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有二哥在，不會餓著你

  　　一開春，徽州城裏的姑娘小姐們便不得消停了，踏春、遊湖熱鬧不已。琬兒也換上了飄逸靈動的春衫，和閨秀們相約出去遊湖踏青。

  　　扶渠也幾次三番勸沈凝霜出去散散心，但她都興致缺缺的樣子。

  　　用扶渠的話說，“小姐你再不出去曬曬，就要發黴啦！”

  　　午飯過後，春困來襲。

  　　沈凝霜正坐在回廊下靠著廊柱子歪歪倒倒地春困時，沈闕過來了。

  　　廊邊栽種著葡萄藤，藤身在上方纏繞，長出細嫩細嫩的藤葉，稀稀疏疏還不是很茂盛。但那抹綠意很是新鮮。

  　　在藤葉的映襯下，有一襲裙衫在春風裏淺淺浮動。那裙角飄到了陽光底下，溫婉動人。沈凝霜膚色瓷白，闔著眼簾，不住地朝外邊歪頭。

  　　她的身子漸漸霜斜，自己卻無所察覺，依舊往外搗頭，然後又回正一些，下一次卻偏得更厲害。

  　　眼看著沈凝霜就要一頭栽下來了，身側光影一暗，那最後一下，她的頭直接撞在一方胸膛上。

  　　沈凝霜惺忪醒來，揉了揉眼，仰頭看見沈闕挺拔地站在廊邊，道：“二哥，今天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沈闕道：“忙完了。我帶你出去轉轉。”

  　　貫穿徽州的有一條蟒江，被城內的水利工程攔截成了一方湖泊。此時城內的湖麵上，畫舫遊人如織，湖色水光灩瀲如畫。

  　　隻不過城外的蟒江上下遊便是茫茫遼闊一片，沒有城中那樣春意勃勃，卻讓人視野開闊，看那天邊雲層裏春光乍泄，心裏也跟著明朗起來。

  　　沈闕帶沈凝霜去了蟒江上遊，尋了個水流緩慢的江邊，於那柳樹下的青青草地上，教沈凝霜拋餌垂釣。

  　　沈凝霜在旁邊看著沈闕手裏拿著魚竿，把手上的魚餌穿到那彎彎細細的尖銳魚鉤上，沒想到他閑下來的時候，舉目遠眺江麵時，身上有股寧靜悠遠的況味。

  　　沈闕手把手教沈凝霜怎麽拋長線，隨後又靜下心來，等待著魚兒上鉤。

  　　沈凝霜聚精會神地盯著魚線，一旦稍有動靜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把魚線拉起來，結果往往都被魚兒脫鉤了。

  　　這一回，水下剛有了動靜，沈凝霜就要開始收竿了。

  　　盡管沈闕跟她說過不止一次，要沉住氣才能釣到魚。可是她不行，捺不住，再晚魚兒可就跑了！

  　　然剛一動手，冷不防身後氣息襲來，沈闕站在她身後，手臂從側方伸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按住她手上的魚竿，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許她動。

  　　沈凝霜好似靠在他懷裏，聞到了柳樹下青草的氣息，聞到了江水裏濕潤的氣息，還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很是清爽幹淨。

  　　沈闕的呼吸落在沈凝霜的頭頂上，是平穩而悠長的。

  　　沈凝霜緊緊盯著水麵上飄著的魚線正往下一扯一扯的，她太過專注，心頭怦怦跳起來。

  　　直到沈闕把著她的手，突然收力往上揚魚竿，那動作幹脆利落，水裏揚起淺淺的水花，緊接著就看見一條魚蹦出了水麵。

  　　沈凝霜喜呼一聲：“釣上來了！”

  　　雖然是條瘦小的魚，沈凝霜還是親手把它捉著放到旁邊盛了水的木桶裏，看著它慌亂無措地遊來遊去。

  　　沈闕又掛了一枚魚餌，把線拋了出去。

  　　沈凝霜半晌沒出聲，沈闕回頭看她一眼，見她趴在木桶邊，看著那水中魚怔怔出神。

  　　“你覺得它很可憐？”沈闕忽然問。

  　　沈凝霜搖頭，道：“它本來是自由自在地遨遊在茫茫江海裏，卻因為一時中了圈套，而被困在這方寸木桶間，最後還要被人抽筋扒皮，二哥，你說要是重來一次，這魚還會上鉤麽？”

  　　沈闕道：“這是它想重來就能重來得了的？”

  　　沈凝霜笑笑，道：“也是，人很多時候尚且不能夠重來，更何況是魚呢。我隻是突然間覺得，人有時候也像這魚一樣。”

  　　她何其幸運，能夠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但是麵對殘酷的已知，比麵對未知更可怕。

  　　沈凝霜扒著木桶，喃喃道：“二哥，我怕。”

  　　“我怕我會像這魚一樣，最終還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沈闕道：“那就不要去吃別人拋下的餌。有二哥在，不會餓著你。”

  　　那就不要去吃別人拋下的餌。有二哥在，不會餓著你。

  　　沈凝霜聽來端地一顫，仰頭看著柳蔭下的這一道側影，好似隻要有這個人在，她便能夠心生安定，縱使往後風雨飄搖，她也再不用擔心害怕。

  　　沈闕看過來，波瀾不驚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又道：“比起做一條魚，做個釣魚拋餌的人不是更好。”

  　　他的三言兩語，撥開了沈凝霜心中的茫然恐懼，讓她也如遠處那雲頭播撒下陽光一般，豁然開朗。

  　　沈凝霜眯著眼笑道：“二哥說的是。”

  　　這一世她不是孤單奮戰一個人，有什麽可怕的。

  　　要來的擋不住，那就來好了。

  　　不光是釣魚，做事也是一樣，要沉下心來。

  　　沈凝霜靜心等待，終於等到魚兒上鉤套牢，她興高采烈地收竿。

  　　可約摸是釣到了個大家夥，在水裏遊動掙紮，沈凝霜毫無防備，魚不容易拉上來，倒險些被魚給拉到了水裏去。

  　　幸好沈闕動作快，順手勾臂摟了她的腰往後退些才得以避免，又幫她收竿，一看果然是個大家夥。

  　　兩人傍晚而歸。沈凝霜再無那種消極沉悶之態。

  　　一個月以後，該來的還是要來，擋也擋不住。

  　　京裏派了人到徽州來，傳達了魏帝旨意，想與威遠侯聯姻，娶威遠侯的嫡女沈凝霜做大魏皇後。

  　　魏帝忌憚著威遠侯手上的兵權，若是不派人來商議，直接下發皇詔，威遠侯又拒絕的話，到時不僅有損皇家顏麵，還使得皇室與諸侯之間表麵維持的平和也撕破了。

  　　當然，威遠侯也有那個底氣和實力拒絕。

  　　但凡是個明白人就看得清眼前形勢，大魏皇室頹敗，此時聯姻對於威遠侯來講絕非一件好事。魏帝想要他手上的兵權，可他犯不著拖家帶口地往火坑裏跳。

  　　況且就算是大魏興盛，威遠侯也不一定願意把沈凝霜嫁出去。

  　　早在沈凝霜剛及笄時，徽州地界內的權貴世家，都在有意無意地打聽沈凝霜的婚事。別說是徽州了，就連沈墨尋、趙王、梁王等那些諸侯異姓王，也有意結交這門婚事。

  　　如今天下割據，威遠侯手上有四十萬大軍啊，這要落在誰手上，都如虎添翼。

  　　隻是威遠侯不想談沈凝霜的婚事，如今他的寶貝女兒愛父敬兄，他才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呢。定要放在身邊多養幾年才是。

  　　因而威遠侯婉言拒絕了大魏皇室的請求，這也在沈凝霜的意料之內。

  　　這次她一定要把握住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