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番外36 鍾鼎山林,寵辱休驚
作者:時潯傅斯年      更新:2022-11-06 08:55      字數:2242
  第1204章 番外36 鍾鼎山林,寵辱休驚

    ……耳邊,似有鍾鼎之聲。

    繞梁而來,餘音不絕。

    額間似有微風,嫋嫋沁香。

    容傾在那一刻,仿佛感覺到了林間微風,人間草木。

    然後,她醒了。

    於混沌之中沉眠太久,清醒的這一刻,眼前一片晦暗。

    神思恍惚間,容傾一點一點聞到了花香,看到了人間草木,也聽到了沉淪時餘音不絕的山間鍾鼎之聲。

    ……寵辱休驚,一切,好像不是夢。

    嫋嫋檀香起,容傾神色恍惚的抬眸,看向人群之中。

    天邊滾雷陣陣,陰雨綿綿。

    而她於墓碑前,看到了直直跪著的一個少年。

    那少年身形削瘦單薄,背脊卻挺得筆直。

    有雨滴垂落她的眼睫,漸漸模糊了她的眼簾。

    遁入沉淪的回憶於悲痛中被喚醒。

    那個背影。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四九城中最聲名顯赫的時家小公子。

    那是…時京墨。

    容傾一時隻覺天旋地轉,睫羽輕顫,恍惚中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天邊陰雲密布,山間雷雨陣陣,雨滴於烈士墓園穿林打葉而來。

    在這一霎那間,容傾看到了她的前世今生。

    ……京墨。

    她心中無聲呢喃。

    這一年,她十六歲。

    而她的京墨,剛過十歲,剛剛,失去了他的父母雙親。

    兩世沉淪,容傾依舊記得那年的驚鴻一瞥,記得當時的無端心悸。此時再回當年初遇場景,心髒更是心悸抽痛。

    容傾眼淚滂沱,緊緊咬唇。

    她看不到自己麵色蒼白,身形微顫,也感覺不到自己手腳冰涼,單薄的幾欲昏倒。

    站在她身旁的容宸卻有幾分意外,誠然,時家父母之事讓人悲痛,但與他容家到底無多往來,起碼與他們這一小輩並無過多交集。爺爺和父親過度傷心他還能理解,可是姐姐為何也一副哭到幾欲昏厥的模樣。

    容宸不解,順著姐姐的視線看向墓碑前筆直跪著的那個少年。

    說是少年,不過才十歲,正是對世界和未知將懂未懂的年紀。

    小小的臉上寫滿稚嫩,側臉到下頜的位置還長著未褪去的小奶膘,軟軟的下巴上掛著一圈淚痕,墓碑前的地麵上一片水痕,淚水早已與雨水混為一體。

    不過十歲,已然成了遺孤。

    容宸看著那渾身被雨淋透的少年,心髒莫名的疼了下。

    葬禮已然結束,旁人已經勸了幾回,少年卻遲遲不肯起身。

    時家老夫人幾天裏哭到幾度昏厥,到了下葬這一天,眼淚早已經流幹了,可看到孫子直挺挺跪在兒子兒媳墓前,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老夫人心中悲痛,也不忍。被人攙扶著想要上前把小孫子扶起來,但她連日來悲痛哭泣,身體早就虛弱透了,一時恍惚,隻覺眼前一黑,周身景物都跟著晃了晃。

    攙扶著老夫人的人一聲低呼,天旋地轉間,一隻小手穩穩地托住了那人的後背,然後不動聲色的抱住了老夫人,穩穩地將人護在纖細的臂彎裏,另一隻手接過了摔到一半的雨傘,重新撐在老夫人頭上。

    時老夫人穩了穩心神,眼前終於不再晃了。她勉強回頭,撞入了一雙水洗過的眼眸中。

    ……清澈幹淨,悲憫溫柔。

    老夫人狠狠地怔了怔,晃了下神。

    穩穩抱著她,把她護在臂彎裏的是個小女生,最多不過十幾歲的年紀,瑩瑩弱質,卻有雷霆之勢。

    “奶奶…”容傾嘴唇囁喏,開口就眼淚滂沱:“……您,節哀。”

    雨聲滴滴噠噠落在傘上,那一刻,老夫人聽到了她哽咽和低泣聲中難以掩藏的親昵,仿佛懷念以及,無比眷戀。

    跪在墓碑前的少年人終於轉過身,回頭望向容傾。

    容傾似有所感,側身回眸。

    那一眼,隔著萬水千山,當真…無法言說。

    容傾的淚水又漫濕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珠撲簌簌的無聲垂落。少年眉心微擰,心髒倏然一陣刺痛,像是藏了一根棉裏針,胸腔裏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

    身旁的人扶好了老夫人,容傾緩步走到墓碑前站定,在眾人的惶惑的目光中盯著時家小公子看了許久。

    然後,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本就沉寂一片的墓園裏,霎時安靜了下來,連悲傷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容家的人也是一臉驚訝惶惑,在眾人的注視下,呆了片刻,不解的看向與那位小公子並肩而跪的容傾。

    小公子如方才的時老夫人一般,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容傾沒有一言解釋,跪下後莊重而尊敬的磕頭祭拜,神色間盡是敬畏和虔誠。

    眾人看到她行的禮後,神色俱是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時老夫人和容家的人,卻見雙方神色皆是驚詫與不解,心中更是惶惑茫然。

    這,南城容家與北城時家……

    此前,沒聽說啊。

    況且,雙方的孩子都還…太小了點吧。

    眾人心中不解,時家上下也分外狐疑,容家更是驚詫,但偌大的墓園裏卻無一人出聲質疑。

    容傾祭拜完畢,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心中不免悲戚。

    她回來了。

    好像,又沒有。

    偏是在這一天,冷風蕭瑟,秋雨冷寒。時家父母於一場任務中雙雙犧牲。不敢多存希望,但有些事情,照樣是無力改變。

    那麽,他呢。

    會改變嗎。

    他的人生剛剛開始,還未開始。後來很多很多年,還能改變嗎。

    容傾鼻尖一酸,側頭。

    彼時的時京墨,眉目間還是奶裏奶氣的稚嫩,巴掌大的一張麵孔粉雕玉琢的,皮膚是少有的冷白,眼眸水洗一般,眼梢通紅。

    彼時的他,還未長成。眉目溫潤不似後來那般鋒芒畢露風情萬種,但少年輪廓已難藏驚人的美貌。

    彼時的他,還是時家千尊萬貴的小公子。即便剛剛痛失雙親,神色悲痛不甘難藏委屈,像個被遺棄的可憐幼崽,嚶嚶嗚嗚,但卻依然是時家最尊貴的小公子。

    一顆心,玲瓏剔透,溫軟純良。

    容傾心頭一軟,沒忍住,抬手輕輕抓了抓他的腦袋。一如…很多很多年以前,於台階上,她一時心軟,抬起了手。那少年便彎唇淺笑,雙手撐膝,主動俯身湊了過來,任她輕輕地,寵溺地抓了抓。

    前塵舊事湧上心頭,容傾一瞬間淚如雨下。

    她張開雙臂,心疼的,輕輕地抱住了他。