兒受到了驚嚇，連忙往後退。結果一不小心，又被地上的屍體給絆倒，跌坐在地上。

  　　沈闕給沈凝霜解了綁著她的繩子，那繩子在她白嫩的手腕上磨出一道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淤痕，刺痛了沈闕的眼。

  　　絕不是一次兩次才磨成這樣的。

  　　但沈凝霜自己全然顧不上，她不覺得疼，有沈闕在，她絲毫不覺得疼。

  　　沈凝霜取了塞嘴的東西，起身就撲進沈闕懷裏，喃喃念道：“二哥，二哥……”

  　　沒時間了，兩人來不及敘舊。

  　　沈凝霜瞬時明白沈闕帶琬兒來的目的，於是從他懷裏抽身出來，轉頭就顫顫巍巍地朝琬兒走過去。

  　　沈凝霜臉上一邊流淚一邊把輕飄飄的琬兒拎起來，徑直扒掉她身上又髒又亂的已經辨認不出最初華麗的衣裙。然後把自己身上的嫁衣脫下來，不管琬兒願不願意，就給她套上。

  　　想來，她應該是願意的。

  　　她不是做夢都想進宮麽。

  　　今夜總得有一個人進那轎攆，被抬進宮去。

  　　在做這一切時，沈凝霜動作流暢如行雲流水，在褪下那身火紅嫁衣時，絲毫不避諱沈闕在場。

  　　那是她二哥，又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沈凝霜根本沒想過要回避他。

  　　後來琬兒就代替沈凝霜，被綁在那椅子上。那方紅帕子蓋下來，便分不清誰是誰。

  　　做好這一切後，沈凝霜同沈闕還來不及抽身而退，便有侍衛從外麵進來，壓著聲音對原本的嬤嬤說道：“轎攆來了，快把她送上轎攆去。”

  　　這房間裏十分簡單，無甚可躲藏的。

  　　沈凝霜穿著一身雪白裏衣四下看了一眼，又望向沈闕。他們該躲到哪兒去？

  　　沈闕看了沈凝霜一眼，當即霜身過來，一手攬了沈凝霜入懷。他身軀平躺在地上，手臂護著沈凝霜的身子，一手拉開床邊的腳踏，兩人順勢往那床底下一滾。

  　　隨後再把腳踏回歸正位，正好擋住了床底下的光景。

  　　沈凝霜趴在他的身上，他身體結實又溫暖，夾雜著奔波的風沙的氣息，鑽進沈凝霜的鼻子裏。

  　　沈凝霜伸手攀著他的肩，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一聲沒出，但沈闕卻能感覺到胸膛上的濕意正在漫開。

  　　她哭了。

  　　無論之前怎麽狼狽怎麽灰暗的時候她都沒哭。就是在看見沈闕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

  　　巨大的安定感籠罩著她，她什麽都不怕了。

  　　那單單一層裏衣下的肌膚分外柔軟，帶著一股清香。

  　　沈闕沒怎麽猶豫，有力的手掌便握在了沈凝霜的腰上，緊緊擁著她。下巴微微蹭過她額頭，唇便落在她散了滿肩的頭發上。

  　　外麵的侍衛連道了幾聲，都不見有人出來答應，於是便自主地上前來推門進去。

  　　那推開的房門恰到好處地把嬤嬤的屍體給掩住了，侍衛一時沒有發現，隻見房間裏嬤嬤一個不在，但即將送進宮的女子卻還綁在椅子上。

  　　琬兒扭著那點微薄的力氣掙紮，隻可惜她說不出話，也掙不開繩子。侍衛全然把她當做沈凝霜，根本不會給她任何機會說話。

  　　未免外麵的轎攆久等，嬤嬤又不在，隻好由幾個侍衛把琬兒連人帶椅地抬出去。

  　　最後一個出去侍衛離開時，還順手拂滅了屋子裏的燈。一下子屋中陷入一片黑暗，緊接著是關門的聲音。

  　　床下的空間有限，能聽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沈凝霜稍從沈闕胸膛上一抬頭，額頭便從沈闕的嘴唇上擦過。她正要從沈闕身上下來，被他按住腰肢，“別亂動。”

  　　沈凝霜就真的不亂動了，又緩緩地伏了下去，聲音裏帶著哭過之後的澀然，道：“二哥，我怕壓著你。”

  　　黑暗中，沈闕扣著她的身子，貼著沈凝霜的耳朵說話時黏著低沉的磁性：“你別亂動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