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是挺好看的

  　　沈凝霜站在門外一時沒有動靜。裏麵的人便道：“姑娘不敢進？”

  　　這有何不敢的，她來都來了，隻要她推開這扇門，就能看清裏麵的人是何模樣。她還可以視情況決定到底是在門口看一眼還是抬腳走進去。

  　　沈凝霜站在屋簷下，抬手就推開了門。

  　　屋子裏的光線比外麵要柔和兩分，看格局是間書房。

  　　窗下坐著一人，白袍玉冠，形影流暢。他留給沈凝霜一道明暗有致的側影輪廓，那衣角款款落在榻幾上，處處透著矜貴。

  　　沈凝霜知道，他是從金陵來的。

  　　金陵是沈墨尋的封地，那是一個真正的繁華富饒之地。而他身份不一般，那矜貴中又有一番別出雅致。

  　　一時間沈凝霜站在門口，有些愣愣的。

  　　直到他抬起頭來看她，問道：“姑娘會下棋嗎？”

  　　沈凝霜回答：“會一點。”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凝霜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委實十分俊美。

  　　隻能說金陵山水確實養人，才養出他這番公子如玉。他與徽州的男兒是大不一樣的。

  　　沈凝霜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二哥沈闕。

  　　徽州是個養兵養馬之地，而非養人的。她二哥渾身都透著一股習武練兵之人的冷厲果決之氣，兩個地方的兩種人，氣質絲毫不沾邊兒。

  　　沈凝霜還是坐到了世子對麵，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他。

  　　沈凝霜一心想著，他就是前世那個背過自己的人，心裏難免波瀾微動。可沈凝霜麵對他時，一時也想不出，十年之後他又是番什麽光景。

  　　興許等再過幾年，諸侯群雄逐鹿，大魏戰火不絕，他便也沒這閑情逸致再品茶下棋了。到時上了戰場磨礪，將王之風方可顯露出來。

  　　沈凝霜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

  　　沈墨尋世子，蘇連玦。

  　　沈凝霜坐下時棋局已經進行了一半，她棋藝未經潛心鑽研過，若不是前半段有蘇連玦精心鋪陳設局、使她可以直接從後半部分開始下，可能她出不了幾招就會敗下陣來。

  　　天色漸晚的時候，沈凝霜才起身離開。

  　　這回她得償所願了，走的時候嘴角帶著笑，十分心滿意足。

  　　蘇連玦送她出院子，看著她的背影略有些一瘸一拐的，若有所思。

  　　等她走後，把守院子的侍衛才重新出現。扈從在蘇連玦身邊，問：“公子，那位姑娘是何人，可有可疑之處？”

  　　蘇連玦笑了一笑，微挑眉梢轉身進去，道：“還能有何人。”

  　　傍晚的時候，沈凝霜回到侯府，整個花園後庭都被緋紅的霞光塗上一層，像少女的胭脂一樣醉人。

  　　她一邊往宴春苑走，一邊心情不錯地欣賞這黃昏景致。

  　　扶渠很慶幸她們沒被發現，心裏邊也舒坦起來，興致勃勃地問沈凝霜：“小姐，那沈墨尋世子真的長得很俊是不是？”

  　　沈凝霜眯眼想了想，然後笑道：“是挺好看的。”

  　　主仆倆回宴春苑時，院門口的護衛神情稍鬆。顏護衛也不多問，隻道：“三小姐，二公子等你很久了。”

  　　沈凝霜一愣，扶渠便跟著緊張起來。

  　　畢竟沈闕是很不好糊弄的。

  　　一進院子，便看見沈闕背對著，正丟給狼犬一根骨頭。狼犬在他腳邊伏頭啃骨。

  　　沈闕轉過身看向沈凝霜，問：“去哪兒了，怎麽不帶上護衛？”

  　　沈凝霜瞅著啃骨頭的狼犬，沒去看他，道：“我就隨便走走。”

  　　其實對沈闕撒謊，她心裏還是挺愧疚的。但是她有她想去見沈墨尋世子的理由，沈闕並不知道。若是直接告訴他自己要去見世子，他肯定不會允許的。

  　　沈闕看她片刻，隻道：“往後不要亂走，去哪裏都要帶上護衛。”

  　　沈凝霜重重點頭：“我知道了二哥。”

  　　她第一次不敢與他眼神對峙啊。因為一看沈闕的眼睛，她一定就會露出端倪的。

  　　好在這件事沈闕沒再多問，原以為就這麽過去了。

  　　可兩天後，扶渠收到一張帖子，她不敢自己處理了，又不想給沈凝霜，不知道該怎麽辦，一直苦著一張糾結的臉。

  　　沈凝霜便問：“遇到煩心事了？”

  　　扶渠皺著臉：“沒有啊。”

  　　“那你這麽皺巴巴的做什麽？”

  　　扶渠繼續皺著臉：“奴婢有嗎？沒有啊！”

  　　後來扶渠收拾屋子的時候，那帖子不小心從她懷裏掉了出來。她剛要彎身去撿，就被沈凝霜先一步給撿了起來。

  　　沈凝霜翻開帖子看了一遍，道：“扶渠，世子有約，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帖子是蘇連玦托別莊裏的丫鬟送到扶渠手上的。他想約沈凝霜明日在徽州城裏轉轉。

  　　蘇連玦知道她的身份並不奇怪。他住的地方是侯府的別莊，必然隻有侯府的人才能進去。

  　　還有沈凝霜腿傷沒徹底痊愈，走路有些不便，不是什麽秘密。之前沈闕謝絕諸位世子登門時，也是以沈凝霜騎馬摔傷多有不便為由。

  　　因而蘇連玦一看便知。

  　　扶渠苦惱道：“小姐上回偷偷出去就險些被二少爺給發現，況且那世子不是普通人，小姐私下去見他，難免……不合適。小姐還是回絕他好了。”

  　　這一世沈凝霜不做什麽養在閨閣之中的大家閨秀，她清楚天下局勢最終走向會如何，侯府最終要和誰做同盟，還待選擇。

  　　因而那些欲語還休、與人私會啊什麽的，沈凝霜根本不當一回事。既然蘇連玦主動約她，就當是為了保持威遠侯與沈墨尋的友好關係，她也應該去。

  　　隻不過這一次顏護衛沒有那麽好甩開的了，聽聞沈凝霜要出門，他便去備馬車，帶著護衛親自護送她去。

  　　等上了街進了鬧市，沈凝霜借著要去買鬆子糖，一頭紮進人群裏就不見了。顏護衛帶著隨從沿街焦急地找了許久。

  　　蘇連玦在湖邊的畫舫裏等她。

  　　沈凝霜去時，也不顧自己的腿，跑得氣喘籲籲。

  　　蘇連玦的扈從見她來了，連忙請她上畫舫。

  　　一進去，蘇連玦便倒了一杯茶給她，道：“三小姐不必如此著急的。”

  　　沈凝霜一口囫圇飲下，舒口氣道：“不著急不行，出來一趟不容易。”

  　　蘇連玦意會，隻笑笑不語。

  　　沈凝霜又道：“世子初來乍到，對這徽州城還不熟悉，可要我帶你遊玩一圈？”

  都058章 二哥，好巧

  　　蘇連玦抬手撈了撈簾子，順著畫舫的窗子往外看了看這一片湖光水色，道：“這湖倒是寬闊綺麗，不如先遊一遊這湖。臨近中午時，再讓三小姐帶蘇某去徽州富有特色的酒樓品一品美酒佳肴。”反正沈凝霜一次也沒遊過這湖，便應下：“這樣也好。”

  　　隨後畫舫便緩緩飄離了岸邊，朝湖中央漾去。

  　　夏日裏天亮得早，眼下天色還早，不算很熱，連天都是豔麗的雲霞。因而來這湖上遊畫舫、徜湖風的不止蘇連玦這一艘畫舫。

  　　湖裏點綴著一爿蓮葉，這個時節蓮花陸陸續續開得還好，鑽出圓圓碧葉中間的有些蓮花謝過之後，露出的蓮蓬也嫩生生的。

  　　有采蓮女載著小船飄飄蕩蕩地駛進蓮花蕩裏，搖搖晃晃地夠著身子采蓮。

  　　沈凝霜卻無暇欣賞那湖景，就前幾天私自進蘇連玦院子的事與他道歉。

  　　蘇連玦道：“那原本就是三小姐家的地方，想何時去就何時去，多了個與我對棋的人也未嚐不好。”

  　　蘇連玦微微笑了笑，又道：“雖然棋藝不怎麽樣。”

  　　隨後蘇連玦也與沈凝霜說了些金陵的事。沈凝霜一次也沒去過金陵，在這之前有關金陵的所有的繁華景象她都隻能靠腦海裏想象。

  　　可正當沈凝霜聽得認真時，畫舫也已經飄到了湖深處，忽然船身重重地晃了一下。

  　　沈凝霜猝不及防往一邊歪倒，蘇連玦及時扶了她一把，問：“你沒事吧？”

  　　沈凝霜搖了搖頭。

  　　蘇連玦才向船舫外出聲道：“怎麽回事？”

  　　船舫外麵的扈從負責撐船，這時撩起船舫的竹簾，應答道：“公子，有一艘船和咱們的撞上了。”

  　　沈凝霜抬眼便朝竹簾外看去，見果真有一艘船對對直直地撞過來，兩隻畫舫的船頭都緊貼了在一起。

  　　可當她看見對麵那艘畫舫上撐船的人時，眼皮一抽。

  　　顏護衛？！

  　　那船舫裏的人……

  　　沈凝霜心裏頓時騰起一陣心虛。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隻見對麵船舫的竹簾被一隻有力的手輕巧一抬，便從裏麵彎身走出一個青年，一身墨綠色的長衣，負著雙手，挺拔修長。那略瘦削的輪廓有幾分淩厲，平寂的眼神一下子便投來，落在沈凝霜的身上。

  　　不是她二哥還能有誰。

  　　沈闕抬步，盡管兩隻畫舫在水麵上晃動，但他步履卻十分平穩，從對麵畫舫走上了這隻畫舫。

  　　蘇連玦朝他揖道：“沈兄，幸會。”

  　　沈凝霜也訕訕道：“二哥，好巧。你也來遊湖啊？”

  　　沈闕看著她，道：“趁著買個鬆子糖的工夫人就不見了，我專程尋到了這裏，你說說，哪裏巧？”

  　　沈凝霜：“……”這二哥戳她臉皮的時候，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

  　　沈闕又對淡然自若的蘇連玦道：“不好意思，讓蘇兄見笑了，舍妹頑劣，上錯了船，我這便帶她走，不擾蘇兄遊湖的雅興。”

  　　沈闕再看向沈凝霜的眼神裏帶著嚴厲和不容拒絕，等著她自己走出來。

  　　沈凝霜緩緩起身出去，蘇連玦適時道：“三小姐慢走，改日再請三小姐帶我在城中轉轉吧。”

  　　不等沈凝霜開口，沈闕便道：“舍妹平日裏出門少，恐怕她自己對徽州城都不怎麽熟悉，既然蘇兄想轉轉，”他頭也不回地喚道，“顏護衛。”

  　　對麵船上的顏護衛應道：“屬下在。”

  　　沈闕牽著沈凝霜轉身就走，令道：“你上世子那邊去，帶著世子遊一遊徽州。”

  　　蘇連玦臉上的笑意淡了淡，接著就看見顏護衛果真一絲不苟地上這條畫舫來。

  　　沈凝霜到了那邊船上，站在船頭，隻見沈闕隨手拿起木漿看似輕巧地往兩隻畫舫緊貼的船頭一撥，頓時兩隻船便隨波錯開。

  　　沈凝霜眼睜睜地看著顏護衛蕩著畫舫載著蘇連玦往另一個方向去了，而這隻畫舫還在水波裏晃漾。

  　　沈凝霜身子不穩，隨著左右晃動，旁邊的沈闕依舊筆挺如鬆。

  　　她實在不行，弱弱地伸手過去，抓住了沈闕的衣角。

  　　沈闕把木漿丟在了船頭，直接拎著沈凝霜就進了船舫。

  　　“沈凝霜，你膽子越發大了，是仗著我平日縱你寵你嗎？”

  　　沈凝霜知道這次可能真惹她二哥生氣了，悶頭不吭聲。

  　　“我原以為你隻是好奇，所以偷偷摸摸去別莊看一眼便罷了。不想你卻是一回生二回熟，現在直接不顧自身安全，私自出來與人見麵遊湖。”

  　　沈凝霜冷不防抬頭望著沈闕，嗓子有些發幹：“上次我去別莊的事……二哥一早就知道？”

  　　沈闕對上她的眼神：“我沒拆穿你是給你自由，但不是給你任性妄為的。看樣子你對他的印象不壞，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是不是等到沈墨尋世子回金陵的時候，你就要跟他一起回去了？”

  　　沈凝霜搖頭道：“不是的，我沒有這麽想過。”

  　　“你沒有這麽想過，那為何私自去看他，為何私自出來與他見麵，又為何會出現在這湖上畫舫裏？”

  　　沈凝霜隱去了前世的那部分緣由，回答道：“起初確實隻是因為好奇，後來發現他人挺好的，所以就帶他遊一遊……”

  　　沈闕道：“你才見過他一麵，你在他那裏喝兩杯茶，下一盤棋，你便覺得他挺好的是嗎？”

  　　沈凝霜詫異和驚疑道：“二哥，你在監視我？”

  　　沈闕道：“他能請你進他的院子，請你喝茶，請你遊湖，你會不知道是為什麽？他是沈墨尋世子，不是你隨便能夠接近的什麽人。”

  　　沈凝霜手捧著額頭，心裏有些發涼，抬眼定定地看著沈闕：“所以你就這麽不放心我，要監視我？我知道他是沈墨尋世子，我也知道我是侯府嫡女，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麽。”

  　　沈闕低著眼簾，片刻幽幽道：“那好，你告訴我，你在幹什麽。”

  　　沈凝霜偏執道：“不就是因為我是侯府嫡女麽，這些世子當中我不能輕易與誰走得過近，我不能輕易看誰覺得順眼，我甚至不能輕易覺得誰是個不錯的人。可我偏偏就知道，沈墨尋世子就是一個不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